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成这样,他来瞧过吗?”阿轩突兀问起。
我一时怔住,望着阿轩的复杂眼神,迟疑片刻方道:“他尚不知情。”
哼,阿轩冷笑讽刺:“太庙是虚影吗?不过无心而已!”
手中的药碗滑,跌落在地,深褐药汁洒在炫彩地毯上,碎碎,苦涩四溢。几乎是吼的:“就样与长辈话的?”
阿轩亦是低吼:“你也只比大五岁而已!”阿轩寒魄眼眸中带有强烈的压迫性,愤世嫉俗的咄咄气势,让我无处可藏。
冷静,上官扶柳,他还是个小孩子,不要认真较劲。默默蹲下,片片地拾起药碗碎片,药汁从手指缝流出,无论手收得再紧,药汁还是会从缝隙中喷发出来:“明会去含元殿。现在累极,能让好好休息吗?”
阿轩在爆发后,眉间亦有懊恼:“以后不再会样,三姨。”
迷迭香,袅袅香气安抚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终于沉沉睡去。
微亮,屋里着腕粗蜡烛,亮若午时。
套上长公主服,沉却抵不住寒气,轻抚过下颚,骨头利如剑。踏出将军府,居然还是大将军的专用马车,“爹呢?走多久?”老车夫道:“半个时辰前开始朝议,个时辰前大将军出府。”头,“嗯,去含元殿。”
驶过巍巍宫门,借着大将军的威信,直达大明宫含元殿。跟随上官毅之多年的老车夫为打开车门,他历经风波沉稳不变的脸上居然有丝的紧张。站在含元殿脚底,终于明白为何世人在含元殿前总是觉得自己渺小。老车夫在紧张,的手心也炙热得冒汗不已。
凝望高高在上的含元殿,努力地在调整自己。集聚傲气,让自己变成刚出匣的宝剑,锋芒直逼青。脚步沉稳,踏上第步台阶。
柄长矛刺晃晃地挡住的去路。那是个年轻的侍卫,棱角分明的脸上还犹带稚气,找不到皇宫的残酷。他尚在含元殿之外,守着条通往整个国家权利巅峰的道路,依然保有少年的耿直。只是,现在必须通过条路。脸含愠怒,眼带厉光,盯着年轻侍卫单纯的眼瞳,凛冽的气势步步紧逼。
明显地感觉到年轻侍卫的慌张以及不安,他多日执矛的手开始轻微颤抖。轻轻笑起,却是压迫不减,清声道:“受训殿前侍卫时,可曾听过长公主不准入金銮殿?”侍卫满脸茫然,横在路前的长矛在地落下。“还不退下,竟敢挡长公主的驾!”老车夫适时的声喝斥,终于让年轻的侍卫彻底放弃,他惊惶回到原地。
踏上通向九之上金銮殿的白玉阶。
雪在簌簌落下,在白玉阶上铺细细层。白的雪,白的玉阶,似乎切都那么纯净。只有守护在玉阶两边侍卫盔甲上的猩红披风才是有颜色的,血般的沸腾。
白玉阶上的雕龙翔凤在脚下踏过,墨黑如夜的长公主长袍,优雅地拖行在地,逶迤路,在薄白的雪地上留下长而浅的痕迹。柱粗需环抱,檐飞可上,朱红似晚霞,金碧耀比星。样的含元殿,样的金銮殿,就呈现在的眼前。
“大皇子三年不曾在宫,突然之间分封晋王,只怕百姓不服。”
“先帝遗诏在此,有何不妥?”
