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飒爽,近午时分,明媚的阳光暖暖照耀,金叶梧掌状的宽大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反射出灿然光芒,仿佛大片欲燃烧的黄金。灰绿而不规则剥落的高大树干,更衬得两人白衣胜雪,耀目生辉。
“说吧,影影,我要听实话。”边讲,龙御天边给她抚顺被风吹乱的发丝。
弄影半低头,背着手,无意识地踢踩着地上一粒小石子,嘟嘟囔囔地讲了。说完抬头瞟了他一眼:“御天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莞然一笑。很知道御天是欢喜自己的,所以虽是问句,心中却十分把握。
龙御天脸上的表情有些微怪异,沉默了会儿道:“影影当女皇,是为从战祸中保护大家?”
他竟没有立即答应,弄影有丝诧异。听得他复述自己所言,点头道:“是啊,天狩门讲了,若战火起,我身边的人也难免于血光之灾。”
“那假若我要你不当女皇,你可愿意?”
“为什么?”
“你若成了女皇,我会马上归天的。”
“啊?!”
“呵呵,逗你的。不过,若是当真,影影如何选择?”
秋阳映照下,龙御天俊俏的脸庞白晰如玉,几与身上衣衫混淆一色。眉青如黛,眸弯似月,唇红齿白,风吹袍袖翩舞。在远处观望等待的宫侍后来暗里议论,当日金叶梧下的悦王与影尊真真是嫡仙一对,白衣佳人。但他们怎知,树下的对话正决定着生死命运。
弄影瞪着龙御天笑盈盈的脸,踌躇了会儿怒道:“这事怎好开玩笑?!”其实选择很明确。御天在她心中,是完全无法与玉和天音他们相比的。但这自然不能实对本人说。
她虽不说,御天又岂是蠢人?一丝浓重的哀伤瞬间掠过眼底,笑容却不曾稍敛。“就知道影影会这么讲。”双手温柔捧起她的脸,凝注了会儿,低低叹息:“假若影影不是这么美丽,假若这世上爱你的只有我一人,影影是否会在意我多一些?”
弄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伸手去拉他双腕。
龙御天突然重重吻上她的唇,极用力,狂袭一般侵入其内,吮咬得她生疼。
弄影好不容易挣扎开来,看了眼转开头假装不见的宫侍,以及走出轿飞掠过来的天音,低声怒叱:“御天!你忘了这是何处吗?”
龙御天不以为意,轻笑:“影影,你能使人忘记自己,何况他人?”才说着,一阵大风吹过,枝叶沙沙,有物从天而降,“啪嚓”砸在龙御天头上,再滚落地。
两人一时无语,面面相觑。低头看,却是一颗成熟了的梧实,已裂开呈小艇状,中有五个分果。
“扑哧!”弄影忍俊不禁,呵呵大笑。“叫你做坏事,遭天谴了吧!”明丽阳光,不及笑靥绚烂。
龙御天望着她,也渐渐漾开笑容。影影,纵你心中无我,为你魂销,亦心甘情愿。
天音此时已至,揽过弄影,簇眉道:“话说完了罢!”冷冷瞪了眼龙御天,面寒如冰,不再打话,径往回走。
弄影正被天音塞进轿,后面传来龙御天的声音:“影影说的不错,我当然会帮你的!”随即清朗的笑声伴随马蹄声远去。
太好了!弄影大喜。如此,称皇一事,已成功了一半。
倚在天音怀里,弄影第一次慷慨地想,贵士也给御天留个位吧,毕竟是大凌皇族,且多次示意愿下嫁与己。
然而,有些慷慨,在付出时,常常已迟。
轿子出了皇城,依弄影的吩咐,前往莽突使馆。
才在馆门前,离内庭尚有段距离,便听得隐隐管弦之声,伴着歌姬甜润的唱吟。
早有守门童仆入去禀报,弄影与天音下了轿,略转眼打量,馆里装饰奢华富丽但不庸俗,连仆侍衣裳质料都颇上乘,而且神情自如,毫不似别家下仆唯唯诺诺眼睛看地直不起腰。当孜屏珞的家仆,仿佛很惬意。
有锦衣华服者领了一众仆侍匆匆迎上来,却不是孜屏珞。
“影尊御下驾临,寒馆不胜荣幸!小人是管事孜屏忠,这、这个……世子正在听赏六部华音,着小人代为迎接……”神色颇为惶恐。
须知孜屏珞只是他国亲王世子,而弄影不仅为当朝皇后,且为芳尊,地位不逊于一国之王,亲临使馆而孜屏珞竟为听曲不出迎,实是大为失礼!
