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骨都侯气恼得狠狠砸毁了帐内的摆设,咒骂道:“该死的贱人!竟然将王爷迷得晕头转向、任她摆布!枉费本侯费心筹谋了这么久,下了这许多功夫却没有把她弄到手!下一次,下一次本侯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伊稚斜本想杀了宁死也不肯说出实情的阿东与阿芜,却被暮朝拦了下来。在暮朝的劝说下,伊稚斜同意将阿东和阿芜交由暮朝处置。出乎众人的意料,暮朝不但没有杀死他们,也没有半点责罚,反而没头没脑的告诉他们说,她会想办法解决他们所担心的问题。阿东与阿芜闻言皆震惊的望着暮朝,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第二日,暮朝却将一个不住哭泣的十岁左右的瘦小女子带到他们面前,阿东和阿芜只叫了一声云儿,便抱着那名女子大哭不止。随后,阿东与阿芜便不住向暮朝磕头,感谢她为他们救出小妹,又将左骨都侯设计陷害暮朝一事全部禀告给了伊稚斜。
伊稚斜闻言大怒,便想严惩左骨都侯。暮朝却恳请他不要插手此事,并说自己喜欢亲自报仇雪恨。伊稚斜先是皱紧了眉头,随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爽快的同意将此事交由暮朝处理,自己保证不再过问,只是提醒暮朝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他人欺负了去。只让一众侍从看得瞠目结舌,心中对王爷对这名汉女的宠爱纵容有了全新的认识。
暮朝看着被自己动用异能才挽回性命的云儿,又想到自己给左骨都侯注射的“礼物”,绝美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清浅的微笑。
只过了数日,左骨都侯果然罹患重症,不治身亡。由于左骨都侯所患病症与瘟疫十分相似,且形容恐怖,因此伊稚斜决定将他的尸身及随身之物尽数焚毁。
然而不多时,在左谷蠡王统辖的地域内竟然流行起了瘟疫,先是左骨都侯的两个儿子发病,很快又将疫症传染给了其他人。由于病情蔓延得很快,每天都有新增的病人,直令伊稚斜头痛不已。
伊稚斜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暮朝,声音暗哑的问道:“左骨都侯病重身亡以及如今不断蔓延的瘟疫,与你可有关系?”
暮朝坦然的望着伊稚斜锐利的双眸,轻声回答道:“左骨都侯的确该死,我也不怕承认,他的死,的确与我有关。但我绝不会为了杀死一个不配活在世上的人渣,让众多无辜的百姓作为陪葬。”
伊稚斜闻言松了一口气,自此以后便没有再询问过暮朝这个问题。
暮朝看着伊稚斜憔悴的模样,轻声安慰道:“王爷不必过于担忧,关于瘟疫,我倒是有些治疗的方法。”
伊稚斜震惊的望着暮朝,愣然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暮朝抱起,欣喜的说道:“本王果然没有看走眼,你当真是上苍派来相助大匈奴的神女!只要你能帮助匈奴人战胜瘟疫,无论你有什么心愿,本王都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
暮朝不禁笑道:“快别闹了,赶快将我放下来。王爷还是将这些感谢的话留到我将瘟疫驱走之后再说吧!”
暮朝果然没有食言,在用了她建议的方法及配制的药物后,果然成功的控制住了瘟疫的蔓延,就连病重之人也纷纷好转,逐渐恢复了健康。
伊稚斜望着正在细心的喂一个刚刚病愈尚有些体弱的小男孩儿吃药的暮朝,一向锐利的鹰眸中不禁显出柔和的神色,心中却是暗自思讨:暮朝的光华如此夺目,只怕再也无法将其掩盖。这件事恐怕很快便会传到匈奴各部,到时候必会有人无法安坐,忍不住要找些麻烦。看来,自己的计划应该提前了!
