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珠羞恼不已,匆匆起身一礼行罢,就转身跑了。没想到临出嫁,家人也不肯给她一个好脸,就因为她对方家来说,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今日她不能进宫为妃,不能为方家挣得他们期盼已久的荣耀,那又如何?难道眉山伯府不是一门好亲?即使是父母生气她当日月半轩破坏与尚家的亲事之举,那也是她为了铲除妹妹的竞争对手而为之,她难道不是在为家族出力?况且尚家的亲事也做成了,两家情谊不变,母亲为何还要对她冷脸相向?娘家亲人待她如此淡漠,等她日后成了眉山伯府的二少夫人,有了权势,看他们是不是就真能不巴上来!
方慧珠走后,方太太木着脸坐在原座上,久久才长叹一口气。方仁珠默然无语地替她捏着肩膀,力度恰到好处。方太太反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姐姐的心已经歪了,正不回来了,且由得她去吧。再过几个月,她就是别家的媳妇了,是好是歹,都只能看她自己。”
方仁珠没有说话,但心里却非常难受。这股情绪直到第二日赵琇来了,都还没能消失。赵琇看出几分,便问:“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脸色怪难看的。”
方仁珠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要准备你姐姐的婚事,一定很忙吧?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赵琇劝了几句,想到自家“长随”中混进来的两个人,连忙掩住面上的异样,拿出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诗集,跟方仁珠闲聊起来。
她们聊完了书,又聊了这几日的近况,接着连方慧珠的婚期都聊上了。赵琇得知丘家已经把吉日定了,就在七月十二,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不是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这来得及吗?”就算要赶在中秋前办,也不一定要选这么早的日子吧?赵琇先前为了迁居侯府的事,曾经托人查过良辰吉日,分明记得中秋前还有八月初二、八月初九以及七月底的两个好日子。
方仁珠苦笑:“衣裳被面分别交给四家绣坊去做了,家具也是分给了四家作坊,别的东西倒还好,母亲一向有准备,现在只愁衣料首饰一类的东西。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准备好的,若是交给外头的店铺去办,花费又太大了。我母亲倒情愿给姐姐陪送些古董字画,又怕丘家不重这些,更情愿要金银财宝,因此正犯愁呢。”
赵琇也明白她们母女的为难处,主动说:“如今京城里流行南货,若你们家需要采买江南的衣料,我们赵家六房在京中就有铺子。你只管跟我说,我去帮你们打招呼,绝不会叫你们多花了冤枉钱。”
方仁珠忙道:“钱财事小,难为你一片心。我姐姐从前那样待你,你却不记恨她,还主动帮忙。”
赵琇笑了:“我愿意帮忙,只是看你的份上,跟你姐姐没有关系。只要你记我的情就好。”
方仁珠心里感动,再次郑重道了谢。
赵琇与她嘻嘻哈哈说笑一番,就把这件事混过去了。不过是帮着打个招呼,又不是让六房做亏本生意,她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丘家定的日子实在太早了些,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问了方仁珠,方仁珠回答:“中秋前就只有这个日子最合适了,再晚恐赶不及,这也是没办法的。”
赵琇心中狐疑,什么叫“只有这个日子最合适”?明明还有好几个日期可选呀?这是丘家的意思?

第三百六十七章约定

赵琇问方仁珠,家里是否有时宪书?方仁珠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有是有,但你要那个做什么?我从来都不看的。”
赵琇道:“我不明白眉山伯府为什么要把吉日定得这么早,当初我们家为了乔迁的事,看了好几个日子,因此后面几个月的吉日,我大致知道些。八月中秋之前,还有好几个不错的日子呢,怎的丘家偏偏定了一个这么早的?我原以为他家是答应了会在中秋之前迎娶你姐姐过门呢。从京城走水路去济宁,费不了几日功夫,即使算上回门的时间,也完全可以推到七月底吧?”
