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代为照顾玉婉是假,防范杜绝乡村野汉偷潜绣球楼,才是真。
堂堂西医医师,竟落魄到替县长防范姨太太红杏出墙,要是这事传到当初一齐学医的同窗好友耳中,只怕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但还是那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到西陵县作了医务师,县长就是自己的上级。所以尽管心情郁闷,安路还是如期来到秀溪镇。
在绣球楼里探视过病人玉婉的面容后,安路开了几支盘尼西林预防伤口感染,又在玉婉的脸上敷了清凉的德制烫伤药膏。不过安路也知道,这些德制烫伤药膏,对于已经发生了两天的面部灼烧来说,并无太多疗效,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开好口服药,安路巨细靡遗地给玉婉说完服用方法后,他出了绣球楼。随后,安路来到附近茶铺,摸出几枚胡县长给的银元,然后从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谢姓老者那里,租了一间小屋。
那间小屋,距离绣球楼仅有百尺之遥,小屋窗户恰好正对着绣球楼独院的那扇黄铜大门。只要对面有点风吹草动,安路马上就能知道。
“呵,还真是个好地方。”安路放下行李后,喃喃对自己说道。
秀溪镇不算大,两条平行长街贯穿整个小镇,把小镇划分成三个长条形的方块。
绣球楼就在中间那条方块的正中央。不过,两年前的那场大火,让玉婉家的大宅变作一片焦土,这一年虽然重建了绣球楼,但附近百尺之内的其他地方,只是稍稍平整了一下土地,并未修复。所以绣球楼四周,是一大块长满齐膝荒草的空地,甚是凄凉。
安路租下这间小屋,放下行李,便出门去买锅碗瓢盆。这天并不是赶集日,镇上只有一家生意惨淡的小商铺,不知道是难得见到一位客人,还是盯准了安路别无他选,卖的东西贵得要命。
好在胡县长给的银元不少,安路选了一堆物什之后,连价都没还,就爽快地付了钱。店老板也不由伸出大拇指,喝了声彩,叫道:“安医师真是豪爽呀!”
安路微微笑了笑,吩咐店老板帮着把货搬进他才租的那间小屋里。两人刚出店门,安路就见到三姨太玉婉的使唤丫头双喜,胳膊下挟着一叠纸匆匆走过。安路叫住双喜,问道:“双喜,你不在绣球楼里给三姨太煮饭,跑出来干什么?”
双喜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是医师哥哥啊,我已经煮好饭了,这会儿到我哥哥的铺子里去一趟。”
安路这才想起,曾经记得临出发时,胡县长府邸的丫鬟私下给自己说过,双喜在秀溪镇有个当铁匠的哥哥。安路赶紧叫住双喜,然后回身在杂货铺里买了一包蔗糖,送给双喜,又买了盒纸烟送给双喜的哥哥。双喜道了声谢后,便满脸喜色地向镇子另一头快步走去。
“安医师真是大方人啊!”店老板赞道。店老板的话音还没落下,安路就听到身侧传来一个苍老哀怨的声音:“安医师,您是大好人,也可怜可怜我吧。”
安路循声望去,只见身侧的泥地上,跪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蓬头垢面,面前摆着一个破碗,破碗里有几枚铜板零钱,敢情是个坐地讨钱的老乞儿。
店老板见这老乞儿拦了路,连声叫骂道:“雷疯子,去去去,一边去!这位安先生是县城来的西医医师,雷疯子你别把路拦着。”
这个叫雷疯子的老乞儿被店老板吓得瑟缩着向后退去,安路却笑了笑,摸出几枚铜板,扔进了雷疯子面前的破碗里。
呵,日行一善,乃快乐之本。
天色已晚,安路寻思再回到租住的小屋里煮饭,只怕连柴禾都没拣齐,五脏庙就得提抗议了。所以他索性在小屋里放好买来的物什后,径直又出了门,来到镇里长街惟一的一处酒馆。进店的时候,店里顿时沉默无声,安路知道对于秀溪镇的镇民来说,他是个陌生人,而这个小镇看起来似乎并不欢迎陌生人。安路也懒得理会旁人的看法,自顾自地招手让店小二送来几份炒菜半斤米饭,便埋头闷不做声地咽了下去。
也只有当他心无旁骛解决饭菜的时候,酒馆里的闲杂人等才又恢复了往日的谈笑。
刚结完账,安路发现酒馆里忽然又鸦雀无声了。他抬起头,才发现店里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年约二十三四,英俊帅气,双目视线锐利,此人身着一套做工精良的墨色丝绸短衫,手中握着一把纸折扇。短衫尽管柔软顺滑,却似乎掩盖不了丝绸下隆起的遒劲肌肉。
另一人则年约三十出头,相貌猥琐,比年轻男人稍矮一点,头戴一顶礼帽,身着青色麻衣短衫,说话时不住勾头斜眼望着年轻男人。看样子,此人应是那年轻男人的下人。
青衫猥琐男子进了酒馆,先征求了一下主子的意见后,便张口道:“老板,来几味小食,要你们这里味道最好的。再勾一斤上好的桂花酒,别掺水!”
