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清樾和雪兰河都不在水府,若是灵均趁此机会去找灵犀…墨珑深吸口气,问道:“你预备怎么办?”
“我知晓你怀疑灵均,但你必须承认,还有一种可能,行凶者并不是他,而是某个杀了渔民又想闯入东海水府的人。”雪兰河冷静道,“我在水府中,看牢灵均;你在岸上,帮我留意其他可疑人物,一有线索,你就来告诉我。”
墨珑摇头,甚是不满:“此事已再明显不过,灵均一定有问题,我能感觉得到!你应该马上告知玄飓上仙,让他将灵均擒回去。”
“小狐狸,你这是关心则乱。”雪兰河道,“今早上我就见过灵均,也探过他的脉象,他恢复得甚好,并无异常;且渔民尸首上也没有幽冥地火的痕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行凶者就是他。”
“你睡得那么沉,当然找不到证据了!”墨珑恼归恼,也知晓雪兰河的话确是有点道理,“…我可以帮你留意,可我根本进不了东海水府,连避水的如意都被拿走,有事也没法告诉你,怎么办?”
雪兰河思量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铃,放在手心之中,金铃一分为二,变成两枚小金铃。他将其中一枚金铃交给墨珑,道:“有事找我时,你摇一摇它便可。”
墨珑拿过金铃,试着摇了摇,立时另一枚金铃也在雪兰河掌心中剧烈跳动摇晃。雪兰河又道:“我与谷中联系,用的也是这枚金铃,如今你拿了一半,雪五或玄飓上仙若寻我,你的金铃也会动,到时候你拿个东西罩起来便可。”
“行了,你快回去,千万看紧灵均。若灵犀有事,即刻告诉我!”
墨珑催促他道,心想有了这枚金铃,便可时时知晓灵犀是否安好,倒真是个好物件,省得自己日日挂心。目送雪兰河隐入海中,他转身看见不远椰子树下正排排坐喝椰汁的东里长、夏侯风和白曦,顿感压力——此事该如何对老爷子说呢?
东海水府,瞻星院内,灵犀百无聊赖地靠在夜幽桥栏上,手边是一盘芙蓉糕,她掰下一小块,随手往上方一抛,成群的黄鳍金枪鱼立时像旋风一般朝着糕点卷来,鱼群过处,糕点无影无踪,于是灵犀就再掰一块…
如此这般,掰了四、五块,灵犀便厌烦了,将整个盘子往空中高高抛去,鱼群照样席卷而过,所不同的是,糕点吃净,空盘子被四、五条小鱼稳稳定定地托着,慢慢落到灵犀手上。
灵犀赞赏地用手摸摸小鱼儿,端着空盘子下了桥。一位年长的侍女接过盘子,笑道:“小公主,你在陆上呆了那么多时日,想必有很多趣事,若是有空便与我们说说,让我们也开开眼。”
旁边侍女们闻言,也都笑着附和。
这些侍女都是自小服侍灵犀,与她甚是亲厚,灵犀知晓她们长年待在水府之中,甚少有机会能到陆上瞧上一眼,自然好奇,当下笑道:“好,晚上在静峰轩备下暖锅,再温上酒,咱们边吃边聊,我好好与你们说说。”
侍女们笑着应了。
“对了,我姐呢?”灵犀问道。
“大公主有事出府去了。”
灵犀心里其实很想回去看灵均,毕竟是亲兄妹,又是她好不容易才将他寻了回来。墨珑说过的话她自然记得,但转念又想,哥哥甫才归来,身子还在调养之中,于情于理,自己都该过去瞧瞧他。再说只是看望哥哥而已,小心谨慎,莫再触碰到哥哥,应该就不会有事吧?
这般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拍拍胸口,墨珑相赠的那方乌玉正贴身放在胸口处,仿佛在对墨珑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谨慎。
“姐姐没说,不许我去碧波殿吧?”她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大公主吩咐过,小公主得补全之前拉下的功课才能出这院子。”
灵犀呆愣住:“…全补上?”
侍女点头,好意问道:“要不要我先请侍读过来?”
“不用,先让我缓缓。”灵犀掰着手指,默默数自己究竟得补上多少功课,“每日临摹小楷,到今日得补全四十六,不对,是四十八遍的《灵飞六甲经》,还得看完《东海商旅述略》、《长物志》…”
正当她越数越心慌时,忽听见有侍女前来通传:“小公主,太子殿下正在院外。”
“哥哥!”灵犀闻言一喜,她自己虽然出不去,但哥哥可以进来,岂不是一样的,“快请进来!不不不,我去接他!”
