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法里的路程,从圣彼得堡到巴黎,罗西伯爵一身的风尘仆仆,不及换衣休息,第一时间来到宫里,当着国王的面说出他的心意,有这一片心意,什么样的等待都值得。那些涉过的每一条河流的名字,都是一首思念的诗。两人相视而笑,握住了对方的手。

路易十八看着这一对年青人,满意地说:“年轻真好,可以做这么美好的梦。我亲爱的王后,来看看是谁来了?”却是王后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路易十八对王后说:“王后,这位便是我们的常谈起的伊纳尔上校,罗西雄的贝特朗伯爵,刚从俄罗斯回来。”放开芝莱特的手,和王后在一张软椅上坐下,“看看他们,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情侣。”

王后看着他们也赞道:“怪不得芝莱特这么钟情于你,果然是一个出色的年青人。芝莱特亲爱的,我为你的坚持而感动,我祝福你们。贝特朗伯爵,我就不问你从俄罗斯回来花了多少时间了,我想你们在分别了这么久之后,一定想独处。陛下,”转向路易十八说:“我看我们可以下一道圣旨了,为了贝特朗伯爵对法兰西和国王的忠诚,我们把我的侍女芝莱特·拿包纳女士赐与他为妻。国王和法兰西的意志高于一切,我看不会有人会违逆。”

罗西伯爵和芝莱特同时在国王和王后面前行礼,罗西伯爵从左手中指上取下那枚家传戒指,托起芝莱特的右手,替她戴在无名指上,说:“以此戒指,我,罗西雄的贝特朗·伊纳尔伯爵,经吾王与王后的同意,与你成婚。”他想起那些流言蜚语,生怕会另起风波,因此虽然匆忙,却抓住时机,先结了婚再说其他的。将来有必要,再在教堂举行一次婚礼好了。国王意志高于一切,拉上国王这个后盾,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据理力争。

芝莱特听他这么说,不禁睁大了眼睛。国王和王后也颇为吃惊,王后皱眉说:“为什么要这么急?难道你们不想在教堂接受主教大人的祝福?我的侍女怎么能这么匆匆忙忙就结婚?还有她的姨母和姑母,以及至亲好友们?”

罗西伯爵说:“我在俄罗斯三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法兰西,思念拿包纳小姐,机会稍纵即逝,不抓住难免后悔莫及。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一年就有三年那么长,三年时间让我像是过了十年。陛下,微臣不是在抱怨您的派遣,而是感激您让我更早地懂得了幸福的难能可贵。就算以后我会被派到格陵兰的冰山上、大西洋的海岛上,我相信有芝莱特小姐的陪伴,冰山海岛都会是天堂,我并且相信芝莱特小姐会陪伴我到天涯海角,无怨无悔。王权至上,王威至高,有国王的准许,这桩婚姻便是合法的。芝莱特小姐,请跟我说你愿意。”

芝莱特噙着眼泪说:“我愿意。”上前一步抓住王后的衣裙说:“陛下,这不是一次别出心裁的婚礼吗?在您们两位陛下的双重祝福下,什么样的阻碍不可以突破?我能成为贝特朗伯爵的妻子,就算他马上要为国王出征,也有了跟随陪伴和等待的理由。”

王后却说:“你们两人,就像孩子在做游戏,国王的重臣和王后的侍女,哪能这样简陋就结了婚?你那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多等几天就不行吗?等我们下了旨,等教皇那里的结婚公告通过,我来为你主持婚礼。芝莱特,不要再说了,你们这样做是不行的。如果你们非要坚持,那就算你们订婚好了。陛下,你认为呢?”

路易十八点点头,说:“王后说得很对,你们两人都是我的好孩子,我不允许你们做这样的糊涂事。伊纳尔,你先回你的住处去休整一下,教皇那里的特别通告只要一个礼拜就可以了,七天后你们举行婚礼,芝莱特小姐,请再在宫里住一个礼拜,我和王后都需要你。”

 

 

第47章 土耳其式的算命

罗西伯爵回到了巴黎。这个消息在他刚刚离开杜伊勒里宫,住进莫里斯为他订的位于歌剧院林荫大道上的一间豪华酒店的二楼房间时,已经传开了。当他洗过澡,换过衣服,踏进酒店咖啡厅的门,打算去喝一杯他想了三年的巴黎的咖啡时,就有人上来跟他握手打招呼,邀请他一起坐坐。罗西伯爵婉言谢绝,他只想一个人喝一杯咖啡,不想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可别人的好奇心就那么难以压制,小小的咖啡厅里的客人全都看着他,女士们切切私语,男士们咬着烟斗,戒备地盯着他。

