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后,见二郎仍懒懒的不肯动,她忙将豆包抱过来,劝道,“二郎,赶紧起来漱洗啦,今儿是年初一,一会还得回老家给娘拜年呢。现在你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会老三他们过来,没得让他们笑话你。”
此时如意打了盆热水进来,二郎也利落地起身了。
没多久便有人来报,说三老爷和三夫人到了。兄弟俩小半年未见,自有一翻话要说。罗云初便和余氏到一旁说话,余氏现在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微微显怀。
“二嫂,二哥这回出门变化挺大的,整个人看着精神很多。”
“呵呵。”罗云初眉眼含笑地瞄了自家丈夫一眼,嗯,的确,有自信的男人最有魅力。不过她可不能直白地承认,忙转移话题,关心起她肚子里的娃儿来。和她说一些孕妇的忌讳和吃食方面该注意的地方。
余归晚认真地听着,她这二嫂生了两个娃了,经验方面自然是好的。没瞧见她连生两娃儿身段没有走样,肤色红润健康,两个娃儿也玉雪可爱么?身后的小青也努力地将罗云初的话记在心里。
“二哥,你说得不错。”那头宋铭承赞了一句,想不到二哥出门小半年,见识真真长了不少啊。
一栈茶的功夫,便有下人进来报说马车已经套好了。
早有下人前往老家通报了他们回来的消息,一大家子的人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远远就见宋母站在客厅外伸着长长的脖子在等待了。宋母见到二郎很是激动,前头对他离家的不谅解全都抛开了,直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又看。看着激动得哆嗦的老母,二郎也红了眼眶,他还从来没见他娘这么关心过他呢。
“娘,天寒地冻的,咱们赶紧进去再说话吧?”许氏瞄了一眼木头似的宋大嫂,忙上前扶着宋母。
“对对对,都别冻着了。”
进了屋里,宋母拉着二郎的手问他这小半年在外的经历。
罗云初看了大郎一眼,发现他精神头还好。自打上回棉地被烧后,他很是低迷了一阵。后来发了狠了,一个人到山上将火烧过的山地开垦了出来,忙碌了一个多月,估计垦出了六七亩地也是有的。过年前,她又给了大房八两银子,算是感谢他这一年来的帮忙。
他们家去年收获的五万斤棉花都没有卖出去,只是用人工的方法将籽棉弄成皮棉。想起那一大笔人工费,罗云初就一阵肉疼。要是有锯齿轧花机就好了,那他们以后就不必费那么多人工费。不过现在就算了,就当是刺激一下经济,给周边的妇女小孩们赚些私房体已零花之类的吧。五万斤的籽棉慢慢拾掇下来,也只剩下一万六千四百斤左右的皮棉而已。
前阵子家里也是捉襟见肘,银子都只出不进,后来亏得有家米铺,这才解了燃眉之急,若不然,罗云初的私房恐怕就要贴完出来了。米铺的生意还可以,因为他们店里舂出的米都很干净,卖出的价钱又比别家的便宜上一点,每日至少都有一二两银子的进帐。
叙话说了小半个时辰,当罗云初将那三匹布拿上来时,宋大嫂摸摸这匹看看那匹,当她得知这些布料全是二郎在江南买回来的时候,宋大嫂又森森地嫉妒了,眼刀子像不要钱似的甩过来。
手里有粮心不慌,用着自家丈夫挣回来的东西,罗云初如今腰杆挺得倍儿直。自个儿心情很好,罗云初才懒得理她,她这大嫂最大的毛病就是见不得人家过得比她好。如今日子有奔头,她看谁都顺眼极了。
宋大嫂当得知那匹她爱不释手的大红宁绸是宋母的后,不舍的同时忙扒拉住另外两匹布,生怕许氏会和她抢。
对于眼皮子浅的大嫂,大家都很没辙,大郎面子上更挂不住,“行了你,大年初一的也不消停,净干些丢人现眼的事。”
宋大嫂咕哝了句什么,但她不敢让众人听到,将声音压得很低。
余氏适时出来岔开话题,大家都识趣地应和。晚点大伙一起吃了个饭,便家去了。
过了初八,歇了几日的二郎又开始忙碌起来了。建棉麻作坊的事也和他们商量过,其实也不是什么商量,顶多就是知会一声罢了。
大郎不明白,二郎田种得好好的,怎么又去折腾什么棉麻作坊了。不过他现在知道二郎是个有主意了,也只能叹叹气,并未多说什么。知道二郎他们最近花钱的地方颇多,他只偷偷拿了十三两银子塞了过来,“二郎,大哥知道你现在处处缺钱,大哥是个没本事的,也帮不了你什么,这银子你就拿去用着先吧。说起来这些银子还是你们去年给我的呢,我谁也没说,本来我是打算给天孝那孩子攒着的。现在你这边急,就先拿去用,啊?”说完,他自嘲地笑笑。
