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溪更加设身处地站在唐泛的角度上考虑,一个文臣,尤其是内阁宰辅,与锦衣卫头子过从甚密,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万一惹来帝王猜忌,必然会对唐泛造成伤害。
不知是不是看出他的心思,在晚饭结束后,隋州忽然道:“听说你曾拜入少林门下学艺?”
陆灵溪疑惑而又戒备地点点头:“不错。”
隋州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曾与少林的木音大师交过手,获益匪浅,不知你师承何人名下?”
不知怎的,对方这个笑容在陆灵溪看来无比碍眼,他顺势道:“木音大师是我师伯,武艺十分厉害,我也承蒙他指点过,既然隋指挥使与我师门有缘,又与我师伯交过手,不如今夜就由我向隋指挥使讨教一二?”
隋州点点头:“可。”
陆灵溪最是反感对方这种端着官架子,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气闷不已,又无可奈何。
自己跟隋州相比,并没有任何逊色的,唯一差的只有年龄,正是因为少了那么几岁,没能像对方一样与唐泛历经生死难关,同甘共苦,这才是让他觉得气闷的原因。
可人家就是比你早了一步,有什么办法呢?
唐泛是个典型的文官,对打打杀杀不太感兴趣,见他们要切磋,也没有马上起身去观看的兴致,还是陆灵溪出言邀请对方当评判,他才慢腾腾起身走到门口,还不忘道:“小心些,别打坏了花草树木。”
陆灵溪更加下定决心,这场切磋一定要赢,让唐泛知道他才是文武双全,比隋州更适合站在他身边的人。
两人很快动起手来。
双方都没有带兵刃,赤手空拳,动作却很快,在外行人看来不过是两条人影上下翻飞腾跃,转眼便过了数十招,陆灵溪虽然年轻,但因为师门的缘故,一招一式稳如泰山,反倒是隋州的招式更加行云流水,不拘泥于一格,如羚羊挂角,信手拈来,见招拆招,令人无从防备。
很快,陆灵溪就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并非招式上的风格,又或者对敌经验的多少,要知道陆灵溪本人四处游历时,也没少实战经验的。
两人的差别在于,陆灵溪没有杀人的魄力,故而少了那份杀意和杀心,而隋州是从铁与血,从杀人场中淬炼出来的,所以每一招无不带着凌厉锋芒,这是前者所不具备的。
终于,在第将近两百招的时候,陆灵溪因为分神,很快被对方觑准空门,直接一脚踹在腰上。
陆灵溪没缓住退势,一连退到墙根还撞倒一盆花才停下来。
他输了。
这个事实令他无比沮丧,甚至连唐泛好生安慰也没能缓过神来。
离开唐家的时候,隋州主动说代主人相送,唐泛没有反对,陆灵溪也没有拒绝。
因为他有话要对隋州说。
陆灵溪忍不住诘问道:“隋指挥使,你是否对唐大哥抱着不该有的念头?”
从称呼上明显可以看出亲疏了。
隋州抱胸而立:“你是什么念头,我就是什么念头。”
陆灵溪一噎,锲而不舍:“恕我直言,你身份敏感,若与唐大哥太过接近,容易惹来天子猜忌,到头来只怕会害了唐大哥!”
隋州表情淡淡:“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法子。”
陆灵溪怒道:“你这是强人所难!”
隋州挑眉:“不管我是不是强人所难,你有一点绝对不如我。”
陆灵溪不服:“哪一点?”
隋州:“我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包括子嗣,你愿意吗?”
陆灵溪愣住了。
因为这句话,他半天没回过神,连隋州什么时候关上门将他留在门外都不知道。
据说当天晚上,唐家寝室里不时传来呻、吟求饶声,其中内容大约是:“……他要上门,我总不能不让罢,你这是迁怒……别太狠了,我明儿还要进宫……啊……”

第155章 番外四

直到第二天到内阁,陆灵溪仍旧有点缓不过神来。
因为隋州的那一句话,他辗转反侧整整一夜,难以避免地,再一次失眠了。
不可否认,隋州的话令他极为震撼。
能够为了对方放弃一切,甚至包括子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坦白说,陆灵溪之前虽然也明白自己对唐泛怀着倾慕之心,可也从未想过成亲生子这一类的问题,又或者说,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想法里,成亲生子跟与唐泛走得近是并不矛盾的。
然而隋州的话狠狠打醒了他。
他的脑袋成功地变成了一团浆糊,原先聪颖敏捷的思路,现在却像走入死胡同,怎么转也转不出来。
假如他与唐大哥真有心意相通的那一天?
