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叹了口气:“朕倒想问你怎么了?桢儿几时惹恼了你?你怎的就忽然对他不待见起来了呢?”
皇后不乐意地道:“皇上这话我听不懂,我怎么就不待见他了?难不成是他向皇上告状了?还是谁在皇上跟前乱嚼舌头?”
“你没有不待见他,又为何不喜皇儿与他亲近?”皇帝盯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桢儿对两个弟弟一向关怀爱护,大郎就跟他格外要好,原本二郎也是一般,可是近来,二郎对他们大哥却越来越疏远了。朕曾经问过他身边的人,你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帝后

皇后谢氏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沉静下来:“他们是怎么说的?莫非当真有人胆敢在皇上面前乱嚼舌头?看来皇儿们身边的人该清理清理了。”
皇帝看着妻子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朕实在不明白,皇后如今在想些什么。外头固然是有人说些无聊话,但我们自家人知自家事,皇兄与桢儿的性情如何,你心里清楚得很,为何还要听信外人的话,徒自坏了自家人的情份?桢儿在你我面前从未有过失礼之举,待两个皇儿也十分爱护,日后他们长大了,彼此互相扶持,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桢儿文武双全,又自幼聪慧,若有他辅佐大郎,日后你我夫妻也能安心了。”
皇后谢氏听了这话,神色顿时阴沉下来:“皇上这话说得不对!我们大郎一样聪慧过人,有皇上教导,将来也一定能做好一个皇帝,何须旁人辅佐?!难不成没有了高桢,我们大郎就不会做皇帝了么?!”
皇帝神色了然,淡淡地说:“你就为了这种事,恼了桢儿?”
皇后也知道此时再作掩饰也没有意义了,索性就摊开来讲:“不错,臣妾确实心中着恼。臣妾身为两个皇儿的母亲,每日看着皇儿用功读书,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出色,心中不知有多么欢喜!可那些先生…还有太后宫里的人,他们只会说高桢从前还是皇太孙时有多么聪慧,多么出色,我们皇儿多有不及——简直就是放屁!”
谢氏乃是伯府千金,武勋人家出身。说话做事不象书香门第的闺秀那般斯文,有时候脾气上来了,粗话也是说得出口的,而此时她的怒火正盛,自然顾不了许多:“高桢自打丢了皇太孙的身份。何曾正经读过书?!那时他还没有大郎如今的年纪大呢,他的功课怎么可能比大郎现如今还要出色?!这些话当真不是你的好皇兄授意的么?那些太傅哪个跟他没有交情?又或是太后娘娘偏心,底下人看在眼里,也跟着捧高踩低了?!可他们踩谁不好?为何非要踩我的皇儿?难不成太后娘娘是想要将我们的皇儿撇到一边,叫你立高桢为太子,好补偿她可怜的失了皇位的大儿子?!”
皇帝皱起眉头:“皇后!你说话要仔细。怎能怪罪起母后来了?母后不过是怜惜桢儿年少失母,因此多关怀些,又何曾乱了分寸?皇兄与桢儿更不是你所以为的那种人!底下有人乱说话,你身为皇后,统率六宫。只管将人撵出去。若是太傅们行止有错,你也可以告诉朕,朕将皇儿的师傅们换了就是。你放着堂堂正道不行,反而诬蔑起无辜的皇兄与桢儿来了,不但自己怀恨在心,还在皇儿们面前乱说话,难道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对?这是身为皇后该做的事么?!”
