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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公等人已在殿中等候,他们原本预备了盛大的接风宴,九宁知道周嘉行不耐烦应酬,替他拒绝了,殿中没有歌舞,只有简单的宴席。
周嘉行入席,众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奉承,他话不多,只喝了几杯酒。
九宁嫌宴席无聊,找了个空隙问周嘉行,“二哥,你是怎么打败樊进的?”
周嘉行擎着酒杯,没有看她,轻声说:“军器监研制出猛火油车,利用风向,将火油车灌满油膏,推向对方的军阵,大火烧起,他们无法保持阵型,一击即溃。”
九宁听得咋舌,“猛火油车这么厉害?”
周嘉行扭头看她,眼神很专注。
九宁眨眨眼睛,和他对视。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报——”
侍者尖利的、带着哭声的、微微颤抖的通报声一声接着一声,从大明宫外,由南至北,穿过数座宫门,传入大殿。
满殿大臣顿时惊坐而起,手中酒杯、碗盏跌落一地。
侍者跌跌撞撞冲入大殿,跪在地上。
“天子驾崩!”
满殿寂静。
落针可闻。
良久后,九宁回过神,慢慢抬起眼帘,望着周嘉行。
周嘉行低头看她,神色平静。
“九宁。”他轻声道,“你回去看看,那几个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
九宁心口怦怦直跳,手心发凉,没有去看大臣们的反应,站起身,转身出了大殿。
周嘉行喝了杯酒,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那是给她的。
如果他要留下那几只匣子,那么他不会动李曦。
但既然要给她,那么他就要替她永绝后患。
九宁快步回到自己的寝宫。
周嘉行那天让人送给她几只匣子和李昭写的那份檄文,她只看了檄文,匣子没来得及看。
她打发走宫人,打开匣子。
顿时满眼温润光泽。
匣子里放着的,赫然是代表帝位的玉玺。
九宁怔住。
第141章
殿外遥遥传来悠远的钟声,从鼓楼开始次第响起,传遍整座长安城。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沉重的气氛。
亲兵快步走过长廊,走进寝宫,抱拳道:“公主,周使君的人进城了!”
九宁回过神,双手还在微微发抖,手忙脚乱地盖好匣子,站起身。
雪庭走了进来,依旧一身僧服,但脸上的神色不再是平时淡然出尘的平和宁静,双眉蹙起,正色道:“周嘉行刚才命人围住正殿,扣下所有大臣。”
没等众人从震惊中缓过神,忽然有几千精骑从宫外直入宫门,如黑色洪流一般,阻挡所有人的去路,将大臣软禁在正殿内。
九宁没说话。
雪庭看她一眼,“我猜所有大臣的府邸应该也被他控制了,他们的家眷如今都在周嘉行手上。”
从周嘉行和他部下的反应速度来看,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他知道李曦会死,不然不可能趁众人六神无主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长安局势。
卢公他们都以为周嘉行并未在长安城扎下根基,不得民心,但却没想过他根本不需要根基,也不需要民心,他现在只需要占据长安就能顺理成章地改朝换代。
毕竟最后一个代表王朝的符号已经消失了。
等李曦驾崩的消息传遍中原,称帝的节镇将如雨后春笋,谁拳头大,谁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九宁低头,看着那几个匣子。
雪庭皱眉问:“他连你也骗了?”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武僧和其他亲兵拿着武器赶了过来,围住寝宫内宫,以防周嘉行的人硬闯。
雪庭回头看一眼正殿的方向,神情紧张。
周嘉行能藏得这么深,必然早有准备,他打败樊进,狠挫河东军锐气,如今又控制长安,只差最后一步了。
九宁绝对不能落到他手上!
雪庭握住九宁的肩膀,道:“九娘,你得赶紧离开。武僧护送你出宫,我先留下……”
九宁摇摇头,打断他的话,眼神示意武僧们退出去。
武僧和亲兵迟疑了一下,躬身退出内殿。
雪庭叹口气,说:“你不能再相信周嘉行,李曦的死肯定和他有关,接下来他会做什么,没有人能保证……”
“确实和他有关。”
九宁拿起匣子,递给雪庭,轻声道。
雪庭一怔,接过匣子,打开。
他失神了片刻。
周嘉行将玉玺、诏书交给九宁,是什么意思?
