赵玮也知道尚琼的脾气,打完招呼,随意说两句话,也就出来了。他对赵琇笑道:“尚兄近日常来。里头有个小隔间,原是我给自己备下的。需要查书温习功课时,我就到这里来。尚兄如今就在那小隔间里看书呢。先前是我疏忽了,竟没发现他在屋里。”
赵琇心道果然如此,也不计较,只问:“天气阴沉沉的,若没有事,接下来咱们是去方家呢,还是回侯府?”
赵玮想了想:“先去方家吧。只是过去慰问一声,若有灵堂,就意思意思上个香,若没有也就算了,耽搁不了多少时候。”
赵琇应了,兄妹俩出了书馆,天就下起了牛毛细雨。赵琇怕哥哥淋雨骑马会着凉生病,就让他也上了马车。两人坐车来到方家族人聚居的那条街,发现里头安安静静的,几乎不见有行人经过,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方四老爷方奕山家的门口屋檐下,倒是挂了盏白灯笼,门口的对联也换了白纸的,但除此之外,并不见有其他丧家迹象。若是摆了灵堂,至少也会有诵经声,主家也会门户大开,随时迎接上门吊唁的宾客。
不过考虑到方奕山死得不体面,他老婆孩子也不知从狱里出来没有,赵琇也能理解方家不欲张扬的想法。她犹豫了一下,才问赵玮:“哥哥,看这街上如此冷清,你这位建南侯要是一露面,只怕太过引人注目了。你虽还未入朝,但也是有爵在身的勋贵,大朝会上是有你位置的,可别惹什么麻烦才好。不如让我一个人去吧?你就待在马车里别出来。等我完了事,咱们一起回家?”
赵玮也有些犹豫。他是建南侯,他出现在方家与他家女眷出现在方家,那所代表的意味是不一样的。他与方家本来也没什么交情,没必要为了方家惹来非议。于是他就同意了妹妹的建议。马车行驶到方家嫡支大宅门前,靠着路边停了,婆子打着伞接赵琇下车,赵玮连面都没露,继续坐在车厢里。还翻出一本刚从书馆带出来的名家文集,借着窗外的光线看了起来。
赵琇进了方家大门,得了消息的方太太和方仁珠早就迎出二门来了。天正下着雨,她们简单地寒喧了下,就急急进了花厅。方太太看起来对赵琇在这种时候依然敢到方家来做客觉得非常感动,哽咽着连声道:“谢谢。”赵琇只能干巴巴地说些安慰的话。让她放宽心。
方太太叹了口气:“族人闯下如此大祸,我们未受牵连,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能得到如今的结果,我不知在祖先灵前上了多少次香,感激祖先保佑。如果这样还不能放宽心。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方奕山的案子很快审完了,对他的处置也下来了,他本人已经死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革职抄家还是免不了的。幸好他早已分家,因此受累的只有他这一房,方家其他族人并未受牵连。他妻子儿女都被判了流放,地方倒不是太过偏远。在岭南端州。家产奴仆没入官中。他家大部分下人都是雇来的或是庄上的佃农,如今已经散了,家奴则被官府带走。这两日都是族人们帮着料理丧事。他的遗体被官府发还,方家人心里怨他的有,害怕惹祸上身的也有,都不想节外生枝,因此明明发现他的死因跟官府公布的有出入,也没人提出来。大家都只想着简简单单把他的后事办了。尽了族人的义务,剩下的事就交给嫡支或是他的家眷算了。
方太太与方三爷已经出面去打听过。官府还未点头说方奕山的家眷几时可收赎,因此方家暂时还不能将方四太太母子等人赎出来。不过想到他们流放的地方是端州。并不是什么偏远穷困的地方,虽然路途遥远些,但族人凑些银子打点打点,也能让他们母子四人少受点罪,因此族内并不是非常忧心。方太太便借机向族人表明,愿意为此出力,倒是为嫡支挣回了不少印象分。嫡支一脉在族中的声望,也渐有回复迹象。
这些话方太太自然不会跟赵琇一个外人细说,因此简单聊了几句后,她便笑道:“我知道你们女孩儿家一定有不少私房话要说,我也不碍着你们了,到仁儿屋里去吧。我一会儿叫人送茶点过去。”
赵琇跟方仁珠对视而笑,齐齐起身向方太太行了礼,告退了。
她们去了方仁珠的屋子。方仁珠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心情也不坏。她已经换上了素淡的家常衣裳,要为方奕山这位族叔服“缌麻”,为期三个月。三个月虽短,但在期限内却是不便作乐的,因此赵琇事先定好的小聚会,她就没办法参加了。同理,曹萝要为舅舅服五个月的“小功”,也不能参加。赵琇心想,四个人的小聚会,有两人不能来,索性取消算了。
方仁珠劝她:“还有一位蒋姑娘呢。我听说蒋姑娘平日住在天津,难得回京一次,你既与她交好,又怎能为了曹表姐与我,便怠慢了她?你只管与她玩笑,我与曹表姐知道朋友们开心,心里也会高兴的。”
赵琇想想也对,便笑说:“好,等什么时候你出了服,又回京了,我再单请你俩去玩一回。”
方仁珠抿嘴笑着点头。
赵琇问起了方慧珠的婚事:“既要服孝,想必婚期也要推迟的。你们是打算先去济宁,过几个月再回来办婚事,还是等办完了婚事再去济宁呢?”