说着她便快步往院门去,果然看见灵均坐在铺设着海草毛毡的肩舆上,由四只海龟稳稳当当地托着,停在院门之外。
“哥!”灵犀奔过去,笑吟吟道,“你身子可好些了?今日觉得如何?”
灵均在肩舆上笑答道:“觉得好多了,所以出来走走。我记得原先这儿是一大片的白沙地。”
灵犀忙道:“你想见蚌嬷嬷是不是?她就在我院子后头的白沙地里。哥,你若不累,就来我的院子走走如何?姐姐罚我,不补完功课便不许出院子,我想去寻你也不能。”
灵均温和一笑,点了点头,示意海龟降下肩舆。
灵犀欢喜得很,下意识就要上前扶他,却被灵均立即制止住。“小妹,你别误会。”他温颜解释道,“我是担心你,那日着实有些吓人。”
灵犀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是自己想着要提防他,想不到反倒是哥哥处处为自己着想,心底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忙示意旁边的侍女上前来扶他。
“瞻星院…”灵均缓步随着灵犀踏入院中,绕过玉石屏障,踏上夜幽桥,展目望去,竟不用灵犀为他一一介绍,他便已说出各处的名称来,“小重山、静峰轩、雪尽楼…”
灵犀讶异道:“你怎得都知晓?姐姐曾与你说过?”
面上的笑意又是满足,又带着些许惆怅,灵均叹道:“这院子,是照着我当年画下的图所建的。”
此事清樾从未曾向灵犀提过,她完全不知:“你还会设计园林,我怎得不知?”
灵均笑道:“哪里称得上设计,不过是自己喜欢瞎想,涂涂画画而已。姐姐见我在功课上懈怠,气得很,我记得这院子的画她明明是撕了的。”
当年清樾因年纪轻轻便执掌东海,知晓处事不易,故而对灵均要求颇为严厉。加上她毕竟年轻,政事上尚有人辅佐提点,家事上外人却不便插手,对于灵均的管教她着实太过操切,诸事说一不二,容不得灵均有半分反抗,姐弟间的关系便像牢头与囚徒一般。直至两人最终闹翻,灵均离家出走,清樾静下心来反省,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故而对灵犀,她已是迁就了许多,唯独盼着灵犀平平安安,功课上松了许多,还请了侍读,便是怕小妹闷得慌。


第七十七章

灵犀低头想了想,笑道:“肯定是姐姐当着你的面撕掉, 后来后悔了, 自己偷偷摸摸又粘补起来,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拿给你。”
灵均笑了笑:“大约是如此吧。”
“你想不想蚌嬷嬷?”灵犀道,“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这些年蚌嬷嬷也常念叨起你。”
那巨蚌, 灵均在其中躺了两百多年,而灵犀则躺了八百多年, 说起来他们俩都像是巨蚌自己的孩儿一般。“好。当初我常到蚌嬷嬷那里去瞧你, 你才这么点大…”灵均用手比划着, “盘着一动不动,身上的鳞片都是透明的, 看上去比水母还要娇嫩,可爱得紧。那时候我常常盼着你能早日醒来,想不到一下子你都长这么大了!”
灵犀边行边笑道:“我也常常在想哥哥你的模样, 有时候仿佛在梦里见到过,模模糊糊的, 也看不清楚, 但能听见你唤我小妹。”
灵均笑问道:“见着我, 是不是觉着失望了?”
