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把桀骜不驯的晏镇抚拉到他们这边,赵家和吴家应该也会满意。只要那两家满意了,儿子恢复千户之职,还不是指日可待。
摸摸腰间钥匙,她支走所有人,往床头一摸,拔步床后面传来响动,几乎与墙融为一体的门打开。拿钥匙打开那扇门,她摸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一张张上万两的大额银票,单拿出来就足够晃花人眼。
周老夫人心疼地抽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然后想了想,又从上面数出几张。
她一直心疼,没注意到原本该清场的正房门口,圆脸的立秋提着水壶站在那,瞅着那匣子里几乎装不下的银票,吓得几乎成了一尊石相。
在柱子离开周千户府两个时辰后,进厨房好生表现一番,给今日的功臣卫嫤做了葱香排骨,端上桌正准备享受二人烛光晚餐的晏衡,听到陈伯来报:周家人来访。
周家是婆媳二人前来,自我介绍完后,晏衡也没请周老夫人落座,周老夫人也没坐下。
站直了,她开门见山道:“以前我们周家对镇抚大人多有得罪,可镇抚大人也明白,咱们下面这些人,都是听上面那些人吩咐在办事。有些事,我们也没办法。今日老身亲自前来,这是周家的一点意思,就当周家对大人的歉意。”
周老夫人郑重地递过来一封拜帖,那拜帖有些过分大且厚。晏衡拿过来,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交给卫嫤。
在周家婆媳期待的目光中,卫嫤顶着压力拆开那拜帖。出乎意料之外,里面没有帖子,只有一张包着布帛的硬纸。而纸上钱庄大红印章旁边,用楷体公正书写的“白银伍万两整”惊到了她。
五万两!
卫妈妈在侯府赏赐颇丰,且颇有经济头脑,一有闲钱就买地升值,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财产,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多不到三万。而这个数字在京城拿出去,已经算很富裕的人家。
没想到周家这么大手笔,只不过是赎罪的银子,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五万两。
再添点都够捐给黄庙,为韦氏祈福重塑金身用了。
“阿衡,你看…”
卫嫤皱着眉,什么都没说,将银票直接往晏衡跟前一晾。
而后晏衡也皱起眉,五万两,周家贪墨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拿起银票,他二话不说还回去:“周老夫人,不过是一点琐事,晏某不会有过多挂怀。无功不受禄,这银子还请您收回。”
周老夫人愣住了,还有人嫌银子多。
当然她知道五万两很多,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整个周家多年积累也只有一张。她特意拿出来,就是为了能一下震住晏镇抚。毕竟这笔钱,顶他当几辈子官的俸禄。
摸着塞回手中的银票,顿了顿,她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张添上:“晏大人,再过两日便是我那不孝子受审之日。我知道他这些年做事有不妥之处,不过如今酒泉出了镇抚大人,日后我们自然要听大人的。这点银子,就当大人的辛苦费。”
望着她递过来的一万两大额银票,还有袖子中隐约仍存的几张,晏衡眉头越皱越深。
卫嫤坐在一边,同样看得清楚,看清周老夫人袖子里藏什么后,她心生一计。
第67章 千金陪聊
两个人的餐桌上饭菜很简单,葱烧排骨、手撕白菜、凉拌胡萝卜丝外加一大碗小米粥,一荤一素一咸菜一汤全是晏衡亲自下厨,色泽也没广源楼的好看,但胜在味道不错。量不多不少,刚好够两人吃个八分饱。
晚膳中最好吃的一道菜当属葱烧排骨,这道菜一上桌,便被晏衡摆在了离卫嫤最近的位置。
卫嫤爱吃排骨,但因为不速之客的到访,如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这么好一道菜凉下去。
好亏啊!
这菜可是阿衡亲手做得呢!