方仁珠回答:“母亲的意思是,提前去济宁,等丘家重新订好了日子,我们再回来办喜事不迟。母亲已经命人给眉山伯夫人送信去了,只不知道他家几时有回音。”说起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因为是我们家想要早些办喜事,问丘家能否将婚期提前,他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今我们家又说要把婚期推迟三个月…好象有些出尔反尔的意思,虽然是不得已,可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但愿丘家别怪罪才好。”
赵琇笑道:“他们怎会怪罪?这也是应有的礼数。”
正说话间,院门外忽然有丫环急奔而来,匆匆进了正屋。那是方慧珠的房间。赵琇看见了,心中有些疑惑,方仁珠倒是很尴尬:“丫头们失礼了,姐姐勿怪。”赵琇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刚才那是你姐姐的丫头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仁珠也不清楚,但接下来,她就看到方慧珠面色大变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带着两个丫头急急出了院子。方仁珠连忙起身走到门口,赵琇也跟了上去。
廊下丫头们正窃窃私语。方仁珠问:“出什么事了?”
南山从正屋外头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刚才大姑娘的丫头来报,说是眉山伯夫人来了。”
方仁珠皱眉:“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南山摇摇头:“姑娘,稀奇得很。眉山伯夫人来跟我们太太说,能不能不把婚期推迟,照着原定的日子办喜事?她说他们家不在乎大姑娘身上有服。”
方仁珠和赵琇都吃了一惊。

第三百八十二章怒火

方太太更加吃惊,她瞪着坐在对面的眉山伯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眉山伯夫人也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婆婆拿定了主意,她又能如何?况且她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以方家目前的处境,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她劝方太太道:“我知道这么做有些于礼不合,但亲家太太,你知道我的为人,绝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我今儿跟你说这个话,也是不得已。你细想想,好好的婚事,日子早就定了,喜帖都发了一半出去,忽然说要推迟,亲友们是一定要问的。我要是跟他们说,是因为新娘子的族叔没了,新娘子要守孝,因此才推迟了婚期,那亲友们必然会问,新娘子的哪位族叔没了吧?亲家太太,尊亲这身份实在不光彩,若不是府上与那事儿不相干,我又实在喜欢令嫒,这门婚事能不能做成都很难说。但我们两家心里是清楚的,也愿意结成这门婚事,可亲友们不知道呀!万一他们问了,知道是个反贼…”她顿了一顿,“他们说不定就会觉得,竟要跟个反贼做亲戚,那还能乐意么?虽然令嫒是嫁到我们家做媳妇,可平日里亲友间来往,她也是要露面的。这还未出嫁就先被嫌弃…亲家太太,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看着自家孩子受委屈,于心何忍呢?”
