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在夏风里也有点疼。
她本来可以用杨雨薇信封里厚厚的一沓钱去住酒店,或者打车回父母家住。但梁凉的整个人真的根本都已经彻底木。
五分钟,梁凉脸色苍白心情烦躁,她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吴燕夏家高高的、华丽的防盗门门口。
他家的门是密码锁,占星师临走前,说他改过密码。
梁凉就像森林里迷失的小鹿,她握着那凉凉的铁把手,仿佛这是唯一的稻草。
很混沌地思考了会。嗯,以前的密码是他自己的生日,这个超级自恋又变态的家伙。
梁凉决定赌一赌,她这么谨慎的人,只赌一次。
于是,咬唇按下了另一串数字。
一秒后,传来熟悉的一声“滴”,锁顺利被打开。
吴燕夏新换的密码,果然是她的生日。
梁凉莫名地笑了,但瞬间又觉得好想痛哭。
…猪的智商,真的只能走到这里。
她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躲进吴燕夏的家。
第 60 章
吴燕夏家还是那么空荡荡的, 他虽然懒,但多年独居习惯让他把不多的东西擦拭得干净,收拾得干干净净。亮灯的瞬间,总感觉一幅明亮的画在眼前展开。
梁凉又热又渴,跑过去先把空调打开,又进洗手间去洗手。
镜子里的自己就像个脆弱的疯子, 头发散乱极了。
唇角的伤口已经止住, 细而长的殷红划痕, 再配着她幽幽的目光, 那影像居然带着一些陌生诡异。
梁凉不敢多看,她轻声嘶着凉气,小心的用水洗着手和脸。
今晚的魏奎, 还像以往的那么熟悉。
他吻了她,又说出“我娶你”的话, 这一切都非常“魏奎”。魏奎小的时候就这样的行事风格, 小男孩从来不会用手开门, 抬抬下巴, 上脚咣当傲慢的一踹。梁凉每天都不知道他去哪儿玩了见了谁,当魏奎要带她出去玩,立刻不管不顾地攥住她手腕往外扯。只有在很极端的情况下, 比如考试没考好,或者他妈妈又扯着他耳朵说了什么,魏奎才会袒露点一丁点的脆弱。
那时候,魏奎会安静地听她说话, 他那么英俊,她简直心酥到飞起。可等雨过天晴,梁凉再去找魏奎,他又恢复到怼天怼地的状态去忙着其他所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梁凉总是觉得,她对魏奎有一种奇特的义务:那就是,魏奎提了要求,她负责满足和等待。
除了抖M放弃治疗外,梁凉认为这种感情的来源是她喜欢他。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无法拒绝他,更无法离开他。
但是,当魏奎今晚那无法形容的炙热吻落下来,像海水样满满地堵住她口鼻,梁凉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是真的喜欢魏奎,可梁凉发现,她居然也有点惧怕着魏奎。
为什么呢?
乱了。
全乱了。
梁凉默默地拢着散乱的长发,这时,她又瞥到洗手台上那一根湿漉漉、破旧的红皮筋原封不动的摆在上面。
好几次看到这玩意。
梁凉随手抓起来,用清水洗涤两遍,再用这湿皮筋把自己的头发松松拢起来。
但就在重新绑好头发的瞬间,嘴角仿佛被什么蛰了下,莫名传来疼痛。她连忙抬头对着镜子,发现原本痊愈的伤口居然缓慢地又开始渗血。
呃,刚刚洗脸,多用了点力了吧。
那道浅伤口处的血珠越涌越多,镜子里的女孩眼梢微弯,神情中似乎透着一股诡谲的喜悦,像是被浇灌雨露的海棠。只不过梁凉没看见,她已经低头打开水龙头冲洗,祈祷自己不要毁容。
好不容易又止住血,再抬头,镜子里的自己又恢复那张郁闷臭臭的小脸。
梁凉暗地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唉,今晚做什么都不顺。
吴燕夏家里的冰箱很单调,并没有什么时鲜食物,但有一盒烟和不少酒,以及码放整整齐齐的柠檬茶软饮料。梁凉犹豫了会,终究不好意思去拿饮料,关上冰箱转头走去蛇室。
吴燕夏还是有点讲究的,他喂狗喂蛇都买的是瓶装纯净水,当然,都是最便宜的瓶装纯净水。
当梁凉从纸箱子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清水润湿喉咙,她却再次觉得一阵阵悲从中来。
…今晚初吻没了。
她还在偷狗的水喝!
