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在丰白城的名气可大着呢,人送外号——神偷。
刘德顺意会点头。
卫瞻将霍澜音抱上四楼,立刻将她放了下来。他瞥了一眼手臂上沾染到的泥水,颇为嫌弃的口吻:“去把自己弄干净。”
霍澜音也早就觉得身上十分不舒服,不用卫瞻说,也想立刻将身上弄干净。
“这边请。”店里的小伙计笑着弯腰领路,将霍澜音领进浴间。
进了浴间,霍澜音有些惊讶。四楼的浴间很大,似乎是两间客房并在一起的大小。而且用上等的木料拼成了一处沐浴的水池,氤氲的水汽间,飘着淡淡的木香。几个小丫鬟正在一桶一桶往池中添水。
店伙计退了出去,霍澜音让几个丫鬟也下去。她立在池边解下脏兮兮的泥衣,先用兑好的温水浇冲身上的泥沙。
水温没有兑好,有些凉。霍澜音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很快冲刷完,迈进水池里。池子里的水很热,温暖包围着她。她靠着一边,慢慢感受着热水卷走体内的寒意。
她长长舒了口气。
被热水包裹着很舒服,她挺直的脊背慢慢柔软下来,捧起一捧热水拂到脸颊。
木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香气。这世间独一无二,只属于霍澜音的味道。
霍澜音坐在热水中,逐渐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慢吞吞地闭上了眼睛。屋子里静悄悄的,闭上眼睛的时候,霍澜音隐约意识到自己淋雨似乎发烧了。
她用手背贴在额头,果然有些热。
可是她很累,水里很舒服,一时之间不想动,只想这样一直闭着眼睛泡在热水中。
房门被推开了。
霍澜音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谁能进来呢?只能是卫瞻。而且霍澜音听得出来卫瞻的脚步声。
她实在是觉得太乏了,直到卫瞻走到她身侧停下脚步,她都没有睁开眼睛。她隐隐约约猜到自己好像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吧,大概。
第088章
第88章
霍澜音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两天后的早上,晨曦从窗棱缝隙透进屋内。
她嗓子很难受, 像含了一根羽毛,她在睡梦中想要撕开自己的喉咙,将那根扫来扫去的羽毛弄走。可是她一动不能动, 难受得很。许久之后,她眼睫颤了颤,终于醒了过来。
刚刚睁开眼睛, 即使屋内光线昏暗, 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有些迟钝地望着床顶好一会儿, 轻轻眨了下眼睛, 紧接着是喉间的一阵难受,迫使她立刻咳了起来。
随着她咳的第一声, 那根藏在嗓子里的羽毛好似一下子被赶走了, 可是嗓子却好像被撕开,火辣辣地疼着。
她手指压在自己的嗓子,压抑着克制不住地一阵阵咳嗽,眉心紧拧, 咳得眼角湿润。
“吱呀——”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卫瞻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他停在床榻边,看着霍澜音咳嗽皱起眉。在霍澜音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的时候,他弯腰, 扶了一把,然后转身去倒水。
“谢谢……”霍澜音一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嗓音惊了一下。她接过卫瞻递过来的水,想喝。可是白瓷杯还没碰到她的唇,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握着瓷杯的手在发抖。手指软趴趴的,明明紧紧握着杯子,却又感受不真切,好像并没有握住似的,继而越发用力地攥着,关节发白。
杯中水轻晃,洒出来一些,湿了她发白的唇。
她手中一空,白瓷杯已经被卫瞻夺了去。卫瞻面无表情地在床边坐下,顺手整理了一下长衫前摆,然后将白瓷杯递到霍澜音口前,喂她喝。
霍澜音垂下眼睛,在轻晃的水面上看见自己脸色苍白的样子。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水。很渴,干涩的嗓子好似沙漠一样需要水来拯救。
她默默喝着水,一口接着一口,将白瓷杯里的水都喝光了,然后抬起眼睛去看卫瞻。
“还要?”卫瞻问。
她点头。
卫瞻又倒了一杯,这次喂她前,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烧,不过已经不是昨日高烧时的滚烫。
这次霍澜音没有将白瓷杯里的水都喝光,还剩了一些就不再喝。不过她明显感觉到嗓子稍微好受了些。
卫瞻躬身,将白瓷杯放在床头小几,道:“等着。”
他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手中端着刚煎好的药。霍澜音醒来时他不在房中,正是在外面煎药。煎药这种事本不用他来做,不过他心里烦躁,迫切地想要找些事情做,才将煎药的店伙计撵了,自己来煎药。
重新回到房间,卫瞻瞥了霍澜音一眼,还是他离开前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他重新在床边坐下,也没说话,默默捏着勺子搅动漆碗里的汤药。