伊稚斜所料果然不差,然而此事却不仅引起了匈奴各部的关注,就连远在长安的刘彻听闻此事,也颇为动容。
刘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案,明亮的双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兴趣,“看来,朕也该尽快找个机会,请这个神女到未央宫中说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吼,刘彻很快便会见到暮朝了,他究竟会高兴呢,还是会高兴呢,还是会高兴呢…
第141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二)
不知从何时起,匈奴各部开始渐渐流传出关于神女身份的猜测,而暮朝来到匈奴后所做的一切,均在匈奴人中广泛流传。有人赞她容貌出众、才德兼备;有人敬她学识渊博,对耕种、畜牧、医术、烹饪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有人则喜她心地善良、与人为善;还有些人虽然厌恶她汉女的身份,但却惧怕因为得罪她而遭受神明的责罚,好像曾经陷害她的左骨都侯一般身患恶疾、凄惨死去。
而左谷蠡王伊稚斜由于得到暮朝的垂青成为她的夫婿,更加听取暮朝的建议将属地治理的繁荣兴旺,并且在暮朝的帮助下带领子民成功的战胜了骇人听闻的恶疾瘟疫,一改以往冷漠孤傲的个性,逐渐多了几分仁慈与和善,深得匈奴平民拥护及爱戴,美誉远播,名声甚至渐渐直逼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气愤难平,想要遏制关于神女的种种议论,却因失了先机而收效甚微。军臣单于犹不死心,勉强撑着病弱的身体,联合右贤王、浑邪王、休屠王于元朔二年夏末秋初派兵大举入侵上谷、渔阳,首先攻破辽西,杀死辽西太守,又打败渔阳守将韩安国,劫掠百姓两千多人。
在匈奴连续袭掠大汉东部边郡的情况下,刘彻虽然憎恨匈奴时常派兵入侵大汉,但却并未急着收回落入匈奴人手中的上谷和渔阳,在详细研究对匈奴作战的策略后,采用胡骑东进,汉骑西击,避实就虚之作战方案,令卫青暂时不必顾及上谷及渔阳,借此机会收复河南地和秦长城,以保卫边郡与京师长安的安全。
在刘彻派出李广等几位将军带兵佯动,做出援助上谷、渔阳的姿态以蒙蔽匈奴人的时候,卫青却率领精骑出云中,过西河向西迂回,再度北河,直插高阙,又转军向南,对游牧于河南地区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部实施包围和突袭。白羊王、楼烦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皇应战惨败北逃。汉军共斩首两千三百余人,俘虏三千余人,获牛羊百余万头,遂取河南地。紧接着又渡北河,破匈奴蒲泥、符离二部,尽取河北漠南地。
卫青得胜后带着将士们整理战利品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匈奴贵族。这位匈奴贵族十分年轻,与其他匈奴人的魁梧粗犷不同,他的长相极为精致俊美,举止斯文有礼。卫青看着那名青年身上的上等玉佩,猜测这位年轻人也许是以往和亲匈奴的汉人女子留下的后代。
卫青看着这个纤细柔弱的青年男子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汉军来到自己身旁,不由得心中一凜,挥手制止了身旁兵士们欲上前擒住那名男子的举动,朗声问道:“你是何人?找本将军所为何事?”
那名青年唇角微扬,清澈的眼眸中有着浓浓的笑意,“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早就听闻卫青将军的美名,对卫将军十分敬仰,因此特意借此机会前来一睹卫将军的风采。”
卫青眉头微皱,沉声道:“你究竟是汉人,还是匈奴人?”
那名青年淡然一笑,用如溪水般清澈悦耳的声音缓缓说道:“汉人如何?匈奴人又如何?难道在卫将军眼中,汉人便都是好人,匈奴人便都是恶人么?”
卫青微微沉下脸色,凝视着青年光华流转的精致凤眸,严肃的说道:“我卫青从来没有认为所有的汉人都是好人,而所有的匈奴人都是恶人。但于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没有善恶之别。若想取得战争的胜利,只能拼尽全力斩杀敌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那名青年沉默片刻,轻声道:“卫将军此言也很有道理。只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与不战,很多时候都不是士兵们可以选择决定的。可他们也是父母所生,也有关爱他们的至亲好友,也有人会为了他们的牺牲而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还望卫将军看在将士们追随你出生入死的情分上,对牺牲受伤的士兵以及俘获的战俘略好些。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做出斩杀俘虏的事情来。”
卫青微微眯起双眼,“想不到匈奴人也有这样慈悲的心肠,可是被你们匈奴人虐杀的汉人难道还少么?就算如今本将军斩杀几个匈奴人,也不过是为战死的同胞报仇雪恨而已!”
那名青年目露悲悯之色,轻叹道:“卫将军如今初获胜利、年少得志,又对匈奴人恨之入骨,自然听不进去他人的劝阻。可是我还是要劝卫将军几句话,战争并不是解决争端的唯一手段,很多时候,看似战胜的一方付出的代价也许不见得比战败的一方少。更何况,在无法一击即中将敌人全部斩杀的时候,他们很可能会用一些你根本无法想象的狠绝手段对付你们。若是大汉的胜利要用举国之力加上无数将士的血肉之躯来交换,卫将军可会觉得值得?”
