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却是忽然跪倒在暮朝面前,语气凄然的开口说道:“娘娘,您别再为太后说话了,其实,太后她…并不像娘娘想象中那样喜欢娘娘…”
翠缕一边哭,一边将刚刚发生之事叙述了一遍。
暮朝只是默然的听着,随后沉默良久,低声叹息道:“原来,彻儿去了清凉殿。”
翠缕看着陈娘娘眼中的落寞与悲戚,心中愈发难过,想要开口劝说,却又觉得无言可劝。
翌日清晨,刘彻在宫人的服侍下穿好朝服,看着恭敬的侍立一旁的李婕妤,满意的说道:“你昨晚侍奉的很好。你可知,未央宫中那么多位娘娘,朕昨夜为何要来清凉殿?”
李婕妤浅笑着答道:“臣妾自知容貌才艺皆不如人,但却对阿娇姐姐一片赤诚。臣妾日后定然将阿娇姐姐当成亲姐姐一般尊敬维护,必然不会让陛下与阿娇姐姐失望的!”
刘彻凝视着温柔浅笑的李婕妤,见她清澈的双眼中一片赤诚坦然,微微扬起嘴角,低声说道:“你很聪明,但愿,你能够一直这样聪明下去。”
刘彻走后,李婕妤却是大大咧咧的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陛下终于走了,本宫也要好好去休息一下了。昨晚折腾了一夜,真是累死本宫了…”
侍奉李婕妤的宫人碧桃赶忙说道:“婕妤侍奉陛下辛苦了,的确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不如奴婢准备些热水,婕妤洗个热水澡再休息?”
李婕妤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说道:“不必了!”看着碧桃惊讶的样子,又尴尬的笑笑,故意语焉不详的说道:“反正昨晚已经洗过了,就不必再麻烦了…”
碧桃想起早上到寝殿中见到的那满地狼藉的模样,浴桶里的水只剩下一少半,倒是地上、榻上都是水痕,不由得面色一红,也不再劝说,反而向李婕妤恭喜道:“婕妤能得陛下宠爱,必然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婕妤快回去躺着休息吧,奴婢听说这样比较容易受孕!”
李婕妤面色微僵,心想这碧桃还真是想太多了,只怕自己就算躺上一整年,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然而想到刘彻的嘱咐,李婕妤又面带羞涩的点点头,倒真是乖乖的回去躺了一整天,直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梦中竟然笑出声来。
第117章 故人似玉由来重(一)
承明殿内,大臣们恭敬的立于两侧,正在禀奏的大臣面色严肃、声音洪亮,刘彻端坐于御座之上,象征帝王身份的冕冠之上垂下华贵的十二旒掩去了刘彻晦暗不明的眼神,大臣们只觉得刘彻今日格外高深莫测、心思莫辩,却没有发现刘彻的异样。
刘彻向来公私分明,然而今日早朝之时却是频频走神,脑海中不住回想起刚刚内侍回禀之事,想到阿娇昨夜已经清醒过来,刘彻自然欣喜非常;然而转念又想到昨夜发生的种种是非,刘彻又觉得莫名的心虚。
朝会结束以后,刘彻便匆匆赶回椒房殿,刚走入殿中便听到一阵悦耳的欢笑声。刘彻心中略微一松,抬眼望去,果然见到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母女二人正开心的玩闹成一团。见到刘彻走近,同样身着湖绿色汉服的一大一小两位美女精致美丽的俏脸凑在一起,一同给了刘彻一个快乐明丽的笑脸,使得刘彻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瞬间便好了许多。
蓁儿笑的眉眼弯弯,拉着暮朝的手跌跌撞撞的扑向刘彻,肉呼呼的小手旋即抱住了刘彻的腿,稚嫩的嗓音奶声奶气的唤着“父皇,抱抱…”,直让刘彻原本冷硬的心肠一片柔软。刘彻俯身将蓁儿抱起,竟然亲了亲蓁儿像极了阿娇的小鼻子,越看越觉得蓁儿玲珑剔透、雪玉可爱。
暮朝看着刘彻疼宠蓁儿的样子,清澈的双眼中闪过动容之色,浅绯色的唇畔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却看得刘彻一阵心动。
暮朝见蓁儿玩闹了半天,也有些累了,便唤来乳母将蓁儿抱去午睡。