但弄影偏偏最不在意这类琐节,何况如今正要与他商量大计,因而微微一笑,示意管事先头领路。
到得厅庭,却见十几个伎乐吹拉弹奏,一个翠裳广袖的明媚女子正引吭高歌。厅中心另有一娇艳玲珑的少女佩挂金环琅圈婆娑舞蹈,上着紧身舞衣,下穿灯笼绸裤,纤足玉臂皆□,套着精致铃圈,动作中清脆振响,极是悦耳。
孜屏珞席地而坐,竟亲自拍击羯鼓伴奏,见她们来了只点头一笑,并不稍停。
管事引弄影和天音坐下,仆侍奉上茶。
待得歌尽舞停音消,孜屏珞意尤恋恋,托颐沉醉了会儿方挥手令退下,站起来,回到座位。
“六部华音,这天下能歌能舞能奏完全曲者无几,凑巧今日齐备,不想影尊来访,倒失了礼数。”孜屏珞笑言。并告知,奏演六部华音极耗元气,歌舞弹奏全曲一次,需休养数月方得复元。这些艺人在京停留不久即将离去,今日过后,难得重闻,故而舍不得稍离。
“久闻伊利亚为天下第一歌者,苏摩多为天下第一舞者,可惜未能一睹风采。若能观赏他们歌舞六部华音,岂非人生大幸!”孜屏珞轻轻叹惋,心向往之,捧起茶碗浅啜一口。弄影见他右手依然戴着三个醒目的宝石戒指,玉折扇倒是放置一边几上。
“呵呵,我与苏摩多和伊利亚倒有一面之缘,或许能助世子达成这个愿望。”这不是虚言大话,桃源有仙人醉和天仙玉露,只要听风馆能寻到他们,酷嗜美酒佳酿的伊利亚和苏摩多是不会拒绝这诱惑的。
孜屏珞大喜,双眼放光:“此话当真?!珞先行谢过!”
“呵呵,事未成前,不敢领功。”弄影又饮了口茶,眼珠儿四下一溜,瞟瞟孜屏珞。
孜屏珞会意,让服侍的众仆皆退下。“影尊纡尊降贵来访,果然是有特别之事?珞洗耳恭听。”
弄影略迟疑,还是微笑缓缓道:“我观世子言行品性,应是风雅人物,宜丝竹为伴、花月为友,与琴棋书画美酒为伍,金銮殿黄龙椅倒成了累赘苦物儿,有碍闲情逸志。”边说边查看孜屏珞神色,见他含笑而听,并无恼色,心中更有了底儿。香樗赏初逢,听他言语便发觉这人毫无权势欲望,与己颇相似,只求逸乐逍遥。壮壮胆子,弄影直言狠话:“世子便是勉强登位,也不过是一小人弄权、奸臣当道的昏君罢了!”
“哈哈哈!”孜屏珞大笑,轻轻击掌。“说得好!那影尊有何良言妙计,助珞摆脱这苦事儿,救莽突人民于水深火热呢?”