谢氏冷笑:“皇上这是嫌弃我了?也对,臣妾年纪大了。已经人老珠黄,哪里比得上年轻小姑娘们水嫩可人。朝上的大臣们成天劝皇上纳妃,好为皇家开枝散叶。背地里也没少说臣妾是个妒妇,不识大体。臣妾真是深感惶恐。与其让皇上有朝一日厌恶臣妾没有眼色不知行贤妻之举,倒不如机灵些,明儿就传令下去,命礼部准备选秀之事好了。横竖先帝的周年已过,虽然古人说父丧当守孝三年。但那是对老百姓说的,天子之家却没这种规矩。守个百日也就够了,更何况皇上已经守了一年?后宫里那么多宫殿都空着。也太可惜,正好多封几个妃子,宫里也热闹些。只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是书香名门的淑女呢?还是将门出身的千金?又或是小家碧玉…”
“真是够了!”皇帝气愤地站起身,“你如今怎的变得如此胡搅蛮缠?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还强自狡辩,三两句就将事情扯到纳妃上头——朕根本就没有纳妃的意思,早就说过无数次了,你还要念叨几回?!”说罢甩袖而去。
皇后谢氏没有起身送行,她盯着手边桌面上的茶碗,忽然挥手将它甩落在地,眼圈忽然就红了。
男人怎么信得过?从前他还是乐安王时,她觉得以自己的家世,应该还能制得住他,因此他说他不纳妾,她是相信的。可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哪怕他什么话都不说,周围的人也都在劝他纳妃,宫里随便一个平头正脸的女子,都敢在他面前卖弄,她还不能拦。她是乐安王妃时阻拦丈夫纳小,不过是被人说一句妒妇,可身为皇后阻拦皇帝纳妃,就是罪人了。她每日一早起来,看到周围侍候她的宫人,就觉得所有人都这么看她;去太后宫里请一次安,太后看她的眼神也在暗示这一点;太傅们对她的皇儿如此苛刻,何尝不是在敲打她这个母亲?哪怕是见一次亲爹娘、亲兄弟,他们也都在劝她大度些——她都快要发疯了!
她绝不会让步的!这个丈夫是她的,只属于她!无论她是王妃还是皇后,都休想有人跟她抢人!皇位也是她儿子的,谁都别想抢走。若有人敢抢,她绝不会让他好过!就算有太后和皇帝护着又如何?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她的皇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等到她的皇儿登基那一日,又有谁能违逆她的意思?!
皇帝并不知道皇后刚刚下了怎样的决心,他含怒出殿,两位皇子早已听到动静迎了上来,面带忧色:“父皇,您跟母后吵架了么?”皇帝摸着两个儿子的头,叹息着什么话都没说。
皇次子忿忿地道:“又是因为桢哥么?为什么他总要害得父皇责怪母后?!”皇长子吃了一惊,连忙看向皇帝:“父皇,是真的么?”
皇帝心中一跳,连忙笑道:“跟你们桢哥有何干系?你们母后是又吃起飞醋来了。朕再三说了不纳妃,她只是不信,一味的吵闹,实在叫人头疼。你们且由得她去吧,等她想明白了,自会来给父皇陪不是了。”他们夫妻之间一向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只不过这一年来,争吵的次数比过去增加了许多。
两个皇子似懂非懂,皇帝心情不好,也不想继续跟儿子们说下去,随口嘱咐两句,就离开了。
他心情沉重,也不知该上哪里去,百无聊赖地又逛回了乾清宫。腹中饥饿了,他也只能命内侍们去御膳房随意领些食物过来充饥,刚吃饱,慈宁宫就来人了,太后要见他。
皇帝来到慈宁宫时,广平王已经离开了,太后刚刚在佛前念完一轮经,招手示意皇帝到里头茶室坐下,就将侍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
皇帝心知太后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便先行认了错:“桢儿受伤的事,是儿子大意了。儿子已经命太医院用心诊治,桢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母后别担心。”
太后淡淡地点了点头:“我不担心桢儿,只是担心你。皇帝,今日皇后可是又跟你发脾气了?”
皇帝干笑了下,知道母亲在宫中为妃多年,对后宫的掌握远胜于刚成为六宫之主不到一年的妻子。他连忙为谢氏辩解:“只是有些小口角,母后也明白,我们夫妻之间素来是这样,就象是小情趣…”
太后打断了皇帝的话:“皇帝不必哄我了,我不但知道她发了脾气,还知道她是为什么发的脾气。我不过就是说过几回,桢儿年少失母,又要照顾失明的父亲,小小年纪的不容易,让你多照应他些,多给他些好东西。这样也碍了皇后的眼,我知道她在人前总是装作孝顺媳妇不容易,其实背地里不知怨了我多少次偏心呢!她怨我对她三个孩子不如对桢儿好,却也不想想,她两子一女俱是宫中人的心头宝,谁不护着?桢儿有什么?若我少过问几句,只怕连随意一个宫人都能给他脸色瞧了,我为什么不能偏心?!”