这话让酒馆老板听得有些不舒服,顿时将端着的酒壶砸在柜台上,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店里什么时候卖过掺水的桂花酒?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吗?”话音刚落,几个血气方刚的店小二就握着菜刀护在酒馆老板身前。
倒是那年轻男人有眼力,立刻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下人钱霄说话不好听,冒犯了诸位,我这就掌他嘴。”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正好抽在下人钱霄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钱霄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五道指印,然后他张开嘴,一颗带血的牙齿滚落了出来。
是真打啊!下手还真重!看来这年轻男人是枚狠角色!
酒馆里的镇民们旋即噤若寒蝉,那钱霄也只是狠狠瞪了一眼酒馆老板,却一眼不发。而那年轻男人则拾起下人钱霄那颗带血的牙齿,扔到酒馆老板面前的柜台上,笑嘻嘻地说:“好了,现在可以给我们把酒菜送上来了吧?”
“好的好的,先生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去勾上好的桂花酒。”酒馆老板吓得倏然钻到了里屋厨房。而安路也定下脚步,暂时不打算离开了,他也想看看酒馆里又会上演一出什么好戏。
一盏茶的功夫,酒馆老板送来酒菜,又战战兢兢地问那年轻男子:“请问先生怎么称呼?是路过秀溪镇来打个尖呢?还是到这里来办事?”
年轻男人抱拳道:“在下龙天翼,是省城马大帅麾下的警局探员。此次乃是赶赴西陵县城,担任县城安保队队长一职。眼看天将尽黑,没法赶路了,所以今晚欲在这秀溪镇里歇上一宿,不知道老板这酒馆里是否还有客房?”
没想到这两位竟然是吃公家饭的。酒馆老板吃了一惊,心知要是惹了这二位爷,今后说不定会招来什么麻烦,还是先拉上一点关系再说。于是他赶紧说:“我们这里还有两间上房,龙队长,我这就叫店小二打扫干净。您两位是为民做事的,我也得表示表示,今晚房费免单!”
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安路,虽然也在省城马大帅手下做过事,但却一直待在医务所里,并没和警局那边有过联络,所以并不认识这位从省城赶到西陵县城赴任的龙天翼。
再待在酒馆里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安路站起身来,准备回到那间小屋里。长夜漫漫,翻翻当下流行的侦探小说,倒也是趣事一桩。
可就在他站起身之时,忽听到酒馆外的长街上,传来了嘈杂之声。嘈杂声中,有人呜嘘呐喊,有人嘶声尖叫,有人痛苦呻吟,还有人大声呼喊:“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长街上发生什么事了?杀人了?
安路“腾”的一声站起身,而那位即将赴任的安保队长龙天翼与他的手下钱霄,也同时站了起来,身形一闪,已然冲出了酒馆。
冲出酒馆,虽然天已尽黑,但天上挂着一轮新月,加之酒馆外的牌匾下垂有几盏大红灯笼,隐约能够见到长街上的境况。
安路看到长街上的情形时,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血气上涌,差点没把刚才吃下的半斤米饭给吐出来。
满街都是血啊。
月光下,几个浑身是血的镇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血泊中,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汩汩地涌出,整条长街上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安路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毕竟自己好歹是学西医的,怎能见血就犯晕血症呢?他定下神,也即刻认出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伤者,正是今天自己买物什的那家杂货店的老板。店老板的半条胳膊不知被什么利刃斩了下来,那截斩下的胳膊就扔在他身边的地上,断骨处闪烁着白色的寒芒,手指还在不住地颤动。
他冲上前去,撕开杂货店老板的裤管,然后卷了一转,死死勒在店老板的肩膀上。这是绷带止血法,中西医通用。
店老板已经晕死了过去,安路使劲揉按着伤者的心脏,想让店老板赶紧苏醒过来。
打店老板似乎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安路回过头来,见到龙天翼与钱霄正围着一个看上去还清醒着的伤者,正大声询问:“谁干的?谁是凶手?”
