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被刘氏一口一句贱人、贱种气的目眦欲裂,抬起手欲给刘氏一个耳光,却被暮朝拉住了手臂。
李隆基震惊的望着暮朝,疑惑道:“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要为这个伤害楠儿的凶手求情?”
暮朝瞥了眼兀自痴痴笑笑的刘氏,淡然道:“如果你因为怀疑刘氏是伤害楠儿的凶手而欲取她的性命,则大可不必如此决绝。刘氏虽然在我怀孕之时想要害我小产,但楠儿此次的不幸却是与她无关。”
李隆基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急切的追问道:“此话当真?你可有凭据作此论断?”
暮朝却道:“刘氏虽然对我和楠儿恶言相向,但她眼中却充满了愤怒、委屈与不甘,反而没有半点忐忑与惶恐。最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刘氏会甘冒从此被王爷厌弃、永远失去安儿的风险伤害楠儿。我看得出刘氏很疼爱安儿,如今安儿还不满周岁,她不会舍得从此与安儿永不相见,这个风险对她而言太不值得。所以,她不会是伤害楠儿的凶手。”
刘氏呆呆的凝望着暮朝,喃喃低语道:“你相信我不是凶手,你真的相信我没有伤害安平郡王?”
暮朝平静的点了点头,肯定的答道:“是的,我相信你。”
刘氏万万没有想到,在如今这个时候,唯一相信她清白的人不是曾与自己柔情蜜意的王爷,也不是温柔大方的王妃,反而是那个自己曾经无比厌恶、在心中咒骂过无数遍的惠侧妃!
刘氏望着暮朝清丽出尘的面容,第一次觉得那双清澈无比的精致凤眸竟是如此温暖。刘氏心中一酸,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由于暮朝的求情,李隆基并未将刘氏处死,但却依然将她贬为婢女,囚禁于王府中荒凉的北苑,不许刘氏踏出北苑半步。
李隆基曾问暮朝觉得何人才是伤害楠儿的凶手,暮朝默然片刻,只垂下眼帘,悲伤的说道:“既然楠儿已经遭遇不幸,即便将凶手千刀万剐,也无法令楠儿重新活过来。既然如此,我也便不急着严惩凶手了。我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心肠歹毒的奸邪之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李隆基以为暮朝悲伤过度,没有心思精力去寻找真凶,也便不敢于暮朝面前再提及此事,私下里却并未放弃查寻凶手。李隆基在查案过程中甚至不惜动用私刑,倒是在王府中查出了许多以往不曾注意到的细作。李隆基恼恨之余,以楠儿之事为由打杀了十余位被查出的细作,只留下暂时不宜妄动的两人。
小莲见暮朝主动为刘氏求情,竟然救了险些被王爷处死的刘氏一命,不禁疑惑道:“主子莫非当真不想为小主子查明真凶,替小主子报仇雪恨吗?”
暮朝微微扬起唇角,冷笑道:“谁说我不想为楠儿报仇来着?”暮朝停顿片刻,直视着小莲疑惑不解的双眼,缓缓说道:“楠儿的仇自然要报!不过,我一向喜欢亲自动手。伤害楠儿的真凶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第241章 四顾心茫然(四)
翌日清晨,暮朝如同往常一样抱着呦呦到院中散步。抹云楼前的山茶花皆已盛开,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呦呦看得欢喜不已,兴奋得咯咯直笑。
暮朝伸手摘下一朵浅粉色的山茶花递给呦呦,恰在此时,两只蝴蝶翩然而至,一只蝴蝶落在山茶花上,另一只蝴蝶围绕着花朵翩然起舞。呦呦欣喜的瞪大了双眼,伸出小手抚摸蝴蝶,那只蝴蝶竟也不惧怕,不但没有展翅飞走,反而落在呦呦粉嫩白胖的小手上。
呦呦欢喜的举着小手将蝴蝶送到暮朝面前,稚嫩的声音不甚清楚的唤道:“娘亲,娘亲…”
暮朝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欢喜得将呦呦搂入怀中,低下头来贴着呦呦白嫩的脸颊,情不自禁的在呦呦的小脸上印下许多个香吻。
呦呦感受到暮朝的喜悦,不禁笑得眉眼弯弯,咧着小嘴越发清晰的呼唤道:“娘亲,娘亲…”
李隆基走入院中,正好看到这一幕,连日来疲惫阴郁的心绪当即便好转了许多。
李隆基走到近前,才挺清楚呦呦正在暮朝怀中奶声奶气的唤着“娘亲”,顿时惊喜不已,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这么小便已经会开口叫娘亲了!”