“遗诏流落民间多年,大皇子亦流落民间多年。若以制礼法…”
含元殿中的激烈争吵在朔朔寒风中依旧听得清晰无比。
在走得很慢,每步都在拿捏着皇家威仪。空荡的殿廊里北风寒气肆意侵蚀冰凉的肌肤,想必金銮殿中应该是温暖无比的,因为站在殿口就感觉到阵暖若春阳的香气。
“铿锵”金属相交的激荡声,惊住殿上各位大人的争论。
十字交叉的铁戟挡住与殿中各位错愕不已的大人们的眼神。浅笑望向守在殿口两侧的侍卫,是他们用手中的铁戟拦住进入金銮殿的门。浅笑渐渐止住,脸色怒气显现,正要喝斥之时,殿内迂腐老声响起,是事事皆要依据礼制的礼部尚书:“子安可入金銮?”
勾唇嘲笑:“子不可进金銮,那坐在垂帘后的太后是子吗?”礼部尚书猛然咳嗽,气势顿弱:“皇上年幼,太后辅政,自古如此。”
“瑞安才疏,却也略读礼法。”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细言慢语,却是极具威仪:“据瑞安所知,昔年高祖得下后与众臣约定,西华只有三位子在特殊时刻可入金銮殿,共议朝政。尚书大人精通经典,想必应该熟知哪三位子吧?”尚书义正严词:“高祖言,子参政有三,太后是以为孝,皇后是以为敬,长公主是以为义。”
横拦在殿门的银戟霍然荡开。条笔直的路,通向龙椅上的皇帝。面带最温和的笑容,沉肩挺胸,腰直的像含元殿中的通大柱,步悠然。
含元殿,西华朝的金銮殿所在,是何等的奢靡。板七彩绚丽吉图,金箔盘九龙柱,极地墨寒玉方砖,遍地琳琅,世间最富贵最珍稀最无双的宝物都聚集在间殿堂上。
含元殿,怎不令人向往!
金銮殿异常安静,金鼎内的香草细索地燃烧声,在压抑地蔓延。
的脚步声很轻,踏在极地墨玉上,有种特殊的铃脆相撞声,悠悠荡荡,像水波样扩散。可却感觉股入骨的寒气从脚底侵入,流遍全身。
正对当今子,个不到五岁的娃,还带着浓烈的惺松睡意。嫣然笑,目光穿过小皇帝,穿过黄缦垂帘,停留在严妆的苏婉,而后眼光紧,展袖叩首,清朗高声:“臣瑞安长公主觐见吾皇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从小见惯众臣的朝拜,对于礼节也颇为熟练,奶声道:“爱卿平身。”
“错,皇上,应是长公主平身。”张德子在旁倾身小声纠正道。
小皇帝提升到半空中的手顿,立即瘪嘴道:“不是只句就没错吗?爱卿平身,还练好久呢!”张德子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小皇帝也压低声音道:“老德子,次错,今晚上是不是又不能吃酥糖?”张德子诞着张老脸,哄道:“皇上快长公主平身,回宫奴才立即准备酥糖。”他们俩的对话虽然小声,但站在附近的太监宫们都可以听见。群人强忍着笑,依旧不免发出细小的笑声。
小皇帝立即开心道:“长公主平身。”
“谢吾皇。”起身,浅笑直视年幼的皇甫昊。
“皇上,老臣有事要问长公主。”名清瘦老臣从群官中缓缓踱出,两眼似鹰般犀利,直逼得皇甫昊脸惊怕。随后,他转身对面,身正气:“老臣太保徐子耿,有事请教瑞安长公主。”
笑对他浩然目光:“请讲!”的
“高祖言,有特殊时刻子方能议政,如今下太平,瑞安长公主为何要越俎代庖呢?”徐子耿在质问。
挑眉,我嘲笑道:“天下太平,为何连先帝遗诏也要受到质疑?”
徐子耿平静道:“大皇子离宫三年,先帝遗诏有突至,老臣们不得不考虑再三。”
我快速反问:“难道先帝圣旨有假?要考虑什么?莫不是朝子朝臣,便不再听从先帝诏令?”
徐子耿脸色发红,显是血气上涌:“老臣忠心耿耿,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老臣必当誓死跟随!”
“好,是个忠臣!”豪气高声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是先帝遗命,各位大人何不遵命?”