炎炎夏日,温度很高。这药又是刚煎好,很烫。他握着碗的手掌因过热的温度,微微发红。
霍澜音侧过脸,望着卫瞻。
卫瞻低着头,专注地搅着碗里的汤药,吹了又吹。他没有抬头,好似并不知道霍澜音在看着他。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卫瞻手中汤匙一下又一下碰着瓷碗的声音。
晨曦的光投照在卫瞻的侧脸,眼睫与鼻梁恰当好处地投下阴影。光影又为他的五官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就连他的头发丝儿,也渡了一层光。
霍澜音隐约明白了传言中对卫瞻的赞誉,或许的确不是奉承。
霍澜音也同样隐约明白了卫瞻之前的小半年为何以丑陋的面具遮脸,即使是他身边人也不可见到他的面孔。
——越是美好的东西被毁掉越是令人无法接受。这样一张堪称完美的脸被毁掉,以卫瞻的骄傲拒绝露出被毁容的脸不足为奇。
霍澜音望着卫瞻的侧脸,又忍不住去想倘若不是因为阴阳咒,曾经风光霁月的太子爷是何等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霍澜音真情实意地考虑就这样跟在他身边,收起所有心思做一只乖巧的绵羊,像天下大多数女子那般寻个依靠,生儿育女。
下一刻,卫瞻忽然扔了手里的药匙,药匙落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响动来。霍澜音从思绪里退回来,下意识地缩了下肩。
卫瞻摔了碗。
他的脸色有一丝阴沉,又转瞬即逝,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淡道:“我去重新端一碗来。”
卫瞻走了,霍澜音看着地面上的摔碎的碗和落了一地的褐色汤药,有些发懵。
怎么了这是……?
因为……汤药吹了很久还是很烫,所以不耐烦了吗……?
霍澜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莫名地轻轻翘起了唇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一回,卫瞻没有立刻回来。
霍澜音安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其间又咳了几次。她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逐渐回来,没有刚醒来时那般乏力。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这才注意到身上的雪色寝衣很是宽大,完全放下来的袖子将她的手全藏了进去。
原来是卫瞻的寝衣。
屋子里没有开窗户,有些发闷。坐在床榻上的霍澜音听得见窗外楼下远处的叫卖声,和小孩子的笑声。是她喜欢的人间声色。
怎么就一下子病倒了呢?
霍澜音拧了眉。淋雨时,她已觉得有些不舒服,可没想到回来之后立刻病来如山倒。
她坐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外面的热闹声音,将双腿挪下床,踩进鞋子中。她双手撑着床榻,软软地站起来。刚往前迈出一步,差点被绊倒。她堪堪扶住床柱,低头去看,不由笑了。
她身上的雪色寝裤也是卫瞻的。裤腿很长,松松垮垮地堆在鞋面,只露出鞋尖尖。刚刚正是踩到了裤腿才差点跌倒。她抓着膝上的布料往上提了些,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不过是从床榻到窗户的距离,霍澜音便觉得累。她在窗下的藤椅里坐下,微微侧着身,从窗户望向外面的热闹。
卫瞻进来的时候,看见的画面正是霍澜音望着窗外温柔浅笑的模样。他端着药碗立在门口,没有往前走,怔怔凝视着霍澜音眉眼间的温柔。
他忍不住去想,她曾经对她的一颦一笑都是装出来的。她从不想对他笑。
哦,原来她真心展露笑颜的样子是这样啊。
“咳咳咳……”
霍澜音蹙眉,又是一阵咳嗽。
卫瞻收回思绪,端着药碗走进去。卫瞻朝霍澜音走过去的脚步有些重。他拉开方桌另一侧的藤椅,坐下。药碗被他重重放在桌上。
霍澜音止了咳,担心卫瞻再像刚刚那样不耐烦发脾气,赶忙双手去捧药碗。
她的手刚刚碰到药碗,就被卫瞻拍了手背,力道还不轻。
霍澜音一下子收回了手,抬起眼睛细细去瞧卫瞻的神色。
卫瞻面带儒雅微笑,端起药碗,慢悠悠地说:“泥泥病了,我喂泥泥。放心,不烫。”
汤药递到霍澜音的唇前。
霍澜音湿盈盈的眼睛望了卫瞻一眼,默默张开嘴来喝药。这一碗药喝得颇有些心惊胆战的滋味。
她担心卫瞻再不耐烦,咕嘟咕嘟大口喝着药,恨不得嘴巴再大一些,一口饮尽。至于汤药苦不苦都被她忽略了。
“慢些喝。”卫瞻反倒如此说。
一碗药很快被霍澜音喝光。
卫瞻摸了摸霍澜音的头,眼含星辰笑:“乖孩子。”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是自假死重逢后,卫瞻几次三番给她的感觉。霍澜音用沙哑的嗓音规矩地说:“多谢殿下的照顾。”
“咚咚咚——”
店里的伙计敲门,送来洗漱温水和早饭。
卫瞻起身,霍澜音的视线追随着,不由抬起头仰望着他。
店里的伙计将东西送进来,又退下。卫瞻站在屋中央另一张更大些的方桌旁,探手进铜盆,一边湿水温,一边问:“泥泥是打算先梳洗还是先吃东西?”
