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让我看看。”东里长喝道。
“老爷子,你何必…”
墨珑话未说完,领口已被东里长拉开,紧接着又揭开包扎伤口的布条,露出肌肤上方方正正的伤口。
“…你、你…”东里长气得已快说不出话来,“玉呢?玉呢?!那可是你护身的玉啊!”
自然不能说实话,说弄丢了估计老爷子也不会信,墨珑只好沉默不语。
与珑哥在一块儿那么久,却从来不知晓他还有块玉在身上,夏侯风诧异地打量那伤口:“你将玉藏在身上?”话未说完,他就被东里长一把拨拉开。
“说,你是不是把玉给了灵犀?”东里长紧盯着墨珑,不让他的眼神有丝毫躲闪。
墨珑暗吸口气,只得点头。
东里长抬手指着他,手指、手臂,乃至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来,最后重重打了墨珑一巴掌…
还从未见过东里长动手打墨珑,夏侯风和白曦一时间全都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墨珑不动也不躲,只低低道:“我知道错了,老爷子你消消气。”
东里长怒道:“去把玉要回来!”
“不行。”墨珑语气虽温和,却是十分坚决。
东里长失望之极,盯了他半晌,才疲倦道:“好,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如今你也大了,用不着我这老头子在眼前惹嫌。我走了,再也不会来管着你…”边说着边拖着脚步,转身离去。
“老爷子…”
墨珑心中难受,上前欲拉住他,却被东里长狠狠甩开。
“连你娘的玉,你都能给出去!你的心里难道还有什么舍不下的么?我一个糟老头子算什么。”东里长转头看他,决绝道,“我陪了你数百年,对得起你爹你娘了。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干系!”
墨珑立在当地,眼看着东里长越走越远,原本就矮小的身子,因为伤心而显得愈发佝偻,看得他心里一阵阵绞痛。
“老爷子这…”夏侯风手足无措,“早知晓我就不摘椰子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风、小白,你们去陪着老爷子。”墨珑沉声吩咐道,“他现下在气头上听不得话,待他气消一些,告诉他,让他放心,青丘种种,我一日不敢或忘。”
“我们…”白曦看了看夏侯风,又看了墨珑,眼下他倒成了脑子最清醒的人了。他将夏侯风拉到一旁,低语道:“这样吧,小风你去陪着老爷子,我就陪着珑哥。你腿脚快,若老爷子有事,就赶紧来告诉我们。我估摸着,老爷子舍不得走远。”
夏侯风尚有疑惑:“你怎得知晓?”
“你想啊,老爷子和珑哥在一块儿数百年了,那绝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呀。现在是被气头顶着,说的话做的事都算不得数。咱们一人跟着一边,互通消息,他们俩也才能各自放心,对不对?过两日,咱们再循机拉拢,大概就能和好了。”白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夏侯风想想觉得有理,不过还是有一事不解:“为何是我跟着老爷子,你跟着珑哥呢?”
“珑哥要留在这儿,多半还是住渔村里头,你不是不爱闻鱼腥味么?”白曦有点受伤,“莫非你还以为是我在占什么便宜?”
夏侯风明白过来,忙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两人商议毕,夏侯风不再耽搁,甩开长腿去追东里长,白曦则慢慢踱回墨珑身旁。
墨珑皱眉问道:“你没去?”
白曦叹了口气,道:“所以说,你真的不懂老人家的心思,只想着有人陪着老爷子你就放心了。可有没有想过,你孤家寡人一个,守在海边,老爷子会不会担心?”
墨珑怔了怔,出了半日神,才长长叹了口气:“你说的对。”
清樾所住的偶华殿大概是整个东海水府中最无趣的一个地方了,灵犀坐着等了一会儿,顺手抽了本旁边的书,一看书名《刑律疏议》,赶紧放了回去;再拿一本,《渔税总要修正》,再放回去…翻了一摞,也没有一本有趣些的书,灵犀长叹口气,姐姐成日看这些板正的书,难怪整个人都无趣得很。
殿中的侍女们皆知晓大公主对小公主甚是宠爱。以前小公主还在幼年之时,夜里头又怕黑又要人陪着,便常常见大公主将她抱到偶华殿来,一直哄到她睡着了,大公主自己再起来批阅公文,着实辛苦。殿中的许多侍女都是看着灵犀长大的。
灵犀大了之后,来偶华殿便来得少了,间或着来一遭,侍女们便将她平日爱吃的茶果一样样端了上来,仍像小时候般哄她开心。灵犀与她们说笑一番,见姐姐还未回来,她倒是有些困乏了,便想着到姐姐房内躺一躺。她自小便是在姐姐房中睡惯了的,侍女们自然不会拦她。
将烛光鱼都放了出去,室内暗下来,眼角的余光瞥见还有一物在书架上发出柔光,她转头看去,顿时楞在当地——摆在清樾书架上,会发柔光的,明明就是她送给墨珑的那柄如意!