第四章 盟约
弄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确定,他并无讽刺之意。“据我所知,现今莽突王为上位,当初用了不少卑鄙手段。厝亲王长年卧病,也与莽突王奸计有关罢?又听闻世子两年前曾有一宠爱舞姬,却被莽突王强行占为己有。”
孜屏珞面不改色,茶盖轻刷了刷茶碗,饮了口茶轻笑道:“影尊所言大致不虚。”
他如此,弄影倒是有些捉摸不透了,但计划已定,莽突无论如何都得从他入手,因而只有自壮胆气,继续下去。“现今莽突王好色荒淫,宠信奸妄,世子何不斩之,一来为父报仇为己解恨,二来为国除暴为民诛虐?”
孜屏珞挑了挑眉,道:“杀了他,我就必须继位,被朝政烦闷,无法逍遥了!”瞪着弄影,一副“这你都不明白?”的神情。什么仇不仇,百姓民生的他根本不关心不在意。
弄影呆然,良久才续道:“那如果你杀了他,又不用处理朝政呢?”
“如此倒是不错,但王无子嗣,我朔兄已逃走修仙,照排序便只得我继承。除非我死,其余人等无法名正言顺上位。”俊雅的脸庞显出烦闷厌恶,显然因此遭遇不少危机。“否则我倒愿意拱手相让。”
“由龙擎天代劳如何?”
孜屏珞一愣,摇摇头:“我虽无意为明君,但因惫懒卖国却会遭人耻笑唾骂,不成。”
“并非卖国,而是我娶你,莽突国土作为嫁礼,送与我。大凌同样,夜厥也将如此。我自为女皇,龙擎天摄政,代管朝事,便也代为处理莽突政务。”弄影注视着孜屏珞轻道,脸微热。毕竟孜屏珞并未曾向她示爱过,她却大言不惭张口便娶。
孜屏珞一时也红了脸呆住,拿起玉折扇无意识地在掌中轻击,许久才恢复自然,轻道:“影尊此言若能实现,与我而言,不失为良策。但影尊真能成为女皇,令大凌、夜厥甘于拜伏吗?先不说大凌,夜厥王骠悍好战,对王后甚是专情,后宫无一嫔妃。太子苏嵇外传庸碌,其实野心不下于其父。影尊却要如何降制?”
弄影将苏宇元之事与谋划细述,又告知龙擎天方面也已应允。
孜屏珞含笑望着弄影,站起趋近她身旁,弯腰附耳道:“影尊若登基即位,娶得夜厥新王,珞也将奉上莽突以为贺仪嫁礼。”说着轻舔咬她柔嫩白腻的耳垂。
弄影即喜又惊,推开他,张惶偷瞥天音。喜的是劝诱孜屏珞果然成功,惊的是他如此亲昵动作,天音看着只怕又要不悦。然而出乎意料,天音如初进此厅一般,只是低眸品茗,对她们这边动静毫无所察。
大有可疑!弄影转眼瞪视孜屏珞,低声道:“你对他使了什么幻术?”
孜屏珞轻笑,将弄影拉起:“无碍,只是让他五感暂时迟钝而已。”向天音一弹指,有淡白薄烟逸出,天音不知怎的,便软伏在茶几上沉沉睡去。
“你!”弄影嗔怒。
孜屏珞笑:“我尚有秘事须与影尊商量,只怕稍后幻术解了,他不见影尊大惊小怪,吵嚷起来搅得馆里不宁。”
“秘事?天音是自己人,无须隐瞒。”弄影疑惑。
“呵呵。”孜屏珞也不辩解,只是拥着她离开厅向后院行去。
进了一间装饰典雅华贵的屋室,在孜屏珞暗示下,屋中仆侍迅速退出并带上门。
弄影隐觉怪异,心头猜疑渐起,但想起听风馆的情报,还是认为自己过虑了。
“闻说世子被夺的舞姬名唤烟绡,容色妍丽,轻盈如燕,不但是邯坦第一美人,还是莽突最盛名的善舞者。世子一见钟情,破例重金挽留,不许离去,日日厮守,夜夜笙歌。若非莽突王横刀夺爱,强抢入宫,如今烟绡当已是世子夫人。因烟绡被夺,据言世子曾数月无欢,闭门不出,歌舞断绝,从此府中再不留任何伎人乐师度夜。人皆言道,烟绡乃世子心头真爱,此生无人可胜。”
孜屏珞笑听着,一手玩弄着弄影的发丝,待得她讲完,方悠然道:“影尊所言,大体不错。”张臂将她搂入怀中,吻咬着凝脂般的脖颈,轻笑:“我确对烟绡另眼相爱,因她舞技,莽突无人能出其右。然而,虽宠却非爱。烟绡被强抢,我无力庇护,负疚于心,郁闷多时。”
稍停又道:“烟绡被抢后,却是先被献与国师时觞舞,第二日方送与王上。”见弄影不解,低低解释:“国师只要处子,王上却不计较。”
他这一说,弄影顿时明白,言下之意,他与烟绡是清白之谊。不过那又如何,难道身为皇族男子,他至今还白璧无瑕不成?想着,心思也写在脸上。
孜屏珞看着她神色闷笑道:“影尊也有国师之癖?”