李隆基一边说一边将呦呦抱到怀中,耐心的哄道:“呦呦,呦呦!叫父亲,呦呦会不会叫父亲?呦呦如果开口唤一声‘父亲’,我便奖励呦呦甜甜的葡萄汁喝,好不好?”
暮朝看着李隆基抱着呦呦,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不禁怀念起不久以前与李隆基分别抱着呦呦与楠儿,四人一起玩闹的情形,暮朝黛眉微蹙,勉强压下心中涌起的酸涩与思念,努力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清澈的双眸却渐渐湿润。
呦呦听见李隆基的诱哄却没有立即开口,反而转头望向暮朝,却正好看见暮朝微微蹙眉。
呦呦明亮的大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暗淡,无论如何也不肯在李隆基的怀中继续待下去,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整个小身子都努力的探向暮朝,嘴里模模糊糊的不停说道:“抱抱,抱抱!”
暮朝看见呦呦忐忑不安的模样,心中一凛,连忙收拾好自己的心绪,莞尔一笑,从李隆基怀中接过呦呦,夸赞道:“我的宝贝真聪明,娘亲最爱呦呦了!”
呦呦听闻此言,又对暮朝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圆滚滚的小身子却是越发贴近暮朝,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暮朝的脖颈,任谁上前来哄都不肯离开暮朝的怀抱。
李隆基望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一对母子,心里不禁再次想起与呦呦一同降生却已不幸离世的楠儿。李隆基垂下眼帘,不愿被暮朝与呦呦看到自己眼中的憎恨与愤怒,心中却是越发坚定了为楠儿报仇雪恨的决心。
当天傍晚,暮朝望了望天色,对小莲吩咐道:“看来王爷有事在忙,不会来此用晚膳了。咱们先吃吧,不必等他了。”
小莲应诺一声为暮朝端来晚膳,却没如同往日一般欢喜的陪着暮朝一同用膳。
暮朝仔细看了看小莲的神色,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从晌午过后我便发现你心不在焉的,做些平日里最为拿手的刺绣竟会频频扎到手,简单的泡一壶茶却又将滚烫的茶水碰翻烫到了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小莲见暮朝竟然如同朋友般关心自己,竟然呜呜的哭起来,哽咽道:“奴婢知道不该对主子提及这件令您伤心的事情,可是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除了主子以外,奴婢想不出还能去求谁帮忙,才能将沫沫救出来!”
暮朝心中一紧,明知道小莲口中的沫沫根本不可能是那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却仍然皱紧了眉头,“究竟是怎么回事?沫沫又是谁?”
小莲擦了擦眼泪,小声道:“沫沫是安平郡王的乳母周氏的大儿子,如今还不满三岁。无论如何,沫沫都是无辜的,还请主子向王爷求求情,饶那孩子一条性命!”
暮朝面色一变,急切的问道:“那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与王爷有何相干?”
小莲哽咽的解释道:“主子应该也有所耳闻,王爷为了查清安平郡王遇害的真相,囚禁了侍候小主子的乳母与侍婢,前几日便动了大刑,却没有问出结果来。听所王爷仍然怀疑乳母周氏,今日上午竟然派人将周氏的大儿子沫沫带进王府,竟打算用他逼周氏说出真相!奴婢虽然只见过沫沫两次,但却实在不忍心见到他无辜被害!就像…当年的奴婢一般,小小年岁便被卷入仇怨之中,奴婢至今仍无法忘记,那时候自己有多怕、有多痛!奴婢多么希望那时候可以有人救救奴婢…”
小莲见暮朝沉默不语,只是默然的望着她,不禁心中一紧,猛然间想起安平郡王过世的时候还不满半岁,他也是无辜的,甚至比沫沫还要年幼。
小莲红着眼睛,郑重其事的对暮朝行了大礼,认错道:“都是奴婢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竟然说出这许多不找边际的胡话惹主子伤心!奴婢实在该死,主子如何责罚奴婢都不要紧,只求主子不要将奴婢刚刚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平白无故惹的主子伤心!主子,主子…”
小莲说着说着,却忽然看见暮朝对她伸出手来,小莲一愣,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暮朝,却见暮朝微微一笑,温和的对她说道:“你先起来,好好用膳,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小莲望着暮朝清澈的目光中透着的关切与怜悯,猛然间明白了暮朝的决定。小莲心中巨震,呆愣愣的凝视暮朝半晌,声音虽低却无比坚定的说道:“从今而后,您便是奴婢唯一的主子。此生能够跟随在主子身边,是奴婢此生最大的福气!”