第七十九章
它怎得会在姐姐房中?灵犀不解, 难道是姐姐暗中又将此物讨要回来?!又或者是姐姐硬生生抢来的?
她取下如意, 唤来侍女, 连接问了几名侍女,都不知晓缘由。此时她已困意全消,拿着如意,一直奔到殿外去等姐姐。
清樾刚刚回水府, 在牌楼处便有侍卫向她禀报了灵均一事, 故而她先去了碧波殿,看望过灵均, 确定他安然无事。她本待再去看看灵犀,从雪兰河口中得知灵犀一直在偶华殿中等自己,这才忙回偶华殿。
“姐!”
灵犀自然很想立即质问如意一事,但懂得事有轻重, 故而将那柄如意先掩在袖中, 向姐姐详细诉说白沙地所发生的事情。
因已经知晓灵均无碍, 清樾不急不怒, 耐心地听灵犀说完, 才道:“此事大概是一场误会, 我自然不会怪蚌嬷嬷。只是你要告诉她, 灵均身子尚未恢复,对他要小心些才好。”
灵犀点点头,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不会怪蚌嬷嬷?”
清樾微微一笑:“在你眼中,我就当真这般冷酷无情么?”
踌躇片刻,灵犀从袖中拿出那柄如意,直接了当地问道:“这柄如意怎得会在你房中?我明明将它给了珑哥。”
看见如意,清樾也是一怔,她原想着将如意收好,只要不让灵犀看见便无事,反正灵犀也不可能再和墨珑见面。只是当时她行色匆匆,记挂着渔民惨死的事情,回房放下如意,换了一袭衣衫便去寻雪兰河,实在想不到灵犀会正好来自己殿中,而且还偏巧进了自己房间。
“你说啊!”见她不答,灵犀愈发确定了这柄如意是她从墨珑手中抢来的,急道,“你把他打伤了对不对?我知晓你不喜欢他,他也不是你的对手,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后半截话灵犀几乎是在朝她嚷嚷。
清樾面色往下一沉:“动辄叫嚷,成何体统!你随我进来。”
说着寒着面,率先迈上台阶,径直进了殿内。灵犀咬咬嘴唇,只得跟进去。殿外,方才听见争吵声的侍女们寂静无声,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无人敢议论。
进了殿内,清樾挥手让正欲上前奉茶的侍女们都退了出去,自己先行落座,严厉地盯了眼灵犀,重重道:“你坐下!”
灵犀只好坐下,心下暗自咕哝,姐姐这人当真霸道,不管有理没理,姐姐反正都是居上风的。明明是自己在质问她,怎得她这架势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
“这如意不是我抢回来得,我也没有伤着他。”清樾头一句话还是解释了一下,不愿让小妹误会。
灵犀略略提高声音,问道:“可如意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向他讨要?”
“是我要他交还回来。”清樾刚说完,便抬手制止小妹插话,自己接着说下去,“昨夜里发生一起意外,有人试闯水府,还伤了侍卫的眼睛。虽然还未抓到凶者,但他颇有嫌疑,所以我要他交还如意。”
“肯定不是他!”灵犀急道,“姐,你不喜欢他,可也不能冤枉他。”
清樾道:“此事发生得实在太巧,刚刚才送他们上岸,当夜就有人闯水府,偏偏他手中还有可以潜入深海的如意。你叫我如何不疑心他?再者,那柄如意是东海圣物,世代相传,你本就不该将它轻易送人。”
“我…我送都送了,你罚我便是!”灵犀气恼道,“怎得能又冤枉人,又讨要回来!你不肯给他避水珠,如意也没了,将来他想来东海寻我,怎么办?”