啊?弄影瞠目呆然,随即了悟,红了脸,摇摇头。
“蒙影尊不弃,珞虽非美玉,今日自荐枕席,缔结盟誓,婚仪容后补上即可。影尊若诚心纳娶,便莫推阻。”虽面泛红晕,但言语却无丝毫迟滞。
弄影听得清楚,支吾道:“自是诚心,但……”愿本下定决心,必要时以□惑,然而事到临头,却本能地想回避逃脱。孜屏珞是肯定要纳的,不过她暗里仍想着每月固定的那一寝日招替身抵挡。哪知他会突然袭击!
她心绪浮沉不定,孜屏珞却无遐久等,拖她入了内室,很快剥光净尽,推倒在锦榻上。
弄影头脑象灌满了浆糊,一时想到在外间的天音,欲待推拒手脚却酸软不从心,一时又觉孜屏珞怎会如此急躁,情事上如此快手脚,感觉与所得资料不合,颇是疑惑。千思万绪充盈,因而对孜屏珞的爱抚几乎忽略不觉,直到他缓缓进入身体,拥着她在耳畔轻语:“随身体融合,誓约由此成立,今生我身心皆属于你,影尊御下。”
莽突人性格谨慎认真,不好玩笑。听到孜屏珞的言语,弄影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难不成,他看破她有欺诈之心?
当□歇,孜屏珞侧躺拥抱着弄影,微笑低语:“朔哥的愿望,却是我实现了。”轻抚她光裸的脊背:“香樗赏时,影尊对我毫不待见,今日忽尔青眼有加,提出婚议,恍如一梦。若不速成事实,我只恐一切皆是虚幻。”
弄影无语。
却听孜屏珞继续悠然言道:“我王虽不精武艺术法,但一向多疑小心。国师时觞舞虽不通武,但幻术远强于我,在龙座四周布下极高的幻阵,不得允可,无人能近。弑王夺位,绝非易事。此去邯坦,来日难期。虽不欲为帝王,我却也不愿糊里糊涂丧命。若无影尊真实的心意支持,珞如何能坚篡位之想?便是现今,我也无必成把握。”稍停轻笑:“恕珞小人之心,总觉以影尊香樗赏时的冷淡,会允婚于珞极是纳罕,先时暗疑,莫不成婚夜花烛,枕畔人却非真身?”
弄影薄汗沁出,干笑两声。他当真猜忌于心,才这般急色样要求即时生米煮成熟饭。果如朵依玛所说,莽突人细心谨慎,他们的便宜,不好占。不由忧虑,计划的李代桃僵,能顺利实现吗?万一所纳的众多后宫,都象孜屏珞这么精明可怎么办?
起身重整衣裳间隐约又听孜屏珞提及“时觞舞”之事,颇有忧色。时觞舞?总觉得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弄影微簇眉凝思,衣带系好瞬间,忽灵光闪过,恍然大悟:“史尚无!黄花姑!”