方仁珠面露疑惑,这种事不是她小孩子家应该过问的,因此她也不清楚内情。不过,如果吉日当真能稍微往后推迟些日子,哪怕只有十日,也能让方家上下喘口气,不至于象眼下这般,日以继夜地忙碌了。想到母亲疲倦的神色,她便让丫头取了时宪书来。她以前没查过这东西,还不大看得懂呢。
赵琇却是执掌建南侯府中馈大权的,时宪书是经常查的东西,除了家中办大事需要查吉日,连庄子上四时农事,也经常参考时宪书上的指示。她非常熟练地查到了几个吉日,果然证实了她先前的话。这还只是适合婚娶的吉日,如果算上诸事皆宜的日子,只怕还要再多两个。丘家说七月十二是唯一合适的日子,根本就是瞎说。
方仁珠心中不解:“母亲应该知道这个吧?怎的不说?”无论方太太对长女有多么恨铁不成钢,事关长女婚姻大事,她总不会不管。既然方家有时宪书,方便查询,方太太若有异议。想必早就提出来了,也不会明知道事情会有多赶,都要接受丘家的决定。这种吉日的事,一次说不定,亲家之间多商量几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不会对婚事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为何方太太不说呢?
她的丫头里。东篱是个机灵老成些的。听了方仁珠与赵琇在那里议论方慧珠的婚期,便插嘴道:“姑娘忘了?因老爷要赶着去济宁上任,太太跟姑娘也要随行。眉山伯府特地答应提前婚期,太太十分感激呢。”
既然感激对方,那对方所提出的一切要求,只要是合理的。方太太自然也就不会回绝了。
方仁珠恍然大悟。丘家为了配合方家母女的行程,宁可仓促办了嫡次子的婚事。这也算是一种牺牲了。方太太心存感激,明知道这日子定得太早,自家会非常辛苦,也要咬紧牙关答应下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方仁珠想明白这一点,就不由得叹了口气:“也对,既然母亲都点了头。丘家定的日子是早是晚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姐早些出嫁,母亲、哥哥和我也能早日去济宁与父亲团聚。”
赵琇隐隐察觉到。方仁珠对自己的长姐似乎有了膈阂,说话间已经有将她排济在家庭之外的意思了。她没有多问,这毕竟是方家的家务事。就连这吉日,既然方家没有反对,她又何必多管闲事呢?她便又拉着方仁珠聊起去济宁的事来。
方慧珠婚期定得早,方太太已经跟小女儿提过,等七月十五中元节一过,就要起程南下。赵琇算算日子,能留给她们朋友间相会的时间不多了。方慧珠未出嫁前,方仁珠要跟在母亲身边帮忙,顶多也就是抽出大半天的时间。而赵家眼下正要全力辅助赵玮备考,同样不可能轻松。她如果想要拉上方仁珠一块儿玩,大概有一次就不错了,多了就显得讨嫌。原本只是为了给高桢的人手找借口,赵琇今日才特地来寻方仁珠说话的,如今却正经考虑起了小聚会的计划。
她对方仁珠说:“咱们六月里寻个没那么忙的日子,好好聚一聚好了。我也不请太多人,人多了我还要费事张罗招待,我还玩什么?咱们就在园子里闹,那里离我哥哥的书房还有一段路呢,怎么也不会打搅到他。到时候我就叫厨房的人多准备些好吃的点心,酒就算了,好茶要一点。你想要什么吃的,也可以事先跟我说。若想作诗,也由得你。只是我未必作得出来,到时候顶多就是陪跑罢了。”
方仁珠听得颇为向往,她也有日子没有放松过了。自从去年腊月,她失去了进宫见太后的机会,许多闺阁社交的场合就不再叫上她了,即使会叫上她,也有不少人暗中指指点点的,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哪里能真正放松下来?即使是上回在建南侯府的暖居酒,她也要提防别人不怀好意的闲话。若是真的只有三两好友聚在一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她怎会不心动呢?
方仁珠犹豫着问赵琇:“你祖母不会说么?这样的小聚会…毕竟不是正事儿。”
赵琇笑道:“我祖母不管这个,况且她要是知道我跟你这样的书香名门之女来往,只有赞成的,怎会说我?至于我哥哥,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他还总劝我,别总是埋首在账簿里,偶尔也该轻松一下呢。倒是你,家里这么忙,你还跑去我家玩,方太太那里不要紧吗?”