一股像静电通过空气般的细微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凉慢半拍地握着矿泉水瓶回头,她伢然看到,神灯正从笼子里伸出一只狗爪,焦躁地拨弄着上面的锁。与此同时,它全身毛都炸开,那双浑圆的黄色蛇眼正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瞳孔中有什么异色闪动,尾巴扫来扫去,胸脯沉重的喘息着,带着犬类急欲进攻敌人的暗暗表现。
它是不是把她认为是小偷了?
梁凉不禁害怕地退后几步,想跟它解释:“我,我是梁凉…”
之前老是来给他俩铲屎的那个…
神灯过耳不闻,它被吴燕夏剃毛剃得极干净,整个狗头新长出的鬃毛是紫黑色的。此时神灯喉咙疯狂抽搐,一双黄铜扣子似得眼睛死死地凝视着她,仿佛是见到了久别的仇人,整张动物的毛脸都露出阴森可怕的表情。
突然间,它开始朝着她的方向狺狺狂叫。
深夜时分,偌大房间,莫名的犬叫简直有惊魂的力量。旁边笼子里的坦克原本平静不动,此刻仿佛听到这股动静,同样开始焦躁地甩着蛇身游走。
梁凉薄薄的塑料杯一捏,手里的水撒了半个裙子,脸像石灰一样发白。
如今的神经本来就娇弱到不得了,如今魂飞魄散靠在墙面。
她,她她今晚还是赶紧走吧…
梁凉像木偶似得贴着墙面僵硬移动,在狗的狂吠中当背景乐,几乎浑身战栗。但她马上就要挪到门口,身后神灯的喉咙又像被什么死死掐住似得,突然间,又完全不叫了。
周遭一片静籁。
同一时间,梁凉感觉后颈处一暖,之前松懈梳好的秀发已经重新散落。
那松松绑住的老式皮筋,掉落在半步之外的地板上。
捡不捡,呃,还是不捡了赶紧跑。
也就在这时,神灯已经伸爪把笼子打开,狂蹿出笼!
梁凉根本来不及移动,极绝望地闭上眼。下一秒,小腿处并没有想象中尖牙刺破皮肉的痛感,神灯猛虎下山般地叼住了那根红皮筋,接着掉头跑出蛇室。
过了好一会,梁凉只能虚弱地站在原地,后续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然后,她几乎是心惊肉跳地也跟出去。
灯火明亮的客厅里,神灯跳上沙发,狗嘴里似乎费力又痛苦地嚼着什么东西。但看到梁凉走出来,它依旧用那种轻蔑威慑的橙黄眼睛凝视着她,却没有再发出那股厉害威慑的叫声。
“…这,这,怎么回事?”梁凉觉得自己又糊涂了。
她只敢远远站在这里,但神灯却趴在沙发上,梁凉呆呆地想,它是把那根皮筋吃了吗?狗吃这个不消化吧。
但神灯镇定地像埃及女皇,就是有种万事掌控的气场。而人狗(蛇?)对峙的寂静里,梁凉刚刚心里的恐惧倒慢慢消散了,她不由悲伤地想到,今晚居然又被一条蛇化身的狗欺负了。
“…是因为我喝了你一瓶水吗?”梁凉干巴巴地问。
神灯当然不可能回答她。
如果梁凉懂风水,她会发现,那华丽沙发的方位正好压着一个巨大八卦的分界线,而此刻的神灯全身正微微发颤,后腿就像受了伤,根本无法站立。
但问题就是,梁凉什么都不懂。
她的脑袋整晚都是乱乱的,只能徘徊地问:“…那个,我今晚不能睡你家沙发了对吗?”