卫青目光灼灼的瞪视着淡然自若的青年,“你这番话,实在不该说与本将军听,反而应该直接向大汉的帝王禀奏。不知你可愿与本将军一同前往长安,面见皇帝陛下?”
那名青年轻轻一笑,摇头道:“还是不必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更何况,既然卫将军必会将这番话转达给你们的皇帝陛下,我此时去或不去,并没有太大差别。如今我已经见过卫将军,也便了了心愿,这便要回去了。”
卫青目露惊讶之色,难以置信的望着青年,“难道你以为你可以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军营不成?”
青年微微一笑,“这点卫将军不必担忧,既然我能无声无息的来,也自然可以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在临行前,我还要送给卫将军一样东西。”
那青年一扬手,便将一个瓷瓶扔给卫青,“那些看起来不甚健康的牲畜还是尽快斩杀烧毁的好,在我看来,有些真的很有问题。若是引起了疫症在军中蔓延,甚至将瘟疫带回大汉,只怕卫将军便不是立功,而是闯祸了!虽然汉人也许只会痛骂匈奴人阴险狡诈,以诡计暗害汉军将士,并不会责怪卫将军分毫,但只怕卫将军自己心中仍会痛苦自责,无法原谅自己。”
青年见卫青目光微闪,微微勾了勾唇角,继续说道:“这瓷瓶中装的是治疗瘟疫的良药,若是有谁不走运发了病,尽快给他服下此药,可以救回他的性命,更加可以阻止恶疾继续蔓延。只可惜,我来得匆忙,带来的药量有限,只够二十余人的用量。卫将军只能祈求上苍保佑汉军,同时仔细监察每一名士兵的身体状况,或可避过此劫。”
卫青正想细问,却见青年身影闪动,灵巧的避过欺身上前欲擒拿他的士兵,飞身骑上一匹军马,绝尘而去。
卫青赶忙上马带着几十名士兵追了过去,并且不许下属放箭,欲生擒青年。却不知那名青年用了何种方法,那匹原本体质一般的军马却比卫青上等的坐骑奔跑的速度还要快上数倍,不多时便将卫青等人远远甩在身后。
眼见无法追上那名青年,卫青一勒缰绳,扬手令下属停止追赶。一行人遥望着一人一骑映着漫天霞光消失于茫茫草原之中,目光皆有些茫然。
过了良久,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句,“好俊的骑术!”
卫青默然不语,心中却暗讨若是这个青年存心帮助匈奴人,或许将是一个很难战胜的对手。
卫青按照青年的提示,派出军医仔细查看,果然发现几头染病的牲畜,卫青派人立即焚毁了染病的牲畜后,又将接触过这些牲畜的士兵单独隔离观察,果然发现五六个染病的士兵。卫青让军医检查了瓷瓶中的药物,确认无毒以后分别给发病的士兵服下,那些士兵当真逐渐好转起来,并且没有将疫症传染给其他人。
卫青派人将此事与捷报一同传回长安时,引起了刘彻极大的兴趣,特派信使转告卫青一定要将剩余的药带回长安,交给太医研制。刘彻同时派出两名武艺高强的暗卫前往匈奴暗查被视为神女的汉人与那名匈奴青年,并找寻适当的时机将此二人带回长安。
军臣单于原本指望能够借此次与汉朝对战的机会,得胜凯旋而挽回声望,以此压制迅速崛起的左谷蠡王伊稚斜的势力,在得知兵败的消息后,急火攻心旧疾复发,病势沉重难以起身,竟未能撑过严冬便病逝了。
筹谋许久的伊稚斜自然不甘心任由太子于单登上大单于的位置,遂发起兵变,打败太子于单,自立为大单于。由于先前积累的资历与声望,倒是赢得了匈奴诸位王爷贵族的支持,顺利坐稳了大单于的位置。
伊稚斜本想杀了太子于单,却不想于单在神秘高手的帮助下,竟然劫持了暮朝作为要挟,伊稚斜因暮朝落入于单手中而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于单带着亲信与家眷仓惶逃走。
于单走投无路,无法在匈奴生存下去,竟然在下属的劝说下干脆逃至长安,向刘彻递了降表。刘彻看着被于单作为礼物献给自己的暮朝,露出满意的笑容,不但不追究于单以往的罪过,更将其封为涉安侯,在长安赐了一座宅邸供其与家眷居住。
刘彻并未为难暮朝,反而将漪兰殿赐给她居住,并派了宫人侍从服侍照看暮朝。暮朝看着宫人们送来的精美汉服,倒也没有推拒,顺从的换上一件浅碧色的琵琶袖曲裾深衣,柔顺的长发在身后挽成堕马髻,不施粉黛、不戴金银,却另有一种清新淡雅的娴静之美。
刘彻带着春陀来到漪兰殿,望着倚窗而坐正在出神的暮朝,想着刚刚返回未央宫的两名暗卫禀报的消息,锐利的双眸闪过一抹浓重的兴趣。
第142章 东风吹断紫箫声(三)
见刘彻走入漪兰殿,暮朝站起身子颔首行礼,并仔细观察着刘彻的表情,却见刘彻并未因她不行跪礼而恼怒或不满。
刘彻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语气既不亲密也不疏远,“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有什么需要只管和宫人们说,不要委屈自己。”
暮朝虽然猜不透刘彻的心思,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漪兰殿秀美雅致,宫人们又服侍得细致周到,我住在这里很舒服,多谢陛下惦念。”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住的舒服就好。日后你还要在未央宫中住上许久,若是你不喜欢漪兰殿,还可以选择其它喜欢的殿宇。”
暮朝眉头微蹙,不解道:“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想来陛下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将我留在汉宫之中总有些不妥吧!”