“怎么会呢?母亲还很高兴呢,况且我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没了我也不会碍着正事儿。”方仁珠回答着,眼里不由得露出几分艳羡之色。她在家中,虽然父母慈爱,兄长也很友爱,但有家规族训约束,有族人亲友们看着,她时时都要端着“才貌双全贤淑端庄的方家女”架子,哪里有赵琇这样的自在?不过想到赵琇今日的自在,也是因为自幼父母双亡才换来的,又觉得朋友可怜可敬。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实在不必羡慕别人。
方仁珠便收回思绪,问赵琇:“除我之外,你打算请什么人么?你素来与曹家表姐交好,是不是要把她算上?”
赵琇想了想:“曹姐姐我是要请的。但你别的表姐妹、族姐妹,我就不打算请了。一来我跟她们也不是很熟,二来嘛…请了一个不请别的,容易得罪人,若是都请来,当中有那么几个看我不顺眼的,我还要费心去招呼她。没得心烦。”
方仁珠知道。她是在暗示方二姑娘与方四姑娘,兴许还有其他的诗会成员,脸上不由得暗暗一红:“不请她们也好。曹姐姐与你情份不一样。请她是应该的。至于二姐姐她们…”她顿了一顿,“近来她们姐妹也忙得很,想来即使你下了帖子,她们也会婉拒的。”
赵琇有些好奇:“你那两位堂姐妹很忙吗?都在忙些什么?”记得先前方慧珠过大定。方二与方四家就给嫡支一个好大的没脸,两房人近来正闹不和呢。不过彼此是邻居。又是一族的,日常活动还真是瞒不了人。
方仁珠抿了抿嘴,有些冷淡地道:“她们做的那些事,我都不好意思提。”
她这么说了。赵琇反而更加好奇,便笑问倚在一旁看热闹的南山:“你可知道?”
南山抿嘴笑道:“知道,四太太这几日到处炫耀。合族都知道了。她带着二姑娘和四姑娘天天去马家陪他家二夫人打马吊,说马二夫人非常喜欢两位姑娘呢。”
赵琇疑惑:“哪个马家?”马二夫人什么的。是权贵圈子里的一员吗?她怎么没听说过?
方仁珠低声替南山回答了:“临沂大长公主的驸马就姓马,这马二夫人,是大长公主的二儿媳妇。”
赵琇眨了眨眼,想起来了,这临沂大长公主是太祖皇帝之女,生母好象是个贵人,不过出身平平,不受宠,死得也早,这位大长公主从来都没什么存在感,但跟太后姑嫂间还算有些交情。张氏进宫那几回,就曾经在慈宁宫里遇到过这位贵人。可这又跟方四太太有什么关系?赵琇有些糊涂地问:“你婶娘是打算把你的堂姐们嫁进马家吗?”既然马二夫人是大长公主的儿媳,那她的儿子就是大长公主的孙子了,也是皇亲国戚,算得上是一个潜力股。
方仁珠不吭声,南山笑着说:“马二夫人的儿子今年才八岁,四太太是想求她帮忙,将两位姑娘推荐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大长公主殿下到太后娘娘跟前说项呢。”
说项?说什么项?
赵琇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方家嫡支之前曾经试图将方慧珠推荐入宫为皇妃,失败后又将方仁珠推出来,想要让她成为皇长子妃,同样失败了。方四太太这是见嫡支暂时失势,所以不甘心了,也想要山寨一把?不过方四老爷方奕山官职只有从五品,想要做皇长子的岳父还不大够格吧?方二、方四的年纪也太大了些,方仁珠在姐妹中排行第五,尚且比皇长子年长,更何况是她们?难道她们的目标是侧妃之位?就算是侧妃,只要嫁给了皇长子,将来皇长子继位,那也是妥妥的皇妃。怪不得方四太太会如此热切。
只是…不过是陪着马二夫人打了几天马吊,得了几句赞赏,就得意地满世界炫耀,这位方四太太也未免太轻狂,怪不得方仁珠没脸提。就算方四太太说服了马二夫人帮忙,马二夫人还要再求临沂大长公主呢,然后临沂大长公主再到太后面前去求情…漫漫长路还有很远,八字都没有一撇,就先炫耀起来,未免太早了吧?