神灯终于不看她,它平静又痛苦地把头放在沙发上。
梁凉到吴燕夏家,是想借他家沙发睡一晚。
吴燕夏总是口口声声说这不算凶宅,每当听他这么说,梁凉都小声地“嘁”一句。撕去“占星师的”标记,吴燕夏是个天性乐观,心很大的男子,但奇怪的是他嬉骂随意,有时候做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身上又确实没有任何男孩子气,甚至意外的克制。
吴燕夏的内外形象非常男人,还有点敢搞不伦的邪魅劲头。可每次他搂着她,她都觉得…他好像一个妈妈的感觉,令人感到温暖。梁凉害怕着他家“凶宅”,当五味陈杂在心里,除了家就只想来到这里。
她犹豫半天还是不想走,抽抽搭搭地留在吴燕夏的卧室里。
不敢躺上床睡,就委屈躺在床边的铺脚地毯上。他上次在这里看了一夜的电脑。
想到没卸妆,梁凉爬起来又到他自带的浴室。上次用过的小样果然还在原地,她摸了摸那些瓶瓶罐罐,掐住掌心。
今晚先不想。
梁凉安慰自己,明天,等明天再去想那些乱七八遭的。
卧室里的灯没敢关,魏奎的脸、魏奎的话、魏奎的唇,和吴燕夏的整个人,他们快速地在脑海里闪过。她是觉得,自己可能要睁着双眼纠结到天明。
一分钟过后。
低估了自己耐受力的梁凉又已经香甜地睡着了。
只有桑先生才是本星球真正没睡好的失眠人物,他昨晚也就扎了一夜魏奎和梁凉的纸人而已。这倒不是说桑先生对吴燕夏那一记过肩摔不记仇,他不想扎吴燕夏的纸人,但,夏大仙太邪性了还是不招惹吧。
第二天清晨,他很早就赶去吉兆。
老板不是说,自己为了感情影响日料店的生意吗?桑先生阴沉着脸,他还非要表现一次爱岗敬业勤勉的态度。
结果远远地走过去,桑先生气得肌肉乱抖。
LO娘居然守在店门口,就正等着他拿钥匙开店呢。
昨晚虽然睡地板,但梁凉休息的还不错。
只是模模糊糊间做了个梦,光怪陆离间,好像有个面目模糊的红衣服女孩拖着她手臂往一个昏暗的走廊尽头走,走着走着,突然又有个黄衣女孩拦住她们。接着,梁凉眼睁睁地看这两个红衣黄衣女孩为了争自己…激烈地打起来。
梁凉汗颜,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受欢迎了?梦是反的吧,难道这代表这吴燕夏和魏奎?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匆匆冲了个澡,但并没有洗头。此时,梁凉发现她的手臂处居然有块淤青,嗯,估计是魏奎昨晚握的。
桑先生嘟嘟囔囔的,梁凉也没多听。
她拿到家门钥匙和手机,先赶回自己的公寓。
脱下旧衣,又去浴室里洗了头发。等头上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她顿住脚步,看到吴燕夏送来的那一大捧快干枯的玫瑰正摆在角落。
梁凉不由蹲下来,搂了会那些芳香又有些枯萎的花,再轻轻的叹了口气。
昨晚自动关机的手机,在充电时重新震动起来。
梁凉走过去看了一眼。
是魏奎。
梁凉心一沉,她盯着那串号码长久地沉默了一会,决定先划掉电话。
然后用吹风机继续吹着长发,也不知道想什么。
没一会,自己家门口传来一些声响。
门外,魏奎西装革履,他用下巴夹着没系好的长领带,左手正怀抱着一大束黄玫瑰,右手手忙脚乱地掏出梁凉家的备用钥匙。
一推门,他就看到梁凉肩膀搭着毛绒兔子的吸水浴巾,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空气有几分的凝滞。
魏奎扬唇朝着她明亮一笑,梁凉立刻回过神,转身慌乱地后退回卧室。
他笑意更深。
魏奎不慌不忙地走到客厅把那束黄玫瑰放下。梁凉的这种熟悉反应,让他觉得一切并不迟。
第 61 章
等了五分钟, 静静关闭的卧室的门才再打开。
梁凉已经吹干头发,她今天穿了套lchigoMikou家的塞纳河系列,经典的绀白配色,又戴了meta的星星扣子手袖来遮挡手臂上的那点淤青。至于下身,她穿着爱心蝴蝶结的袜子。总而言之,是青春活泼在别人眼里特别疯的LO娘造型。
魏奎蹙起眉, 不过他突然想到, 梁凉的身材是保持得不错, 至少大裙摆下的腿瘦而直。他不由再欣赏了一会她秀气的鼻子和眉毛, 感觉是近几年头一次这么细致的打量。
说实话,梁凉是比少女时期更美而沉静了点。
但,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梁凉只看了魏奎一眼, 她抿唇不说话,居然自顾自地想走出门。
魏奎不由气笑了, 还长本事了。
“娘娘, 过来!”习惯性的命令语气。
LO娘立刻回头, 灰溜溜地挪到对面的沙发上。她到底还是没那么多勇气。
“就打算不跟我说话了?”魏奎问。
梁凉垂着目光不吭声, 手搭在膝盖上。