方太太顿时犹豫了。眉山伯夫人这话也有些道理,她当然不希望女儿才嫁人就被婆家亲友嫌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亲友们真的会问起新娘子哪位族叔没了吗?与眉山伯府关系亲近的人家固然有可能听说,但那些不那么亲近的人家。也需要知道这种事么?反正新娘子身上有服,只能推迟婚期,这个理由就够充份的了,何必寻根问底?即使真有人想要知道,眉山伯府若有心帮着隐瞒。也是极容易的事。眉山伯夫人的理由似乎牵强了些吧?
方奕山与方崇山这一支是隔房的族亲,都快出五服了。方奕山的下场固然是不光彩,但当年方三爷也曾因为类似的原因丢官去职,眉山伯府当日没嫌弃过方慧珠有那样一个亲叔叔,今日又何必嫌弃她有这样一个族叔?况且颖王与朱丽嫔的连环谋逆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当年参与其中又或是有嫌疑的人家多了去了。若不是当今皇上仁厚。不欲多造杀孽,京中会因涉嫌谋逆而家破人亡的人家恐怕会成千上万,而会受到牵连的人家,更不知会有多少。方太太当初为长女说定丘家这门婚事时,就曾详细打听过对方的底细。心里清楚,眉山伯府的亲友里头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有什么资格嫌弃方慧珠呢?
方太太心中定了一定,郑重对眉山伯夫人道:“府上的顾虑我也明白,只是礼不可废。若是府上亲友因为我们慧儿的族叔而对她有所成见,我虽然不乐意,却也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只能期盼慧儿将来过门。能够以自身言行去搏得亲友们的赞赏了。”
眉山伯夫人听了这话有些吃惊,她连忙问:“亲家太太何必固执?方四老爷做出这等事来,已经给方氏一族蒙羞了。你何必再让自己的女儿为他受委屈?”
方太太笑了笑:“我让儿女为他们族叔守孝。不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是为了方家的名声。无论如何,方家世代书香,知书守礼。违礼之事,我们是不敢做的。若是做了,败坏了方家的清名。日后我们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呢?”
眉山伯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想方家子孙谋反都做了。女儿家背约毁婚的事也不是没干过,还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她不屑地撇撇嘴。想了想,又出了个主意:“既然方家一定要儿女为族叔守孝,那只要死的不再是他们族叔就可以了吧?”
方太太一怔:“什么意思?”
“就是让方奕山这一房出族呀!”眉山伯夫人说,“他做出这样的蠢事,差点儿连累全族人,还留着这样的子孙做什么?与逆贼为伍,助纣为虐,既是对君不忠,也是对父祖不孝。这样不忠不孝的东西,你们方家还要认么?不如早早逐出宗族,摆脱了自家的嫌弃,也是对族中其他子弟的警告。让他们知道,日后若胆敢做这种无父无君的事,就一家子都不会有好下场!这种做法光明正大,让皇上知道了,想必也会更加信任方家的忠心吧?最好的例子,建南侯府上一辈的长房,不就是因为这种事被出族的么?如今又有谁会说建南侯府曾经出过反贼呢?反而人人都说建南侯是皇上最忠心的臣子呢。亲家太太,有些事情当断则断,你是宗妇,宗主不在,你就得早下决断才是!”
方太太的脸色变了。眉山伯夫人这个主意似乎不错,若真能从此摆脱了方奕山一房,方家全族也不怕会受污名所累了,顶多她私下接济一下他的妻儿就是。不过…方太太想起方三爷,就知道这个主意丈夫是绝不会答应的。既然他当初保住了嫡亲弟弟,今日他就不能因为相似的罪名驱逐方奕山的妻女,否则落在族人们眼中,只会觉得他这个宗主处事不公。嫡支地位已然不保,再引起族人不满,她的丈夫今后如何主持族务?
方太太低下了头,缓缓道:“这样的大事,我妇道人家不敢擅决,需得问过我们老爷才行。”
方崇山身在济宁,从京城送信过去,等他写完了信再送回来,正常时间恐怕要花上二三十日,到时候方丘两家所定的婚期都到了,哪里还来得及?方太太这话,只不过是变相的婉拒罢了。
眉山伯夫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不是耽误事儿么?方太太,当初你们家说要提前婚期,我们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今我们不想再推迟,耽误了我儿子娶妻生子。你们又推三推四的不肯点头,也太过分了吧?什么都是你们方家说了算,把我们丘家置于何地?你们方家出了反贼,跟我们丘家可没关系,你们的错为何要我们丘家来承担?!”