皇帝哑然,只能低头不语。
太后气冲冲地说了一通话,心情稍微平复了些,看着小儿子这模样,又忍不住难受:“从前我不知道你还有九五之尊的福份,给你选媳妇时,只想挑个出身好的,娘家显赫的,能护着你,给你多添点儿家私,就没考虑别的。谢氏别的都好,就是这脾气…”她顿了顿,不想细说,“从前看着还罢了,日子长了,就露出怯来。早知你有今日,我就该为你选一个贤惠懂事些的媳妇才对。”
皇帝说:“母后别怪她,她也不容易。这么多年来,她与儿子夫妻和睦,生的孩子也十分聪慧讨喜。桢儿的事,原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她又护子心切,才会想岔了。儿子自会好生开解她。当日儿子在江南遇险,生死未卜,她硬着护着孩子们在东宫撑到儿子回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儿子能平安登上皇位,谢家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不过是一点小口角,一会儿就过去了,哪里就到母后说的这地步了呢?”
太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护着你媳妇。也罢,只当看在几个孩子面上,我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是有一点,皇帝可曾想过?你将来是定要将大郎立为皇储的,日后大郎登基,她便是皇太后。那时候你我恐怕都不在了,她若是记恨你皇兄和侄儿,有心为难他们,又该怎么办?”
皇帝沉默了下来。

第三百八十章缘由

广平王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全黑了。高桢带伤迎出了前院,脸上还带着笑:“父王回来了?用过晚膳了么?是在皇祖母那儿吃的还是在皇上宫里用的?若是在皇上那里还罢了,若是陪皇祖母吃的,只怕父王没吃饱。儿子叫膳房的人备下了宵夜,是您爱吃的鸡汤面,还有今日庄上刚送来的新鲜野菜,拿宫里秘制的酸辣酱拌了,最是爽口。您若想吃,儿子这就吩咐下去?”
广平王不由得面露微笑:“发生了什么好事?你心情好象很好。”
高桢笑了笑,又连忙收敛:“没有啊,儿子只是担心父王会饿着。”
广平王知道儿子的脾气,也不多说,只转头去问王总管:“我走后,王府里来客人了么?”
王总管小心地打量了高桢一眼,方才回答:“是,建南侯府老夫人带着建南侯与赵大姑娘过来探病了,陪世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离开。”
广平王心下了然,嘴角含笑:“原来如此。”
高桢耳根发热,努力维持面上的镇静,扶着父亲回了后者的院子。
广平王淡定地在屋里坐下,轻描淡写地吩咐:“让膳房做一碗凉面来吧,少搁油,连着世子方才说的拌野菜一并送上来。”王总管连忙应声下去了。高桢在父亲对面坐下,干笑着说:“父王原来真是在皇祖母那儿用的晚膳。皇祖母近日吃斋念佛,吃的东西清汤寡水的,父王一定吃不惯吧?”
广平王不理会他这些没营养的话,直接点出正题:“你赵家妹妹来了。你很开心吧?我离开王府的时候,你还是怒气冲冲的,如今倒有心情来关注你父王晚膳吃了些啥了。”他叹了口气,“可见儿大不中留。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你赵妹妹也差不多到说亲的年纪了。等玮哥秋闱结束,我就请赵老夫人和玮哥过来,谈一谈你俩的婚事吧。”
高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脸上因兴奋而涌现的红晕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广平王又叹了口气:“想当年你刚出生时,只有团子大小,如今都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这个媳妇是你中意的。将来可要好好对待她,别因为得来太过容易,就不放在心上了,让人受委屈。咱们这样的人家,跟寻常门第不同。遇到的难处也不一样。你是男人,要挡在头里,好好护着人家,知道么?”
高桢连忙正了神色,郑重道:“是,儿子知道了。”
广平王见他认真,又放缓了神色,笑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忧。咱们家的媳妇,只要你好生护着,能让她受委屈的机会也不多。”
高桢抿了抿唇。忽然严肃地问广平王:“父王,儿子打算过些日子放出风声,说这回受的伤有些重,恐怕会有后患,将来右手使起来会不方便。父王觉得如何?”