卫嫤向来护短,她不许自己吃亏,也不许自己护着的人吃亏。如今两个人都吃亏了,她就想在其它地方找补回来。
心中馋的流口水,她脸上笑容越发温和。
“周老夫人一片好意,我们若不接受,未免显得太拿大。谷雨,还不给周老夫人看座。”
一直在隔壁用膳的谷雨,听到吩咐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两个月来她已养成习惯:凡是夫人说得一定对,即便不对那也是别人的错。
笑盈盈地搬过凳子,她顺道还上了两盏热茶。茶当然不是什么好茶,而是他们下人吃完饭后冲一冲的茉莉花茶。凉州互市有售,五十文可以买一大包。
周家婆媳也不是什么懂茶的文雅人,轻抿一口觉得茶温正好,周老夫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她就说,哪会有人不喜欢银子。
“镇抚夫人刚到凉州没多久,可能还没去过些好地方。”
卫嫤抿一口茶,面露疑惑:“什么好地方,老夫人不妨说一说。”
她那张标致的鹅蛋脸实在太有利,一双杏眼虽不如狭长的狐狸眼妖媚,也不比上斜的丹凤眼贵气,但眉目中正平和特别讨人喜欢。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贵妇,最喜欢这种面相。
即便周老夫人知道晏镇抚把她亲儿子收拾得不轻,甚至今天她要憋屈地上门陪笑,拿着银子求对方收下,也不妨碍她看着卫嫤那张脸慢慢放松下来。
“夫人是从京城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西北这边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就那几样,不知夫人可曾听说过月牙湖。”
“月牙湖?”
卫嫤当然听说过,她第一次去广源楼,用的便是三楼“月牙阁”。陈伯安当时解释过,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曾在西域的月牙湖畔遇到过瓦剌人袭击,命悬一线时是晏衡出手救了他。
不过看周老夫人谈性那么浓,她便假装不知道。
“月牙湖在城外,夫人来的时日尚浅,应该还没去过。老身年轻时在塞外跑马,迷路时曾经去过。那会正是初冬,太阳下山早,月亮升起来也早,日月同辉一块照在月牙形的湖面上,站在沙丘上往下看,真的是美极了。”
这描述挺详细,卫嫤不由跟着她的话心生向往。
周老夫人本就爱说话,但自从自家儿子当千户后,她自觉要树立老太君的威严,当着媳妇面轻易不开口。下人倒是能听她唠叨,但她又不愿对那些出身低下的下人说什么。
这样下来她实在憋坏了,如今镇抚夫人听这么认真,她也打开了话匣子。
卫嫤一开始只为应付,说说话放松周老夫人戒心。但没想到,她说得挺有意思的。虽然是大白话,但凉州一些风土人情被她活灵活现地说出来。迥异的文化和习俗,让卫嫤听得津津有味。
渐渐地她集中精神,或疑惑、或感叹、或兴趣盎然、或捂嘴惊讶,百变的情绪挂在那张好看的脸上,尽显赏心悦目。
说到口干舌燥,将凉掉的茉莉花茶一口闷下去,周老夫人只觉神清气爽。镇抚夫人真好,她儿子怎么就没娶这么个媳妇。能听她唠叨这么久丝毫不厌烦,反倒是诚心诚意全都听进去。把银票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她一万个放心!
周千户夫人瞥一眼饭桌,小心地戳戳婆婆:“娘,时辰不早了,咱们别打扰镇抚大人和夫人用膳。”
周老夫人满面遗憾,一口气又从袖口抽出四张一万两的大额银票,连带先前的六万两一道推过去。
“镇抚夫人是个明白人,我那不孝子的事,就拜托您和大人了。”
卫嫤惊呆了,她单知道周老夫人袖子里有银票,却不知藏着这么一大堆银票。
四万两!连带前面那些,整整十万两。
而这肯定不是周千户的全部身家,以周老夫人和周千户夫人平静的表情来看,拿出这笔钱甚至不会影响周家日子。
这么算下去,周家是有多豪富。
脸上惊讶未曾褪去,卫嫤有些结巴:“这…我们真的受之有愧。”
她虽然早有计划,陪周老夫人聊天让她放松警惕,但她真没想到陪聊一会能多出四万两。想想整个过程中自己点头,然后哼哼哈哈几个字。掰着手指头算算,她这还真是字字千金。
这钱来得真容易,卫嫤心里乐开了花,乐得她都控制不住嘴巴发秃,说话有些结巴。心里越高兴,她脸上表情却越发惶恐。
“周千户之事我们会看着办,这钱老夫人还是拿回去吧。”
卫嫤不舍地将银票推回去,心中十分表里不一的祈祷:千万别当真,千万别当真,我要银子。
她的怨念太过强烈,眼中终于露出不舍的情绪。
见此周家婆媳相视一笑,周老夫人更是把银票揣回她手里:“好孩子,你就收下吧。”
好、孩、子!