罗西伯爵对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问侍者要了一杯土耳其咖啡,在等咖啡煮好的当儿,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当天的《人民之友报》来看,那是他从房间里随手取的,没想到可以借它来遮一遮脸。看了半张报纸,侍者送了咖啡来,他两口就把这小小的一杯土耳其咖啡给喝光了,放下杯子正要离开,就见有个男子头上蒙了一块艳丽的土耳其头巾走过来,往他对面的椅子里一坐,捏紧了嗓子说:“先生,把咖啡喝光,我来替你算个命。”

这男子一身最时髦最华丽的巴黎新款衣服,却戴了这么一条女士头巾,大模大样地出现在这间高级咖啡厅里,骚扰客人,也没侍者来阻止。而在座的这些巴黎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看了他也就宽容地笑笑,一点没表露出什么惊讶来,看来都知道他是谁了,也都知道他的放诞不羁。这人做这么出格的事,大家都熟视无睹,怎么他一句没经过思考的话说出来,大家就都不能容忍呢?那些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的年长绅士们,怕是生怕他和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名誉的牵扯吧。

罗西伯爵无奈地摇头,低声说道:“没兴趣,再见。”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那男子却伸手按住他,说:“看一看,算一算,不要钱。”而旁边,已经有年轻女子在发出轻笑声了。罗西伯爵不想在这样的场所引起争执,忍耐地拿起杯子喝干了里面的最后一口咖啡,那男子把杯盘盖在杯子上,再把杯子倒过来,让杯底的咖啡末合在盘子上,移开杯子,倾身上前研究了一下咖啡末在盘子里形成的图案,说道:“恭喜阁下,近期将有一场婚礼与你有关。”

罗西伯爵眯着眼睛冷冷地说:“咖啡末告诉你的?哪一点说明了?”

那男子伸出一根小手指,指指盘子里的咖啡末说:“你看,这不是一枚戒指的图案?看到戒指,就说明有婚礼。”

罗西伯爵忍住笑意说:“那看到钱币呢?就是要发财?那看到奖章呢?就是要升官?这个图案像戒指?我怎么觉得像一个根上吊的线索?你看那个套好的环,就等着收紧呢。”

那男子柔媚地翘起手指,依旧逼尖了嗓子问:“那绳环套在谁的脖子上,谁是收紧的刽子手?”

罗西伯爵往后一靠,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优哉游哉地说:“套在你的脖子上,我这只手就是那只等着收绳套的手。你这个该死的巴黎佬,娘娘腔的花花公子,看来我不在的这三年,你没有榜样学习,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我的圣-伊雷尔侯爵阁下。”

那男子哈哈大笑,一把扯下那条花头巾,拍拍他的腿说:“我一听说你住这里,马上就赶来了,你不谢谢我的热情,反倒骂我一通,你在俄罗斯被那些天杀的哥萨克的长刀马蹄搞坏了脑子吗?就是这样对待你的老朋友的?”

“弗卢洛,”罗西伯爵说:“你日子过得不好,要靠给人算命挣钱过活?还是欠裁缝账欠得太多了,挣两个金路易好打掉发几个倒霉蛋?”

“哼哼哼,你别小瞧人,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老样子三年不变,依然做你的情圣,我们可是一日千里,你这辈子骑上马也追不上了。”弗卢洛哼一声,收起头巾,说:“谁说要靠算命挣金路易?我不是一上来就说不要钱的吗?怎么,真的有婚礼?婚礼几天后举行?我做伴郎行不行?看来我这一辈子也就是做伴郎的命了,热拉瓦的婚礼是我的伴郎,你的婚礼我肯定不能让位给别人。热拉瓦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我是唯一的那一个。”

罗西伯爵说:“你消息这么灵通,需要我来说吗?等教堂的特别通告好了。”咳嗽一声,坐正了不说话,等侍者把弗卢洛的咖啡送上来又退下了,才说:“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敢保证说真的有。毕竟我的敌人不止一个,你看这么快,巴黎人就翻了脸,等着看我的笑话了,当年我还曾是巴黎的宠儿。不过我看你倒似大大的变了样,成了他们的宠儿。”他环顾一下四周,那些对他不屑一顾的淑女们,都在对弗卢洛抛着眼风。

弗卢洛一一回以微笑,嘴唇不动地轻声说:“我肯讨她们欢心,她们当然喜欢我。不像你,说出的话不经过大脑,隔着两千法里都可以得罪我们法兰西的美人儿们。你当她们是你在彼得堡遇上的极乐鸟?有戒指有孩子人家就巴望着做你的伯爵夫人了?美死你。”看一眼罗西伯爵交叠放在桌子上的手,忽然问:“咦,你那枚戒指呢?”