灵犀赶忙摇摇头:“没有,虽说和梦里头的不太一样,可你一唤我,我就知晓你是我哥哥。对了,我去过鹿蹄山,当年你与澜南那战流了好多血,龙血浸润过的地方都开着花,好看得很。那时候我就知晓,我哥哥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两人沿着游廊慢慢走,四只海龟托着肩舆在不远处跟着,以备灵均体力不支之时可以及时让他歇着。说起来灵均与灵犀相处时日甚短,虽是兄妹,彼此间难免有生疏感,好在灵犀是挚诚之人,纵然只是说说笑笑,也能叫人感受到她毫无芥蒂,灵均与她在一起,着实比和清樾在一起轻松得多。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白沙地。
巨蚌似早有所感,蚌壳一开一合,吞吐间掀起层层白沙,白沙往前洒落,在她跟前形成一个浅坑。因巨蚌着实太过巨大,如同屋舍一般,挪动一次,白沙地必定要翻天覆地一番,沙尘漫天,整个瞻星院都会覆上一层薄薄的白沙。所以巨蚌轻易不会挪动身体,但今日她竟也往前行了两步,前来迎灵均。
数百年未见蚌嬷嬷,灵均亦是想念得很,示意侍女不必再扶,自己往前朝巨蚌行去,行了数步,伸臂径直抱住巨蚌:“蚌嬷嬷,我回来了!这些年让您担心了吧,都是我不好…”
灵犀在旁,也伸手抚摸着巨蚌,心下欢喜得很。
巨蚌张开蚌壳,伸出柔软的蚌足,抚摸灵均。现下,她的两个孩子都安然无恙地回到她身边,她心满意足得很。
多年未见,大概是想抱抱灵均,蚌壳又张得大些,一股巨大的吸力将灵均往里头带。灵均踉跄一下,差点没站稳。灵犀忙道:“蚌嬷嬷,哥哥在外头受了重伤,身子还弱了些,你轻点。”
灵均笑道:“不碍事,你莫吓唬蚌嬷嬷。”
蚌嬷嬷听见了,用柔软的蚌足轻轻托起灵均,将灵均送入自己蚌内,灵均毫不意外。这原是灵均小时候就玩惯的游戏,躺在软软的蚌肉上,旁边放上一枚夜明珠,又舒适又惬意,还可以透过蚌壳的缝隙偷偷观察外头的情形。
灵犀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
就在灵均堪堪进入蚌壳的一瞬,双目触及一片昏暗,蚌壳在头顶慢慢闭合,他的身子不知怎得骤然一震,本能地开始挣扎,想要冲出蚌壳。蚌嬷嬷不明其意,只道他有什么别的事情,楞在当地…
蚌壳光滑而坚固,蚌足柔软而滑腻,灵均愈挣扎愈使不上劲,愈发紧张,被幽闭关押的恐惧笼罩着他,他再未犹豫,使出全力,狠狠一掌击上蚌壳——蚌壳裂开一条缝,蚌嬷嬷吃痛,原该本能地闭紧蚌壳,但她担心伤着灵均,忍着痛楚先将灵均轻柔抛出去,才瞬间将蚌壳闭合。
这一生变太过突然,灵犀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蚌壳裂开,灵均飞出。她冲上前从白沙地上扶起哥哥,见他面色惨白,已然晕厥过去了!
“哥哥!哥哥!…”她接连喊了数声。
灵均双目紧闭,虽无知觉,但眉间蹙起,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雪兰河从稍远处疾步过来,他回到水府之后,见灵均不在殿中,打听后才得知灵均往灵犀这边来了。担心灵犀安危,雪兰河急急便往瞻星院来,侍卫们也皆知晓他是专程为调养灵均身体的雪右使,无人阻拦,他便由侍女引着,一路往白沙地来,还未到白沙地,便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灵犀焦急的呼唤声。
他俯身先为灵均把脉,一按之下,便吃了一惊,灵均的脉行宽大,如波涛汹涌,形似两条大河在交汇口争抢河道,浪头与浪头相击,激起千层。体内血气如此翻涌,怪不得他会晕厥过去。雪兰河忙用手抚上额间,注入灵力,疏导他体内的气血,半晌之后,才算感觉到气血慢慢平复了下去。
“发生了何事?”雪兰河收回手,暗舒口气,转头问灵犀。
灵犀以为是自己闯了祸,不该带哥哥来看望蚌嬷嬷,手足无措道:“我、我也不知晓。我以为哥哥定然很想念蚌嬷嬷,就带他过来。可是…蚌嬷嬷只是想抱抱他,哥哥就打了她一掌,他、他自己就成了这样。哥哥他怎么了?他不会死,是不是?”话到末句,已带哽咽之音。
雪兰河安慰她道:“不会死!你放心。大概是方才他打出那掌,带着气血翻腾而上,他一下子经受不住才会晕过去。你方才说蚌嬷嬷想抱抱他?”他疑心这巨蚌想攻击灵均,灵均才会出手相抗。
灵犀点头:“蚌嬷嬷常这么和我玩,打开蚌壳,让我躺到她身上。她和哥哥数百年未见,自然很想和他亲近亲近。”
在灵犀眼中,自然这是亲近之意,只是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巨蚌把她吞下去一般。雪兰河心中暗忖,莫不是灵均以为巨蚌想吞他,所以才这样拼命抵挡,引起体内气血翻涌。
“蚌壳上这道口子…”
灵犀心疼地摸着蚌嬷嬷:“是被哥哥方才打的,你不能怪蚌嬷嬷,她对哥哥一丁点儿的恶意都没有。你不知晓她方才见到哥哥有多么欢喜!”