暮朝踏着夜色走到地牢门前,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暮朝眉头微挑,浅笑道:“王爷曾经对我说过,在这王府之中,无论我想去何处,都不会受到半点阻拦。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违抗王爷的命令。”
侍卫恭敬的回答道:“属下正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在此守卫,若无王爷的召唤仍何人都不准在此时进入地牢。请惠侧妃见谅!”
暮朝美目流转,瞥了一眼紧闭的牢门,勾起唇角轻笑道:“王爷原本答应今晚陪我一起用晚膳的,却不知被什么大事绊住了脚,竟然失约于我,这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暮朝微微停顿片刻,向前两步紧紧盯着牢门,嗤笑道:“莫非王爷在此处藏了什么绝色美人,怕我知晓后生气,才故意不让我进去的?”
两名侍卫听闻此言顿时大汗不已,彼此对望一眼,脸上皆有些惊疑不定,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莫非这位一直对王爷不甚热络的惠侧妃也终于开了窍,终于开始在意起王爷的宠爱了?同时又觉得惠侧妃的想法实在是与众不同,竟然认为王爷会在冰冷阴暗的地牢中藏什么美人!
就在侍卫们一闪神的功夫,暮朝却忽然欺身上前,两名侍卫连忙后退两步,却见暮朝身形闪动灵巧的转身进入地牢之内,浅笑道:“多谢两位放行!”
两名侍卫愕然片刻,随即想要伸手拉住暮朝。暮朝双眼微眯,冷声斥责道:“放肆!你们竟敢对我动手!我一定要禀明王爷,让他好好查查你们对王爷的侧妃如此不敬,究竟是何居心?”
两名侍卫身子一抖,连忙将手松开,惶恐的跪在地上请罪道:“属下无意冒犯惠侧妃,请惠侧妃息怒。”
然而等候半晌,却不见惠侧妃回答。侍卫们疑惑的抬起头,才惊讶的发现惠侧妃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禁对视一眼,皆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恰在此时,李隆基紧皱着眉头疾步而出,在看见暮朝时先是一愣,随即恼怒的瞪着两名侍卫,怒斥道:“是谁带惠侧妃进入地牢的?你们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正欲请罪,却见惠侧妃轻笑一声,淡然道:“看来王爷的确在此处藏了什么要紧的美人,所以才防贼一般的防着我,生怕被我看了去!”
李隆基惊讶的望着暮朝,未及细想便反驳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地牢一向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又哪里来的什么美人?”
暮朝浅笑不语,一双清澈水润的双眸直视着李隆基的双眼。李隆基恍然间明白了暮朝的用意,面色阴沉的摆了摆手,令两名侍卫退出地牢,在门外守卫。
暮朝见四周并无他人,也便不再掩饰,直言不讳的询问道:“沫沫人在何处?可曾受到什么伤害?”
李隆基冷哼一声,明亮的双眸毫不掩饰的透出憎恨与厌恶,“看来你身边的小莲的确是个厉害的细作,竟然这么快便知道我用那个孩子逼问周氏。但她万万不该找你帮忙,这只会令我更加厌恶他们,不但救不了任何人,反而会让原本就该死的人再多受些苦难!”
暮朝神色一凛,严肃的问道:“你真的为了逼问周氏而伤害沫沫那个孩子了?”
李隆基冷笑道:“是又如何?原本我也应该有一个聪慧可爱的长子,只可惜被他被那些该死的贱人所害,还不曾张口唤一声娘亲便无辜惨死。周氏与那群贱婢护主不周,本就该死!那周氏更是言语矛盾、神情闪烁,一定有所隐瞒,只怕与楠儿的不幸脱不了干系!我今日偏要让她们也好好尝尝这种失去至亲骨肉的锥心刺骨与悲痛欲绝的个中滋味!”