不等二郎拒绝,大郎给了银子就跑掉了。二郎回家和罗云初一说,罗云初也沉默了。
“总归是大哥的一片心意,拿着吧。”其实罗云初也知道大郎并不看好他们弄的这个棉麻加工厂,但一旦他们决定做了。他这做大哥的也会站出来支持的。这十几两银子在他们看来很少,但罗云初知道这是大郎所能拿出的最多了。可以这么说,有十分力,他已经出到了七分。说不感动是假的,尽管大郎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作为大哥来说,在农村那个地方,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二郎点头,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棉麻作坊做起来,到时再好好照顾一下他那老大哥和侄儿。
119正文完结
二郎在过了元宵时又添了几个长工,而第一批长工的工钱相比新招入的长工又给涨了一些,涨了两百文一年。
今年罗云初他们家的地不能连种棉花了,但现在棉麻作坊一开,棉花又是作为主要原料,不可或缺的。遂他们又和阿德家换地来耕种。种了四十亩地的棉花,又种了三十多亩的苎麻,剩下的十来亩就种一些木薯红薯黄豆花生之类的作物。今年种棉花的人挺多,罗云初他们的种子顺势卖了个好价钱。
对周围跟风种棉花一事,罗云初是乐见其成的。甭管如何,待青河县及周边形成棉花产地时,他们就能及时地用上这些原料了。光是成本,就能省下不少。
春耕,犁地、播种、插秧...都是做惯做熟的,做起来驾轻就熟。田地里的活计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而棉麻作坊经过两个来月的筹备也渐渐初具稚型。
花了一百多两在相对偏僻的地方买了一座两进的大院落作为棉麻作坊的工作地点,那两进的院落不比他们现在住的三进的小,院子很大。又进了二十来台坊纱机之类的,总之那段时间二郎是忙得脚不踮地。
罗云初因为好奇去溜达过一圈,二十几个妇女坐在纺车前纺线织布,那场面挺壮观的。
手织布的织造工艺极为复杂,从采棉纺线到上机织布经轧花、弹花、纺线、打线、浆染、沌线、落线、经线、刷线、作综、闯杼、掏综、吊机子、栓布、织布、了机等大小几十道工序,看得罗云初头晕眼花。直叹古代女人真不易。
罗云初看过一遍后,觉得无解,便极少插手这边的事情,全由二郎忙和着。之前她调/教好的几个下人抽了三个出来交给二郎,剩下的两个,她放在米铺那,后来米铺那边又多招了两个伙计,人手这才凑齐。
前头的事由二郎忙着,家里的事罗云初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叫二郎操心。
日子过得很充实悠然,只一点,周地主家大量收回佃户手中的土地,想租地来种?可以,但全都要种棉花,而且租子又提高了,种棉花的话,要上交八成的租子。古沙村及附近的两条村子一时之间怨声载道,好些佃农私底下狠狠地骂周有财为周扒皮。
罗云初知道后,摇摇头,这种人,难怪要帮人家养龟儿子。看到周地主如此大规模地种植棉花,罗云初已经基本能确定周有财就是背后收买他们家长工的那个人了。不过一时之间她也没想到啥好法子来整整这姓周的,只能慢慢等机会了。
不少佃农也求到二郎那,希望他们大发慈悲租点田地给他们种。二郎回来和罗云初商量后,决定将元宵那会置办的三十亩地租出去,租子照样只收四成。
过年那会,二郎将四百两银票还给老三,老三得知他们要办作坊时就推了回来,让他们先紧着用。罗云初他们估计摸建个小作坊大约八百到一千二百两左右就差不离了,因为棉花等材料都是自家提供的。又预留了七八百两作周转,便拿了四五百两在周边又买了几十亩的地。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一时之间,宋家在几条村的名声又上一层楼。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本来谴责周有财的声音还不算大,如今和宋二家一对比,差别就出来了。不少人私底下骂周扒皮是个黑心的。