广平王挑了挑眉,心里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因为目盲而不再对皇位上的新主人有威胁。儿子是打算步他后尘么?他也没说这主意好不好,只是提醒儿子:“你是骗不了皇上的。硬要说自己有伤,岂不是等于明白告诉他。你不愿意为他效力?”
高桢神色淡了淡:“明白告诉他又如何?难道他还真能因为这样,就重重罚我不成?他还没那么闲,天下事都要他操心,我又不给他添乱,他何苦非要跟我一个闲人过不去?”
广平王笑了:“你心里还是怨你皇叔,你觉得,他当真在忌惮你、打压你么?”
高桢板着脸道:“若说他没有那个心,可他所作所为却是这个意思。儿子如何不多心?”
广平王想了想,决定要对儿子坦白一些:“你这些日子,可觉得皇后或两个皇子对你不如以往亲近了?”
高桢有些惊讶,但还是坦然回答:“儿子很少去坤宁宫晋见,倒是常在皇祖母处见到皇后。娘娘一如既往地慈爱,时常关心儿子饮食起居,并没有不如以往亲近,反而还十分关心儿子的功课,时常叮嘱儿子别因为没有先生教导,就无心向学了。至于两位皇子,大郎仍如往日一般与儿子要好,只是他如今大了,又是迟早要立储的,每日都要到乾清宫去接受皇上教导,因此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至于二郎…”高桢皱了皱眉头,“他如今大了,远不如小时候好脾气,时常对我爱搭不理的。”
广平王心中明白,便对高桢说:“皇后在人前依然行事周到,但背地里对你还是有些怨气的,二皇子这是听她说得多了,因此才会与你疏远。”
高桢大奇:“这是为何?儿子并不曾在皇后面前有过失礼呀?”
“这事儿本不与你相干,是别人干的好事。”广平王苦笑着摇摇头,“说来有三个缘故,一来是因为皇上不欲广纳后宫,朝上那些人就转而劝起了皇后,皇后心里有气,却又要端起贤后的架子,不好随便骂人,只好将气撒在我们父子头上了。你这是运气不好撞上罢了,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第二个缘故,却是因为如今教导皇子的老师,就是从前教过你的那几位,他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从来不会夸奖学生一句,做得再好,也只会挑剔。你从前受过他们多少气,如今皇子们就要受多少气。只不过你受他们气的时候,他们总拿我这个父亲来跟你比,说你如何有诸多不足;而如今皇子们受他们的气,他们是拿你这个哥哥来做对比,说皇子们如何逊色,远不及你…其实不过是不想让学生骄傲自满罢了,又怕夸了贵人一句,会被人觉得是在巴结奉承,因此为了表现自己的风骨,自然对学生们就没有好脸色了。”
高桢恍然大悟:“皇后这是因为先生们夸我而贬低皇子们的功课。就对我生了怨气?”他也不由得苦笑了,这种事好生冤枉!想当年他身为皇长孙,每日用心学习,起早摸黑地背书、做功课,先生们还不是一句好话都没有?他们拿广平王来做对比。他从小敬爱父亲,自然不会有怨。可现在,先生们把同样的法子用在了皇子们身上,拿他做那个靶子…高桢忍不住抱怨说:“先生们为何不拿皇上做例子?要不用先帝也行呀。”那样皇后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广平王轻咳一声,没有说话。怎么可能拿皇帝做例子?皇帝当年还是皇子时,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功课只能算是过得去而已,他本不是被当成储君培养的,老师们对他的要求自然就低了。皇长子如今的功课比他当年强十倍!老师们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至于先帝,那还不如皇帝呢!不然太祖皇帝在决定立谁做储君时,至于百般纠结么?颖王是个反贼。更不可能拿出来做正面范例。广平王猜想,先生们拿高桢做皇子们的例子,大约只是因为他与皇子们年纪相仿,而感情也不错,还一向在皇家小一辈里拔尖,所以习惯性点中了他的名字而已。这些读书人们,又怎会想到自己的言行会给旁人带来什么麻烦呢?
高桢又问广平王:“还有第三个缘故是什么?”