第242章 四顾心茫然(五)
看着我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明月有些戏谑的开着我的玩笑,“哟,现在姐姐心里只记得琴姑娘是你的好姐妹,怕是其余的人都入不得姐姐的眼啦。”
听着明月的调笑,我又气又无奈,“你这个丫头,越来越会开我玩笑了是吧。哎,我也怨不得别人,谁叫自己惹祸上身,偏偏惹上了你这个难缠的小魔女。我说,你是不是有双重性格啊,我记得很清楚,你以前柔顺乖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的?怎么一点儿过渡都没有?”
“怎么没有过渡?是姐姐只顾着与姐夫和过儿谈笑,什么时候注意过我这个没人疼爱的小孤女呢?”明月一边说,一边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如果她的语气中没有露出强忍的笑意的话,那就更让人信服和心疼了。
“好啦好啦,你还真以为你是灰姑娘啊,你的演技还不到位,我看你还是放弃吧,你天生就没什么演戏的天分,还是按照自己心里的感觉,当个快乐幸福的小女人好了。”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明月没有继续与我玩笑,而是走到我的身边,亲切的握住了我的双手,眼中满是感激与深情。
“姐姐,我…”
“我什么呀,是不是还想继续抱怨我让你整日劳作、检灰中的豌豆啦?”
明月被我逗得噗嗤一笑,“不是啦,我是想说…”
“想说希望我这个高手传授你几招厨艺秘技,对吧?”我刻意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向厨房走去,“没问题,今晚的饭餐,就由咱们姐妹负责。咱们齐心协力,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快走,剩下的时间不富裕了…”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灯火摇曳。
我和明月细心准备的丰盛酒宴,赢得了大家的赞赏。
“朝云,你的手艺真是精赞,这嫩炒青笋做得真是美味。改日,我还想要向你请教一些厨艺呢。”
不知是因为美酒相伴、还是心上人在侧的关系,一向面色苍白的琴操,脸上也难得的多了一抹淡淡的红润,在浅粉色衣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动人。
陈方循也显得格外开心,觥筹交错间眉飞色舞,话也比平日里多。
呵呵,这两个人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雨儿妹妹一会儿看看眉开眼笑的兄长,一会儿看看敛眉微笑的琴操,一边吃茶,一边抿着嘴笑。
就连过儿也看出了循、琴二人的不对劲,看向他们的目光中满满的全是笑意。
忽然,他们二人相视一笑,一起举杯,陈方循先开了口:“我和琴操下个月就要定亲了,我们能结此良缘,多亏了子瞻和朝云。趁此机会,我们先敬二位一杯谢媒酒。”
琴操的脸红红的,目光闪亮,唇边带笑,“苏公子,朝云,我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们。若是没有遇见你们,我只怕现在还缺少追求幸福的勇气,朝云,你弹的那首《踏古》真是让我感动,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便相信了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同时,也暗暗下了决心,要为自己的幸福再做些什么。这杯谢媒酒,你们一定要满饮才行。”
子瞻笑着举起了酒杯,倒是没有过多惊讶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哈哈,你们二位才子佳人,乃天作之合,即便是没有我和朝云,也终究会结成良缘。其实,你们不必谢我们,应该多谢谢彼此。”
“是啊,我一直都相信你们会结成好姻缘的。真是恭喜你们了。”相对于子瞻的毫不意外,我却有些微的讶异,琴操能这么快想通,还真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我们四人轻轻碰杯,仰头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是啊,他们的确也应该谢谢彼此。”雨儿开心的笑着,俏皮的眨着眼睛,“我也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哥哥,竟然也懂得浪漫。他居然抓了一屋子的萤火虫来向琴姐姐表示爱意。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我瞪大了双眼,震惊极了。原来子瞻说的附带礼品,竟然指的是这个。我疑惑的看向子瞻,有些好奇他此刻知道自己妙计成功会是一幅什么表情。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子瞻并没有露出计谋得逞的喜悦,反而也是一幅震惊莫名的样子。其实,我对于他竟然建议循去捉萤火虫这个举动还是有些迷惑和不解。
陈方循哈哈一笑,并没接话,同时不住的朝雨儿使眼色,暗示她别再说下去了。
然而雨儿对于兄长的暗示视而不见,径自笑着说:“只可惜还被菩萨心肠的琴姐姐骂了一顿,说他不该如此枉顾萤火虫的自由。”
“咳、咳…”陈方循想用喝酒作掩饰,却一个不小心被酒呛得咳嗽起来。