“等下再吃。咳咳……我自己来就好。”霍澜音可不敢再麻烦卫瞻,立刻急忙起身,迈步子的时候差点又次被绊倒,攥着膝上布料提起些,走过去。
卫瞻上下打量了一番霍澜音。
卫瞻又从她手中夺走了帕子,浸湿了帕子,给霍澜音洗脸。温热的帕子覆在脸上,还有卫瞻手掌的轮廓压来。霍澜音微微蹙眉,搭在膝上的手动作不太自然地捏着衣料。
卫瞻显然是没做过给女人洗脸这回事,完全不能掌握好力道。霍澜音觉得有些疼,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脖子躲避。卫瞻后知后觉弄疼了她,又放轻了力道。可这力道也太轻了些,弄得霍澜音又觉得痒。
趁着卫瞻洗帕子的时候,霍澜音小声说:“这些事情不劳烦殿下了……”
“闭上你的嘴。”卫瞻慢条斯理洗着帕子,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霍澜音沉默下来。过分诡异的感觉将她萦绕。
卫瞻嚼开齿木,柳木支起细小的木梳齿。他蘸了牙盐膏,道:“张嘴。”
这是要给她刷牙吗?
霍澜音望着卫瞻手中的齿木,蹙起眉。隐隐觉得牙龈已经开始疼了。
卫瞻撩起眼皮看她,眼中没什么笑,问:“怎么?”
霍澜音若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声。她不太清楚卫瞻气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卫瞻的火气总是要发出来的。越是憋下去,越是没什么好结果。
她张了嘴,由着卫瞻给她刷牙。
结束时,卫瞻看着齿木上沾染的血迹,颇为意外地看了霍澜音一眼。
他的确不是故意的。
霍澜音低着头,双手捧着瓷杯默默漱口。
“疼?”卫瞻问。
霍澜音缓缓摇头:“与殿下无关,是我的牙,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呢,又是一阵咳嗽。
卫瞻立在旁边半晌,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喂饭也不顺利,汤匙总是磕碰着霍澜音的牙。
第089章
第89章
霍澜音眼睁睁看着卫瞻盛了好大一勺芙蓉羹往她嘴里送, 她不得不将嘴巴张得更大些。纵使这样,粘稠的芙蓉羹仍沾了她的唇, 汤匙划过她的舌边,有些疼,亦磕了她的牙。
若说先前给她洗漱时,卫瞻掌握不好力度。此时却有了几分故意。
眼看着卫瞻又递过来一口,霍澜音努力咽下口中好大一口芙蓉羹。她悄悄去打量卫瞻的神色。
卫瞻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沉沉。
可就是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霍澜音还是瞧出了他的怒意。并且, 这份怒意在悄无声息地加重。
勺子再一次磕到霍澜音的牙齿时,她偏过脸, 忍不住一阵咳嗽。半晌, 她沙哑着嗓子说:“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她说这话时,卫瞻手中的勺子悬在半空。
卫瞻沉默着,两个人之间有些僵持之意。
卫瞻的目光从霍澜音的脸移到悬着的那勺芙蓉羹,不紧不慢地自己吃了。
霍澜音悄悄松了口气,她低下头,拿着帕子擦唇角的湿。她听到响动,再抬头时, 只看见落在地上的勺子轻晃着。
卫瞻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缓慢地收回视线。
好皮囊几乎遮不住他的烦躁和愠怒。
屋内短暂的寂静了片刻。
“啪”的一声响, 桌上那半碗芙蓉羹被卫瞻拂到地上。瓷碗碎裂,粘稠的芙蓉羹洒落。
霍澜音不由自主坐直了些,脊背微微紧绷。
“自由?”卫瞻冷冷盯着霍澜音垂眉的样子, “孤是圈着你了,还是打断了你的腿?隔壁痴情王表哥千里追随、不二楼傻子少爷百般奉承,孤亦没杀了他们。你还要什么自由?”