表明他绝不会害九宁,让九宁不必防他?
半晌后,雪庭神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问:“他要封你为后?”
他曾经想过怎么平衡周嘉行和宗室,卢公他们也讨论过。
最后所有人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周嘉行称帝,九宁嫁给他当皇后,如此一来,血统还能继续传承下去,周嘉行会善待前朝宗室,天下百姓也会慢慢接受他。
那样的话,九宁的身份不仅仅是皇后,还是周嘉行用来收拢、稳定民心的象征,即使将来他厌倦九宁的美貌,不再喜爱她,也不能怠慢她。
虽然是个出家人,但雪庭能够感受到周嘉行对九宁的种种纵容背后的深情,既然他能够在这种关键时刻把玉玺交给九宁,说明他不会狠心到除去九宁。
九宁摇头,望着匣子里的玉玺,“不止如此。”
如果周嘉行要称帝,不会这么匆忙。上辈子直到死之前他都没有称帝。
她想到一种可能,但又觉得匪夷所思。
“李曦怎么驾崩的?”她飞快思考,问。
雪庭道:“信报上说,他没有回长安,一直往东走,路上碰到河东军。”
李曦碰到的刚好是被周嘉行打败后溃散的樊进乱兵,他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伙乱兵立刻抓了他。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曦驾崩。护送他的忠仆据说是个阉人,拼死逃出,临死前将消息送回长安,要卢公等人一定要为李曦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雪庭停顿了一会儿,说,“那几个忠仆,都是雍王李昭的人。”
九宁和他对视一眼。
既然出手的人是周嘉行,那李曦肯定真的死了。
至于他是真的死在河东军手里,还是背后另有隐情,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护送他的人是李昭的仆从,而他死在河东军的地盘,世人都知道李昭对李曦有多忠心,也知道李元宗的儿子和幕僚们有多么迫切地希望李元宗早日丢掉束缚,登基称帝。
九宁头皮发麻,“李昭呢,他在哪儿?”
雪庭道:“他还没回长安。”
九宁皱眉,“他回来了也进不了宫。”
周嘉行既然已经控制长安,就不会让李昭赶回大明宫。
九宁略一沉吟,道:“我去见二哥。”
雪庭蹙眉,“多带几个人。”
九宁一笑,“用不着。”
都这个时候了,带多少人都是一样的。
……
正殿内,气氛冷肃。
以卢公为首的大臣们盘腿坐在簟席上,一言不发。
带刀兵士排成整齐的队列,依次进入大殿,脚步声整齐厚重,气势逼人。
大臣们战战兢兢,强忍着没有露出惊恐之色。
刚才还是其乐融融的酒宴,眨眼间就变了天,就在他们喝酒奉承周嘉行的时候,这个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扣住他们的家眷,实在是让人心惊!
众人寒毛直竖,殿内寂静无声,没人敢说话。
正殿青漆排窗外,周嘉行站在廊下,负手而立,俯瞰沐浴在日光下的宫城。
这座宫殿气势恢宏,即使皇室衰微,宫中已经多年没有修缮过,那鳞次栉比、檐牙相望的殿宇楼台依然雄伟壮丽,无言诉说着它往日的绚烂辉煌。
不断有稗将领着兵士快步走向他,向他汇报讯息。
长廊内一片长靴踏响声。
众人脚步纷乱,骑着快马从长安城的不同方向赶往大明宫,又身负密令骑快马奔出宫门,飞驰向不同坊市。
所有城门都要守住,严查出入人群,皇城已经戒严,京畿周围的州县全部在严密监视下,哪一方有异动,立刻飞鸽传书至长安,信报层层传递,送至周嘉行面前,等他定夺后,再层层传送出去。
周嘉行神色平静。
随着一道道命令发出去,多日来的布置渐渐浮出水面,点连成线,线结成网,这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一旦被缠上,没有人能脱身。
亲兵走到他身侧,抱拳:“郎主,雍王回来了。”
周嘉行站着没动,“看着他。天黑之前,谁也不准靠近大殿一步。”
亲兵恭敬应喏。
周嘉行吩咐其他人,“告诉那些大臣,日落之前,我要看到他们亲笔写下的诏书。”
众人应喏,推开沉重的朱漆殿门,走进大殿。
一人走到卢公面前,朝他揖礼,面色哀戚:“卢公,圣人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还是早些做决定吧!”