周有财这人倒有自知之明,那段时间他是轻易不肯出门的。不过黄良运就不幸了,据说,某天外出归来,被人蒙着头狠揍了一顿。听到这消息,周有财气得脸都黑了。没两日,黄良运便向周有财辞行,包袱款款回老家去了。
周有财听了,气哼哼的,对宋家更加憎恨了。不过他也只敢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搞些小动作了。转而,他想到屋后养着的几十只兔子,又笑了,宋二郎,别以为你藏着掖着,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还不是照样套出了你的秘密?不过想到那两个被他收买后又被宋家赶走的长工,他可惜的摇摇头,还差点儿呢,要是知道出苗时宋二郎撒的是啥粉末就好了。
不过也有少数佃农是认命了的,毕竟去年宋家棉花丰收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亩产五六百斤的籽棉,若自己种的地也有这么高的产出,即便交了八成的租子,也是小有赚头的。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六月中旬,随着二郎带领长工开始打顶时,周围的人见了,也有样学样地打起顶来。接着便是喷施兔粪液当叶面肥,众人不知道他们喷的是啥,有些直接挑了粪坑里的粪液来喷,有的则是尿液,各种各样的都有。
而周有财得意一笑,让长工们将他准备好的兔粪兔液直接喷到页面上。仅一天,一天,被周有财伺候过的棉花全都焦了叶。六七十亩地的棉花都如此,周有财见了,急轰轰的来质问二郎。二郎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不过他可不会好心地告诉他。只把他当疯狗一样打了出去,笑话,你一个小偷,来偷我家的东西,偷不着,难道还怪我没有一一指点你不成?
周有财得此报应,不少村民都拍手称快。
其实周有财用兔粪是正确的,但他错就错在没有用水兑开,直接喷在棉株上,其实别说棉株了,就算是其他的作物也受不得这个刺激,全都焦尾了不奇怪。其实这是农活里最基本的常识,偏他不懂还爱装神秘,有这个结果,纯粹是是自作自受。村民们恨他入骨,自然不会多加提醒。
周有财简直气疯了,好在还有一思理智在,还知道民不和官斗,斗也斗不赢。突然,他眼睛一亮,急冲冲地往书房走去。哼,宋二郎,你们不是要保密吗?不是想独个儿赚钱吗?我就让你们保密不下去!
宋铭承从魏知山知府的衙内出来,脸色很是沉重。
“你是说魏知府要我们献上棉花的种植方法?”书房里,二郎听了老三的话,和罗云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凝重。
“他旁敲侧击,大概就是这意思。”老三的脸色也是很不好。他自然知道目前二哥需要靠这棉花发家,这下子问题棘手了。
“知府大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二哥二嫂,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宋铭承很惭愧,魏知山明显是想给他施压,让他来说服家人。
罗云初很快冷静下来,很现实地说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交不交?交到何人手上?交出去的话我们又能换回多大的利益?”
商量到最后,大家一致的想法都是把这方子交出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们都懂的。
其实罗云初明白,这法子守不住的。若说谁能给出的利益大,无疑就是当今圣上了,甫天之下,还有谁给出的利益能大得过当今么?此事事关民生,闹到最后,保不准皇帝也会出手。与其等他开口,还不如乖乖献上去,至少这样的话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别的不说,一个好名声肯定能到手的。而且这一方子献上,肯定会给他的仕途划上浓重的一笔,政绩也是大大的有。
“现在的问题是,这法子该经谁的手呈上去?魏知府他,会不会独揽大功?若折子交给三弟妹娘家那头呈上去,是不是会妥当点?”