霍澜音不吭声,卫瞻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
“霍澜音。”他一字一顿叫她的名字,每一声下都带着怒。
霍澜音直视卫瞻,沙哑地低声说道:“殿下在气头上,言行望三思。”
“呵。气头上?孤生什么气?”
霍澜音抿唇,她答不上来。
四目相对,僵持半晌。卫瞻捏着霍澜音下巴的右手忽然一松。卫瞻眸色凝了凝,猛地起身,身后的藤椅被他带倒。他大步往外走,房门是被他踢开的。
霍澜音望着晃动的房门半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许久之后,轻轻地,长叹一声。
霍澜音再见到卫瞻时,他儒雅朗玉的面容嵌着笑,风度翩翩。
接下来的三日,卫瞻执意照顾霍澜音的衣食。帮她穿衣为她梳洗给她喂饭。
他只在霍澜音吃穿洗之事上亲力亲为,其余时候他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当卫瞻自己忙的时候,霍澜音就安静地坐在窗下的藤椅里,望着窗外的喧嚣。
三日里,两个人只有最基本的交谈,加起来恐不到十句。
坐在罗汉床上的卫瞻从书卷中抬起头,望向窗旁的霍澜音。
她仍旧穿着卫瞻的宽大衣服,一手托腮望向窗外,午后的光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几分慵懒的味道。她一直望着窗外的街市,眼波许久才轻动一下。
卫瞻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终于开口:“过来。”
霍澜音收回目光,温顺地朝卫瞻走过去,停在他身侧,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卫瞻扣住霍澜音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拉到腿上,然后用力去吻她。
霍澜音安静、顺从,甚至在卫瞻沿着她的耳垂吻下去时,配合地微微抬起下巴。
卫瞻的动作却忽然一停。
他烦躁地一推,将怀里的霍澜音推开。霍澜音脚步踉跄了一下,扶了一把罗汉床上的小几,才没摔倒。
儒雅的面具撕下去,卫瞻盯着霍澜音,紧紧抿着唇。
霍澜音重新站直身子,垂着眼睛说:“殿下息怒。”
卫瞻再次扣住霍澜音的手腕,蛮横地将她拉到面前,霍澜音踉踉跄跄,膝盖磕在地面,伏在卫瞻的膝上。
卫瞻捏着霍澜音的下巴,咬牙切齿:“装,继续装。孤倒是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没有。”霍澜音否认,“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认命了?”卫瞻冷笑,他拍了拍霍澜音的脸,恨道:“孤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认命的脸!”
霍澜音沙哑地回话:“音音只是想通了……”
“还在撒谎!霍澜音,在你眼里我卫瞻当真愚蠢至此会几次三番被你愚弄?”
霍澜音抿着唇,唇色发白。
“这认命的把戏太过蠢笨!你不过是想着装出顺从的德行让孤觉得无趣,从而冷淡你厌弃你,你再伺机逃走!”卫瞻越说越愤怒。
霍澜音一言不发,眸光微闪。
卫瞻盯着霍澜音这张脸,心里越发暴躁。这只小狐狸千方百计地逃离他。把他当成什么?采花贼?恶霸?
霍澜音咬唇,发白的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她的眸光终于浮现了几分生色,亦有了她眸中原本的不服气、不甘心。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她仰望着卫瞻,道:“我病了,没有力气跑。正如殿下所言,暂且服软而已。”
“你!”卫瞻努力压抑胸腔里的愤怒,“留在孤身边,当真这般不甘心?”
“不甘心的人不是我,而是殿下。”
“胡言!”