刘彻看着阿娇即使怀有身孕却依然清减的脸庞,不由得轻声一叹,深邃的双眸中露出些许怀念与感慨,“阿娇很久未曾抚琴了,不知今日朕是否有此耳福,有幸听闻阿娇一曲雅奏。”
暮朝当然知道阿娇因为刘彻喜欢听琴,因此从年幼之时起便师从当世名家学得一手出色的琴艺,以往时逢刘彻欢欣喜悦、把酒言欢之刻,亦或是灰心失望、心绪低落之时,阿娇清越婉转的琴声都是刘彻最好的抚慰。只可惜,随着刘彻帝位日渐稳固,他与阿娇之间也渐行渐远。渐渐的,以往椒房殿中清越欢快的琴声只剩下抑郁与悲苦,再不复往日两人共同抚琴一唱一和的温情甜蜜。
暮朝想到阿娇的痴心,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悲伤,眼神复杂的凝视刘彻良久,终是轻叹道:“彻儿不知,阿娇已经久未抚琴。当年彻儿送给我的名琴和鸾已经被我失手毁掉,只怕要令彻儿失望了。”
刘彻眸光微闪,柔声劝道:“朕已将和鸾交由当世最好的琴师修补,必然能够完好如初。今日,朕将自幼弹奏的鸣凤送于你,和鸾、鸣凤本应成双,以后,也再不会分开。日后朕与阿娇仍然可以抚琴唱和,岂不妙哉。”
暮朝看着内侍放到自己面前的鸣凤,洁白的素手轻轻抚过古朴的琴身,怅然的抚摸着琴首正中镶嵌的鸾凤和鸣玉雕,沉思片刻,摇头叹息道:“彻儿说的很有道理,和鸾、鸣凤本应成双,只可惜和鸾已经不在,空留鸣凤在椒房殿也无甚意趣。”
刘彻闻言眉头微皱,刚想开口,却又听得暮朝怅惘的说道:“我知道彻儿出于一片好意派人修复和鸾,但无论怎样修补,也无法使已有裂痕的和鸾恢复如初。正如多少人羡慕名琴绕梁的美妙琴音,仿制者不知凡几,只可惜无一能与真正的名琴绕梁相比。可惜,世人不知,自从楚庄王当年听从谏言,因惧怕自己迷恋绕梁而荒废朝政,只得忍痛割爱,命人用铁如意捶琴,令琴身碎为数段。从那时起,万人羡慕的名琴绕梁便已成绝响,无论世人费尽多少心思、想尽多少办法,也无法使绕梁重现人间。”
刘彻听得愈发心惊,惶恐发现阿娇已经心灰意冷,他很有可能再也无法重新赢得阿娇的一颗真心。
刘彻心急的将暮朝拥入怀中,在发现怀中的佳人微不可察的向后躲避后,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收紧双臂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里,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一般急切的吻上她柔嫩的双唇。暮朝纤弱的身子微微一震,终究没有奋力挣扎,反而柔顺的依靠在刘彻怀中,放软身子任其怜爱。
心思机敏的春陀在陛下拥住陈娘娘的时候便示意殿内侍从轻手轻脚的快速退出殿外,并细心的掩上殿门,守在殿外敛目垂首、尽职尽责的装起了壁花。
刘彻吻了半晌,看着怀中女子虽然柔顺却依旧清冷的双眸,不由得灰心失望,懊恼的想要发作,却又找不到发作的立场。毕竟,当年的确是他先舍弃阿娇的不是吗?而他也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却从不曾想到时移世易,如今当他想要挽回阿娇的心,拼尽全力却难以跨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万水千山。
刘彻眼神复杂的凝视着怀中女子有些苍白的面容,轻声叹息道:“阿娇,朕…昨夜并没有负你。朕也十分厌恶母后和姐姐的心思,也已经严惩了那两个不安分的女子。至于李婕妤,她只是朕用来保护你的一个幌子,待日后阿娇重登后位,朕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独宠你,再也不会让这样的误会伤你的心。”
听了刘彻的解释,暮朝心中的确是有些惊讶的,她凝视着刘彻深邃的双眸,轻声问道:“彻儿以后可能做到只亲近阿娇一人,除了阿娇以外,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女子?”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朕可以为你做到。”
暮朝看出刘彻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动容的问道:“彻儿所言当真么?不是在哄我吧?”