广平王犹豫了一下,才道:“当初我还未退位时。曾有人提议过,先帝年迈体弱,未必能撑住几年。而你身为我嫡长子,年纪又太小。国有长君,方是社稷之福,不如先让你皇叔顶上做了太子,等你长大了,再让你皇叔将皇位传回给你。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你皇叔能够坐稳储君之位,还顺顺当当地登基了。”
高桢听得目瞪口呆:“儿子不知道有这种事!”谁提议的?简直就是害人好吧?
广平王苦笑:“我也知道此议不靠谱。因此果断地上本自请退位了,又全力助你皇叔争储。后来再也没人提过此事。我只当事情已经过去了。谁成想,你皇祖母今儿告诉我,当日提议的那位宗室长辈,近来时常进宫跟她说话。虽然她只是为了给娘家晚辈进言,但让皇后看见了,不免要想起当年的事来。皇后大约是起了猜疑之心,觉得我不甘心丢了皇位,又想将儿子推上皇储宝座了。”
高桢断然道:“这绝不可能!皇上有儿子,嫡出,又不傻,身子也康健,好好的怎会不把皇位传给儿子,反而要传给侄儿?况且儿子当年说是皇太孙,其实并未正式册封过。父王退位后,儿子就知道那个位子与自己无缘了。先帝临终前是明白说了要将皇位传给皇上的,并非父王相让,他大可以安安心心坐在那把椅子上。皇后难不成是糊涂了,竟会猜疑起我们来?既如此,索性父王明儿就上本,奏请皇上早日立皇长子为储算了,也省得皇后再胡思乱想!”
广平王摇头:“此事我们不能插手,你皇叔自有主张。大郎虽好,但年纪尚幼,还需要历练。你也知道,本朝的储君,就从来没有未成年而册封的例子。”
高桢的眉头皱得死紧:“难不成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能由得皇后猜疑?皇上忌惮我们就够了,连皇后也是如此,两个皇子都是她亲生,每日受她教导,耳渲目染之下,迟早也会疏远了我们父子。如今皇祖母还在,他们还能装出个友爱的样子来,等皇祖母去了,这世间还有父王与我的活路么?!”
广平王低声道:“正因为我们父子名声不错,又是这样的身份,因此才容易受人猜忌。你皇叔想让你去做暗卫首领,倒也不是坏事。你觉得名声有损,可是名声不好的人,又怎能压过皇子,受到朝臣称赞?你手中有权,就能压制那些在暗中乱说话的人,又能帮上皇长子的忙。皇长子习惯了你的辅佐,自会把你当成是心腹,而非对他储位有威胁的人。时间长了,无论是皇后还是皇子,对你就不会再有忌惮了。”
高桢冷着脸道:“那他们还是继续忌惮我吧!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受那样的气?!”
广平王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日久见人心。我即使诸般表白,人家也未必会信,只能身体力行,去证明自己了。桢儿,你也不必对你皇叔抱有怨怼之心,寻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吧。只要打消了他的念头,有他护着你,皇后的心思也伤不到你什么。”
高桢抿着下唇,微微露出几分不服气的表情。
赵琇看了看天色,好象又要下雨了,不由得抱怨起来:“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昨天还是大晴天,今日就雨下个不停。刚才回家路上就下过一场了,现在天黑了还下,有完没完了?”
赵玮道:“夏天里雨多也是常事,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下过雨后,天气也凉快些。你不是总说天儿太热了,冰用得多,身体容易受寒,还是吹天然的凉风更好么?”
赵琇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赵玮哂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今儿夜里下雨还没什么,可若是到了明天,这雨还不停,你说好要再去王府探病的事可怎么办呢?”