魏奎留心去看梁凉的唇角,那里依旧一道很细的伤痕,并不明显, 只是笑得时候觉得嘴唇上方格外红。他倒是有种得意,因为梁凉精致如软蜡般肌肤上留有他的专属痕迹,但魏奎的心同样轻微一抽,她怎么还是老样子…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伤害别人。
傻, 蠢,笨蛋。
只能他来守护的小结巴。
魏奎先把桌上的醒目黄玫瑰推过去,温声说:“送给你的。”
当梁凉小心地抬头看了眼那鲜黄色的花,魏奎却已经主动坐到身边,再次把她搂进怀里。
梁凉手足无措时,他就低头又吻住她的唇。
不同于昨晚的急切,这次的吻像慢条斯理的品尝。
阳光射进来,纱帘低垂,梁凉睁大眼睛,魏奎削长下颌,英挺眉目,就像一场迟来梦境,而他的手始终握住她,无法挣脱。
她的心,稀里哗啦碎成粉末。
梁凉有时早晨去吉兆的途中,会幻想自己正要开始一段漫长奇异的旅行,实际上,她只是穿着LO装一蹦一跳地去吉兆开始每日的营业。
梁凉总感觉遇见吴燕夏后,她内心有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但如今发现,大部分事情其实还是一样。比如,自己总是属于魏奎的,不管怎么千折百转。
魏奎顾忌梁凉唇角的伤口,只敢浅尝辄止的吻。
然而,这一切都足够了。
梁凉很柔顺地接受了这个吻,她美丽脸上流露的那种迷乱神情,那种熟悉的柔情脉脉,让魏奎很明白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只不过,当他随后卖着关子说已经提前买好订婚钻戒,想把这件事当惊喜告诉她时,梁凉害羞地垂下双眸,她的脸红红的,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现出羞愧、惊讶、开心、满足,那么多神情中唯独欠缺着…沉醉。
以前梁凉专心地吻着她洋娃娃时,她的脸上总有那一种独特的、全面忽略甚至排斥他人存在的甜美投入感。魏奎总是朦朦胧胧地感到嫉妒和不快,却同样印象深刻。
此刻,梁凉只是很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生日那天…真的是想向我求婚?”
魏奎正垂眸看着她的那套LO装上细小的领带,觉得自己蠢,因为这种小事情而疏远梁凉简直异常愚蠢。他薄唇微微弯起:“对,我之前不让你穿LO装都是我错了。娘娘的衣服可以随便穿。”
梁凉勉强笑了,稍微坐着离他远了点,她轻声说:“…谢谢你。”
魏奎心里有点不太好受,以及深深的自责。
“你谢我干什么?梁凉,我喜欢你,懂我的话吗?我想马上娶了你,你以后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不,我爱你。”
魏奎盯着她,但令人失望的是,就算梁凉听到“爱”这个字,除了纤长的睫毛迷茫地颤抖,她的一切反应好像都比平常更迟钝。
他心里一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又什么也不肯说了。
魏奎不知怎么更烦躁起来。
此刻的梁凉,一点也不如昨晚的梁凉那么灵光闪现、活泼可爱,那一股勾着魏奎逗她、招惹她、想守护她的东西又没了,梁凉整个人蜷缩在那套LO服里,笨拙自闭,她小时候总抱着洋娃娃,总陷入那种魏奎猜不透、摸不准的沉默里。
…真的太拿不出手了,他忍不住想。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我就一直喜欢你啊,以前总忍着没对你表白,是因为很多时机不合适说这种话,当然也是因为我脑残。但现在我也明白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会白头偕老,变成一对老头和老太太,然后跟自己孙子孙女说,咱俩从小就认识,咱们能熬到金婚银婚,任何事都不能阻挡我们,嗯?”
梁凉终于抬起头。
她愣愣地听着,唇在晨光里非常美,就像玫瑰色的预言。
魏奎刚忍不住再要吻她,梁凉却突然微微挣扎,嘟囔说:“夏夏…”
魏奎倒是不意外她开口提起吴燕夏,他蹙眉头,沉声问:“昨天你说,吴燕夏要带你去迪士尼玩?”
梁凉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她缓慢地说:“他说,可以带吉兆所有人都去迪士尼…”
怪不得,魏奎终于恍然。
他昨晚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梁凉为什么能答应做那种下三路人的女友要求。现在答案明显了。吴燕夏居然从她身边人下手!那骗子还真是目光刁钻,知道梁凉耳朵软,无法拒绝身边人的怂恿。而梁凉身边都是什么垃圾人啊?