她冷着脸站起了身:“总之就这样吧。我话就放在这里。七月初九,我是一定要把二儿媳妇娶进门的。若令嫒非要为个反贼守孝,不肯照我们丘家的意思嫁过来,那有的是姑娘愿意嫁。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说罢她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方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本来她面对眉山伯夫人还有几分愧意,但如今这些愧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怒火。
不想要个谋反的姻亲。是人之常情。眉山伯夫人提议把方奕山一房逐出宗族,虽然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但方太太也能理解。可是,要求方家一定要在七月初九将女儿嫁进丘家,否则婚事就作罢。这完全是威胁!方家几时沦落到要受这种威胁的地步了?除了丘家,方慧珠又不是嫁不出去!丘家欺人太甚了!
方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连长女方慧珠到了跟前都没顾上。方慧珠刚刚赶到,不料眉山伯夫人已经离开了,她关心自己的婚事,连忙问方太太:“母亲,眉山伯夫人走了么?她都说了些什么?照常办婚事是什么意思?丘家是担心四叔的丑事连累了他家的名声么?”
方太太气愤地说:“天知道他们家在想什么?!即使你四叔坏了事,方家也依然还是方家。不是他们区区一个眉山伯府能踩在脚底下的!若他们因为你四叔的事,就小看了你,处处欺辱我方家门楣。那这门婚事作罢就作罢!我们方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受这等委屈?!”
方慧珠吓了一跳:“母亲在说什么呢?好好的婚事为何要作罢?”
等方太太说完了事情经过,她才明白原委。不过跟母亲的想法不同,她虽然觉得丘家的态度过于咄咄逼人,但并不觉得自家需要强硬以对:“四叔的事闹成这样,我们自家都觉得丢脸。他家不想沾惹也是人之常情。眉山伯夫人一定是太过心急了,才会口不择言。其实并没有欺辱我们方家的意思,母亲就别生气了。还是先想想事情该怎么处置吧。”
方太太用怪异的目光看向她:“哦?那我倒要听听看,方大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方慧珠微微红了脸,低头小声说:“眉山伯夫人建议我们将四叔一房出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如今合族都在议论此事,担心四叔的案子会连累其他族人的前程。若是四叔不再是方家族人,自然无须担心此事了。母亲与三叔也没必要再四处陪小心,花银子打点,把四婶他们赎出来。”
方太太冷笑了下:“我们大姑娘果然不同凡响,以你从小受到的教导,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是不容易!”
方慧珠顿了一顿,觉得母亲这话有些怪怪的,似乎并没有夸奖的意思。理智告诉她这时候最好别说话,但关系到她的婚事,她实在是忍不住:“母亲不想这么做么?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方太太沉下脸:“我会跟你父亲、三叔商量的,你且回去吧。这些事自有长辈们处置,不用你操心。”
方慧珠急了:“这怎么能行?!父亲远在济宁,远水救不了近火;三叔一向与四叔交好,他肯定不会同意将四叔出族的,就怕族人会提出将他也一并出族呢!他定有私心,绝不会真心为家族着想。”
“闭嘴!”方太太怒声斥道,“对长辈擅作非议,是谁教你的规矩?!你没有私心?是真心为了家族着想?你以为你母亲我是个傻子?!给我回房去抄一百遍家训,没抄完不许出房门一步!”
方慧珠面色苍白地出了门,狼狈地回自己院子去了。她心里很委屈,难道她的话有哪里说错了么?
方太太懒得教训这个女儿,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叫来丫环:“去把三老爷请来,我有要事跟他商议!”