众人沉默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都不愿意出工出力后,桃子被人摘了,而自己却啥好处都没捞着。
“让我娘家那边帮忙,倒是可以。”余氏开口,事关她丈夫的前途,她自然是关心的。
“不妥不妥,魏知府是老三的上峰,若越过他让三弟妹娘家帮忙,我瞧着怕是不妥。这样会让魏知府和老三上下之间生了嫌隙。”二郎摇摇头。
“嗯,二郎说得对,刚才是我们急昏头了。”
“其实魏知山这人一向正直,我觉得还是挺可靠的。上回稻田养鱼的事,他也没撇下我独揽功劳呀。”宋铭承道。
“要不这样吧,这法子咱们让魏知府呈上去,然后三弟妹你给你娘家去一封信,里头补充一个治棉铃虫的法子。若魏知府呈上的折子中有提到咱们宋家,那封信就当不存在。若魏知府的折子中没有提及宋家,那么余家就可以把这治棉铃虫的法子拿出来作补充。”罗云初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了。做什么,防着一手总没错。
当今圣上接到魏知山的折子,龙颜大悦。因稻田养鱼的事,圣上对明州,对青河县都有很好印象的。今年江南不少省水稻鱼类大丰收,国库渐渐充盈,同时,大大丰富了黎民的餐桌。这回魏知山又给他呈上了一个棉花增产的详细法子,鉴于稻田养鱼的成功,再看看随着折子而来的棉花样子,他对里面所说的亩产四五百斤棉花的法子很是看重。当即派了人到青河县去考察一翻,对于有功之臣,他从来都没有薄待。得知情况属实后,他立即下旨封赏了一番。
宋铭承官升两级,任明州通判,居正六品。而对二郎一家子的赏赐就不那么贴心了,只赏了一个忠义之家的扁额,让罗云初直嘀咕皇帝小气,光一个扁额有啥用啊,他们每年要交这么多税也说给免一下,要不,免一半都行啊,再不济你赏个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的也好啊,她很好说话的。可是,一个都没有。想着想着,她叹了口气。
若是老三知道他二嫂的想法,肯定能气得背过去。她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掉钱眼里去了,完全不明白这扁额的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官绅一体纳税的,等过了免赋税的这两年,罗云初他们要开始交税了。
咳,完结了,后面还有些番外,阿门。。。
若是老三知道他二嫂的想法,肯定能气得背过去。她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掉钱眼里去了,完全不明白这扁额的好处。护身符啊,有了它,别人想动宋家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再说的。
宋家更上一层楼的事,让周扒皮生生气病了一场。再想到被误了一年棵粒无收的土地,他就一阵肉疼。他拼命按奈着自己的怒火,决定蛰伏一阵子,不再去招惹宋家。
罗云初见二郎已经渐渐能独当一面了,便渐渐丢开了手,全让二郎挑起养家的担子,退居幕后相夫教子去了。他们家如今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殷实之家了。这一辈子,她和二郎顶多就守着这些田地作坊了,日后若说宋家有什么大出息大发展的,必然是指望他们的儿孙辈了。遂儿孙的教育一定得抓牢了,不能调以轻心。
宋铭承起于微末,尽管有余家的帮衬,但仕途估计就止步于四品大员了。想更进一步,估计很有难度。不过若日后宋家的子孙们要走官场,也总算有个借力的地儿了。
只花了两年时间,青河县及周边渐渐形成了棉花和苎麻的产地,不少商户陆续在青河县内开有分号。而宋家的麻棉作坊由于抓住了先机,在别的商号匆忙来分食的时候,已经领先一步,打好基础,打开局面,形成了规模。而宋家棉麻作坊需要用到大量的女工,更为广大的农村妇女提供了挣钱贴补家用的机会。青河县更是日渐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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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能不能别叫我饭团啦?人家都长大了。”八岁的饭团脸红红的,站在那,扭捏地说道。
罗云初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小家伙,害羞了?呵呵,你长得再大在娘的眼中也是小娃娃。”
饭团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娘能不能别当着外人的面叫我小名?”上回小伙伴来家里玩,回学馆后他被取笑了好久。
“好,饭团,娘答应你,只私下叫,当着外人的面一定不叫。”儿子长大了啊,都不可爱了。