“他在陆上帮你,我已给过重酬,此事就算是两清了。他为何还要来东海寻你?除非是他贪心不足。”清樾冷道。
灵犀急道:“他才不是你所想的那等人。你瞧不起青丘狐族,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他,可他虽是狐狸,却是极好极好的人。”
“极好极好…”清樾暗叹口气,觉得也该让小妹清醒一点了,正色看向她,“小妹,我问你,你可知他的出身来历?”
“他是青丘玄狐族的少主,他爹爹是青丘的大司马。”灵犀飞快答道,乍一听似乎她对墨珑非常熟悉,其实她所知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
清樾点头道:“不错。那么,你可知晓他为何会被封印灵力,赶出青丘,在四海八荒流落数百年却不能回去?”
灵犀迟疑地摇摇头:“…你知晓?”
“你也曾读过《椿龄纪年》,应该知晓,青丘以玄狐族、白狐族、赤狐族为首,三狐族各自的首领分别担任青丘国的大司马,大司空和大司徒,三公议政,共同执掌青丘。”清樾慢慢说道。
《椿龄纪年》里头记载的都是四海八荒中各地各国朝代更迭,年号转换等等政事,繁琐而枯燥,全然没有《八荒异兽录》好玩。灵犀以前倒是看过,也就是用眼睛看了一遍,压根没入脑子,自然记不住。现下听姐姐说起,她便听得格外认真。
“狐族本性狡猾,极擅心计,其中又以自私自利者为多。三公议政本是为了平衡各族势力,然而三族之间又怎么谈得上绝对的平衡,暗地里三族势力相互倾轧,斗得鸡飞狗跳。”清樾摇摇头,在她眼中,青丘那群狐狸做下的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
“所以墨珑是因为狐族倾轧才被排挤出来的?”灵犀不由问道。
“他没你想得那么可怜…”清樾接着道,“青丘内乱,自然就有邻国想要趁乱取利。黑齿国突然出兵攻打青丘,令狐族猝不及防,一路突进,直至朝天城外才被墨珑所率的玄狐军挡住,但也因此玄狐军被困在朝天城。黑齿国攻不下来,便断了玄狐军的粮草。”
再料不到墨珑竟然还曾是个将军!灵犀焦急问道:“难道就没有援军来救?”
清樾冷笑叹息:“你可知晓,为何玄狐军会在朝天城?朝天城原是白狐族的地盘,玄狐族以追击山寇为借口,带兵进了朝天城,从此便赖着不走,硬是占了朝天城。白狐族纵然可以援救,却是不肯轻易出兵,大概是想等玄狐军折损殆尽之后再行出兵。而赤狐族更是想等着玄狐族和白狐族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再来捡现成的便宜,更不会出兵援救。”
灵犀张口结舌,想不到狐族内斗竟是这般复杂而惨烈,早已远远超出她的想象:“那墨珑怎么办?玄狐军真的都被困死了?”
“那倒没有,他想出了个法子,说实话,在那种境况下他居然还能想出这个法子,虽说缺德得很,但我确实也佩服。”清樾道,“朝天城外八里地便是白狐族的祖坟所在,他命斥候在敌军中散布消息——只要挖了狐族的祖坟,朝天城内的狐狸必定军心溃散,不战而降。黑齿军急于攻下朝天城,果然中计,派人去挖了白狐族的祖坟。后面的事情,你就该料到了…”
灵犀道:“是不是白狐族大怒,大破黑齿军,解了朝天城之危?”
清樾点头道:“不错,只可惜这却不是最后的结果。玄狐族内,有人出卖了墨珑,说出是他故意挑拨敌军挖白狐族的祖坟。这等罪过等同于欺师灭祖,摆上台面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白狐族自然容不得他,他被绑上狐族祭坛,受天雷,施血咒,封印灵力,赶出青丘。”
原来这就是墨珑曾经在青丘的过往,灵犀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皱眉思量:“挖白狐族祖坟固然不对,可他是为了保全玄狐军,实在没有办法…白狐不肯出兵是因为玄狐占了朝天城,若他当初不占朝天城就好了…玄狐为何要占朝天城呢?”她试图整理清楚,抬头问清樾。
清樾淡淡叹息:“这谁又说的清呢?或许是因为白狐也占过玄狐的便宜;或许是朝天城的赋税油水多;又或许他们只是想抢地盘,根本不需要理由。”
灵犀怔怔地发呆。
清樾行到她身旁,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妹,墨珑他的身世,他的处事方式都太过复杂。他这些年被迫流落八荒,日积月累,心里多半也积攒了许多恨意。”
“只要不占便宜,不就好了么。”灵犀抬头问道,“现下的青丘是个什么情形?”