刘彻悠然的坐下休息,望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桂花,又无法控制的想起那年与阿娇在月桂树下的一番试探纠缠,心中涌起甜蜜的疼痛。刘彻连忙喝了几口宫人们奉上的热茶,掩去几欲脱口而出的叹息,抬眼望了望暮朝,微笑着伸手示意暮朝在他对面坐下。
“你在匈奴的时候未必能够喝到这样的好茶,快尝尝看,这茶的味道如何?”
暮朝面上不显,心里却腹诽道只怕如今的茶也好喝不到哪里去,然而暮朝知道刘彻一向不喜他人顶撞自己,便顺从的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点头赞道:“果然不错,难怪陛下对其赞不绝口。”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这不算什么,今晚朕特意命御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御膳为你洗尘,那些造型精致、色味俱佳的各色美食一定会让你非常喜欢。”
刘彻一边说,一边令宫人们将御膳呈上。暮朝望着面前的精致炒菜、各色面点,听着刘彻不断夸赞这些菜品面食如何美味如何难得,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暮朝垂下眼帘,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毕竟,自己辛苦研制推广的菜品如今却被他人拿来在自己面前炫耀,暮朝觉得这种感觉的确相当特别。
一直关注暮朝的刘彻发现满桌的御膳皆未能让暮朝动容展颜,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朕见你吃的并不多,可是不喜欢这些御膳的味道?”
暮朝连忙摇头道:“不是的,这些菜品都十分美味,我很喜欢。只是我一向饭量不大,因此陛下觉得我吃的比别人少些。”
刘彻微笑着点点头,又问道:“朕听闻你不仅武艺精湛,并且对耕种、畜牧、医术、烹饪皆颇为精通,不但勇敢机智的救下了被用于祭祀的汉女,更用出神入化的医术帮助匈奴人战胜了瘟疫恶疾。不知你的一身本领师承何人?在何处所学?”
暮朝早就料到刘彻必会有此一问,早已想好了答案,此时便直视着刘彻锐利的双眼,平静的说道:“说来也许陛下不信,但我只记得在伊稚斜营帐中醒来以后发生的事,先前的一切过往,我完全没有半点印象。若非伊稚斜告诉我,我是被左大都尉从善无郡带回匈奴的汉女,只怕我还以为自己便是匈奴人。至于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在遇到具体难题的时候便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好像它们原本就在那里一般,也让我十分疑惑不解。我曾经试图用医术唤醒自己的记忆,只可惜没有任何效果。若是能得陛下应允,我很想亲自到善无郡看看,或许能够想起些什么,也许还能找回我的家人。”
刘彻看着神色自若、眼神清澈的暮朝,纵使他阅人无数,此时竟也无法看出任何破绽。刘彻心中一凜,暗道倘若此女所言皆为实情,倒不足为惧;而若她刻意编造谎言欺瞒自己,又有本事令自己无法看出半点伪装来,那么这个女子的心机则深不可测,须严加防范。
刘彻想到去善无郡查探的暗卫传回的消息,此女竟然当真是凭空出现于大南山之上,之后被路过的村民救回家中,却被掠袭善无郡的匈奴人夺了去,带回匈奴献给了伊稚斜。刘彻目光微闪,这个女子如此自然的唤着已经成为匈奴大单于的夫婿的名讳,究竟是全不在意、毫无畏惧,还是太过在意、情根深种?