饭团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娘,算了,私下叫便私下叫吧。希望等他再大点时,娘能唤习惯他的大名吧。不过饭团恐怕要失望了,直至他娶妻生子,他娘都没有改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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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饭团十三岁,汤圆九岁时,豆包七岁时,罗云初又生下个女儿,名叫宋语娴。
“宋老弟,不是我说你啊,你在青河县也是鼎鼎有名的人了,这些年赚的银子也不少,怎么家中只有一位黄脸婆呢?不添些娇美的小妾咋行呀?罢了罢了,前两日我刚得了两个扬州瘦马,送你一个吧。”
二郎听了,微微皱了下眉,笑道,“谢谢林兄,可小弟不耐烦家中人多,恐怕要辜负林兄的美意了。”
林之焕同情地看了一眼二郎,拍拍他的肩膀,“宋老弟,咱们男人要拿出气势来,重振夫纲,莫要被家中的婆娘拿捏住了。”
二郎越听眉头越拧越紧,“宋兄,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自个儿不想要的。”在老家时大哥没少为两个大嫂烦恼,搬到县上后,更是见多了后院女人争风吃醋之事,他本就没什么娶妾的心思,只想守着他家媳妇好好过日子。
林之焕一副深知你心的样子拍拍二郎,嘴上一个劲地道,“明白明白。”真看不出温温柔柔的宋家弟妹竟然这般厉害。
二郎苦笑,这回又连累自家媳妇名声受损了,唉。
李重武倒是知道一些宋家的情况,当下帮二郎转移话题,“喝酒喝酒,咱们今晚可要不醉不归啊。”
“回来了?”罗云初放下手中的活儿,让下人打来一盆温水,亲自伺候二郎擦了把脸。
二郎舒服地松了口气,“累了?”罗云初轻声问道,双手张弛有度地给他按着太阳穴,尽管如今家里奴仆成群,但关于自家丈夫和孩子的活计她都不假他人之手。
年关是他们最忙的时候,老家那头正在点收粮食运送过来,米铺布店作坊都要做一翻大清点,运算今年的收益,查账对账什么的。二郎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
“嗯。”二郎放松地闭上眼睛,懒懒地靠在罗云初香软的身子上。“忙和了近两个月,总算能喘口气了。对了,今年的银子给老三送去了吗?这是给他作打点之用的,莫要迟了才好。明年就到考绩年了,老三可千万得打点好咯。”罗云初白了他一眼,“早送过去了,一共三千六百两。料想应该差不离了吧?”
“嗯,老三在淮杨干得不错,打点只是为了不失礼数,不让人使拌子而已。”
明州青河县及周边的几个县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俨然成为了全国有名的棉麻产地。青河县发展至今,辖八个乡镇,辖七十三个村民组,总面积四十六平方公里,耕地六百三十一公顷,两千零三十户,一万零一千二百四十七人。每年产棉约一百二十万斤(籽棉),即四十万斤皮棉。
如今他们的麻棉纺织厂经营了七年,有五百多名工人,这些全是职业性质的。这几百名工人大多都是女工,负责的工种不一,有的负责纺线有的负责织麻布有的负责织棉布。自已老家那头每年都有两万斤左右的皮棉产出,加上在青河县里收购七八万斤的皮棉,如今每年织出的棉布总额是三万匹左右,麻布也有近万匹。棉布白布的价钱这些年一直在四百文上下摆动,棉布花布则在八百文每匹。
女工手脚若快的的话,织白布的话,一天能织三丈三尺,三天能织一匹,每匹布约摸能得钱百文。若织花布,功夫在设计图案和颜色搭配上,则五天才出一匹,不过花布的价格高,每匹能得钱两三百文左右,若图案复杂的话,价钱还能更高。可惜,并不是每个女工都能织花布的。不过为了作坊的发展,二郎对织花布的女工给出的福利很好。当年,二郎还专程到外地请了个有名的师傅来指导染布配线之类的。作坊里有近半的女工都乐意织花布。
每年作坊的总收入大约是一万八千两银子,扣除五百名女工的工钱(约五千两一年)还有收购皮棉的成本(以及一些其他的开支,每年净利润大概有一万两出头。
如今的米铺已经不是只单卖米了,像米和一些豆类都有卖,而且也不单单卖自家产出的粮食,还会适时收购一些。每年的营利也挺可观的,有三四百两银子的收入。对比作坊,米铺这点钱就显得少多了,不过蚂蚁腿再小也是肉啊,罗云初可舍不得关掉。米铺的银子可是全进了她的腰包的。
青河县蓬勃发展了,这里的人们也安居乐业了。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名以上的女工在厂里干活,女工们每天下工回家几乎可以说是被当成老佛爷似的供起来了,每天都有人做好热腾腾的饭菜,下工回来就能吃,丈夫也体贴入微,一派和谐。可不是么,一个女工一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收入呢,怎能不受到夫家的重视?