“现下是赤狐族一家独大,执掌青丘国事。当初出卖墨珑的人倒是坐上玄狐首领的位置,只可惜他并无才能,无人信服,玄狐族分崩离析,再无首领。白狐斗不过赤狐,只能偏居一隅,再不过问青丘之事。青丘原也算是个大国,自赤狐掌权以来,国力日微,时不时便要被邻国欺负。赤狐内斗是好手,对外却甚没骨气,只求日子安稳,割让了好些土地出去。”
斗来斗去,最后竟没有一个赢家。灵犀靠在姐姐怀中,疲倦地低低道,“他们狐族为何要把日子过得这么累?”
“贪欲罢了,自己有了,便想要更好的;看见别人有了,便想要抢过来。”清樾替灵犀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咱们龙族和狐族不一样,墨珑的为人处世与我们大相径庭,实在不适合你。”
灵犀喃喃道:“可是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该说的,都已说尽了,也知晓小妹开始思量她与墨珑的不同,清樾笑了笑,柔声道:“你说说,这水府里头的人,哪个待你不好?”
灵犀一怔,转而道:“…可他不一样。”
“因为你是头一遭到陆上去,人生地不熟,正好遇见了他。”清樾道,“且不论他为何要帮你,总之他是帮了你,所以你才会觉得他待你甚好。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在水府里头,班爷爷,蚌嬷嬷我就不提了,聂仲、聂季待你不好么?聂季被你关在蚌壳里头三天,得知你孤身一人去了陆上,他生怕你有危险,立时急着要去寻你,你说说,他待你好不好?”
“自然是很好…”从清樾的话语间,灵犀似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她,“姐,你什么意思?”
清樾含笑道:“我什么意思?”
灵犀跳起身来,咕哝道:“我不与你说了…我回去了!”隐隐约约察觉到姐姐似乎有意把自己和聂季拉扯到一块儿,她只得赶紧溜了。她心里明白得很,聂季是待她很好,但与墨珑却绝不相同。
第八十章
月上中天, 渔村格外寂静。
因今日才发生了渔民惨死之事, 这晚是断然没有渔民再敢偷偷下海去。墨珑仍坐在屋顶上, 望着茫茫大海,留意着任何异常之事。白曦爬上屋顶,帮忙看了好几次,也都没有任何发现, 便回屋睡觉去了。
墨珑摸到袖中的金铃, 今日雪兰河回去后,金铃并无动静, 想来灵犀无事。他踌躇片刻,仍是取出金铃,摇了摇——金铃震荡,泛起层层金色的波光, 从波光渐渐浮现出雪兰河的模样, 头发披散着, 衣襟宽松, 显然他正在睡觉。
“小狐狸, 有状况?!”雪兰河紧张问道。
墨珑摇摇头:“没有, 昨夜刚出事, 今夜没有渔船敢出海。”
“哦,那就好。”
雪兰河松了口气,顿时回复睡眼惺忪的模样。
墨珑皱眉道:“我这边没事,你那边才更要盯紧些!看你睡成这样,便是灵均把房子拆了你都未必知晓吧。”
“放心,我在灵均寝殿布了结界,只要他一触及结界,我就能知晓。”雪兰河打了个呵欠,“难为你啊,小狐狸,整夜守着不睡。”
“…灵犀可还好?”墨珑问道。
雪兰河支肘,撑着脑袋看向波光中的墨珑,叹气道:“你大半夜把我吵醒,其实就是为了问这句话吧?”