不好意思地手下银票,卫嫤低头掩盖住眼中情绪。周老夫人是真不拿她当外人,但愿两日后,她嘴里还能叫出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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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亲自将周家婆媳送到第二进门口,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垂花门门口,陈伯带着小厮,正赶着两个修门的乞丐往后面走。
挨饿加关在暗室里磨石头,两大棒挥下去,不出十天晏百户和周氏就已经认命,主动要求修缮被他们弄坏了的铁桦木垂花门。晏衡也不着急,又多关了他们两天,一直等到两人哭爹喊娘求着要出来修门,才将他们放出来。不过放出来也有条件,每天必须得完成多少活,不然继续关阴暗逼仄的小黑屋里磨石头。
卫嫤本来有些同情他们,但前几日她一直跟晏家族人相处,好从中选出几个牛皮纸袋的质检员。处的久了,面对她晏家族人放松下来,也常与她说些晏衡小时候的趣事。当然那些趣事只是族人们自以为,比如数九寒天凿开冰面洗被子,被前来检查洗得是否干净的周氏不小心推到冰窟窿里;再比如三伏天顶着大太阳一直在田里拔草,水壶被人不小心打破,满脸通红地中暑晕过去。

诸如此类可以威胁生命的“恶作剧”数不胜数,不用全听完,卫嫤已经心疼的不行。至于那点对晏百户和周氏的同情怜悯,呵呵,她现在恶心都来不及。
在她的恶心下,十几天没洗澡刷牙,已经浑身开始发臭的晏百户与周氏终于换上了“新衣裳”。衣裳是晏族长帮忙处理晏百户财产后,特意送来的韦氏遗物。准确的说,是韦氏前遗物。在韦氏病故后,她那些粗布衣,全都由周氏赏给了家中婆子穿。如今风水轮流转,满是婆子身上锅灰味的衣裳,被晏衡赏给了周氏。至于周百户,他身量小,穿那两件肥大版的正好。
选在中秋节前的良辰吉日,换上新衣裳的两人终于得以放风,出来修垂花门。
卫嫤送周家婆媳进来时,恰好两人放风时间结束。陈伯避无可避,两队人在垂花门旁边的引路上相遇。乞丐扮相的周氏面色激动,一个饿虎扑狼,上前抱住嫡母大腿。
“母亲,救我。”
在谷雨的努力下,立夏煮坏的那锅面掺水再掺水,足足供应了两人一周伙食。周氏一开始还有力气骂,但随着一天天吃挂面,基本上就是喝清汤了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这两天好不容易伙食好点,她吃得太猛,胃有点受不了。加上膝盖上的伤,整个人十分虚弱,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变。
周老夫人本就不太关注庶出子女,更别说周氏这么个庶支的女儿说话是什么声。
看到个陌生人扑上来,她下意识地避开。避不过被抱住大腿,居高临下认出这人明显的瓦剌人容貌,她一下想起儿子被捕之事。
她急切地问向卫嫤:“这就是那两个瓦剌乞丐?”
“正是他们。”
见卫嫤答应,常年养尊处优的周老夫人展现出她老当益壮的一面。不顾这里是晏宅,她抓住周氏头发拳打脚踢一顿胖揍。似乎觉得一个人揍不爽,她厉声呵斥儿媳妇。
“还不来搭把手,就是她害得我儿入狱。还杵在那干嘛,你心里还有没有自己男人。”
周千户夫人不好意思地看向卫嫤,见镇抚夫人并无不悦,她瞬间也有了胆子。想起夫婿被抓这些时日她所受委屈,周千户夫人使出全身力气朝晏百户招呼过去。
晏百户和周氏抱着头,承受着暴风骤雨般的打击。周氏起初还想解释,解释她没有坑堂兄,解释她才是救堂兄的关键。可她刚开口,还不等说出第二个字,拳脚连带拐棍就抡过来。砸在她身上,每一下都如针扎般疼。终于她力气耗尽躲闪不及,被嫡母戳中了脸。
腥甜的味道萦绕在嘴边,周氏几乎快要熬不住。这样下去她会死的,虽然现在过得生不如死,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不想死。手脚并用,她爬到卫嫤跟前。
“衡哥儿媳妇,你就看着外人杀父弑母?”
周家婆媳差不多打累了,听到周氏这话,周老夫人狐疑地看过来。接触到卫嫤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一拐杖劈到周氏背上。
“镇抚夫人,这两个乞丐害得我儿不轻。你开个价,我把他们买回去好、生、调、教!”