赵琇瞪了哥哥一眼,脸却先红了。
张氏从里间探头望来:“你们兄妹俩在说什么呢?外头又是风又是雨的,当心打湿了衣裳,赶紧回屋里来。”
赵琇连忙跑回了祖母身边卖萌:“我跟哥哥说笑呢。”回头用威胁的眼神瞪向赵玮。赵玮面带微笑,施施然回到原位:“祖母,今日雨大,也不知道书馆那边会不会受影响。孙儿明日想过去瞧瞧。”
“是该瞧瞧去。”张氏点点头,又对赵琇说,“你明儿也跟你哥哥一块儿去吧。近些日子,书馆的事都是你在操持,比他知道得多些。回来的路上顺道去方家看看动静,若是他家闭门谢客,就先回来。若是可以让人进门,你也去看看方家五姑娘。他家遭了这样大的事,连她姐姐的婚事都可能受累,你做朋友的,少不得要安慰几句。再者,你们小姐妹几个的聚会,怕是不能进行了,也要跟人说一声。”
赵琇连忙答应下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稀奇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依然阴沉沉的,看着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赵琇还惦记着高桢那边,不过既然答应了要跟哥哥赵玮一道出门,她还是穿戴好上了马车,跟着哥哥上明知书馆那边去了。
明知书馆接近什刹海,地势本就低些,张氏曾经担心雨水一大,这屋子就会受涝,把屋里的书给泡坏了。所幸去年赵琇搬进来后,就对房子的排水设施做了些简单的整改,祖孙三人搬进侯府后,她又借着整修三间宅子的机会,让工匠们重新疏通了下水道。当时只是想着这书馆里都是书,水火都是大忌,所以各种防范措施都要做足,院子里摆上几个装满了水的大瓦缸,每个院子的排水坑也要挖得够深,没想到书馆还未正式开放,这些防范措施就先派上了用场。除了东馆后院的角落有些积水外,书馆大部分地方都未受大雨影响。赵玮心中庆幸,嘱咐了工头注意整修,也就放心了。
明知书馆此时已经基本完成了硬件的修整,雇来的童生、秀才们已经开始将一箱箱的书分门别类整理好,摆到书架上了。赵琇事先叫人订做的竹制借书证也做好送来了,还有六个索引本,也整整齐齐地码在书馆正院的厢房里,等候学子们随时前来查询。
赵琇来到厢房里,翻开其中一本索引瞧了瞧,上头的字迹十分熟悉,正是她亲笔所写。这第一本索引,就是她编的,作为范例,给其他雇来的读书人们做榜样。照着格式做成了剩下的索引本。她瞧着那白纸黑字,整整齐齐,清秀有劲,又不露闺阁娇气,心里挺满意。再走到其中一间书库里。看着书架上已经摆放好的书本,有好几本也是她抄写的,在书的最后一页下方,落有“明知堂”款。
书馆名为“明知”,这里所有的书都有“明知书馆藏”的印记,但“明知堂”却跟“明知书馆”不一样。书馆里的雇员们都清楚。只有赵家祖孙三人才会用这个落款,代表着书馆真正的主人。但赵玮很少用这个款,他一般会直接写自己的名号,而张氏又从不让自己的笔墨流传在外,因此在这座书馆中。会用这个落款的抄书人,就只有赵家大姑娘一个。当然,在世人眼中,闺阁中笔墨是不该外流的,可人家姑娘又没署明自己的名字,字迹也没有脂粉气,赵家不提,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赵琇将书放回书馆上。扫视周围,心里还挺有成就感的。根据这屋子藏书的类别,里头至少有百八十本书是她亲笔所抄。不比任何一个雇员差。谁说女子就不如男呢?
赵琇面带笑容想要往里屋走,忽然瞥见屋子尽头的竹屏风后隐约有人影,似乎是个男的,正伏案书写着什么。她眨了眨眼,安静地转身往外走。
真是奇怪,他们兄妹今儿过来视察。所有雇员都在外头跟赵玮说话,她以为这边屋里应该没有人才对。怎会有漏网之鱼?幸好她及时发现,才没有遇上。
出了屋子。赵琇站在廊下,看着赵玮已经嘱咐完雇员们了,便走过来与她会合:“如何?他们把书收拾得还算齐整么?可是照着你的想法去做的?”
赵琇点点头:“他们做得挺好的。”顿了一顿,凑过去小声说,“屋里还有人在,是个男的,吓我一跳。不过他好象没发现我进去了。”
赵玮讶然,连忙进了屋,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他和别人笑得十分爽朗的声音。赵琇在窗外听着动静,发现屋里那位原来也是熟人,正是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尚琼。早就听赵玮说过,尚琼近来对明知书馆的藏书产生了兴趣,几乎天天过来借阅。因赵玮没少向他请教学问,因此就对他大开方便之门。他既然不是书馆雇员,那老板来了,自然没必要出来迎接。只怕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学问的海洋里,要不是赵玮进去打招呼,等他们兄妹走了,他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来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