徐子耿震,随即亦豪气干:“老臣听从先帝遗诏,愿大皇子封晋王!”罢,哈哈大笑走向含元殿的角落。
“臣也有疑问请教瑞安长公主。”刚才的礼部尚书斜窜出来,离三丈之远。他就不及方才的徐子耿磊落,并不敢与直视。
“请,”略摆手。
礼部尚书颇有得意道:“吾朝以孝治下,百世孝为先。可大皇子在先皇驾崩之时却不侍奉先帝左右,甚至不曾为先帝守灵夜,此等大不孝之人,如何有德行能分封晋王,做下楷模?”得激情四溢,末顿顿继续道:“臣斗胆猜测先帝心意,怕也是没有料到大皇子会般不孝,方才下道遗诏。”
果然是个好借口,颦眉问道:“敢问大人何为孝?”
“夫孝,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礼部尚书摇头晃脑念诵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嗤笑道:“枉大人诵读多年,也不过只是如市井小民般浅薄!”
“胡!”礼部尚书激即怒,向前踏出大步,但随即重重哼声,不甘心地止脚步,最后无力地垂下头。知道他被个人的眼神威胁,虽然背对着,根本瞧不见,但也如芒刺背。
礼部尚书气焰顿消,此时便是反击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不及细想道:“人分百类,孝亦分百种,不同人行不同孝,岂可概而论?身为皇子之孝乃辅吾皇安下定乾坤,非大人所常人之孝。若大皇子行常人之孝,那便只是表面之孝愚孝。正因大皇子至孝,故方能忍住离别之痛,听从先帝之言,游学四方以期将来可辅助圣上。本宫随大皇子历学多地,大皇子每到处,必焚香向北,祈福苍生,敬拜先帝。此等大孝何来不孝之言?”
“长公主精通孝道,可下臣斗胆问,长公主身为大皇子太傅,是否能教治国之道?若大皇子三年学业荒废,岂非大不孝?”吏部侍郎随即出阵。冷笑不已,竟将矛头指向子无才,
“本宫虽为子,却也知书中无贵贱之分,亦无之别!既然大人不信,不如本宫与大人当辨朝堂!”吏部侍郎双目微微突出,显然惊讶之极。
“侍郎大人质疑的是,那就由来请教侍郎大人。”阿轩突得从上官毅之身后走出,眼中有簇簇的火苗,步步盛怒。哪个人能容忍他人对自己能力的质疑?更何况是阿轩样傲气的人!吏部侍郎似乎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不禁后退小步。但是含元殿内开始有更多的官员在蠢蠢欲动。
不行,不能任由情势再样发展下去!车轮战个又个官员的挑战,拖到下朝时刻,封王诏书还是迟迟不能颁布。呼吸开始紊乱。该死,心底不由咒骂,刚才应对三人,心力交瘁,恐怕很难再支撑个时辰。
必须速战速决!是洛谦?还是苏婉?
憋足柳眉,随后面容严肃,凝望坐在龙椅的皇甫昊。缓缓踏上金阶,逼近年幼的皇甫昊:“本宫认为皇上应作下典范,为孝应遵循先帝遗诏,为仁则应敬厚兄弟。但如今皇上所做之事,深让本宫痛心,不孝不仁!”
群臣们纷纷喝起:“休得不敬!”
“何为不敬?如今皇上不孝不仁,就是不敬上!”手臂高举,直至空,厉声叱道:“皇在上,盯着各位的言行,诛灭道的事,自有罚等着!”
群臣明显在哆嗦。已走到皇甫昊身侧,微微转身,双目含威,隐隐带着冰棱的寒刺,俯视掠过阶下名名铁青脸色大人的脸,惨淡笑起:“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帮昏臣,现在不遵照先帝遗诏,岂不是让皇上做个残害手足的不仁之君!”