赵琇嗤笑了声,对方仁珠说:“你别管她们了,上头看到他们家的人如此钻营,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你们家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千万别再搅和进去。等你姐姐出嫁了,就早日收拾了行李到济宁去吧。即使他们闯出什么祸来,也不与你们相干。”
方仁珠微笑着点头:“我母亲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打算过了中元节就出发。”
既然如此,赵琇觉得自己还是早点定下聚会的日子比较好,便问方仁珠,大概在什么时候会比较有空。
方仁珠想了想:“六月中旬的时候,我姐姐的嫁妆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是等候作坊上把订做的家具和首饰送来,那时想必我家里会清闲些。”
赵琇便决定在那时候聚会,又问:“我想把蒋家姑娘也请过来,你觉得怎么样?你应该跟她还算熟悉吧?”她指的是天津知府蒋四老爷的千金蒋雯。京中闺秀,能跟她说得上有交情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蒋雯虽然只打过两回交道,但她曾在蒋家住过些时日,所以相处得还不错。正巧近来蒋雯滞留在京,不曾回天津去,正好把人请过来。
方仁珠也认得蒋雯,只是见过的次数不多,倒是在太后身边时听说得多些,当即便答应了。
赵琇估摸着自己来了也有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高桢的手下怎么也该把事情办完了吧?便打算告辞。不过她考虑到高桢的人将来也许还需要她做掩护工作,潜入方家嫡支的宅子与方三爷接触,便想为他们寻个长期的借口。她对方仁珠说:“今儿我带来的这本诗集,一套原是五本的,这是头一本。后面的我正在看呢,等我看完了,再打发人给你送来。”
方仁珠连忙笑道:“这诗集我想找很久了,多谢你想着我。等我看完了,马上就给你送回去。你也不必赶着看完后头的,我如今正不得空,未必能腾出时间来读诗。等忙完了我姐姐的婚事,我再到你家去,把全套诗集都抄录下来,带去济宁细细诵读,岂不更妙?”
赵琇笑说:“这也没什么,我看完一本就给你送一本来,你先抄完了再说,以后再细看。这样既不耽误事,也不会太费功夫。否则等你姐姐出嫁了,你还有几日清闲可以用来抄书?”
方仁珠想想也是,便不再推辞,一路送了赵琇出二门。
等赵琇上了马车,瞥见车队后方的两个长随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知道他们肯定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心下一松,便钻进了车厢里头去。一声令下,马车缓缓驶出了方家嫡支大宅的门。
方三爷站在前院角落处不引人注目的树丛后,目送赵琇一行人离开,摸了摸袖袋中的东西,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警告

赵琇回到建南侯府的时候,高桢已经在那里等候已久了。他在前院迎接了归来的赵琇,只看了那两名“长随”一眼,从他们处得到事情一切顺利的暗示,就不忙着去询问细节了,先抓紧时间跟心上人说话。
赵琇没有察觉到高桢的险恶用心,还真以为他关心自己方家之行的详情呢,不但把自己在方家去了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话都大致向他坦白了,包括方四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去巴结临沂大长公主的二儿媳妇马二夫人这种八卦也没落下。
高桢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不过皇长子的正妃也好,侧妃也罢,自有皇后把关。以他皇婶的性情为人,绝不可能让品性不过关的女子入选的,而他皇祖母也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因此他并不是非常担心。至于临沂大长公主,虽然是宗室里的长辈,可她并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人物,一向小心谨慎。方奕山的女儿能不能入她的眼还很难讲,这时候就担心也太早了些。
赵琇又告诉了高桢,自己跟方仁珠之间关于送书的约定。她道:“我也不清楚你手下的人暗中去见方三老爷,是一次性的还是需要多次接触,所以我就跟方五姑娘约好了。若是你有需要再派人过去,那就先来找我,让你的手下继续伪装成我家的长随,跟着我的丫头婆子出门办事。至于我的人进了方家后,你的手下要如何见到方三老爷,那就得看他们的本事了。相信他们应该有法子办到,用不着我冒着让人怀疑的危险去为他们创造机会吧?”