看得出眼前这只巨蚌已有数千年的年纪,蚌壳上风霜斑驳,雪兰河伸手在蚌壳上摸了摸,为这老蚌减轻些许疼痛,才道:“大概是一场误会吧。”
他抱起灵均,放上肩舆,带着灵均回碧波殿去。
灵犀守着巨蚌,手轻轻地抚摸着蚌壳,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巨蚌忍着疼,将蚌壳展开一条小缝,吐出一连串的泡泡来。灵犀看着泡泡,愣住:“蚌嬷嬷,你要我莫管你,赶紧去看哥哥?”
巨蚌又吐出一串泡泡。
灵犀看着,忙道:“这不是你的错!你莫要内疚。我现下就去看哥哥,他肯定会没事的,你莫要担心了!”
说着,她命侍女们照顾好蚌嬷嬷,自己便一路飞奔,追上灵均的肩舆。虽说清樾命她须得补完功课才能出院子,但眼下出了这事儿,自然是顾不上功课了。
雪兰河知晓她不安心,倒也不赶她,就让她一路陪着灵均回到碧波殿。
将灵均安置到床上躺好,雪兰河复替他把了一次脉,确定他的脉象已经平稳下来,才朝灵犀招招手,招呼她出了内室。
“不用给他吃丹药么?”灵犀不放心地问道。
雪兰河摇摇头:“今早刚给他服下一枚,这丹药的药性大,连着吃可承受不住。”
“哦。”灵犀点点头,也不知该做什么,转头望向重重帷幔里的灵均,心有余悸道,“今日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可就闯下大祸了!”
“是你哥哥误会了巨蚌要伤他,才会弄成这般,与你不相干。”雪兰河安慰她道。
灵犀摇头:“是我自作主张,让哥哥进瞻星院,又带他去见蚌嬷嬷。若不是我,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待姐姐回来,肯定饶不了我。”
见她畏姐如虎,雪兰河着实有点同情她:“其实,今儿这事,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能是好事?”灵犀不解。
雪兰河解释给她听:“从表面上,灵均是晕厥过去了。但我探他脉搏,他是因为体内气血翻涌过度,才会晕厥过去。你想想,体质虚弱之人,气虚无力,血行不足,气血便是再怎么翻涌,也有限得很,绝不可能使人昏厥过去。所以,此事至少证明灵均体内的气血已慢慢丰盈起来,说明他的身子恢复得很快,而且很好。”
这个道理甚是简单,灵犀一下子就听懂了,喜道:“哥哥当真恢复得很好?”
雪兰河点头笑道:“比我预料还要快得多,想来他是东海龙族,这方水土终是最适合他的,回到此间,便是什么补药都不吃,对他的调养也是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呀,就该早些让我们把哥哥接回来…你的脸怎么了?”直至此时,灵犀方才有心情问此事。
雪兰河今日已是第三回解释此事,颇无奈道:“昨儿吃多了海鲜,大概是不适应吧。”
忍着笑,灵犀复望一眼内室,“哥哥他何时能醒?”
“顶多两、三个时辰,他现下脉象平稳了,多睡睡对身子也好。”
灵犀站起身来:“那我就不再这里呆着了,我得去姐姐的偶华殿等着,等她一回来就把这事告诉她,我怕她会怪罪蚌嬷嬷。”
明明担心清樾处罚她自己,还是要去等着清樾,就为了担心姐姐会怪罪蚌嬷嬷,这个小姑娘做事很有先人后己的仗义,雪兰河对此颇为欣赏,点头道:“去吧,你姐姐若怪你,我替你求情便是。”
灵犀笑着对他施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第七十八章

雪兰河一人独在殿中, 身旁茶几上搁着一盘海瓜子, 他原顺手就想拿一个,刚伸出手, 看见手背上的红疹子, 自己暗骂了自己一句, 连忙缩回手来。他朝内室望了一眼,可看见重重帷幕后灵均安卧的身影, 不由地眉间微微蹙起——他方才与灵犀所说的话, 其实半真半假,灵均恢复得甚好是真, 而其原因究竟是不是因为他回到东海水府之中呢?雪兰河自己并不能确定,只是短短几日间,灵均气血增长如此快, 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从袖中掏出金铃,右手捻诀,片刻后金铃轻摇,身前的水光漾起,透过水光, 他看见了雪心亭。
“这两日在东海如何?”雪心亭面上略有疲惫之色, 问他道。
雪兰河如实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尤其是惨死的渔民和双目受伤的侍卫:“…眼下这状况,我也无法确定行凶之人究竟是谁。你看是不是请君上来一趟?”