卢公很想骂人。
他知道朝廷早就完了,自己老朽,已然接受现实,但是周嘉行为什么要这么急?他既然愿意善待宗室,完全可以等娶了长公主、为李曦报仇以后再顺理成章地改朝换代呀?
难不成他看错了,周嘉行看似胸有丘壑,其实也和其他节镇一样骄傲自大,打败樊进之后就得意忘形了?
那这份诏书他不能写!
他正襟危坐,眼皮耷拉着,要杀便杀罢!
劝他的人倒也不急,取出一份草拟的诏书,展开来,放在卢公面前。
“卢公过目以后,再做决定。”
卢公双眼一眯,扫一眼诏书。
他呆住了,一脸骇然。
其他人见他神情有异,忍不住也瞟一眼那份诏书。
下一瞬,所有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汗如雨下。
周嘉行并不是要自己登基称帝,他居然准备了一份诏书,李曦驾崩后……由长公主继位!
卢公半天回不过神,喃喃道:“这怎么能行……长公主……长公主是女子……女子不能继位……”
劝他的人神色一凛,不以为然,道:“女子又如何?大圣皇帝不就是女子之身?”
说着声音一低,语气软和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长公主可是武宗唯一的血脉,长公主若能登基,日后她的子孙继承大位,这江山,还是李家的。”
卢公心念电转。
原来周嘉行扣住他们,不是要自己登基,而是要他们拥立长公主为帝。
这……简直太荒唐了。
卢公本能想拒绝。
但是震骇过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为何不可?
为什么不行呢?长公主可是李家人呀!而且还是武宗唯一的血脉。
以前大臣们私底下发愁,周嘉行迎娶长公主以后自然会善待宗室,但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一直遵守诺言,毕竟前朝宗室不除,始终是一个隐患。
到那时,朝中还是会迎来一场场腥风血雨的斗争。
如果登基的人是长公主呢?
那就不用担心朝政动荡的问题了。届时周嘉行和长公主以双圣的身份出兵讨伐各个节镇,必定所向披靡。
至于其他隐忧,和江山仍旧姓李这个诱惑比起来,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都被周嘉行扣住了,他们的家眷被堵在宅邸之中,性命危在旦夕……
如果他们不同意,非要立雍王李昭或是选其他宗室皇子继承皇位,那周嘉行肯定会大开杀戒。
周嘉行可不像长公主那样会给他们留情面。
这人收拾鄂州世家时的狠辣手段他们早有所闻,要不是因为他顾忌长公主,他们这些旧臣根本活不到现在。
再说了,长公主至少比李曦强吧?
……
大殿内,卢公和大臣们神色古怪,彼此交换眼色,无声交流。
殿外,从京畿不同方向传回长安的信报送到周嘉行手上。
“郎主,同州、汾州、凤翔府等地送来书信。”
周嘉行拆开信,一封封看完。
这几地节镇还不知道李曦驾崩的消息,但他们在信中表示愿意追随九宁。
蜀地那边不是问题,杨昌的儿子还在九宁帐下奔走,整个蜀地都会支持九宁。
至于他的地盘,更不用说。
吱嘎一声,殿门开启,一名穿圆领袍的青年官员捧着众位官员签下名字的诏书跨过门槛,“郎主,卢公亲笔。”
周嘉行扫一眼诏书上的签名。
青年官员道:“还有三位大臣不愿承认这份诏书。”
他说出三位大臣的姓名和官职。
周嘉行道:“拉出去处置。”
官员应是。
周嘉行扭头,对身后兵士道:“让中书舍人准备好继位册文。放雍王入宫。”
……
李昭是被阿山抓进宫的。
入城之时,他敏感地感觉到长安气氛诡异,守卫兵士个个面生,竟没有一个是他认得的人。
然后他就被拦在城外,兵士牢牢守着他,不许他踏出值房一步。
他等了很久。
当阿山带着身穿甲衣的兵士将他团团围住,请他入宫时,他知道周嘉行要动手了,并没有慌张,理一理衣袍,随他们入宫。
然后他看到大明宫内一片缟素。
李昭愣了片刻,脑子里空荡荡的。
他一个字没说,一句话没问,呆呆地跟在阿山身后,一步一步靠近正殿。
周嘉行就站在长阶上,迎风负手而立,身影高大挺拔,淡淡地望着他。有如从崇山峻岭俯瞰,气度慑人。
李昭全身发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拔步冲上长阶。
“你杀了他!”他感觉心在抖,手在抖,双膝在抖,嘴唇也在抖,“你杀了他!”