罗西伯爵终于可以得意一下了,故做镇定地说:“当然在芝莱特的手上,我当着国王的面戴在她的手上的。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问?”

弗卢洛摇摇头,说:“天下也就这样一个傻姑娘肯陪你玩,什么都不计较。你前脚离宫,后腿侍卫和侍女们已经把你回来面见国王的事传了出来,不过你送戒指给拿包纳小姐的事他们就不知道了。我说,你的丑闻拿包纳小姐怕是不知道吧?知道了还会收你的戒指吗?”

罗西伯爵在好友面前也不隐瞒,照直说道:“什么叫我的丑闻?我是很正经地说那番话的,拿包纳小姐听见了,也会明白我的心意的。喂,我们之间的事,不用告诉你吧?你懂什么叫真情实意?我看你就像只孔雀,趾高气扬的,我和热拉瓦都是安定下来了的人,你呢?就想这么风流下去,做个花花公子做到三十五岁,到时为了家族的利益和继承人问题,才娶一个十八岁的小妞?”

“哈哈,”弗卢洛打个哈哈说:“我的先辈和大多数巴黎人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我要例外?你看这里这么多漂亮温柔多情的女士,都等着我的垂青,为什么我要为了一个小妞放弃其他的妞们?热拉瓦是为了弥补从小没有家人的缺憾,最早结了婚,现在就等于入赘进了费那雪家。你呢,是有青梅竹马的小情人,不娶回家就要被别人娶回家,所以紧赶慢赶,要步他后尘。我有什么好急的?我亲爱的父亲大人还在世,花着我挣的金路易,追着邻居漂亮的寡妇们,在乡间别墅和家里的女仆调情,不知什么时候我就会多个弟弟或妹妹,我为了谁娶妻?我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谁都有一肚子的苦水。”罗西伯爵说,“叫热拉瓦来吧,我们一起喝一杯,我想念你们两个,想念我们三人在一起胡闹打架斗嘴的日子。”

弗卢洛说:“我来之前已经派人送信给他了,他要是舍得下他的小新娘,也许过会儿就该到了。这里人多眼睛杂,我们去你的房间等吧。”

两人上楼到了罗西伯爵的房间,莫里斯已经打开了行李,罗西伯爵取了一瓶伏特加出来,倒了一指高的两杯,两人对喝,一边说些这三年来各自的情况。果然过不多时,热拉瓦也到了,三人少不得又你损我几句,我骂你一通的,嘻嘻哈哈了好一阵,等热拉瓦几指高的伏特加酒喝下去,三人眼花耳热,把头凑在一起,说一句笑一阵儿,不知怎么就说到目前最关注的事情上,罗西伯爵晃着脑袋说:“奇怪,是什么人这么爱说我的事儿,为什么我的消息比我自己跑得还快?我可是一路快马加鞭,累得莫里斯都叫唤,你们要想听见他叫唤,可比听见母鸡打鸣还要难。”

弗卢洛笑说:“你仔细想想你得罪过谁?俄罗斯的淑女们也未必爱听你的肺腑之言。有一位美丽的俄国寡妇,带着她让法兰西美人儿嫉妒的天鹅一般优美的颈项,和法兰西男子们梦寐以求的白晰肩膀出现在了巴黎,除了这些,还有她大笔的嫁妆和引人入胜的小道消息。天鹅的脖子和肩膀还有金币一般人触摸不到,消息就不同了,人人可以拥有。”

“原来是G伯爵夫人,”罗西伯爵说:“我离开圣彼得堡的时候就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原来是来了巴黎。”

“并且就住在这间酒店,”弗卢洛再加一句:“你的仆人不管用啊,要不就是收了她的小费?”