那伤者呜咽含糊地答道:“雷疯子…是雷疯子…他见人就杀…”
“雷疯子是谁?他现在朝哪里跑了?”龙天翼镇静地问道。他和钱霄今天第一次来到秀溪镇,自然不知道雷疯子是谁。
那伤者挣扎着抬起胳膊,气若悬丝地答道:“他朝…朝绣球…绣球楼…那边跑去了…”说完后,伤者顿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晕了过去。
绣球楼?安路立刻想起自己来到秀溪镇的原因。
雷疯子狂性大发突然见人就杀,难道与胡县长的三姨太玉婉有关?他现在又奔向绣球楼,莫非是想向三姨太不利?
安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龙天翼和钱霄已经从酒馆闲人那里问清了绣球楼的去向,拔腿就向绣球楼跑了过去。安路只好放弃抢救了一半的杂货店老板,站起身迈开步子,跟着奔向绣球楼。眼看着杂货店老板也活不成了,放弃抢救也没甚关系,反正以前在县城也没少医死过重症患者,多死一个也没啥。
绣球楼外挺立着一堵高墙,墙上还插满了碎玻璃渣,想必就算雷疯子想对三姨太玉婉不利,也无法凭借老残之力,翻越围墙。所以一路狂奔的时候,安路也不算特别担心。
片刻之后,一干人等拎着灯笼来到绣球楼外的独院前。
当灯笼光线将黄铜大门外的空地照亮之后,所有人不禁同时发出一声低吼。
在黄铜大门前,倒伏着一个虚弱消瘦的老头,正是之前狂性大发的老乞儿雷疯子。雷疯子的脑袋上,有着一处血洞,鲜血还在缓慢涌出。再定睛望向黄铜大门,门扉上也有一血痕,血痕上还粘着几根花白蜷曲的头发。
在雷疯子身畔的泥地上,还躺着两柄血迹斑斑的锋利菜刀,刀刃闪烁着瘆人的血色寒芒,令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如果所料未错,定是这老乞儿雷疯子狂性大发之后,狂奔冲到绣球楼外的独院前,以迅猛之力撞向黄铜大门。血肉之躯岂能撞开钢铁之物?雷疯子遂头破血流,倒伏在地上晕死过去。
此时,龙天翼已蹲下身来,用手触摸了一下雷疯子的脉搏,旋即又摸了摸他颈脖处的大动脉血管。随后,龙天翼脸色大变,抬头望了一眼黄铜大门上的血痕,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小老儿撞门的力量可真大,居然头盖骨都凹陷了。”
安路闻言,也仔细看了看雷疯子的头盖骨。果然,花白头发中的血洞伤口,不仅有鲜血缓慢涌出,还能依稀见到白花花的脑浆。
——都见着脑浆了,人还能活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第二章 月色下的偏远小镇,血流成河
“快去报告镇公所!”龙天翼抬眼朗声说道,然后招呼酒馆老板找来绳索,在雷疯子的尸体旁围了一个圈,钱霄则在一旁呵斥镇民不得逾越绳索。安路看过不少侦探小说,明白龙天翼和钱霄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现场不遭破坏。
半支烟的工夫,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杵着藤木拐杖来到了绣球楼的独院外。
这位老者,正是租给安路那间小屋的房东,名唤谢天成。直到此时,安路才知道原来这位谢老先生就是秀溪镇公所的镇长。
谢老先生在镇民的搀扶下,围着雷疯子的尸体看了一圈后,捋了捋山羊胡子,诺诺地说道:“这个…应该是雷疯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狂性大发,无缘无故杀死了几个镇民,最后畏罪自杀了。既然凶手自杀了,也算罪有应得。受害人家属明天天亮后到镇公所来商量一下善后事宜,现在诸位乡亲还请各自回家歇息吧,我这就叫人通知义庄来收尸。”
显然,谢老先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来处理这件事。
“且慢!”人群里突然炸雷般响起一个声音。说话的,正是那位即将赴西陵县伤人安保队长的龙天翼。
龙天翼走出人堆,冷笑着朝镇长谢老先生问道:“这么处理凶杀事件,未免也太草率了吧?一句‘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句‘无缘无故’,就能解释凶手的杀人动机了吗?”