高桢笑了:“当然不用。若是方三需要跟我接触,大概也会借用侄女儿还书的理由,打发人来找你。到时候你将密信保存下来。给我送信,我自会亲自来取。”
赵琇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因为你事先没说清楚,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反正能帮得上你的忙,是最好不过,若是你用不着,那我也没什么损失。”
高桢柔声道:“你想得很周到,比我周到得多。你帮上大忙了。真的非常谢谢你。赵妹妹。”
赵琇脸微微一红,眼神就直往旁边瞟:“你也不必客气,我这也是在帮皇上的忙。”她察觉到高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害得她的双颊越来越热了,全身都不自在。她咬了咬唇,决定要转移一下注意力:“那个…我觉得你有必要做点保密措施,防止消息外泄。我也省事些。你要不要…跟方三老爷通个气,两边都弄个密匣。上头挂了锁,钥匙只有你俩有。他有什么信,就放进密匣中,连方五姑娘的书一并送过来。我马上通知你。你过来把密匣拿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打开。只要密匣的锁足够保险,就比仅仅用个信封要可靠得多。”
高桢听了。不由得想起方奕山处屡次被皇帝派去的密探窥视的密信,若那死士首领与瀛台的高钜之间有这么一道保密手续。又怎会暴露得彻底还毫无知觉?赵琇所言,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就跟太祖皇帝时留下来的密折制度差不多。不过用在方三爷这里,可能那密匣需要特制,免得被人发现生疑。
他对赵琇点头道:“这法子不错,等我回去跟皇上说了,就即刻命造办处制作。”
赵琇微微一笑。其实她这主意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天知道皇帝那边的人手是否可靠,会不会泄密?万一有人泄密,她这个经手人如何说得清楚?倒不如弄个密匣,上个锁,就算有人偷窥,那也是有钥匙的人身边的问题。
这么想着,她忽然又想起了高桢,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你跟我来。”便避开身后跟着的人,远远地走到院子角落里。高桢心中疑惑,但还是跟了过去。
赵琇压低声音道:“你这回办事,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吧?你派来的两个人,是不是皇上手下的密探?就象是前朝的锦衣卫那种?”
高桢顿了一顿,笑道:“有些不同,厂卫的名声早就坏了,皇上手下的人,却不会象厂卫一般做事。他们只是帮皇上做些不好摆到台面上的事罢了,比如铲除谋逆等等。至于朝中的大臣,那不是那些人的职责。”
赵琇闻言倒是安心了些,但也不忘嘱咐高桢:“不管怎么说,跟密探这两个字沾上了关系,你就得行事谨慎些,别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也别让自己显得拥有太大的权利。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太高兴。皇上是你亲叔叔,绝不会害你。可他是皇上,为了顾全大局,有时候也有可能会作出一些牺牲。我不希望被牺牲的是你。”
高桢脸色微变,好象想到了什么,但马上就郑重地对赵琇说:“你放心,我明白的。皇上只是有几件事暂时交给我去办,算是考验我的本事。等事情办完了,我还要回王府照顾父王,不可能真的为皇上做密探头子。”
赵琇笑道:“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见祖母了。今儿的事还是瞒着她的呢,让她知道我又出门了,还不知道要念叨多久呢。”
高桢温柔笑说:“没事,我方才过来时,还跟老夫人说,是我托你帮忙打探一下方家几位姑娘的品性,这是太后嘱咐我做的事,因不好让外人知道,所以你才没告诉她。老夫人知道事情轻重,即使进了宫也不会随意说的。”
赵琇顿时放下了心:“还是你想得周到,多谢多谢。”
说话间,赵玮已经从书房赶过来了,看到妹妹与高桢站在一处,离其他人都老远老远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不过赵琇的态度非常自然,回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说要去见祖母了,然后欢欢快快地进了二门,看起来并没有跟高桢说什么不合规矩的话。这让赵玮心里好受了些。