罗西伯爵哀号一声,喝下一大口酒,发牢骚说:“为什么我要结个婚,就这么难呢。”

“因为你追求的是有过婚约的女子。”热拉瓦比两人多几分清醒,“安妮塔说普列维尔先生是个守信约的人,她不太赞同芝莱特小姐背信弃约。她说普列维尔受了这么大的侮辱,未婚妻在国王面前要求嫁给另一个人,这样的奇耻大辱,是一位绅士不能容忍的。”

弗卢洛斜着眼睛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可以改个名叫安妮塔夫人的应声虫、传音筒了?我以后都不要和你说话,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我的俱乐部也不再欢迎你的光临。”弗卢洛用假名搞了个俱乐部,表面上打惠斯特打斯诺克下棋赌马,实际上也开盘做庄,赌地下拳击,他的钱就是这么赚来的。他有的是人脉和客人,圣西尔的校友,军队里的同僚,家族的故交亲友,想进入巴黎的外省青年,想巴结宫廷的新贵…慢慢半个巴黎的年青浪荡公子都上他的俱乐部去。外界并不知道他是老板,只是常见他在那里玩乐,出手大方,爱结交朋友,于是便都当他是朋友了。这三年他混得实在不错,所以他可以在巴黎最高级的咖啡厅里蒙着一块土耳其头巾出现,人家也只觉得他爱玩,有趣,又在搞怪,并不认真同他计较。这些情况,罗西伯爵在这几年和他的通信中知道一些,在等热拉瓦到来的时候又听他介绍了一些,因此听他说到俱乐部的事,也只是一笑。弗卢洛在圣西尔读书时就是地下赌场的常客,他以这个作为赚钱的手段,那是早就有此宏愿的,当初在宿舍里,就做过精确的计划,三人还曾经周详地讨论过其可行性和怎么掩人耳目。

热拉瓦笑了一下,说:“扯淡。我只是转述安妮塔的话,并且认为她的话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你就等着普列维尔找你决斗吧,你到时候看看有多少巴黎人站在你这一边。”

“好!”弗卢洛说:“我做伊纳尔的副手,你就做普列维尔的副手。到那时,我们三个好朋友,圣西尔的好同窗,皇家卫队的好军官,情同手足的好兄弟,面对面脚碰脚,决斗场上见分晓,最重要的一点是作为两个敌对的阵营。”

热拉瓦恼怒地说:“我的人生角色是由你来安排的吗?”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罗西伯爵忙岔开话题说:“芝莱特请求国王的赐婚,这事没有传开吧?她不会说,国王和王后也不会说,我也是刚知道的。你们怎么知道的?巴黎人对这事倒似还没有炸锅?”

热拉瓦说:“外头暂时还不知道。安妮塔是进宫去看拿包纳小姐,问她为什么要做王后的侍女,听拿包纳小说说的。”

弗卢洛说:“巴黎这次做了一回呆子瞎子和聋子,被你的小情人瞒过去了。不过教堂的特别通告一出,马上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她这一阵儿作为王后的侍女,王后到哪里她都出现,早就惹得巴黎眼痒心痒嘴痒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像从天下掉下来的落在了眼前,又这么得宠, 他们是早就想把她的名字放在嘴里好好嚼嚼了。要教皇在教堂发特别通告在一个礼拜内结婚,这样的特权,近十年来不过才两三桩而已。该死的英国佬挺爱玩这套,我们伟大的法兰西情人热情的名号就快要被他们抢去了。前有白金汉公爵这个多情种子,后有威斯敏斯特公爵这个风流鬼。”弗卢洛这个老巴黎人,说起巴黎来,就像巴黎是个爱闹别扭爱使性子的坏脾气半大孩子,口气里从来都是一半自得一半自嘲,还带有三分自辩的意思。

热拉瓦说:“前威斯敏斯特公爵就是通过教皇的特别公告娶了他的小美人儿的,他们家有风流的传统和习好。”

罗西伯爵看看他们两人,说:“你们两人不打架了?改演喜剧了?一人说半句的。”

那两人互相搂着脖子傻笑,一个说:“这不是我们的一惯作风吗?你放心,我们三人是一个整体,我们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一个说:“明天早上,你就等着看报纸吧,看报上的评论怎样把你和拿包纳小姐用口水淹死。”

罗西伯爵不以为意地说:“最多热闹三个月,马上就有别的新闻盖过去了,我只要目的能够达到,管他们怎么说。”

那两人说:“好!有我们伟大的校长了不起的皇帝的气势,这才是我们勇敢的法兰西战士,这才像是我们圣西尔的骄傲。”三人哈哈大笑碰了杯,又喝下更多的酒,三个人都醉醺醺的,胡说八道起来,说得后来东倒西歪地睡了,莫里斯把他们从地上搬起来,一个人一张长沙发睡下,把罗西伯爵抱回床上去。