刘彻淡然一笑,温和的说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朕会派人去善无郡帮你查问你的身份来历,找寻你的家人。你身为女子且身份特殊,四处走动毕竟有所不便,还是在宫中等候消息吧。”
暮朝浅笑着点头道:“陛下想得很是周到,多谢陛下费心安排。”
刘彻又道:“不知你平日有何喜好?琴棋书画可都懂得?”
暮朝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些,也没有想学的兴趣。只不过半年前在匈奴时从一个商人手中得了一支单管箫,闲来无事便会拿出来把玩一番,吹些曲子给自己听,聊以解闷。”
暮朝一边说,一边起身取来一支单管箫递给刘彻。刘彻笑着接过来拿在手中打量一番,只见这箫由紫竹制成,虽然不算精致却十分质朴。
刘彻笑道:“这可不正是羌笛么,倒是与排箫不同,的确有些意思。你都会些什么曲子?不知朕可有这个耳福闻听你一曲雅奏?”
暮朝轻笑道:“也不是什么名家的曲子,不过是自己胡乱吹奏罢了。既然陛下有此雅兴,我便献丑了,倘若吹得不好,还望陛下不要介意。”
刘彻朗声大笑,将竹箫还给暮朝,“你实在太过自谦了,朕对你吹奏的曲目很有兴趣,你便不要再吊朕的胃口了!”
暮朝莞尔一笑,举起竹箫吹奏起一首婉转悠扬的乐曲。刘彻侧耳细听,只闻那竹箫特有的清澈甘美将那动人的乐曲演绎得格外细腻悠扬,缠绵悱恻之中隐含着丝丝缕缕的思念,若有似无的愁绪中却又暗含着倔强的坚持及隐隐的希望。这箫声虽然没有隐士所奏那种远在深山,若入幽谷的空明意境,却包含着翻滚于尘世纠缠于爱恨情仇间的无奈与感怀,那种历尽千帆、看透世事般的释然与感悟让刘彻暗暗心惊,心中不免疑惑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如何能有这样丰富的阅历与复杂的情感。
刘彻听着听着,也不禁想起年幼时自己心中的那个独行万里、仗剑天涯的梦想,有道是孤仞万重山,天高地阔。一骑风沙绝尘去,摇坠长河落日圆。仗剑独行天涯客,临风勒马凭高处。一路黄沙风万里,故土只在云天处。不识旧时南飞雁,高天流云空飞渡。
直到一曲结束,暮朝依旧沉浸在适才的思绪中默默的出着神,从窗外吹进的微凉的夜风轻轻扬起她腮边垂落的一缕青丝,清澈水润的眼神透着超然物外的宁馨与安然。
刘彻凝视着这样的暮朝,见到这个无比熟悉的神情时不禁猛然一震,心中暗讨为何明明是身份容貌迥然不同的两个女子,却又有着这样惊人相似的神韵与眼神。
刘彻心念微动,竟然脱口而出让自己也十分震惊的话,“你当真钟情于伊稚斜么?”
暮朝微微一愣,浅笑着没有回答。刘彻原本心中有些懊恼,此时见暮朝没有回答,却渐渐平静下来。
刘彻沉默片刻,凝视着暮朝清澈的双眼,认真的说道:“朕觉得伊稚斜不配拥有你这样的女子。”
暮朝不禁莞尔,一字一句的回答道:“不过是相伴走一段路而已,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可以拥有另一个人。”
刘彻愕然片刻,又微微扬起唇角,面上带着慵懒的笑容随意的问道:“这首曲子很得朕的心意,不知它可有名字及曲谱?”
暮朝轻声答道:“这只是我闲来无事的游戏之作,不过用来解闷、借以抒怀而已,因此尚未取名,更加未及整理曲谱。若是陛下喜欢这曲子,我便把曲谱整理出来,就当是我送给陛下的见面礼吧。”
刘彻闻言朗声大笑,称赞道:“这个主意果然极好!朕一定要好好的为这首曲子取个好名字。不若就叫‘故乡吟’,你觉得如何?”
暮朝眉尖微蹙,沉吟道:“故乡吟…”
刘彻凝视着暮朝的双眼,缓缓解释道:“虽然你现在失去了关于故乡的记忆,但是朕始终觉得,故乡对一个人有着莫大的影响,就好比盛着美酒的酒坛,即便美酒已被饮光,涓滴未剩,但酒坛中依旧残留着美酒的清香,久久不散。故乡,就好比这个盛酒的坛子。朕虽然尚未查清你的身世,但朕从你的容貌气度、言谈举止推断,你定是汉人无疑。大汉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朕希望你留在汉宫,朕会给你最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