高桢心里存了事,与赵玮随便聊了几句,也说要告辞了。他带走了那两名长随,直往皇城去。
他心里存了一个疑问,想要先向父王请教:皇帝是不是对他这个曾经的皇长孙也有几分猜忌?即使没打算伤害他,但也通过让他成为密探首领的方式,让他变相成为朝臣心目中前朝厂督一般的反面人物?如果是那样,那皇帝根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厚待广平王府一脉就足够了,那还能为他赢得仁君的美名。而广平王目盲,广平王世子又是密探头子,在暗中窥视朝臣的举动,又哪里有资格坐上那把椅子呢?朝臣们只会提防他,畏惧他,却不会拥戴他。所谓广平王一系更有资格成为皇位主人的说法,很快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高桢不在乎什么权势,早在广平王从东宫退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永远都失去了坐上皇位的资格。既然皇帝无意伤害他们父子,他自然也会终生效忠于这位叔叔。可是,如果他的名声受损,一直以来爱惜羽毛的父王,还有生前最重名声的母妃,他们又情何以堪?他还想娶赵琇为妻呢,将来世人又会如何看待他的妻子呢?但是,如果他拒绝了皇帝的安排,会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何去何从,他急切地需要父王睿智的意见。
赵琇不知道高桢从自己的几句话就联想到了那么多,她正为自己能帮上高桢的忙而高兴。跟祖母张氏提到与方仁珠等朋友们定下的小聚会时,心情也非常好。张氏很赞成她们的小聚会,却嫌四个人太少了,建议她开一次诗会,补上暖居酒那次的缺。赵琇却不太赞成。
她道:“从前经常参加诗会的那些姑娘,好些人自从方五姑娘失去了候选皇长子妃的资格,就没少冷嘲热讽。后来方大人出事,她们也对方五姑娘避如蛇蝎。方五姑娘虽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这回聚会,我原是打算为她提前践个行。她这一去济宁,再见说不定就要三年后了。这样的场合,何必再让她烦心?曹家姐姐最是和气不过,蒋姑娘也是很好相处的人。请她们来一起玩,包管能让方五姑娘高高兴兴地玩上半日。我觉得四个人就足够了。”
张氏想了想,叹道:“也罢,就依你的吧。”又说:“那些姑娘都是书香名门出来的,怎的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方五姑娘又不曾惹着她们,最是和气娴静不过的一个人,不过是家里出了点事罢了。她们不都是从小就相识的好姐妹么?怎的不但不去安慰人家,反而说起了风凉话呢?”
赵琇道:“其中也有人没有说风凉话,比如冯家姑娘或是刘家姑娘,但我跟她们也不算熟,懒得请了。方五、曹姐姐和蒋姑娘都与我相熟,大家玩笑时也可以随便些。”
张氏点点头:“也罢。方家与蒋家都是书香名门,你能与他们两家的千金交好,祖母也替你高兴。你好生招待她们,千万别怠慢了。”
赵琇高高兴兴地答应说:“知道了!”
她迅速挑好了日子,给曹萝、蒋雯下了帖子,两人都很快就回了信,表示那天有空,一定会来。赵琇便又开始安排那日的活动与吃食。没两日,明知书馆那边的改建工程负责人报上来,说书馆的主体已经改建完毕了,请建南侯府的主人前去验收,再决定一些细节修饰的部分该如何进行。如今赵玮忙着备考,书馆的事已经被赵琇包揽过去,她自然又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高桢也从属下处得到了回报,方家那边有了动静。

第三百六十九章诓骗

自从方奕山在书房见到了他所畏惧的那位“故友”,他对自己家宅子的安全就失去了信心。在外头不安全,在家里也不安全,他这日子还怎么过?让一个陌生人长驱直入书房,威胁了主人的安全,又再翩然离开,居然没一个人察觉不对,家里的仆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紧急从庄子上调了好几个没有经过调教、不熟悉仆从礼仪却孔武有力的男仆到家里来当差,书房与后宅更是换人的重灾区。这是他平日在家最经常待的地方,他希望自己的家今后再也不要象先前那样,轻易被人偷摸进来了。第一次那个人只是跑来跟他说几句话,拿走一封信,天知道对方下一次再来,会不会把他的脑袋拿走?
皇帝手下的密探先前安插在方奕山书房里的探子,非常不走运地被换走了,改到马房当差。这也意味着皇帝一方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耳目。将来方奕山与颖王死士余孽再有联系,他们就很难第一时间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