刘彻见暮朝欣喜的模样,也不禁露出愉悦的笑容,用力点头保证道:“天子一诺,重逾千斤,金口玉言,必不相负。”
暮朝咬着嘴唇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彻儿,前些日子,我便问了彻儿一个问题,只是彻儿至今仍未给我答案。可是,那个问题对我而言很重要,若是彻儿的答案能令我放心,我…我便…”
暮朝虽未将话说完,但刘彻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涵义。刘彻见那双近来时刻牵动自己心绪的清澈双眸露出期盼和娇羞的神色,不禁心中一荡,将心中的不安暂且抛至脑后,开口安慰道:“以往是朕错待阿娇了,可是自从你不顾自身安危为朕生下蓁儿那时起,朕便逐渐转变了想法,见蓁儿那般玲珑可爱,朕也开始期待你为朕生下的小皇子会是何等聪慧出色,以后大汉江山在朕与阿娇的血脉中传承,必然会使大汉帝国日益强盛、绵延万代、岁岁不休。”
暮朝听了刘彻的解释,心中更加冷笑连连,半点不信刘彻会因为这个原因转变一直坚持的想法,允许阿娇生下容易惹来麻烦、造成朝廷动荡的皇子。暮朝相信,能够令刘彻忍下众多麻烦,允许阿娇诞育皇子必然会有更令刘彻心动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刘彻却一直未曾坦然相告。
暮朝虽然想不通刘彻想要从阿娇和尚未出世的小皇子身上获得些什么,但却十分厌恶刘彻这种为了其他目的再次欺骗利用阿娇的心思。暮朝能够感觉出刘彻对自己并非全无情谊,但这些情谊,却远远不够。若是此时自己显出动心的样子再次投入刘彻的怀中,只怕过不了多久,刘彻便会再次厌烦,将自己抛诸脑后。想来,比起乖巧柔顺,若即若离、求而不得才会更加让男人心动不已、魂牵梦萦。
暮朝垂首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时双眼已经盈满晶莹的泪水,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轻声说道:“彻儿,我很害怕…刚刚听闻彻儿说的这番话,我真的欢喜极了,好久、好久不曾有过这样欢喜的时候了。然而,越是欢喜,我便愈发害怕,生怕这又是一场阿娇一厢情愿的迷梦,醒来之时,我仍旧孤身一人,终究一无所有。”
刘彻看见暮朝眼中的泪水,觉得心中一阵刺痛,轻轻抚着暮朝柔顺的长发,怜惜的问道:“刚刚朕所言的每字每句皆出自一片真心,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
暮朝轻轻的靠在刘彻的怀中,凄然道:“我知道彻儿是真心待我,然而正是因为这真心,才更加令我害怕。因为今日的阿娇,已经十分清楚彻儿帝王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我不愿再看到自己在彻儿的真心面前失去本心,茫然迷失、不知所措的样子。”
刘彻心中震动,张口欲言,却被暮朝轻轻捂住了唇,“彻儿爱着阿娇么?如果彻儿对阿娇还有半点怜惜,请彻儿看在以往的情分,到此为止,不要再试图求取阿娇的心了。”
“彻儿身为大汉天子,以帝王之尊许下的承诺,足以令任何一位女子动容。可是,彻儿,你知道吗?一个怀有真心和真情的帝王,绝对不能成为后宫女子相爱的对象。以前阿娇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才会输的一败涂地,九死一生、几经挣扎,才终于找回了初心,也终于看清楚后宫女子生存的法则。”
“就请彻儿不要对阿娇动心,只把阿娇当做后宫中的一个普通女子,相见时,一夕温存、温柔怜爱,不见时,便将阿娇抛诸脑后,不再想念。明知道不能给予对方想要的感情,却偏要以真心相交,这对后宫女子而言才是最大的残忍。”
“彻儿,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转身离去吧。离开之后,便不要再想念阿娇了。千万不要让我再一次陷入彻儿所谓的真情中不能自拔,再一次怀抱着绝不可能实现的虚妄幻想在宫中艰难求存、举步维艰的过日子。就让阿娇带着对儿时梦想的怀念以及对两个孩子的期盼过一辈子,这样,我看着彻儿亲近其他女子也便不会痛苦,也更容易在宫中自处。如此,我也会幸福的…”
刘彻愣愣的望着泪眼凝注却倔强的不肯落泪的女子,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将阿娇伤得这般重。不知为何,刘彻忽然想到阿娇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彻儿每次言不由衷,阿娇都能看的出来”。