谢老先生有点挂不住脸了,他狠狠瞪了龙天翼一眼后,反问:“你又是何许人也?秀溪镇的事,轮得到你来说话吗?”
酒馆老板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在谢老先生耳边说出了龙天翼与钱霄的身份。
谢老先生面上一凛,然后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安路不由暗道,这人啊,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谢老先生满脸堆笑地对龙天翼说:“原来是龙队长啊,真是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既然这里有县城新任的安保队长,那么这桩血案自然应该由龙队长来处理,在下谢某人越疽代苞了。还请问龙队长,您是如何看待这桩血案的?”
龙天翼也不客气,径直说道:“常言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哪怕杀人凶手已经畏罪自杀,我也得把他杀人的原因与动机找出来。”说完后,他抬起头,望着绣球楼独院的黄铜大门,目光阴鸷地说道,“凶手雷疯子在长街杀完人后,便向这个独院跑来,谁也不知道他是想觅这黄铜大门自杀呢,还是想躲到独院里去。而我们在这独院外闹腾了这么久,院内居然无人开门出来查看情况,想必其中一定有诡!”
安路吃了一惊,没想到龙天翼竟然会怀疑独院里住着凶手雷疯子的同伙。
要知道,院里住着的,可是县长胡金强胡县长的三姨太玉婉啊!
酒馆老板悄悄踱步到龙天翼身边,想给龙队长讲明独院内所住之人的身份。但镇长谢老先生却重重咳了一声,示意酒馆老板噤声。
安路明白,刚才龙天翼毫不客气的那一番话,扫了谢老先生的面子,让他老人家在这么多镇民面前丢了脸,加之秀溪镇里的镇民本来就对院内的三姨太玉婉没什么好感,所以现在谢老先生索性阻止镇民提醒这位即将赴任的县城安保队长。哼,就让你小子在绣球楼里碰碰钉子吧,惹恼了县长胡县长的三姨太,事后看你如何收拾残局?
龙天翼也顾不上那么多,天不怕地不怕地扬起手掌,以指关节重重叩着独院的黄铜大门。他的气力果然不小,仅以手指关节叩门,亦能敲出响亮的叩门声。同时,钱霄也在他身边,大声吼叫着:“开门,快开门!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把这黄铜大门卸下来!”
门内隐隐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吱呀——”门轴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翕开一条小缝,缝内出现一张俏皮的小脸,正是三姨太的丫鬟双喜姑娘。
双喜紧蹙眉头,不快地埋怨:“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呀?闹腾一夜不说,还砸门,还让不让人睡觉呀?”
钱霄不知道院内人的身份,正想发火,却听丫鬟身后又传来银铃般的女人声音:“双喜,不得无礼!”
一个头戴墨色面纱的年轻女人腰肢摇曳地走到门边,客气地询问:“诸位乡亲,这么晚了,不知因何事叩门?”
说话的,自然就是玉婉。玉婉穿着一件粉红色曳地长裙,腰腹处收得很紧,裙身也裁剪得体,身材体型都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只是她头上戴着的墨色面纱,遮住了她的整张面容。
知道玉婉面容尽毁的镇民,自然知道玉婉戴上面纱,是为了遮丑。可对于不了解内情的龙天翼和钱霄来说,这幅墨色面纱更为她平添了几分诱人的神秘感。
钱霄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正要发问,玉婉却又加了一句:“不管怎么,就算有事,诸位还是待明天天明后再来询问吧。我一介弱女子,半夜三更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要是让我家先生胡金强胡县长知道了,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呃——”钱霄从眼前这娇滴滴美貌女子的话语里,听到了胡金强胡县长的名号,不由得愣了愣。他转过头望了望主子龙天翼,龙天翼则点点头,向黄铜大门内的女子抱拳说道:“没想到院子里住着的竟是胡县长的家眷,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那就依夫人的话,我们还是明天天明后再来叨扰吧。”
随后,龙天翼对镇长谢老先生说:“还是遵循谢镇长的指令,让义庄先收了受害人和凶手的尸首。剩下的事,我们明天再来处理吧。”
见人群渐渐散去,安路正想回屋,却忽然肩头一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回过头,他看到龙天翼挂着阴鸷的笑脸,说:“这位先生,借一步说话。”
钱霄留在独院外处理尸体的善后事宜,而安路则被龙天翼拉回了小酒馆中。
龙天翼为安路倒了一杯桂花酒后,问:“安医师,听说您是胡县长三姨太的专职医生?我能问问您,她得了什么病?”