他会不会为了唐大哥放弃娶妻生子,放弃延续后代呢?
陆灵溪不愿意去想这个答案,但他内心深处或许明白,他可能没法为唐泛做到这一步。
理由有很多,他出身世家,家族牵绊很多,家人长辈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再者若是寻常小倌娈童,玩玩也就罢了,世风如此,没有人会多加干涉,反倒引以为风雅之事,然而唐泛可不同,那不是他可以狎玩的人物,反过来对方狎玩他还差不多,退一万步说,唐泛之于陆灵溪,那就像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容不得半点亵渎,更不可能以小倌娈童来类比。
但这些理由,在隋州面前统统都不是理由。
对方除了不是文官出身之外,不比他半点逊色,连官位品级都要比他高,更不必说还是太后亲戚,深得天家看重。
最重要的是,锦衣卫为天子耳目,掌缉捕刑侦,常人听了都要怵上几分,官员们更不敢正面招惹。
而这样的人,竟然愿意为了唐泛而放弃娶妻生子。
所以陆灵溪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隋州。
唐泛自然不知道陆灵溪纠结而曲折的内心历程,他正忙着处理昨日积累的公务,一些需要让人打下手的活就直接丢给陆灵溪去处理,只让他在不懂的时候可以来问,末了便一头埋进公文里,全然公事公办,严谨认真,与平日私底下的模样截然不同。
然而正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面化,使得唐泛的人格越发丰满富有魅力,在朋友面前,他仅仅是好吃懒做,诙谐风趣的唐润青,但在同僚下属面前,他又是闲暇时温和可亲,议事时废寝忘食的唐相。
看着唐泛面无表情低头批阅卷宗的侧面,陆灵溪发现自己单是这样看着对方,也有种着迷般的耳目眩迷。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脖子有些酸,唐泛忍不住伸手往自己颈后捏去,顺势抬起头,看见陆灵溪还杵在原地,不由面露诧异:“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灵溪:“……唐相,您方才让我在这里等着,说要给我看一份修律的手稿。”
在内阁,他素来很注意维护唐泛的面子,绝不用唐大哥这样的称呼,而改以唐相称之。
唐泛一拍额头,朝他歉意笑道:“对对,我给忙忘了!”
他迅速扫了一眼,从几沓卷宗里辨别出自己要的东西,拿起其中一份,递给陆灵溪。
“就是这个,你没事的时候先拿去看看,下午内阁议事时应该也会说起,你们应该是可以获准旁听的,到时你不妨多听听,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内阁议事一般是不准闲杂人等入内旁听的,即便陆灵溪等几个在内阁司职的也不允许,不过一些不太重要的会议,陆灵溪他们即便待在旁边,也没有人会赶他们走,有心旁听学习的人就可以趁着帮忙端茶倒水的机会留在那里。
陆灵溪接过卷宗,欲言又止:“唐相……”
唐泛又低下头去了,听见他说话也只是微微嗯了一声,语调上挑,表明疑问,并未抬头。
陆灵溪酝酿的半晌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没,没什么事,您先忙。”
他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边,坐下来,翻开那份卷宗。
唐泛的字迹不像他为人表现出的那样温和,反倒显得刚劲有力,端端正正的楷书也被写得筋骨分明,可见其人外柔内刚,实有隐藏至深的傲骨。
陆灵溪原还有些心不在焉,但看着看着,却渐渐投入全副注意力,直到中午唐泛喊他去吃饭休息,才放下意犹未尽地放下卷宗,揉揉眼睛,叹道:“此时我方才发现自己的功名竟是白考了!”
唐泛失笑:“为何发此感慨?”