刘彻只觉得自己心里冰冷一片,有些焦急的开口解释道:“阿娇不信朕吗?朕…真的没有欺骗你…”
暮朝望着刘彻眼中的复杂与焦虑,唇角微扬,轻笑道:“非是阿娇不信彻儿,无奈阿娇如今已经没有勇气和力量再一次赌上一颗真心和全部感情,只怕只能让彻儿失望了。”
刘彻凝视着暮朝清澈如昔的双眸,几次张口却未再说出一个字,只是不断的收紧双手,在暮朝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留下几道红痕,锐利的双眸渐渐显出志在必得的决心,低下头来在暮朝耳边低声说道:“朕知道你现在依然对朕心存疑虑,朕也不求你现在便相信朕的承诺,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对朕再次动心,你的心,只能为朕所有。”
第118章 故人似玉由来重(二)
暮朝惊讶的发现,自从上次婉拒刘彻以后,刘彻不但没有退却或是恼怒,反而变得愈发粘人。除了上朝及理政外,便到椒房殿陪伴她和蓁儿。刘彻虽然念着暮朝怀有身孕,并不常纵情欢愉,但每晚却依然霸道的不顾暮朝反对固执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暮朝拒绝不得,只能勉强自己适应刘彻的怀抱,却也渐渐发现残酷霸道的刘彻竟也有其细心的一面:比如刘彻虽然面上不说,但却会暗中观察她的反应调整使她最为舒适的睡姿,让她一夜安眠;又如刘彻每日清晨起身上朝之时动作都会十分轻柔,生怕打扰她的安睡,只为让她多睡些时候。
随着月份渐长,暮朝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虽然与正常月份大小无异,但却由于她身形纤瘦显得腹部倒比旁人大些。刘彻见暮朝心结未解、总不见欢颜,除了时常赏赐些珍稀之物供暮朝把玩以外,竟然允许窦太主时常进宫陪伴暮朝。
而精明的窦太主却似乎转了性子一般,进宫的次数并不多,每次进宫也直接到椒房殿与暮朝闲话些家常,并且特意留下众多宫人侍从在旁随侍。
刘彻自然明白窦太主的心思,特意请窦太主到宣室来,开口劝道:“姑母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母女间说些体己话也情有可原,何况阿娇一向最是听您的话,有姑母劝说着,也能让阿娇开心些。”
窦太主看着刘彻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却是摇头叹息道:“陛下,以前,姑母曾经很得意,觉得能将阿娇许配给你做皇后,是姑母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可是后来,看着阿娇被禁长门,痛苦心碎、伤心欲狂,姑母很后悔。如今,姑母眼见阿娇几番起落挣扎,将一身棱角消磨殆尽,甚至即便在我这位母亲的面前也不再哭泣抱怨半句,反而带着从容平静的浅笑,轻声安慰我,说她过的很好…”
窦太主说道此处有些哽咽,却是强忍着没有落泪,“陛下,姑母见到阿娇这幅模样,开始的时候觉得很难过,但这些日子,我看着她微笑着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衣服,耐心的陪蓁儿玩闹,细心的给蓁儿喂饭、哄蓁儿入睡,我又觉得,阿娇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很好。”
“陛下,有些话,或许姑母不该说,但作为一位担忧女儿的母亲,即便得罪陛下,我也要把这件事和陛下说清楚。”
刘彻闻言面色微冷,沉声问道:“哦?不知姑母究竟担忧何事?莫非是阿娇的后位吗?”
窦太主却是苦笑道:“后位?陛下难道以为时至今日,姑母还会在意那个曾经害得阿娇九死一生的位置吗?”窦太主说到此处,竟然大胆的直视刘彻深邃的双眸,恳切的说道:“姑母是想请陛下不要过于接近阿娇!既然陛下明知无法给予阿娇想要的那份感情,便不要再来打扰阿娇的生活。比起风口浪尖上的椒房殿,我却更希望阿娇回到远离是非的长门宫。那里虽然冷清些,但却更加适合如今的阿娇。至少,她在那里可过平静的生活,也许不会很快乐,但却也不会很悲惨。”
刘彻不禁愕然,万万没有想到窦太主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刘彻凝神沉思片刻,如深潭般幽暗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芒,语气淡然的开口说道:“姑母何必这般灰心,或许,哪天朕高兴了,还可以恢复阿娇的后位也说不定,还有陈家期盼已久的皇子,姑母难道不想为他争一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的身份吗?”