“啊?”孜屏珞疑惑。
“你方才说那国师幻术极高?呵呵,或许我能寻到克制他的人。”弄影禁不住笑意。天音的摄魂术武林高手难防,黄花姑却若无其事,她的异常体质,说不定破除幻术也不在话下。
“当真?若能摒除国师的防御,此事可成!”孜屏珞大喜。
弄影将黄花姑的情况细说给他听,又道:“但如今不知下落,等寻到她,世子再动身不迟。”
孜屏珞瞠目结舌,勉强笑道:“此女这等性情,果然强悍,只怕真是国师克星。”
弄影笑笑不语,向外间走去。心下纳罕,太巧合了!当时自己胡诌了个名字,世上竟真有其人。天意哉?人意哉?寒毛不觉微微竖起,不知为何,有百分之九九的把握,黄花姑必定能使时觞舞幻术无用武之地。
孜屏珞跟在后面,道:“影尊既立意为皇,当还须说服朝臣,那么接下来便是要见锦空四公子罢?”
“不错。”弄影应道,回眸望他,知必有指教。
孜屏珞轻拥她的香肩,微笑:“若想得他们支持,影尊最好独自前往。”
呃?弄影细嚼他话中之意,沉默。
回到前厅,也不知孜屏珞如何施弄,天音醒来,恍然无觉,望望正在品茗细啜地孜屏珞和弄影,微惑:“青洛,事儿可已谈完?我刚不知怎的,竟好似打了个盹儿。”
弄影心有歉疚,不敢与他对视,垂睫轻道:“嗯,是的。”
“六部华音后,再听任何歌舞都嫌噪耳闷人,步公子困乏小憩实是常情。”孜屏珞折扇轻摇,笑容闲雅,举茶道:“陵蜀云烟颇有解乏消疲灵效,步公子可稍饮几碗。”
天音将余下的茶一饮而尽,淡淡道:“多承好意,就此告辞。”站起拉了弄影便走。
孜屏珞轻笑,并不介意,放下茶碗,随着送出。
将登轿,弄影又不禁轻噫了声,转头四望,但依旧无所见,怔然。错觉怎会重复两次?不过,似乎并无恶意,那便暂时罢了。
第五章 不速之客
轿起,芳尊舆驾徐徐行进,往碧水居方向归去。弄影依在天音怀里,随着轿子微微地摇晃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由龙擎天和孜屏珞的言语揣测,锦空四公子似乎没自己原来想象的容易说服,恐怕得小心谨慎点儿。明日派人请他们到碧水居来品茗吧,在自家地盘总是放心些,胆气也壮。
筹划着会面的具体细节安排,弄影陷入沉思,没留意天音拥住她的低低细语。
啊,对了,还要嘱咐听风馆赶紧搜寻黄花姑的下落!找到了她,孜屏珞才能顺利破除时觞舞的防御将莽突王弑于剑下。
“青洛,青洛!”
弄影被天音的轻轻摇晃和呼喊唤回了神,转脸疑惑地望着他:“嗯?”
“青洛,刚才我打盹儿时,有发生什么事吗?”天音注视着她的眼睛,似想看出其中端倪。
弄影心里一跳,随即刻意展开甜甜的笑容:“没有。”虽然孜屏珞成为后宫之一是必然,但今天的事儿,天音还是不知道比较快乐。
天音吁了口气,释然而笑:“因总觉得那困意蹊跷,心下狐疑,却是我多虑了。”笑容里是对弄影无条件的百分百信任。弄影暗里更是歉疚,在心里低低叹息,双手环绕天音的背,把脸埋在他怀中。
不多时,轿子停住,碧水居已到。才回入更完衣,便有仆侍呈上信笺,一看,原来是龙展袖的来函。香樗赏,花弄影唯一安慰的是,会后龙展袖携冷冰瑶一起回芳菲谷,她的安排总算不是毫无成效。
展笺稍阅,弄影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天音从后面拥住她:“怎么了?这么高兴。”
“展袖与冰瑶平安回到芳菲谷,即将成婚,呵呵!”而且途中得知冷冰心的消息,这朵冰峰雪莲,终究还是被三奇公子莫礼祺采到了,两人相偕回冰城雪域隐居。莫礼祺十年痴候,终不虚守!