哇地声,清脆的哭声响彻含元殿,身旁的皇甫昊如同般的五岁小娃般扯开嗓子大哭。知道,现在是站在金阶之上的瑞安长公主,面无血色,恐怕连嘴唇也是泛白的。个的惨白面容,样的凄厉尖声,样的凌厉气势,又怎能不让个小孩害怕呢?
滚滚泪水自皇甫昊眼中溢出,群臣亦纷纷跪拜请罪。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好诗,应情应景!”缓若流水的清雅之声念道,像阵春风滑过含元殿,暖似浓春。含元殿内为数不多但还依然站立的子,用他墨玉的眼瞳盯着,缓缓笑,似赞似怨,似喜似怒。
是洛谦,从踏入含元殿的第刻起,便不敢瞧他眼,眼角余光也不曾瞥到他的衣角,只怕眼后,再也撑不起个强悍表面!
洛谦凝视许久,面似平常弯翘唇角,淡淡笑意,却是隔着千里薄雾,无法让人接近。他在意吗?三年前拒绝他的禁锢,那个可以让不会卷入政变中心的相府?还是在意,三年后却意孤行地与他对立?或是,三年中的不闻不问,再相见时却是为柳风泪流满面?感觉从指尖到手臂到胸口,在寸寸的麻木,像是毒素在蔓延!
最后他淡道:“王大人,拟召,封晋王。”
“丞相?”洛谦身边的王大人在疑虑,迟迟不肯落笔。
洛谦轻叹:“王大人不舒服,先回家修养吧,来拟召便好。”
王大人扑通全身伏地,冷汗淋漓。洛谦径直取过圣旨锦缎,挥笔潇洒。“张公公,呈给太后盖国玺吧。”
垂帘掀开角,见到苏婉半张盛怒的脸,很快垂帘又重新落下。苏婉婀娜的影子投在垂帘上,像是凝固般,动不动。
终,握着锦缎的手颤。“不行!”苏婉明媚的声音坚定地拒绝道。太后的否定激起千层浪,含元殿内的朝臣们面面相觑,向来步调致的丞相与太后有分歧。
苏婉扬起精致的下巴,缓缓道:“并非哀家有意为难丞相。只是分封藩王乃是大事,开朝以来封王诏书必须要有西华二印。可先帝驾崩突然,宫中陷入混乱,当时先帝不及将祥凤印传给哀家。”西华二印之的祥凤印不在太后手中,金銮殿喧哗四起。
“只因无祥凤印?”阿轩走向垂帘,声音锐利的像把剑。
帘后苏婉在紧张地轻抖,却是咬牙回道:“若有祥凤印,哀家绝不阻拦。”
阿轩侧身,淡笑望着,胸有成竹。
“祥凤印在本宫手中。”悠悠出,声音不大但清澈,下子震静群臣。
“当年先帝赐封瑞安长公主封号时,国无太后亦无皇后,是故先帝将祥凤印交与本宫保管。”将祥凤印从袖中取出,方红玉印托在的手心,血玉凤凰展翅欲飞。
“他真的将祥凤印给…?”苏婉在垂帘后失神低喃。
“请太后下诏封王!”高举祥凤印,咄咄逼进垂帘。
隔着纱容垂帘隐约可见苏婉脸色遽变,懊恼与阴沉的混合,低声咒骂细细辨认尚可听得两字。“居然…临时前…还准备把尖刀…想捅死,哼…”
“太后。”张德子在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呵呵。”苏婉随即明媚笑起,掩盖瞬而逝的强烈怨气:“哀家马上下诏,西华好久都没有封王盛事,差不多有二十几年吧?”
苏婉扬起皓腕:“国玺来!”张德子不敢怠慢片刻,捧来国玺,恭递与苏婉。苏婉双手环住国玺,正欲盖在洛谦方才拟的封王诏书上,只差寸,动作全部停止。
苏婉双秋水瞳缓缓从明黄锦缎上移开,平视着,忽而绽放笑如红莲般妖艳:“瑞安长公主的祥凤印呢?”