墨珑也不遮掩,坦然点头道:“是啊。”
“她挺好的,就是…”雪兰河便将白沙地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算是虚惊一场吧。”
墨珑自己也曾被蚌嬷嬷吸住手臂往里头带,说实话,心底确实有点害怕,想着万一蚌壳夹下来,手臂肯定就断在里头了。蚌嬷嬷将灵均整个人往里头带,灵均毕竟多年不曾回东海,感到害怕自然就会想挣脱,倒也在情理之中。
忽得听见野地里有动静,墨珑凝目望去,月光下一头穷奇的身影快捷如风,正朝着渔村而来。“我兄弟来了,不与你说了。”墨珑收了金铃,跃下屋顶,朝夏侯风迎去。
东海水府之中,雪兰河笑着摇摇头,被墨珑这一打搅,睡意已消散了大半。他索性披衣起床,细看屋中那株海萝。在陆上养护过许多花草树木,还从未养护过海里头的草木,这株海萝对他而言,倒颇有趣味。
“珑哥!”
穷奇腾空跃起,纵身三丈有余,化为人身落到墨珑跟前。
“我和老爷子就在玄股城中落脚,我等他睡熟了才回来寻你们。”夏侯风一口气跑了四、五十里路,“有水吗?”
“进屋吧。”
墨珑将他让进屋来。白曦听见动静醒过来,见夏侯风来了,忙翻身下床。墨珑给夏侯风倒了杯水递过去,夏侯风一口饮尽,不待他再倒,自己把整个大茶壶捧过去,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才算觉得畅快,随意用衣袖抹了抹嘴,对墨珑委屈道:“珑哥,我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劝老爷子回来,可他就是不听。”
这本就在意料之中,墨珑只问道:“老爷子胃口可还好?身子没气坏吧?”
夏侯风不是个细心的人,努力回想了一下,才道:“晚饭好像是没怎么吃,或许是菜不合胃口呢,谁会和肚子过不去呢。”
心中愈发愧疚,墨珑轻叹口气:“老爷子爱吃甜的,软乎的,你想着给他买。还有,每晚睡前端盆水让他泡脚,他最爱这个。”
夏侯风连连点头:“我知晓,在长留城时他就天天泡脚。”
白曦插口问道:“明日呢?老爷子预备往哪里去?”
“他没说,我也没敢问。”夏侯风老老实实道,“他一路上都不肯说话,铁青着脸,我哪里敢问。”
“不能再让老爷子走远了。”白曦看向墨珑,“再远的话,小风再快没法再这么来回跑。”他的意思是想要墨珑想个法子留住东里长。
墨珑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东里长陪着自己流落八荒数百年,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罪,眼下他决定离开自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将来回青丘,他孑然一身,又是众矢之的,要一步步拿回一切必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不如等到青丘大局定下,再将东里长接回来安享天年,岂不是更好。
“由着他吧。”墨珑轻声道,“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小风你保他平平安安就好。”
见墨珑是这般态度,白曦开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夏侯风望望他俩:“还有旁的事么?我还得快些回去,万一老爷子醒了见不着人,我还得找借口解释,这我可不擅长。”
墨珑摇摇头:“没事了,辛苦你!”
“来,我送你一程。”
白曦推着夏侯风往外走,一直陪着他行到野地里。夏侯风不耐烦地挣开白曦热络的胳膊,催促道:“你有什么话快说,别蝎蝎螫螫的。”
“你也不想老爷子和珑哥就此分开吧?”白曦问道。
“废话,那是当然!”
白曦出主意道:“那好,明日若是老爷子还要走,你就装病,总之病得走不了路就对了。”
夏侯风愣住:“装病?!行不行啊?”
“你虎头虎脑,这么可爱,老爷子肯定舍不得丢下你不管。”白曦鼓励他。
头回听到有人把“可爱”二字用在自己身上,夏侯风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喝道:“什么虎头虎脑,老虎算什么,老子是穷奇!”
“对对对,穷奇头穷奇脑,比老虎可爱多了。”白曦很没原则地附和,“总之你只要装病就行,若是装着费劲,就去抓些巴豆来,熬水喝下,立时见效。”
夏侯风大手一挥:“行了,老子知道了!”
说罢,他显出穷奇原身,抖抖毛。白曦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他的毛,手感甚是顺滑。随即,夏侯风腾挪飞跃而出,风一样消失在夜色之中。
接下来的数十日,竟再无任何异常。墨珑日日守在渔村,间或着也常到临近渔村打听,也未听说有异常事件。同样,在东海水府之中,雪兰河也未发觉灵均有任何异常。反而灵均一日日恢复地极好,短短一个月未到,他已回复和常人无异,清樾心中甚慰,对雪兰河多添几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