霍澜音直言:“出生即被封为太子,殿下这些年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这天下,所有人都在夸赞您。生于高处,走的是荣光路。您不知道什么是得不到,也不知道什么是失去。您以为全天下的东西,只要是您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当然。”卫瞻说的斩钉截铁,毫不掩饰他天生的狂傲。
霍澜音轻轻浅浅地笑了。
“我霍澜音,于殿下而言不过浮萍尔尔。殿下想要,自可得到。您想让我留在您身边不是什么难事。既到今日今刻,我亦可直言。为妻为妾为奴为娼不过您一句话,我必不反抗。”
“又是这番说辞来激怒孤?”
“殿下当知道,我此番说这话是真心!”
四目相对,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僵持。
半晌,卫瞻再次开口时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知道孤要的是什么。”
霍澜音勇敢反问:“没能喜欢上殿下是我的错吗?”
卫瞻大怒,忽然将霍澜音推倒。
霍澜音跌倒在地,手及时撑着地面,掌心微疼。她低着头,盯着视线里落地灯架的底座,目光有些发怔。半晌,她忽然伸手抓着落地灯架,用力一推。
沉重的青铜灯架轰然倒下,声音闷重。震动楼下。
——又不是只有你会摔东西。
霍澜音低着头一动不动,她微微用力咬着牙,牙根有一点疼,比卫瞻喂饭时勺子磕上来还疼。
卫瞻怔了怔,从愤怒中抬头,视线落在不停朝着一侧滚去的灯架。直到灯架滚到墙根不再动,他才收回视线,落在霍澜音的身上。
他起身,在霍澜音面前蹲下来。
霍澜音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一瞬的目光相遇后,卫瞻笑了。他摸了摸霍澜音的头,又挑起一绺儿霍澜音的长发卷在指上,轻嗅。
他说:“泥泥,你知不知道孤最喜欢你这不服气又拿孤无可奈何的样子。”
霍澜音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且恼得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卫瞻顺势坐在地上,与此同时,伴着他的大笑。
霍澜音想站起来,却忘了穿着卫瞻的长裤子,又被长长的裤腿绊了一下。卫瞻及时扶了一把,宽大的手掌撑在她的后腰。
“当心啊泥泥,摔坏了我可心疼着呢。”
霍澜音不想理他,重新站了起来,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那里。
卫瞻跟着起身,他立在霍澜音身后,将下巴搭在霍澜音的肩窝,似笑非笑地问:“泥泥,该不会是才想明白吧?”
霍澜音微微侧过脸,对上卫瞻含笑的眸。
“殿下真是……真是……!”霍澜音咬唇。
卫瞻刚刚的愤怒是装出来的。
她装成顺从认命的样子,不过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比的就是谁能熬得过谁。
他不爱看她顺从认命的德行,故意激怒她,让她主动装不下去。
瞧,目的达成了。
霍澜音很是生气,对着卫瞻这张脸却又无可奈何,最终气得她使劲儿用额头撞了一下卫瞻的额头。
卫瞻颇为意外地愣了愣。
霍澜音倒吸了口凉气,五官揪起来——卫瞻没感觉,撞疼的人是她。
卫瞻大笑了两声,望着霍澜音的眼神盈着光。正是当初去救她时她望向他眼中的光。他说:“泥泥可知道你摔东西的样子特别好看,特别爽。比孤自己摔东西还要爽。”
霍澜音别开脸。
“来来来,继续。”卫瞻握着霍澜音的手腕,朝屋角的黄梨木衣架走去。
“来,摔这个。”他握着霍澜音的手腕抬手,然而还没有碰到衣架,他忽然毫无征兆地松了手。
霍澜音的手垂在身侧,有些意外地看向卫瞻。
卫瞻眉眼间的笑没有淡去,他重新去握霍澜音的手腕。可是这一次霍澜音感觉到卫瞻握着他的力度小得过分。
这一回,卫瞻握着霍澜音的手腕还没有抬起来,就无力地松开,垂了下来。
霍澜音觉察出不对劲了。她望着卫瞻,卫瞻垂目看向自己的右手。他的脸上仍是那种天生带着孤傲的笑。
霍澜音视线下移,随着卫瞻的目光看去。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袖下,大片的黑色从他的手背开始蔓延,迅速蔓延至指尖。
卫瞻若无其事地轻笑了一声,弓起的食指轻刮霍澜音的鼻梁,指腹在她鼻尖上的那粒美人痣微捻:“泥泥,你的最佳逃跑时机到了。不过早晚被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