魏奎不由想到那个一言不合就动粗的桑先生,心里越来越窝火。至于吴燕夏,魏奎最初对他尚有点微妙的鄙视和佩服,如今却只想怎么弄死他。
“不就是迪士尼么,我带你们去。”他无可奈何地说。
魏奎边说边摸上她的脸,手指又忍不住滑到她的唇上。自从吻过梁凉后,一切亲近动作都那么理所当然。
他后悔莫及,为什么之前浪费那么长时间,没有用铁腕抓住时机。
“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今天开始,你跟吴燕夏彻底断了。”他冷冷的语气带着命令。
又想起什么,魏奎从兜里拿了一小条纸,然后围在梁凉冰凉的无名指。
动听的男声在她耳边熟悉地响起:“对了,订婚戒指尺寸,咱们得确定下。”
一千零五十公里之外,吴燕夏脸色同样不大好。
他确实觉得自己不该来长沙,因为,第二天清晨还得一大早匆匆赶飞机来扬州。
行程这么急急忙忙的,都跟出国差不多了。
吴燕夏喜欢坐飞机,他的老家在三省交界处,穷又乱,有点三不管的意思。在上初中前,他见过最快速的交通工具也就是火车。后来有一天,附近县的山林起了三天三夜的山火,两个省政府都派来直升飞机嗡嗡查看灾情,全校的师生课也不上,赶紧跑出来围观,指指点点,特别新鲜。
他曾经是当地唯一的大学生。现在的工作总是到处跑,按理说高铁更方便。但吴燕夏喜欢高空俯瞰,曾经从拉萨飞回上海,他盯着窗外,一路看着高矮建筑随之变化。
占星学中,星盘就像一副微观的城市地图。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星盘图,上面10颗行星,12个星座,和12个宫位。
一张星盘就像城市地图,只要会读懂图标,就可以指出这个城市适合在哪里建工厂、修商业中心、盖政府大楼,乃至于规划居民区等等。但,世界上每个城市都不同的,世界上没有一个好的城市,也没有一个坏的城市,遗憾的说,不是每个城市都能变成像上海、东京、巴黎、纽约这样的影响力强的都市。
星座,也就是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而已,一个ip地址而已。
吴燕夏看私人星盘准确度极高,其中有一个技巧,就是他几乎只接受当面看星盘。
就好像我们无法从旅游指南里去真正感受一个真正的城市。想象力在真实的生活面前,通常又是很贫乏的。占星师自觉观察力惊人,但通常的烦恼在于,很多顾客会无意识地对自己真实的生活撒谎
他的扬州客人坐在对面,否定了吴燕夏根据校正星盘后推读出的所有信息。
“你16岁的那年,家里有过一次变迁——”
“没有。”
“你22,23岁那年走过桃花运?大概是,同学?”
“没有。”
“你结婚了?”
“没有。”
对方坚定又嘲弄地说了三次的没有后,吴燕夏就懒得看了,他挠着下巴先把iPad一推,又叫来杯冰咖啡。
通常来说看星盘的都是女孩子。但眼前坐着的客人却是一个骨瘦如柴、面色阴鹜、号称是“多年开工厂”的中年男人。
他讥讽地说:“这就是占星?扯了半天没有一句说准的。就你这样的,还是著名占星师?”
吴燕夏闻言一挑眉,他倒没有为自己“没看准”而道歉或惊慌,先喝着只剩冰的冰咖啡。昨晚又熬夜工作,接了个年底的商业策划稿件。马上就到下半年,还要准备明年的年运书籍撰写。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同样觉得有点莫名心烦。
估计熬夜熬大了。
吴燕夏自己再沉思了会,终于抬起头盯着对方。
很少有人能躲过占星师这种一动不动的凝视,但对方的眼睛居然不动,同样盯着他。
“给我一个方向,让我知道你最想从自己的星盘图里知道些什么。”
对方傲慢地说:“呵呵,你至少先说对我人生中的一件事,让我知道你算得准不准——”
“你是一个皮条客,不是什么’厂长’,你现在给我的出生时间是对的,但出生地点是乱指的。我拿着不稳定的星座图,自然看不出任何有效信息。而你来找我看星盘,是因为最近赚了一大笔钱打算洗手不害姑娘了,但你日常都在半黑道上混,蠢到了想洗钱都不知道转什么行业因此才找了我,希望老子这个正正经经的占星师帮你看星盘里上有什么正道财运,问题是,你还不相信我…”
但实际上,吴燕夏只是微笑地说出第一句话。
对方已经目瞪口呆,放下一直翘着的二郎腿。
“夏大仙?您继续?”
“算命”这行业,人人都以为赚的是开口的钱,其实做的是闭口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