赵琇一直待在方仁珠的房间里,并不知道前院都发生过什么事,只看到方慧珠匆匆忙忙出去了,又踉踉跄跄地回来,脸色十分难看,便料想方家跟丘家的婚事兴许有了什么变故。
说实话,丘家那提议也着实太过分了些,就算丘家出身草莽,不在乎未过门的媳妇身上还有族亲的孝,人家方家还要守礼仪呢,哪能因为丘家不在乎,就什么规矩都不顾了呢?其实总共也就是推迟三个月而已,能碍着什么事?丘家怎的就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赵琇私下开了个脑洞,猜想该不会是方慧珠的未婚夫弄大了哪位姑娘的肚子,急等着娶正室入门后就纳妾吧?不过她随即又一笑置之,觉得这种情节太狗血了,应该不会在现实里发生。如果丘家二少爷真的出了这种事,大不了就把人收了房,生个庶长子好了。名声虽然不好听,但方家的婚事早就定了,方慧珠一副急着嫁他的模样,想必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退婚,那又对丘家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呢?丘家也没必要非得急着娶媳妇吧?
方仁珠的心思恐怕也在这件事上,跟她聊天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赵琇记起自家哥哥还在方家门口等候呢,该说的话说完了,她也该离开了。于是她便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你们若定了离京的日子,就给我捎封信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明知书馆开馆,到时候我也带你去瞧瞧热闹?”
方仁珠刚才就在跟她聊书馆的事,闻言也打起了精神:“真的可以么?不怕撞着人?”
“不怕。”赵琇笑说,“西馆是不对外开放的,那里一般都是雇员在抄书,另有门户出入。我事先叫人打招呼,让他们回避就是。光看书单,终究不如亲手将书捧在手里有感觉。你到时候若瞧着哪本书好,想要看,以我的名义借走几天也无妨。但如果想带去济宁细读,那就只能自己抄一遍,又或是打听得那书在外头是否有卖的,买上一本收藏了。”
方仁珠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多谢多谢,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手拉手地笑着出了院子,赵琇本想去向方太太辞行,丫头却回禀道,方太太正跟方三爷商议事情,让她不必多礼,赵琇便只跟方仁珠告了别,就带着她归还的三本书出了方家大门。
她上了自家马车,赵玮靠着车壁望了过来:“怎的这样迟?我都快看完一本书了。”赵琇笑笑,正要叫车夫出发,却有个小厮从方家大门里急奔过来,在马车前对着赵家的婆子说:“我们五姑娘漏了一本书,忘了还给赵大姑娘,请妈妈转交。”
那婆子将他手里用布包裹着的书送进了车厢,赵琇心里就纳闷:方仁珠借了她三本书,全都归还了,哪里还有漏的?等看到那包裹,还有包裹中上了锁的书匣子,她顿时明白了。
看来她今日又要做一回信使啦。

第三百八十三章木梳

刚分别不到一日,赵琇又再次见到了高桢。
高桢今日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看到赵玮与赵琇,情绪似乎还非常好。不过看到赵琇时,他稍微红了一下脸,只是接下来看向赵琇的目光却比平日更热切几分。赵琇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没有多想,不过赵玮发现了。他面露狐疑之色,多盯了高桢几眼。高桢连忙收敛了些,用尽可能自然的表情面对他们兄妹。
赵琇拿出了书匣,高桢听说他们刚从方家过来,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如今他在王府养伤,早前那些事务都移交出去了,他对那匣子里的内容就有些兴趣缺缺。但赵琇特意亲自把东西送来,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淡,便当着赵家兄妹的面,打开匣子,草草读了里头的信。
读完信,他皱起了眉头,冷笑道:“这等私事,方老三也要报给我知道,难不成是打算要我替他撑腰?荒唐!”
赵琇好奇地问:“怎么了?他在密信里写的是私事?”既然是私事,问问也无妨。
既然是私事,高桢也不打算瞒着赵琇,就简单说了几句:“方崇山的长女与眉山伯府丘家订有婚约,原是定了七月过门。如今方奕山死了,她要为族叔服孝三个月,方家打算将婚期推迟。但丘家人不肯,建议方家人将方奕山一房逐出宗族,好撇清关系,还坚持要在原定的日子将媳妇娶进门,若是方家人不答应,就威胁要将婚事作罢。方老三一状告到我这里来了,说担心侄女婚事有波折。会影响…”他顿了一顿,“会影响朝廷交代他去办的事。真是可笑,他侄女能不能出嫁,跟丘家是否能结亲,又与朝廷的事有何相干?想来他不过是欺我年少气盛。想激我为方家出头罢了。他们两家的亲事,能成就成,不成拉倒。虽然我厌弃方奕山,但方家族中事务不与外人相干,我又何必替他操心?”