晏百户和周氏这么抢手?望着周氏目光中陡然升起的希冀,卫嫤表情无悲无喜。晏衡跟她解释过,两人变脸全因瓦剌王廷的一项秘术,比萨满教的人皮面具要高端。瓦剌人不知从哪弄来一种特殊的胶,无色无味,能将一个人的面皮完全粘到另一个人脸上。时日久了,那张皮就会完全长在人脸上,即便把脸皮磨去几层,也不会变样。
也就是说,晏百户和周氏一辈子都得当瓦剌乞丐。不过现在还不是卖他们的时候,因为脸皮还没长好。
再者,等周家落败,周家人愤恨累积到一定程度再卖过去,价更高不说,效果也会更好。
想明白后卫嫤面露歉意:“老夫人也看到了,这两个人惯会胡言乱语。全晏家村都知道,我夫君家中高堂被瓦剌人掳了去,我们如今正悲伤。这两人丝毫不敬先人不说,反倒如此作为,我怎能轻易把他们交出去。”
闻此周老夫人看向卫嫤的眼神更加欣赏,有仇必报,这性子对他们周家人脾气。
周千户夫人倒是满面狐疑,当日立夏去府中报信时她就在屏风后面听着,晏百户和周氏就在这栋宅子里。可如今这两人,从哪方面看都像是瓦剌乞丐。
“陈伯,先带他们下去。”
吩咐完陈伯,卫嫤站在垂花门门口:“我还得进去与夫君商议周千户之事,就不多送两位。谷雨,帮我送送周家两位夫人。”
卫嫤给谷雨使个眼色,谷雨意会,特意放慢带路速度。一路上面对周千户夫人疑问,她尽量往众人设想的方向去歪。
“晏百户?哦对我见过他,当日我们大人与夫人有事回府晚了,晏百户发了好大脾气,然后两个人就出城骑马。他们出城的宵禁条子,还是我们大人特意开的。”
“谁知道这一去就再没回来,我们夫人也很后悔,这几天人都瘦了。”
“两位夫人也看到了,大人与夫人十分哀伤,连用饭都精简到不行。我是从京城来的,大户人家用膳最简单也得摆满一桌子菜。我们大人现在只用四道菜,里面汤和咸菜还占一半。”
最后一点彻底打消了周千户夫人的顾虑,对啊,哪个当官的那么简朴。刚她亲眼所见,晏镇抚夫妇晚膳用那几道菜,还不如他们周家下人吃得好。
周老夫人则是又吃了一颗定心丸,晏夫人这样的纯孝之人,答应的事肯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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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正房,卫嫤捏起那叠银票,疲惫立刻转变为神清气爽。
晏衡端着热好的菜和粥进来时,就见她握着银票在嗤嗤的笑,小模样要多开心有多开心,连带着他看着也开心。
“阿嫤有什么打算?”
卫嫤做好,等着他把菜端到跟前。
“阿衡不觉得我是见钱眼开?”
晏衡很笃定:“阿嫤不是那样的人。”
被信任的感觉真好,卫嫤笑得越发舒心,五张一万两的银票依次排开:“银票这东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阿衡不是一直担心,酒泉郡百姓不敢检举周家?”
晏衡一听就明白了:“阿嫤是说?”
“对,柱子他们的铠甲和棉衣,百姓被搜刮去的家产,我们找衙役上门,先还一部分。我们拿出诚意,自然会有人相信。”
而周家得知贿赂人的银票拿来给自家挖坑,估计会气得吐血吧,卫嫤坏心地想着。
第68章 借花献佛
新的一天开始了,酒泉百姓抬头望了眼太阳。跟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怎么往日雁过拔毛的大爷官府,如今上门来送钱?
家住互市边的王伯祖传酿酒手艺,一口好酒熏得满巷子酒香扑鼻。王伯打生下来,就被娘拿根袋子绑在背上,围着酒缸转悠。而自打他会走路后,偌大的酒窖便成了他的乐园。
王家父母逐渐衰老,长子王伯继承了家中独门的酿酒手艺。他选最好的粮食,酒糟也做得格外用心,酿出来的酒青出于蓝,渐渐名声远播,凉州、甚至远在幽州的人都会来酒泉郡采买王家的祖传米酒。
正当他欣喜于将家业发扬光大之事,一场危机悄然临近。几年前,凉州府一个大官相中了他酿的酒,本地豪强周千户上门订酒。官家买卖,他做得比往常都要用心,亲自到酒窖选陈年老酒,封好后还特意把酒坛子擦得锃光瓦亮,垫上草防止一路震破瓶子,亲自送往官衙。
周千户很高兴,言明酒送过去,大人若是喜欢,他重重有赏。王伯以前也跟官府打过交道,但凡为官之人来买东西,一般都不会当场给钱。等他们用过之后,心情好或许如数付账,心情不好那干脆当东西打水漂就成。要不然贸然凑上去要账,吃亏的总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早有心理准备,王伯虽心疼酒窖里那几坛子好酒,但他全当破财免灾。
没想到财是破了,灾却跟着来。没几日周千户找上门,说他家酒掺了别的东西,凉州城内的大人物喝了十分不满意。官府要检查,看看他是不是意图谋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伯开了酒窖门,任由穿甲胄举长矛的周家军将他多年攒下来的陈酿搬空。
然而这还不够,没过几日周千户再次登门,谁只有酒检查不出什么,要看酒是具体怎么酿出来的。
酿酒方子可是他们家祖传秘方,向来只传继承家业的长子,方子传到他这一辈已经历经好几朝。周千户说看酒是怎么酿出来的,那就代表要他将方子现场演示一遍,这简直比直接交方子还要过分。
他当然不能答应!