陆灵溪:“十年寒窗,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听的都是大道理,却并不知道治国平天下,到底要如何治法,如何平法,如今看您那份条例,逐字逐句地读却还要思考再三,吃力异常,可见我平日自视甚高,实际上也不过是腐儒一个,只会空谈,不会实干。”
唐泛笑道:“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起点已经比寻常人高上许多了,也并非那些只知死读书的人可比,你所欠缺的,不过是日积月累的经验,太、祖设科举,自有其用意,能够中进士的人,未必就是治国之才,但所有治国之才,无不都是饱读诗书的鸿儒,你要切记这一点。”
陆灵溪肃然受教。
虽然二人年纪相差并不算太大,但达者为先,不管是在官场上,还是在学问上,还是为人处世,唐泛当他的老师也绰绰有余,陆灵溪甚至觉得能每天跟在唐泛身边聆听他的耳提面命,也是一种幸福。
然而想想自己那还未实现就要熄灭在襁褓里的愿想,陆灵溪心里顿时涌出莫名的心酸。
还没等他彻底收拾好心情,下午的内阁会议开始了。
皇帝的身体现在日渐沉重,一天不如一天,大家心里有数,也不点破,只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为太子即将登基作准备。
不过天下不会因为皇帝龙体染恙就停止运转,该发生的事情还是照样在发生。
六月,湖北大水。
七月,临潼、咸阳地震。
据大同驻防传来的消息,鞑靼那边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自正统天顺年以后,海防空虚,倭寇踪迹屡现,此时中日之间有勘合贸易之约,而倭寇则假借入贡之名,路遇官兵,则先虚掩来历,矫称入贡者,然后乘其无备,则肆行杀掠,连大明商船民船也屡受其害,沿海百姓多有不堪其扰者。
这一件件一桩桩,经过地方而转通政司呈报上来,全都是大明宰辅们急需处理的要务。
陆灵溪和其他几名在内阁司职的翰林看着,这才深切体会到内阁作为大明最高权力中心的意义。
皇帝英明神武,能够一语定乾坤自然是好事,可要是摊上像当今天子那样的皇帝,内阁的作用就变得十分重要,这些宰辅都是通过层层筛选出来的,他们其中许多人有过地方理政的丰富经验,有在六部履事的阅历,更是经过科举选拔的人才,能够应付这些足以令这些新翰林瞠目结舌,手足无措的麻烦。
而包括陆灵溪在内的几个翰林,也由此见识到了内阁阁老们精明强干的一面。
像刘吉,虽然被言官冠以刘棉花的外号,但其实他若真一无是处,也不可能在内阁待这么多年了,不想干活跟不会干活是有区别的。万安等人落马之后,刘吉担心自己就是下一个,一反这些年碌碌无为的作风,一夜之间变得奋发向上起来,还几次犯颜进谏,劝诫皇帝要远离方士,不要沉湎于失去万贵妃的悲伤等等,画风转变得太快,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内阁之中,所有人性情不一,在许多事情上的作风也就不一样。
唐泛虽然排行居末,但他因为在其中年纪最轻,精力最好,效率自然也最快,如今不仅要管着刑部的事情,还兼掌兵部,也难怪就算同处一室,陆灵溪也找不到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因为唐泛实在是太忙了。
内阁会议的议题与地震有关,因为要拨款,所以户部尚书李敏也参加了。
此时伴随着万党下台,所谓的“泥塑六尚书”也已经去得差不多了,李敏先前因病自请离去,两年前起复,改任漕运总督,后来又掌管户部,可见其人干练。
会议流程无非便是刘吉提了个数目,让户部那边拨款,李敏开始讨价还价,说户部现在没有那么多钱,还要负责北方各地的粮草,实在入不敷出,两人扯皮半天,期间刘健,唐泛等人插、入数次参与讨论,大家说得口干舌燥,最后终于确定下一个数目,由李敏那边拨下钱粮,然后内阁这边由刘健负责,若有事则找刘健联系云云。
新翰林们几曾见过内阁议事本质上跟市井里买卖那般讨价还价差不多,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
紧接着又是唐泛提出自己关于新修律法,补漏《大明律》的条款草稿,不过这个议题比之前更不顺利,刘吉本质上是个求稳的人,有万党的前车之鉴,他不愿再捅出什么篓子,因为这种条例一旦通过,首辅肯定是要负直接责任的,所以即便有刘健支持,唐泛这份提议也依旧被刘吉压了下来,他也不直接否决,只一句容后再议,唐泛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揪着人家的衣服催他马上就要给出定论。
虽然会议全程与新翰林无关,但他们默默旁观,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至于到底领悟了什么,那就要看各人的悟性了。
临近议事结束的时候,外面侍卫进来传话,说是锦衣卫指挥使隋州奉太后命,有懿旨传达。
刘吉忙让人将对方请进来。
隋州进来之后,先向内阁诸人团团拱手以示尊重,方才道:“下官方才去向太后请安,太后有口谕托我传达。”
众人自然知道他与太后是亲戚,闻言也并不诧异,刘吉就问:“隋指挥使请说。”
隋州道:“未知诸位给贵妃万氏的谥号与尊位可拟好了?”