琴操更是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那琴阿姨究竟是怎么原谅陈方叔叔的?”过儿不愧是我的儿子,与我心意相通,一语便问出我心中的疑惑。
雨儿看了看同样红着脸的循、琴二人,笑着解答了大家心中的疑惑。“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所以便去问琴姐姐。你们猜怎么着,原来琴姐姐之所以原谅哥哥,竟然是被他手足无措、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为何捉萤火虫的样子感动了。”
雨儿的解释,惹来大家一阵哄笑。
原来是这样。毕竟,真情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陈方循大概是担心琴操难为情,便努力想办法转换着话题。
“今日听闻皇上重新重用司马光为相,已有废除新法的意思。大概,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招你回京了。”
子瞻听了陈方循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新法纵有不当之处,却也有很多好的建议,实在是不该全部废尽。”
陈方循又是无奈,又是迷惑,“这我就不明白了,莫非是你在这里过神仙般的闲适日子过惯了,只喜欢春种秋割的田园生活,而对金碧辉煌的朝堂已经不感兴趣了?在我的印象中,你并不是一个喜欢隐逸出世的人啊,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反对朝中权贵的建议,如此和自己过不去呢?”
子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有些时候,我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呵呵,咱们不要谈这些了。今晚,咱们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看着子瞻微笑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倔强和无奈,我不禁有些苦笑。
这个人啊,就是这样,满腹的不合时宜。明明看透世事的双眼却又有着稚子的天真神情,让人既感敬佩、又觉怜惜。
黄州是很美。然而风景之美,主要还是来自子瞻善于发现美丽的眼睛。
我们的家虽然温馨,但并不豪华。可他偏偏对这几间朴素房舍情有独钟。很多为他的诗词所迷惑、慕名而来的旅客一旦亲眼看见,往往会废然失望,发现临皋亭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浪漫。而他却常常开心的说:有时午睡初醒,不由得忘记其置身何处,窗帘拉起,可望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
他经常对我说,由临皋可以望长江对岸武昌的山色之美。他有时会于清晨时分,芒鞋竹杖而出,雇一小舟,与渔樵为伍,消磨一日的时光。有时候,还难免被醉汉东推西搡或粗语相骂,而他却满不在乎,反而暗自高兴,“自喜渐不为人识。”有时候,也会过江去看同乡好友王齐愈,与朋友把盏言欢,畅谈平生。而有些时候,则屏退众人,自己独乘一小舟,一直到樊口的潘丙酒店,他发现那儿的村酒并不坏,而且盛产橘子、柿子、芋头,卖得又很便宜,常常开心的买好多回来,带给家人吃。
记得今年初春的时候,他曾经脱去长袍,换上轻便的短衣,到田中亲手种植庄稼。并称自己为东坡居士。每当他在辛劳之后,望着自己种下的青嫩的幼苗,都会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累极了的时候,便席地而卧,睡上一会儿,直到傍晚被往来的农夫叫醒。
如果在此时,他被曾经同朝为官的大臣们看见,他们一定会惊诧莫名,很难把这个随性、洒脱,拥有稚子之心的人同那个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谈笑间便能机智喝退辽兵的苏学士联系在一起…
“朝云,你在想什么呢?你吃的太少了,再多吃一些。”子瞻一边说,一边为我夹了两块红豆糕,并细心的为我换了一碗热汤。
“呵呵,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嘛,吃得也不多啊。”我明明知道有些理亏,却仍然不放弃的努力狡辩着。
子瞻听了我的话,笑得十分无奈,“我就说你又在魂游天外吧…我已经吃了很多东西,早就吃饱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好好好,我吃就是了。”我知道子瞻哄我吃饭的本领是一流的,挣扎到最后,往往也无法违拗他的意思。倒不如早些觉悟,主动投案。
那一夜,就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轻轻滑过了
第243章 浓雾几重暗(一)
李隆基闻言一愣,随即想到险些被刘氏所害、至今仍被皇上强留于宫中的暮朝,心中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别扭与心虚,得知即将拥有自己的骨肉血脉时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甚至觉得有些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