窦太主嗤笑道:“陛下说的没错,阿娇腹中的骨肉的确是姑母期盼已久的孩子。但是,陛下却忘了,他除却皇子的身份,更是阿娇的儿子!姑母的亲外孙!姑母老了,只想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获得幸福。陛下的心肠太硬,因此身为陛下的皇后和皇子,并不见得有多幸福。至于陛下担忧之事,姑母会让陈家和阿娇划清界限,必不让陛下为难便是。”
窦太主语毕,便转身往殿外走去。刘彻望着窦太主萧瑟的背影及染了白霜的长发,蓦然间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窦太主已经苍老了许多,眉宇间再也不见当初的肆意张扬,反而萦绕着浓重的阴郁及忧虑。
刘彻张口欲言,却又觉得无话可说。窦太主行至门口,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刘彻说道:“陛下刚刚说阿娇一向最听我的话,让我劝说她。其实,陛下这话说的不对。自从阿娇的心里装满了陛下以后,她何时听过我这个做母亲的话?并非姑母不愿帮忙,而是姑母如今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劝说阿娇。若是想让阿娇重展欢颜,只怕还需陛下多费些心思。无论如何,阿娇此时怀有身孕,还望陛下念在从小的情分,对阿娇多担待些吧。”
刘彻望着窦太主远离的身影,懊恼的砸了手中的书简。刘彻反复思讨着窦太主的话,再回想起阿娇近日的一言一行,幽暗的双眼中闪过各种情绪,最终化作深切的忧虑。
刘彻沉思半晌,沉声吩咐道:“去清凉殿传旨,命李婕妤前往椒房殿陪伴陈娘娘。”
春陀被刘彻的旨意惊得瞠目结舌,心中暗讨陛下莫不是急糊涂了吧?谁不知陈娘娘最是不喜陛下亲近其他女子?如今尽管陈娘娘比以往大度了些,但派一个前些时日刚刚受过宠幸的姬妾去陪伴怀有身孕的陈娘娘,总是不太妥当吧?然而春陀尽管想不通陛下的用意,却不敢有半点异议,连声应诺快速赶往清凉殿传旨去了。
刘彻双眼微眯,出神的望着殿外略显萧瑟的冬景,喃喃道:“你曾说过你觉得李婕妤很有趣,虽然朕并不喜欢她,但若是她能够有本事令你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朕倒是可以重重的赏赐于她。”
窦太主返回堂邑侯府,董偃忙迎了上来,担忧的打量着窦太主的神色,关切的问道:“可是见到陈娘娘了?她的心情可有好些?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莫非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窦太主扶着董偃的手走进寝殿,挥退其他侍从后才缓缓讲起了今日在宫中发生之事。
董偃听得心惊肉跳,担忧的问道:“你当真对陛下说了那些话?可若是陛下万一当真将陈娘娘母子送回长门宫,就此疏远陈娘娘,岂非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娘娘?”
窦太主薄唇微扬,摇头道:“陛下不会的。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如今他对阿娇的在意。这种在意虽然不是阿娇渴求期盼的感情,但却足以使陛下不舍放阿娇再次远离。何况,阿娇以前对他是何等痴心,陛下心里自然十分清楚。如今阿娇虽然有些心灰意冷,似乎对陛下已经忘情,但这样的阿娇却反而会让陛下更加放不开。呵呵,这便是男人的心思…”
董偃疑惑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莫非,你当真不再在意陈娘娘能否重登后位了吗?”
窦太主却是拍了拍董偃的手,浅笑道:“谁说不要后位的?放眼天下女子,又有谁比得上我的阿娇?除了阿娇,没有人能坐得稳这尊贵的后位!我这般说,恰恰是要成就阿娇的后位!而且,如今的阿娇虽然让我心疼,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今天的阿娇,不再对陛下动心动情的阿娇,反而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成为母仪天下、统御后宫的皇后!”
窦太主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声音暗哑的叹息道:“我可怜的娇娇,既然注定无法得到期盼的情爱,那么,就让这天下间对女子而言最尊贵的后位来弥补她受过的伤害吧!如果既没有陛下的爱重庇护,又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我那可怜的注定在宫中熬过一生的阿娇要如何在这吃人的宫廷中活下去呢?”
董偃闻言神色黯然,轻抚着窦太主的脊背安慰道:“陈娘娘是个好人,我相信,上天必定不忍亏待她的!”
暮朝望着李婕妤风风火火冲到自己面前,对自己扬起一抹极其灿烂的笑容,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婕妤笑道:“当然是陛下让我来陪伴阿娇姐姐的!否则以陛下对阿娇姐姐的在意,闲杂人等或心怀不轨之人如何能够接近得了椒房殿半步?”
暮朝眨了眨眼睛,无奈的笑道:“我实在有些无法相信李婕妤是真心喜欢我,毕竟,以你我的身份立场,似乎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李婕妤却是神秘的一笑,“事无绝对!更何况阿娇姐姐这般出众,魅力非凡,想来如果阿娇姐姐愿意,定然可以收服任何人的心!”
暮朝望着李婕妤开心的笑脸,有些怅惘的说道:“李婕妤当真是个爱笑的女子,这样明媚纯粹的笑容,竟是连我都有些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