火热的战火在金銮殿内无声无息地燃烧,带着焰火的长刀从垂帘后的太后,挥向。当今的太后必须夺回祥凤印,否则也将如同龙椅上的皇甫昊样,沦为个躲在垂帘后的傀儡!祥凤印在的手心,直散发着温和的暖流,祥柔不激烈。的
祥凤印既在手,岂容夺去。清笑,淡如水:“祥凤印在此,请太后遵先帝遗旨。”话中意,再明显不过,象征权力的祥凤印不让。
苏婉手臂僵,国玺盘龙印滞在半空,妙目半眯扫向:“难道长公主不知祥凤奉太后最尊。”声音极细极尖,只有身边几人可闻。
金纱旁的张德子后退小步,额上的汗大颗滴落。稍稍前倾身子,亦是细声道:“先帝恐有孝懿之祸,子弱母壮,易乱国纲,故效仿明宗,祥凤托付长公主。”
苏婉眼欲喷火。外戚乱政倒是常见,前朝明宗离世时太子尚幼,恐太后擅权,临终前将祥凤印托付于广平长公主。
“出自上官,何来广平长公主之尊?”苏婉银牙碎咬。凝视掌心祥凤印,字顿,清晰道:“本宫既号瑞安,便是皇家人。”隔着垂帘,与苏婉不过丈远,静得可怕。
“娘娘,”张德子忽地低声道:“大皇子正过来。”
苏婉目光越过肩头,双手青筋暴露,用尽极大的力,将国玺盖在圣旨上。名官托着方紫檀描金木盘,穿过垂帘,在面前屈膝。盘中铺着灿黄锦缎,三年来上官家心想要得到的封王圣旨。玺印已真实存在,亦双手压住祥凤印,用力盖上。
一张完美无缺的封王诏书!
径直抽取圣旨,明黄的绸缎像道耀眼的光芒落在的手中。缓步走下金阶,稳坚地迈步到阿轩身前,嘴角上扬,丝欣慰的笑容,却将更多的苦涩隐藏其中:“大皇子,请接旨!”
阿轩神情坚毅,双膝跪地,腰却挺得极直,将圣旨高举头顶。
“晋王,请起!”轻声唤道。从此以后,他便是坐拥繁华洛阳的晋王。王族中除皇帝之外,最有权势及兵甲实力的亲王。阿轩傲然起身,面对群臣,冷漠的眸子里有风起云涌,他开始睥睨西华河川。
“贺喜晋王!”…
众臣恭贺起位新封的晋王,但其中真心假意,就要全靠阿轩自己分辨。官员们渐渐将他包围。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夹在中间的人越来越多。
金銮殿外飘起鹅毛般的白雪,白羽落地,密密麻麻。
隐藏在喧闹之后,悄悄步出权势巅峰的含元殿,停留在风啸四起的走廊中。狂虐肆卷的寒风扫乱地琼玉,斜倚在含元殿外的白玉栏,长长的拖地宫装被风吹起,扭曲翻卷在半空,上好丝缎的光泽永远那么魅眼,像是三千青丝在风里撕裂。
即使只是在最偏僻的地方,可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含元殿,俯览而下,长安漫雪景尽览眼底。纯白的雪花似飘絮,洒落整个长安,银白片。白色,单纯的白色掩住长安的各种华彩颜色,也藏住阴暗角落。
含元殿是不是华美异常?犹记当年初问洛谦。
骊山大觉寺,在那里眺望长安,风轻云淡,才是最好之景。
洛谦,果真是非常迷恋含元殿的吗?