原来是这件事。赵琇连忙说:“眉山伯夫人就是刚才到方家说这件事的。我当时在方家五姑娘院子里,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却看到了他家大姑娘闻讯赶去见方太太,接着又脸色难看地回房。但我以为他们两家顶多就是有些意见不统一,迟早能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法的,没想到会闹到婚事做罢的地步。至于吗?丘家把婚事推迟三个月又能怎么样?本来婚事就筹备得很匆忙,时间非常紧。如今多了三个月,反而是好事才对呀。丘家这个态度,倒象是找借口要将婚事退了似的。可这种理由,说出去他家也不占理吧?”
高桢与赵玮便问起赵琇,事情经过是怎样的。赵琇将自己知道的说了,赵玮想了想:“丘家不可能因为方奕山之事就找借口退毁的。方奕山跟方崇山是隔房族兄弟,都快出五服了。方三老爷身为方崇山嫡亲兄弟,当初坏事丢官时。也是谋逆的罪名,只是轻些,皇上又仁厚。才饶了他的性命。丘家若是在乎这些个,当初也没必要跟方家结亲了。”
赵琇点头:“是呀,再说方家大姑娘的情况,丘家肯定事先就打听清楚了的。他家连那种事都不在乎了,又怎会在乎一个族亲的官司?所以我说丘家古怪。”
高桢笑笑:“丘家未必是想退婚,若真心想退婚。只须借着方奕山的官司,明白说出来就是了。方家只怕也没法辩解。但丘家要求照原定婚期成亲,又建议将方奕山一房出族。万一方家照做了呢?到时候丘家又有什么理由退婚?可见他们家还是想做成这门婚事的。”
那问题就来了,丘家非要坚持在七月初九娶方慧珠进门,到底是什么原因?
赵琇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个日子好象是丘家那边定的。方家虽然因为方知府远在济宁的缘故,打算尽快把长女嫁了,然后家眷南下赴济宁与方知府会合,但他们本来是打算赶在八月十五前到达就行了的。从通州坐船南下济宁,若是一路顺利,有个十来天也够了。而我记得时宪书上写着,七月底和八月初都有好日子,偏偏丘家却出人意料地挑中了七月初九,害得方家手忙脚乱。当时我就跟方家五姑娘说了,这事儿透着古怪。但方家人正觉得提前婚期的事,丘家答应得爽快,他们就不好意思挑剔了。”
高桢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琇答了,高桢便一直低着头沉思。赵琇见他如此专心,也不忍打搅,跟着一块儿沉默了。
赵玮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赵琇迅速瞥了他一眼,暗示他别打搅高桢思考。赵玮猜到了妹妹眼神里的意思,心里酸溜溜的,磨了磨牙,压低声音对她说:“丘家的举动十分古怪,他们坚持要在七月初办婚事,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故。”
赵琇也压低了声音回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会是什么缘故呢?只不过是推迟三个月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新娘子赶着要生孩子,必须要赶在肚子大起来前过门,否则脸上不好看。”
赵玮白了妹妹一眼:“胡说些什么呢?叫人听了去,当心方家人跟你急!”
赵琇撇了撇嘴:“这里不是没别人在吗?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否则着急办喜事的就不会是丘家而是方家了!”
高桢心下一震,抬头向赵琇望来。
赵琇眨了眨眼:“怎么了?世子哥哥,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高桢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我听见你们说话,没听清楚,有些好奇而已。”
赵玮可不想让高桢听到自家妹妹说那些不该说的话,忙将话题扯开:“只是随便聊些家常——对了,方三爷写密信向世子求助,世子打算怎么做呢?”
高桢笑道:“我瞧方三对方奕山这个族兄弟也并不是非常待见。丘家的提议,他未必就不赞成。只是他自己在家族中处境尴尬,万一族人因方奕山的罪名将其一房逐出宗族,那他本人又是否会受池鱼之灾呢?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大概也会很乐意跟方奕山撇开关系吧?到时候方家上下都不需要守孝。方家大姑娘自然也可以照原定婚期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