西北汉子的血性上来,拿起铲粮食的铁锹,他将周家军拦到酒坊门前。可双拳难敌四手,领头的周千户一刀劈烂铁锹,跟在他后面的周家军长矛刺到他腿里。
他倒下了,王家酿酒方子也没保住。虽然媳妇及时喊来了郎中,但那一矛挑断了他的脚筋。断断续续养了好几年,他从堂堂三尺男儿变成了个跛子。
从那之后王伯便对官府很抵触,一大早一瘸一拐地去检查酒窖,出来就见一队官兵闯进了他家。为首的一高一矮,矮的那人很胖,一双盯着他跛脚的小眼时不时闪过精明。
王伯生理性厌恶,不冷不热地问道:“各位官爷来此有何贵干?”
来的人正是柱子,他平常爱八卦,知道酒泉城内不少传闻,晏衡便将一部分补偿的事交给了他。虽然只是一部分,但这差事却让所有人都眼红。原因无它,柱子负责的,全都是上千两的大户,即便不捞油水,那些人家收了钱,随便拿出点感谢费也够他肥的。
“王伯,祖传酿酒,三年前酿酒方子经周千户之手,由赵家所得。争夺方子过程中,右脚致残。”
柱子挺直了身板,尽量让自己有威严地说着。
听完后王伯眼皮都没抬一下:“哦,官爷今日来此,是要追究王某哪些过错?”
这话说得就十足讽刺了,被抢了祖传方子还被致残,受害人还要被追究过错,这事讲到天边去也没道理。
柱子当然听出来了,压住有些急的桩子,他好脾气地解释道:“王伯,咱们今日来,是专门来给你伸冤的。”
“伸冤?”
王伯有些动容,但这点动容很快转化成了不可置信的讽刺:“你们这些官老爷,会为咱们平民百姓,得罪其它官老爷?”
柱子有些不平:“王伯您这话可就不对了,亲戚间还有处的好处不好之分呢。当官的是官官相护,可也不都是一个鼻子孔里出气。咱们镇抚大人,前不久刚抓了周千户,又处置了一番胡作非为的周家家丁,这是酒泉百姓都知道的事。”
好像这个新上任的镇抚真不一样,王伯心思活动起来,嘴上却依旧不松口:“谁知道你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脑子不好使,玩不过你们。”
接二连三被这样挤兑,脾气再好的人也得有火气。柱子还能忍得住,脾气本就不怎么好的桩子,却已经开始撸袖子。
正当他打算跟王伯吵个面红耳赤时,院墙外传来姑娘清脆的声音:“王伯,我来给你和婶子送豆腐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朝背后看去,豆腐西施正站在门外。她五官其实一般,胜在皮肤白皙,从脸到脖子都跟嫩豆腐似得。一白遮百丑,这模样混在常年风吹日晒皮肤粗糙的酒泉郡姑娘里,那是顶顶出挑。
豆腐西施手里挽着竹筐,竹筐内盖着一层笼布,见到他们眼睛一亮,唇角泛起浅笑。
“柱子、桩子,大老远的我看着眼熟,没想到还真是你们。对了,我听说晏衡做大官了?好像还在京城带了个女人回来?”
豆腐西施眼中有试探,见此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皆叹息。
他们营房中三十号兄弟,最出挑的就数晏衡。而豆腐西施,则是许多军汉心中的梦中情人。以普通军汉每个月那点工资,的确配不上他,但晏衡功夫厉害,两人站一块看起来也挺登对,所以他们就常拿两人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