“呃…”按照西医医师的职业操守,病人的所有资料都应该对旁人保密,但龙天翼毕竟是即将上任的县城安保队长,所以安路也不打算保密——反正玉婉的情况,秀溪镇里的人都知道。
与其让不相关的人加油添醋当作笑料说出来,还不如自己以专业角度来叙述一番,这样最起码也能让吃公家饭的安保队长对此事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其实,玉婉的脸主要就是被滚烫沙土灼伤的。虽然事发时,胡县长就让随从去中药铺找来了性凉的草药地榆,碾碎后与茶油混合,敷在玉婉的脸上,但因为草药见效慢,脓疱又破裂了不少,所以细菌繁衍,引发局部感染。幸好安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秀溪镇,及时为玉婉注射了盘尼西林,玉婉也不至于因为细菌感染而丧命。
不过,无论如何,玉婉脸上将留下终生难消的疤痕,已成为定局。
听完安路的话后,龙天翼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从安路口中,龙天翼得知玉婉曾是秀溪镇上最美艳的一朵鲜花,却横遭无妄之灾,天火坠落凡间,激起滚烫尘土,竟然毁了她的一张俏脸。
所谓天火,也就是陨石,天外来客,撞向地面的流星。但在坠落时,流星会不停燃烧,燃起熊熊火焰,星体自然也是烫得超过常人想象。
龙天翼不由得把酒馆老板叫了过来,问:“那天夜里的天火,坠落在了哪里?”
酒馆老板撇撇嘴,答道:“天火就坠在距离镇上不足一里地的一处山坳中,砸出了晒谷场般大小的一个巨坑。”
“巨坑下,找到天火燃剩的石块了吗?”
酒馆老板摇头道:“过去也有天火砸到山里,在坑里亦有人捡到燃剩的天火块,坚硬无比,敲击后还有铮铮之声,送到铁匠铺里,卖了好价钱——铁匠用猛烈大火熔了天火块,铸成利剑,削铁如泥,被谓为神兵利器,转手又卖了更好的价钱。所以这次天火逆袭之后,镇民立刻从县城赶了回来,连七夕节都不过了,就是为了在天火坑里找到燃剩的天火块,赚上一笔大钱。可惜,一大帮人在坑里寻了大半宿,却什么也没找到。”
龙天翼点点头,接道:“看来天火在下坠过程中,就已经完全燃烧殆尽了,真是可惜呀,什么都没留下!”他的语气里,满是说不尽的遗憾。
见话题岔开了,安路便起身告辞,都这么晚了,还是该回屋睡觉了。至于那些从县城带来的侦探小说,还是留到以后再读吧。
雷疯子这次不明缘故的狂性大发,包括他撞门而死在内,共造成七死二伤的惨烈悲剧。那位杂货店老板被斩掉手臂后,尽管安路及时止血,最终还是因伤势过重而撒手人寰。
钱霄在长街上,指挥义庄工人将尸体抬到门板上,送到了镇外的义庄去。而那两位伤者,则被送到中医馆,由跌打师傅连夜代为照料。
事务处理完毕,钱霄却没回到小酒馆为他和主子龙天翼准备的客房中,而是再次来到绣球楼的独院外。
虽然安路向龙天翼介绍三姨太玉婉的情况时,钱霄并没在场,不过在长街上处理尸体时,他也从义庄工人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玉婉的事儿。而且那些工人添油加醋,把天火逆袭那天夜里发生的事说得神乎其神,外加香艳无比——镇民们当然不会知道胡县长每次到绣球楼来,是为了吸食鸦片,他们只能将胡县长的来意,理解为闺房中的旖旎风光。
不过,义庄工人们绘声绘色的讲述,却让钱霄有些心痒难挠。虽说三姨太玉婉的面容尽毁,但她的身材还是那么好,该丰腴的地方丰腴,该苗条的地方苗条,能够目视而见的皮肤,还是那么白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