刘吉虚咳一声,周太后不待见万贵妃,这也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回太后的话,已经拟好了,谥号是慈孝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
隋州:“万氏不过一嫔妃耳,何德何能得八字谥号?她慈在何处,又孝在何处?”
他冷着脸代太后诘问的神色还真有几分慑人,连刘吉也被唬住了,小心道:“这是陛下的意愿……”
隋州道:“太后有命,让诸位再议一议罢。”
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刘吉有点无奈,心想你们母子俩的官司,关我们什么事呢!
可他不能这么回,只得应了下来。
那头隋州传完了话,也不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只是路过唐泛身旁时,手不着痕迹地碰了一下他,手指从对方手背上轻轻拂过。
动作飞快,却十分暧昧。
在场没有人注意到,除了陆灵溪。
他瞪大了眼睛。
这也太大胆了!

第156章 番外五除旧迎新

这明显示威似的举动让陆灵溪心中一阵酸涩。
不管是不是先来后到,他自忖也是胆大包天的人,可却做不出像隋州这样的事情来。
就像先前隋州问他能不能为了唐泛放弃一切一样。
归根结底,因为他的出身束缚了他自己。
先前陆灵溪本以为自己从出身上胜了隋州一筹,世家大族出身,与唐泛类同,明朝外戚本质上都是平民小家门户,因而不管是从涵养上还是学识上,都比隋州更能找到与唐泛的共同点。
正所谓心意相通,那起码也得先想到一块去,才能相通,不是么?
但现在出身反倒成了陆灵溪的短板,他心中总是隐隐有所顾忌,放不开手脚,所以反倒不如隋州那样肆无忌惮。
想想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虽然隋州那样大胆,但唐泛甚至都没有露出反感的情绪,仅仅只是后颈略略浮起一抹浅浅的红色,难道心意如何还不够明显么?
这才是让陆灵溪倍感酸涩之处。
内阁会议散了之后,众人回到各自的值房,陆灵溪的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卷宗,心却已经乱了。
唐泛手头的事情很多,也没空闲管他,自然不会注意到他的异常。
直到傍晚散值又过了许久,桌子上的卷宗减少大半,唐泛又觉得腹中鸣响,这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再一抬头,发现陆灵溪还坐在那里。
“你怎么还没走?”
陆灵溪茫然抬头:“啊?”
他好不容易静下心开始阅读唐泛给他练手的那些公文,没想到一眨眼就天黑了。
唐泛失笑:“啊什么,都散值了,走罢,回去了!”
他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又对陆灵溪道:“你在京城也是独居罢,这个时辰回去婢女要重新生火做饭也是麻烦,不如与我到外头去吃罢。”
陆灵溪自然没有异议。
唐泛带他来到自己最常光顾的那个馄饨摊主,好几年了,从他入京伊始,馄饨摊子还是那个馄饨摊子,味道还是那个味道,连分量也没有减少过,唐泛骨子里其实是个念旧的人,所以他很喜欢来这里,固然因为馄饨美味,也是因为其中那份旧情。
几年下来,摊主夫妻也早就跟唐泛熟稔了,见他带了个面生的年轻人过来,便开玩笑道:“唐大人今儿怎么换了个家眷了?”