不等他靠近周嘉行,周围兵士上前两步,钳住他的手臂。
李昭双眼赤红:“你为什么要杀他?”
周嘉行没有看他,“雍王这句话问得多余。”
李昭踉跄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
是啊,多余。
如果自己要当皇帝,第一个要杀的人也肯定会是堂兄李曦。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取而代之。直到他知道兄弟俩都没有活路了,才放李曦离开,自己回来赴死。
但周嘉行已经动了手。
周嘉行野心勃勃,想结束乱世、一统中原,那他就必须杀死前朝皇帝李曦,否则后患无穷。
弱肉强食,就是这么简单。
托赖堂妹九宁,他们才能苟延残喘活到如今,不管他们落到哪一方节镇手里,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当年长安暴乱,乱兵杀入内城,烧杀抢掠,鸡犬不留。乱军首领为泄愤,专杀宗室和贵族取乐。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多少世家遭满门屠戮,多少宗室贵女被乱军糟蹋……
周嘉行从没有许诺过会放过李曦,他只答应九宁善待宗室,不会放任军士在长安内劫掠平民。
时至今日,自己有什么底气来质问周嘉行呢?
换成其他节镇,他们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只要宗室能保住……就够了……
李昭沉默了许久,推开抓着自己的兵士,拍拍被抓乱的衣襟,抬起头,“玉玺已经送到周使君案头,请周使君务必遵守诺言。”
他出了一会儿神,慢慢道:“善待九娘。”
周嘉行看他一眼,示意身边亲兵。
亲兵会意,捧着诏书上前。
李昭以为送上来的会是毒酒,没想到摆在他面前的是诏书,拧眉,视线落到诏书上。
下一刻,他手脚僵住,愕然地抬起头。
周嘉行神色平静。
“这是何意?”
李昭眼中的赤红之色渐渐消退,脸色苍白,透出几分很少出现在他身上的茫然。
周嘉行眼帘抬起,“雍王想重现祖辈荣光?”
李昭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42章
九宁走过长廊的时候,听到廊下传来一阵喝骂声。
乱臣贼子,狼子野心,豺狐狗辈……都是骂周嘉行的。
九宁微微蹙眉,走到栏杆旁往外看。
几个穿宽袖袍服的文官双手捆缚在背后,在兵士的押送下走下长阶,一边走,一边大声骂周嘉行,骂到激动处,泪落纷纷。
她身后的雪庭皱了皱眉,说:“是中书省的人,要不要拦住他们?”
九宁问旁边戍守的兵士这几个文官为什么会被拖出正殿。
兵士如实答了。
雪庭轻声道:“周使君行事暴戾,此时大开杀戒,不妥。”
九宁收回视线,摇摇头,“二哥不会杀他们。”
周嘉行真想杀鸡儆猴,早就当着大臣的面杀了这几个人,不会拖拖拉拉让他们从正殿一直骂到广场。
这几个人是周嘉行为她预备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铲除异己是立威的好手段,宽容地接纳反对者同样是。
他负责抓人,而她负责放人。
他威慑群臣,她置身事外,他讨伐诸节镇,她安抚百姓,他杀人如麻,她再跳出来大赦,他一意孤行,冒着得罪世家的风险实行改革,她只需要做好平衡……这就是周嘉行的计划。
到时候,雄心勃勃的人是他,而世人眼中的她宽宏大量,迫于无奈才会接受帝位。
所以,没有人怀疑她参与了周嘉行的计划,连那几个以为将要人头落地的文官都没骂她,一心一意在那诅咒周嘉行。
夕阳收起最后一线余晖,宫阙屋宇沐浴在渐渐发暗的霞光中。
九宁站在廊下,风吹衣袂翻飞。
周嘉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可以为之牺牲、舍弃什么。
他有野心,有抱负,不管有没有她的掺和,这一点不会变。
变的只是实现抱负的方法。
九宁知道他会做出让步,不过在今天之前,她不确定他会让多少。
现在她知道了。
亲兵走过来通禀:“雍王入宫,周使君和雍王在内室谈话。”
九宁点点头。
雪庭问:“他想说服雍王?”