雪心亭面露难色:“君上他…眼下恐怕走不开。”
“怎么了?”
“澜南上仙状况不太好,君上这些日子一直守着她,不曾离开过。”雪心亭道,“你既然还无法确定是否与幽冥地火有关,那就继续探查,待有了明确线索,再让君上过去吧。”
雪兰河点头,关切道:“澜南上仙怎么了?”
雪心亭摇头叹气:“自那日你们出了老风口后,澜南上仙便病倒了,君上一直守着她,你不必太过担心。”
雪兰河回想那日在雪峰下的情景,澜南上仙获知真相之时,又气又急,想来是深觉愧对灵均,愧对东海,才一下子病倒了。“若有什么事,你一直要告诉我。”他朝雪心亭道。他与雪心亭都是自小跟着三青鸟在昆仑山长大,澜南上仙对他而言如师如姐如友,眼下知晓澜南病重,他自是心焦不已。
雪心亭应了:“你自己也得小心。”
水光渐淡,直至敛去,雪兰河复将金铃收入袖中,想着雪峰中病重的澜南上仙,又想到惨死的渔民,又想到灵均奔涌激荡的脉象…林林总总,在他脑中反复穿插,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重重帷幔深处,一直在昏睡中的灵均,眼皮轻微地颤了一下。
夏侯风给东里长摘椰子时,挑了个最大的,有东里长脑袋两个大。原本是想让老爷子多喝些椰浆,消消火,可现下他有点后悔了。东里长捧着两个脑袋大的椰子,对着墨珑怒目而视,让人担心保不齐下一瞬他就会把椰子砸过去。
“你再说一遍!”东里长觉得墨珑是不是中邪了,怎得要他离开东海就这么难。
墨珑和颜悦色道:“此番并非我的本意,而是天镜山庄的雪兰河求我在此地多留些时日,帮他留意是否有可疑人等。我说我家老爷子还有大事要办,肯定不能答应,他是求了又求,求了又求。我看他也是一把年纪了,辈分比老爷子你还高,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作为看着墨珑长大的人,他这点小伎俩东里长怎么可能看不穿,自然不信:“他求着你?我看,是你求着他吧?!”
“我哪里有事需要求他。”
“他现下能进出水府,你自然想求他带你去见灵犀。”东里长越说越气恼,越看墨珑是越觉得他没出息,“就为了个女娃娃,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神人,你至于这般恋恋不舍么?你下半辈子就预备在海边上过了?”
“没有,老爷子你想太多了。”墨珑好言好语地哄他,“最多半年吧…不超过一年…”
白曦在旁听着,觉得东里长这话说的有些毛病——论容貌,灵犀确是上上之姿,三头六臂的神人自然没有她好看,珑哥恋恋不舍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知该怎么劝架,夏侯风只好再接再厉地从树上又摘下一个椰子,好心好意剖开来,递给墨珑:“来,尝尝,要不咱们寻个凉快地方坐下来慢慢聊。这日头忒毒,把老爷子脖子都晒得通红。”
“是是是,咱们坐下聊。”墨珑忙道,接过椰子来。
东里长被他方才所说“半年”“一年”的话气得够呛,那里肯坐,连手中沉甸甸的椰子都不想要了,气呼呼地往墨珑身上一扔。墨珑笑着一闪,躲过椰子,不妨自己手上的椰子一颠,里头清凉的椰子汁倒有一半全洒到他领口上。
“哎呀!可惜了!”白曦惋惜道,也不知是惋惜被东里长丢了的椰子,还是被墨珑洒出来的椰子汁。
墨珑也不着恼,朝东里长笑道:“老爷子,从小你就告诉我,再生气也不能糟蹋东西,这回你可没做到。”领口处被椰子汁浸透了,湿湿的,粘粘的,弄得人极不舒服,他本能地拉扯了下领口。
东里长眼尖,一下看见他领口下包扎伤口的布条:“你受伤了?”
“没什么,不小心被鱼鳍划伤了。”墨珑轻描淡写,顺手已经又将领口整理好。
对他已然太过熟悉,愈是想要遮掩要紧的事情,他就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东里长沉着面,伸手就要拉开他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