唐泛笑骂:“胡说八道,我带的都是同僚和朋友!”
此时的唐泛就跟大街上随处可寻的普通人一样,没有摆出朝廷命官的谱儿,摊主自然也不惧他,闻言就调侃道:“行行,小的说错了,这回是朋友,不是家眷!”
唐泛拿他没办法,挥挥手:“赶紧下你的馄饨去罢,老规矩,两碗,多加点葱花……诶,益青你要加什么?”
陆灵溪道:“我不吃香菜,其它随意。”
唐泛对摊主道:“那一碗不要香菜,另外一碗老规矩。”
“好嘞!”摊主应了一声,麻利地将巾子往肩上一甩,大步走到摊子前面下馄饨去了。
陆灵溪好奇:“唐大哥,你和隋指挥使常到这里来吃馄饨吗?”
唐泛摇头:“也不止和他,我带汪直,晦庵公他们都来过。”
在唐泛想要的时候,他的回答总是滴水不漏。
陆灵溪有点失望,忍了一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唐大哥,我想问你个事儿……”
唐泛波澜不惊:“问罢。”
陆灵溪:“你知道隋指挥使对你……?”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唐泛却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嗯了一声:“知道。”
陆灵溪吃了已经,仿佛没料到他会承认得如此爽快:“那你也……?!”
唐泛:“不错,我心同他心。”
陆灵溪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唐泛回头看他一眼,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陆灵溪瞠目结舌:“可,可这……”
他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反而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那如果是我呢?我也能够为你放弃一切,唐大哥你愿不愿意?”
唐泛摇摇头:“我只将你当作弟弟和朋友来看待。”
陆灵溪顿时不服:“我没比他差多少!”
唐泛微微一笑:“与好坏无关,不是那个人,怎么都不对。”
陆灵溪无话可说,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将事情挑明,结果却被唐泛一句话便堵回去,微弱的希望也最终破灭,脸上难掩沮丧颓然。
这时候,摊主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鸡汁馄饨过来了。
“唐大人,老规矩,您的那碗,葱花可都是放满了!今儿葱油饼还没卖完,我给您留了份,要不要一并端上来?”摊主邀功道。
“自然要了,你几时见我来了不点那个的,你有心了!”唐泛笑道。
馄饨的确味道很好,皮薄馅多,肉质鲜嫩,咬一口就有汤汁流出来,带着微微的鸡汤香味,咸香适中。
但陆灵溪却食不知味,有一勺没一勺地舀着。
再看看唐泛,人家依旧丝毫不受影响,馄饨很快就消失了大半碗。
陆灵溪见状更心塞了。
一顿饭吃完,唐泛心满意足地掏出帕子抹了抹嘴,扭头一看,发现陆灵溪大半没有动过,暗叹了口气。
“益青。”
陆灵溪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唐泛道:“你在内阁这几天表现平平,甚至比不上刘孟他们。”
陆灵溪想辩解:“我……”
想了想又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他自己也有感觉,这几天心不在焉,的确什么正事都没干成,即便干了也没上心,浑浑噩噩,不知所谓,连唐泛让他看的那个与修律有关的卷宗,他至今也尚未看完。
思及此,他泄气道:“的确是我失职了,唐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唐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灵溪犹豫片刻,道:“这两日,其实不单是因为这件事,我思虑再三,终究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待在内阁……不知唐大哥你会不会我太不识好歹了?”
唐泛不置可否:“你怎会有如此想法的?”
内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想进都进不去,如今陆灵溪有机会司职于此,又是千辛万苦才进来了,不过两天却开始想着离开,也不知道旁人听见这话,会如何咬牙切齿。
陆灵溪苦笑:“我也不晓得,若是说出来了,唐大哥可别骂我。”
唐泛:“你说。”
陆灵溪叹了口气:“从前未当官时,总觉得当官受束缚,只愿快意恩仇,浪荡江湖,后来跟在唐大哥身边,便发现自己这种想法未免过于幼稚,所以我才会去考了进士,但如今身在内阁,不知怎的,却反倒有些惘然。我想了又想,兴许是我这人太不知足,又兴许是能力不足无法胜任罢。所以我斗胆想私下求唐大哥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