晚膳后,交待了紧要诸事,弄影悄悄溜出了碧水居。
去哪儿?当然是光塔。自通讯塔建好后,她便每天都要跟玉发一次消息,内容无非是想念、爱他、问候之类的,得到的回复也相似,但弄影还是天天乐此不疲。光语兵已对她熟稔无比,一见她来,便将信息记录纸笺交给她,并让出位置。因为,弄影看完后,总还要亲自发信号。
看完信笺内容,弄影脸上荡开甜蜜的笑容,令光语兵产生错觉,黑沉暗夜怎的突有阳光照下?
塔上悬着红、黄、绿、蓝、白五色的活动巨形灯笼,平时外罩黑布掩盖,发光语时,按地点不同,可调节东南西北发送方向,据内容不同依序揭开,形成光语送出。几十里外的通讯塔接收到后,再转发给远处的通讯塔,如此,一天之内,可达万里。虽比不得现代世界,但在这时代空间,已经是惊人之速。对此,龙擎天是赞不绝口,天音等人不消说,连小君这刁嘴也对她小夸了几句。
先发了传信地址:浮泽倾音园、玉。然后,怀着温馨的心情,轻揭开红灯笼的罩布,红光一闪:我。接下来是蓝灯笼,蓝光连闪三次:很爱。然后,黄灯笼,黄光一闪:你。稍停,又去揭蓝灯笼的罩布,总是连续三次。于是,很爱、很爱、很爱……一直不停地发送出去。
秋末的夜里,高高的光塔顶上,风劲又凉,守塔光语兵总是要穿着厚实的衣服,但弄影轻笑着,好象身处人间天堂。料峭寒风拂面,竟也异样的温柔亲切。
光语刚编录不久,尚未完善,但这简洁的语言传递,也能稍慰相思。
可渐渐地,弄影失去了笑容,现出淡淡的忧郁哀伤,怔忡良久,终还是发出了信息。“我将为女帝,阻止战争,统一四国。若浮泽事谐,盼君速返。”不敢告诉玉,为此将广纳后宫,今日失身于孜屏珞之事更无法启齿。虽然纵使不说,以玉的聪睿敏慧也可猜出大概,往后一切终将了然,但,能迟得一刻是一刻。
最亲爱的人啊,如何才能既保全你的□又不令你伤心?
倚着光塔墙壁,弄影无声落泪。静立许久,不断安慰自己,玉一定能了解的,玉一定知道她是不得已的。等玉来了,或许能想出好办法,可以解决后宫事宜。等玉来了……想到玉的归来,心里甜意涌起,笑容重现,握着纸笺轻悄旋身下塔,身捷如飞燕。
尤若灵猫般潜回碧水居,弄影自以为无人发觉。她才进屋,暗影处现出一人,却是苏宇元。在静寂夜空下望着她的居处,苏宇元默默伫立了一会儿,方回进自己屋。
这时,弄影正哼着歌儿把纸笺叠成一只展翼欲飞的纸鹤,沉浸在往事甜蜜中。折好后,看着痴痴笑了一阵,拿到唇边轻吻了一下:“玉,晚安。”
枕下有一个淡紫丝绸的小囊,里面装着二十多只纸鹤,这一只也被弄影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那年市集上,玉为帮她取得香脂球跳了弥喀索丝---神临之舞。当时天音给了绳织的小囊装,所以玉没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淡紫丝囊。弄影后来终于寻了个机会跟他讨要来,虽不装香脂球,却时时抚摩把玩,芳心脉脉。光语通讯后,就用它来装了纸鹤,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