“老家那头,我也让人送了五百两回家,全当明年的用度了。”这些年老家那头见二郎老三发展越来越好,许氏和宋大嫂没少闹腾,好在大郎没有晕了头,一直压着两人。三年前,老里正去世了,村民们一直念着宋家的大恩,遂推举了大郎担任新的里正。这些年大郎在二郎和老三的支持着实为村里做了不少事,修桥铺路,资助贫困想念书的孩子上学馆等等。宋家在古沙村及附近的几个村子威望都不错。邻村有些念不起书的孩子有时也会求到宋家,大郎查实之后,都会给予一些帮助。
罗云初对大郎这种做法是赞同的,现在才三年,还看不出什么,待这些孩子长大了,有了出息,就能看出好处来了。遂每年他们都会送几百两银子回老家给大郎调度。
二郎赞赏地看了罗云初一眼,“对了,饭团来年二月就要下场考童生试了,你得上心点。”
“这个你就放心吧,饭团一向是个乖的,而且他的学问他三叔和天孝都夸过的,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提起饭团,罗云初倍感欣慰。
又过了三年,已是秀才的饭团刚和他老爹闹了一场。他志在教书育人,他老爹希望他走官场仕途,这和他的志愿是相悖的。虽然他只有十六岁,但他已经想好了以后要做什么。他不想做官,不想过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他只想在学馆里或书院里过清清静静的生活。这或许很任性,但他的确志不在此。
“娘~”饭团见罗云初进来,忙收拾起沮丧的心情,强颜欢笑。
“饭团,在娘面前不必如此。也别怪你爹,你爹也是盼着你出息。”“娘,我知道,但孩儿志不在此。”饭团也很难过。
“哎,今年的乡试你得参加,别急,先听娘说。你不走仕途娘不拦你,但你至少要考个进士的功名,有个功名傍身,娘百年之后才能放心啊。”罗云初苦口婆心地劝道。
饭团想了想,重重地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罗云初这才安下心来。
晚上,伺候二郎睡下后,罗云初习惯性地到几个娃屋里走走,见他们睡了她才安心。
“汤圆,还在看书?仔细你的眼睛。”罗云初给他将油灯的灯芯煎去,房间瞬间亮堂了许多。
“娘,没事的,我看完这两页就去睡了。”汤圆微笑着说,在家人面前,他一向很少掩饰自己的真性情。
罗云初摸摸他的头,“累吗?”饭团如愿了,那汤圆就得挑起家里的担子了。
汤圆摇摇头,“不累。”趁罗云初不注意时,他悄悄打了个呵欠。
“孩子,你哥这样,可苦了你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明白,饭团温文尔雅,性子平和,缺心眼,根本不适合官场。
相比之下,汤圆要更适合一些,这小家伙是个笑面狐狸,外表倒是一派温和,却内有乾坤,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小小年纪就让人不敢小觑。周地主,还记得吧?一直都和宋家明争暗斗,背地里没少耍阴招来招惹他们。有一回抢生意抢不过被气病了,趁你病要你命,汤圆毫不心软。汤圆不知从哪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并不是他的种,特意去求了他三叔查清了,拿着证据让人偷偷塞给周扒皮,这下把周扒皮活活气死了。
豆包?打他一岁能走时就对算盘有兴趣,每天都是算盘不离身的,料想是个能继承家业的。
“娘,这是我喜欢的,没什么苦不苦的,大哥既然喜欢教书育人,你和爹就让他去吧。”
“哎,怕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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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小包子们都长大了,也都成了亲,饭团汤圆豆包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这次叫你们回来,是有件事宣布,我和你爹都老了,是时候给你们分分家了。”嗯,她今年也有五十有二了吧?时间过得好快啊,想当年她刚穿过来那会,宋家还是一穷二白呢。她也没想到会有今日,母凭子贵,得封诰命,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宜人,但当时也够她乐呵好久了。