罗西伯爵被他这么一搬动,有点清醒过来,大着舌头说:“莫里斯,你知道芝莱特是怎么做到的吗?她为国王治好了病。国王欠她这个情,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我白天在宫里见到她了,她长得更美了,你要见到她,会转不动眼珠子的。她要我转告你,说她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等她可以出宫回家了,她要和你讨论俄罗斯的冬天在客厅里可以插什么花。莫里斯,她是你的偶像吧?其实我告诉你一句实话,也是我的。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让她住在我的伯爵府里,让她用蜂蜡把我们的大宅打磨得香喷喷亮闪闪的。莫里斯,我想回家去。”

莫里斯叹一口气,说:“我早就想回去了。”

罗西伯爵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继续嘟囔着说:“我要结婚了。该死的,这一个礼拜会很漫长。普列维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我们亲爱的夫人殿下和西西里公主。莫里斯,要是有人在婚礼前绑架了我,暗杀了我,我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的。亲爱的莫里斯,你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千万别把我给弄丢了。”

 


第48章 圣母院里的祈祷

第二天教堂的特别通告一出,巴黎果然炸开了锅。跳累了舞的巴黎人在起床梳洗打扮后,穿上晨褛,上午十点钟吃着丰盛的早餐,一边看着刚送来的报纸,才惊觉马上有好戏上场了。这一下早餐也没心情细嚼慢咽了,匆匆用完咖啡,就换上外出拜客的日装,坐上马车,先去见了朋友亲戚等,好好地尽兴地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顿各自的猜测和认定,批驳了一下对方的猜测和认定,三四轮辩论下来,有达成一致认识的,有没达成共同看法的。不过不管怎样,对这件事的惊讶程度是有增无减,空说无益,还是得到故事中男女主角的认可才行,于是纷纷又坐上了马车,不约而同到了歌剧院大街酒店,在咖啡厅餐厅酒吧吸烟室等处坐下来,要了午餐,边吃边交换小道消息,把罗西伯爵和拿包纳小姐的短暂人生细细数了一番,看他们是怎么产生的感情。当然还有就是说一下,这里头有多少感情因素、多少阴谋成分、多少政治联姻的概率、多少遗产组合的可能…因为这一个突发事件,巴黎人的想象力再一次得到充分的发挥,他们嘴上虽然没有欢呼,心里也许还是没有在欢呼,说不定还在腹诽,骨子里却在高喊着:法国万岁!我爱巴黎!自由伟大!爱情至上!革命无罪,八卦有理!

吃完了午餐,再一次喝完了咖啡,那伟大的男主角还不上场,巴黎人有点坐不住了,命令酒店侍役拿了自己的名片去敲罗西伯爵的房门。可爱的敬业的酒店侍者一早收到了莫里斯的足够多的小费,频频挡驾。有不知进退的,或是自认为可以和罗西伯爵算得上熟人或朋友的,就径自去敲门,结果得到的是莫里斯那石膏像般不动声色的拒绝。莫里斯说,罗西伯爵不见任何人,就当着客人的面把门关在了访客的脸上。

巴黎人没有办法,只好转去宫里,想看看那位蜚闻女主角,却被女官们告知,拿包纳小姐昨晚就去圣母院了,会在那里一直住到举行婚礼的时候。这一下巴黎人怒了,这么大一件事,他们掺和不了一星半点,光是作为看客,高贵是高贵了,乐趣也就减少了。于是又转去寻找罗西伯爵,没想到这一下在歌剧院大街酒店看见了他们忙碌了半天一直想看到的一幕:普列维尔爵爷在用拳头捶着罗西伯爵房间的门。脸上怒气冲冲,嘴唇直打哆嗦,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凶光毕现。说他的模样儿马上可以杀得死人,那是一点不夸张。

看客们这下奇怪了,小普列维尔为什么这么生气呢?难道他也在追求拿包纳小姐?还是求婚被拒过?拿包纳小姐进宫前,有好几次都是由小普列维尔陪伴出现过,在卢森堡公园,在巴黎歌剧院,在画廊,在书店街。本来巴黎人极其看好这一对儿,没想到会被罗西伯爵捷足先登,不但登堂入室摄取了芳心,还登上了特别通告和报纸花边新闻的头条。巴黎人这才醒悟过来,一中午只顾上猜测男女主角的暧昧了,完全忽视了小普列维尔的存在。

他们亡羊补牢地一个劲儿询问小普列维尔,问他怎么就没得到拿包纳小姐的垂青?按理说他们这半年时常见面,应该比那个幸运的罗西伯爵要幸运啊,怎么就落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