角楼上的洪钟声声响起,早朝结束,群臣陆陆续续步出含元殿。在角落随隔得远,但看的清楚。阿轩走,上官毅之走…直在等他带回家,可以与他并肩…
只那么远远的瞥,便婉然淡笑,不徐不急走过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缓缓地行走含元殿前的汉玉白阶上。样慢的速度,给足够的时间,不必气喘吁吁地奔跑,才能赶上他的步伐。雪还在没完没地下,落在他的朝冠上,也飘进繁复宫服的褶皱中。
二十步…十步…三步…地在接近…
他听到的脚步声吗?轻快的脚步声!
最后个台阶,就在他的身后,看不到皇宫,只有他的背影。
发现自己在颤抖,是因为寒冷吗?
轻柔地伸出左手,握住身前的右手,依旧是干燥而温暖。
全身的动作瞬间止住,静悄悄等着他们回家吧!
他优雅转身,抬眸静望。
雪,飘零。
“长公主。”那么温柔地轻唤,却又那么残酷。
感觉被股力量从温暖如春的花园生生地强拉如寒绝的冰窖,整个人在不可抑制地轻抖。原来,他那么强烈地在意!句长公主,打碎曾经希翼的美好!心是琉璃,碎,尖锐的棱角割刺五脏六腑!可是,为何手心还是温暖而干燥,从没有变化的感觉,甚至现在也没有离去…
滴,两滴,泪珠滑落的速度怎么可以样快,甚至不需要丝毫情绪过度,就已经泪流满面。眼泪顺着脸颊积聚在尖瘦的下颚出,滴,两滴,全部落在厚厚的积雪上。灼热滚烫的泪水瞬间融化白雪。
原来那刻入松心的三年之约,字字含怨。他不是要诛尽上官九族,而是要亲手推入地狱。
心存犹死。
哒哒马蹄声,逐渐逼近。冒雪而来的单骑,踏碎遍地琼玉。
哥满面疲惫,怒意勃发,把拉上马,终于离开那徒有温度没有力量的右手,他连丝挽留也没有!
“洛谦!”哥几乎是咆哮着对洛谦狂吼:“不要欺人太甚!”滚热散乱的气息滑过冰冷的脸颊,现在躺在哥的怀抱中,听得到哥剧烈的心跳,哥的情绪失控,他在盛怒,怨恨!
“哥,我累了。”虚弱地在哥的怀里道。
“上官扶柳好样的!竟敢独闯含元殿,是不是不想活?”哥的怒火冲烧他的大脑,他得每句话都那样的尖锐,可却又暖心。哥见不反抗,怒火不再窜高,最后深沉地叹气:“怎么办呢?扶柳,哥没有请到神医,找不到灵药…”
轻扯着哥的衣襟,打断哥的话语:“哥,我们回家吧。”
“回家?”哥喃喃道:“对,我们回将军府!”
憔悴地阖上眼,低哑道:“不是回府,是回家,想回江南…”
“江南呵,有竹林,有温暖的春风,有灿烂的笑容…,还有那么多的人,娘,哥,雨焦,雪君,霜铃,连大表哥也回去…”安静地窝在哥的怀里,不见漫大雪,不见猩红皇宫,亦不见洛谦…
烈马撒蹄,踏雪远去。
“扶柳…”低沉地叫唤在风中回旋,可惜已经驰过宫门。

咕咕轻响,像是药吊子烧得滚沸。苦味太重,翻过身,背后阵热阵凉,汗黏湿内衫贴在脊上,不甚舒爽。依稀又回到小时候,初到长安将军府,心要离去,便不惜染上重寒。年幼,又怎晓寒症厉害,毁半生健康。那时是哥日日守在床边,就近搭上药炉子,细细替熬出黏稠苦药,让他瘦圈。
“哥,太苦,不愿吃药。”犹如小时耍赖。
衣角绸缎悉悉摩擦,大约是走到床前。“将军不在,但嘱咐过婢子,好好伺候小姐吃药。”是年轻孩子的清脆嗓音。背后又冒出阵热汗,起身,“流苏呢?”孩子利索,见额角全是汗,兜件素丝内衫过来:“婢子来时只望见流苏姑娘的背影,往青松园方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