“娘~”大包子们一听,都急了。
“呵呵,你们别急,这是我和你爹商量好的,嗯,内分外不分吧。”
见爹和娘都铁了心了,大包子们都不吭声了。
“咱们的棉麻作坊至今也经营了近三十年了,加上后来又开了些分号以及涉及了一些别的生意。咱们家还是有点家底的,我们账面上有银子三十六万两,铺子十三个,庄子五个,田地八百四十亩。”当初语娴嫁人时陪嫁了两个庄子,一百六十亩地和若干银钱。不过后来又陆续地补回来了。
自打老三站住脚后,他们除了每年送一些物品当年礼外,基本都很少送银子了。遂这么些年才攒下了这么大的家财。
“我和你娘打算这样分,天青自打十五岁开始就帮着打理生意了,这十几年来兢兢业业,甚是辛苦。遂我们打算这样,这些产业分成十分,天青拿四份,天仁和天瑞各拿三份。”
众人都没有意见,房契地契拿好后,一箱箱的银子也归到各自脚下。
罗云初注意到儿媳妇们都喜不自禁,当下心一松,解决了这一庄心事,日后她就含饴弄孙好了。
“作坊和其他生意仍旧交给天青打理,不过此后的出息盈利,天青拿一半,剩下的天仁和天瑞平分了罢。你们有意见吗?”二郎目光如炬地扫过几个儿子。
这样分挺公平的,大包子们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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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云初六十八岁时,大病了一场,弥留之际,她把自己的体已私房拿了出来,分给自己生的三个儿女。这些年她攒下的私房不少,光现银就有十八万两,全都是她慢慢经营出来的,没有朝公中的银钱伸过手。其中有一部分是逢年过节时儿子们孝敬的珍贵物件,她都一一仔细地锁进了自己的私库里。天瑞,天青,这些你们兄弟俩拿去分,就不必给你们大哥了,别忘了你们妹妹那份就成。”
“娘,爹已经去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汤圆和豆包哭得不能自抑,自小,他们就知道大哥并不是他们的亲大哥,但娘一直都待他如亲生般,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甚至有时候待他比待他们还要好,说心里没有过不舒服那是假的。就在此刻,他们才知道,娘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他们的。
“这,这封信,你们,亲手交给你们大,大哥...”罗云初见汤圆点头后,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才含笑闭上眼。
“娘......”
饭团本来就等在外面,此刻他不顾一切冲了进来,见到最疼他的娘撒手人寰,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哭了好久,汤圆才把信给了饭团。
饭团哆嗦着手打开,“饭团,娘的私房体已全交给了天青他们。饭团,别怪娘偏心......记住,你们兄弟几个从今以后要相互扶持呀。”
饭团号啕大哭,他从来都没将钱财之物看在眼里,“娘,饭团从来都没有怪过您,相反,饭团一直以来也很愧疚。”愧疚霸占了弟弟妹妹们的母爱,他知道他不是她亲生的,他知道,他都知道...
等在外头的天孝等人也都红了眼眶,喃喃,“二婶/二伯母去了?”想起他初涉官场之初,当他娘还在仗着他一个八品芝麻官的势到处耀武扬威时,只有二叔二婶能体谅他的困难,每年都会按时送来一笔银子和四季所穿的衣料用品,解决了他手头紧的困难。想起从小到大,受到二婶的照料,他就泣不成声。
接下来,天孝实打实地跟着饭团汤圆他们守了三天灵,看得宋大嫂吃味不已,天孝完全不理会他娘的脸色。
罗云初下葬后半年,宋家兄弟才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兄弟间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爹和娘都走了,这世间没有谁比咱们更亲近了,咱们一定不能辜负爹娘的期望啊。”
“嗯,让娘走得安心。”
宋铭承远远地看着,欣慰地点了点头,二哥二嫂,这几个娃,你们教导得好哇。宋家有他们,繁荣昌盛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