九宁嗯一声。
雪庭脸上神色凝重,显然不认为李昭会轻易被周嘉行说服。
九宁轻拍栏杆,“二哥会说服李昭的。”
雪庭此刻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反应平静的九宁,他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周使君不是多话之人,这么相信他的口才?”
九宁一笑,望着广场两侧连绵一片、巍然耸立的宫宇,道:“我不是相信二哥的口才……李昭最大的执念是重现皇家王朝的辉煌,而二哥想要尽快结束乱世,他们可以合作。”
只要抓住李昭的软肋,根本不需要长篇大论,直接和他分析清楚双方的利益需求,他就会做出选择。
雪庭沉默了一会儿,眼帘抬起,看着她:“那你呢?”
九宁迎风而立,闻言,扬眉,唇角微翘,道:“叔叔,从我成为长公主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往回走。”
她主动以长公主的身份参与到这场角逐之中,改变了千万人的命运,就得担负起长公主的责任,为跟随她的人负责,不能儿戏。
她影响了周嘉行的决定,许诺认真待他,那她就会并肩和他一起走下去。
不管结局好坏,死而无憾。
……
窗下两座鎏金百枝灯树,烛火通明,内室恍如白昼。
李昭跪坐于折叠屏风围起来的黑漆书案前,手边茶盏里的茶早就冷了。
周嘉行坐在他对面,展开一份舆图。
李昭的目光追随着他结有一层薄茧的手指,在舆图上打转。
他的手宽大,手背筋节分明,仔细看,有很多旧伤疤。
这是一双武人的手。
李昭在深宫长大,小时苦练书法,手上也有茧子,不过和周嘉行的手比起来,他的手还是过于纤秀。
周嘉行的声音响起,“ 钟权据宣武镇;李司空据河东;钱氏据镇海;朱慈据武威;黄瑾据清海……东西两川尽归九宁,鄂州、淮南、徐州已被我掌控,另幽州、檀州在内的一千多里为契丹所占。”
李昭回过神,望着舆图。
这就是现在的天下局势。
在他一次次为救李曦疲于奔命的时候,九宁已经控制整个蜀地,京畿南方诸州也尽数归附,而且她还守住都城长安,而周嘉行占据长江中游和下游大片土地,正将势力深入徐州以北。
除了契丹以外,北方只剩下河东李元宗和宣武镇钟权这两个威胁,李元宗和钟权是姻亲,两家肯定共进退,可以当成一个敌人看待。
至于南方的钱氏、朱慈……都只有称王的勇气,还不敢自立为帝。
只要啃下最难啃的骨头李元宗,统一中原,南方诸节镇必定上表臣服。
李昭有些走神。
这些年,他做了什么?
他想保李曦,保长安。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保住。
他掩下心头凄惶,冷静地道:“周使君已然大权在握,即使不拥立九娘,照样可以一统中原。”
周嘉行道:“不错。”
他抬起头。
“不过那样的话,太慢了。而且前朝、新朝牵扯不清,朝政动荡,南方节镇不会轻易顺服,契丹可能趁虚而入。”
李昭诧异地抬起眼帘。
他没想到,周嘉行这个底层长大,并未受过诗书熏陶、世家系统培育的昆奴之后竟然能考虑到这么多。
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尤其在现在的乱世,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谁也不能保证谁能笑到最后。
大部分草莽出身的军阀根本不懂怎么治理一方,他们凭武力风光一时、不可一世,醉生梦死,固步自封,然后在一场或几场溃败后迅速被其他军阀取代,下场就如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