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就问过了,他们都说我在外面跑过买卖,比他们讨价还价,就非得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所以在酒席上我才问有没有哪家想买咱家的牛崽。牛是越来越紧俏了,我觉得一千五有些低,至少得卖两千才行。”
招娣也不想让牛崽贱卖了,“嗯,那就两千,便宜了可不卖,我养着。”
樱娘忍不住笑道:“好,卖不上两千就让你养着,养大了再配对下崽。”
两人正说笑着,云儿抱着小暖过来了。
她神色有些慌张,“樱姐姐,有一个很凶的男人来找你,好像有什么大事似的。”
樱娘和招娣很是纳闷,来到院前来瞧。哪里是什么很凶的男人,这不是周里正么?
可能是他相貌长得本就不太和善,这会子又绷着脸,才让云儿感到害怕的。
樱娘寻忖着,家里最近没啥事呀,周里正来找她到底所为何事?
第58章 此事很难办
樱娘实在寻思不出家里有什么事值得周里正跑一趟的,还以为他是来说收税粮的事,遂问道:“周里正,税粮向来都是收了麦子后才开始收的,莫非今年提前了?”
“我倒是想提前收,只是粮食还都长在地里,收得上来么?”周里正不咸不淡地说。
樱娘听他这语气,便感觉到没好事,眉心紧蹙地立在旁边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周里正将眼神瞟向云儿,再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转向樱娘,“谁允许你私自收容流民了?”
樱娘哑然,怔了一会儿才悟过来他指的是云儿,忙解释道:“她可不是流民,而是乌州李府的丫头,因李家下人太多,用不了这么多丫头,便遣散她到我家来。”
“此女与你无亲无故,你家与乌州那边大户人家估摸着往上数几十代都沾不边,且她又没有官府签署的迁入薛家村的文疏,这不是流民是什么!要是家家户户都像你这样随意收留流民,咱们村岂不是乱套了?流民一多,偷鸡摸狗或淫|乱风化之事便会滋生,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周里正义正言辞道。
樱娘一听,不禁汗颜。都说现代社会的户籍制度管得太严,给人带来诸多不便,可是在这个古代,户籍制度则更为严苛呀。只不过一个云儿,竟然扯到什么偷鸡摸狗与淫|乱风化了。
云儿被扣上流民的帽子,心里极不好受,她耷拉着个脑袋站在边上,神色有些惶恐,她真的不想被赶走啊。怀里的小暖还双手在她的头上抓发丝玩,抓得她头皮生疼,她也不吭声。
樱娘正色瞧着周里正道:“按你的意思,我收留了流民,是要受什么处罚么?”
“罚钱一百文,且三日之内将流民打发掉。若是逾期不办,我会向镇上吏长禀报,到时候自然有人上门来请她走。”
周里正见樱娘脸色不好看,便解释道:“这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明文禁止之事,我一个小小的里正怎敢纵容?上面怪罪下来,谁替我担着?以前每年齐山都有逃荒的人到蒋家村,但都只敢呆个三两日的。记得有一年,因雨大路不好走,他们耽搁了十日,可是把蒋里正给急坏了,硬是把吏长找来,将他们统统驱赶了。这位姑娘在你家呆了近二十日吧,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周里正可是看在樱娘的面子上才愿解释一番,毕竟樱娘以前是织布坊的大领头,如今又从乌州揽活干会挣钱,好歹名气不小。
可是他就这么一副冷面孔,对樱娘的态度算是不错的了。平时他对其他的人家,可都是厉言茬色的,若是别家私留流民,他估计直接开骂了。
樱娘此时十分踌躇,姚姑姑把云儿交给了她,她可不能这样让云儿被驱赶呀。
她仔细地琢磨着周里正的说,听他说齐山来逃荒的事,她忽然想到招娣。招娣因为嫁给了仲平,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了薛家村的人,被登记在薛家村的户籍之册。
“周里正,你无需为此事担忧,云儿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她都十五了,马上就要嫁人了,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你先帮着担当点。她一个弱女子,不会给村里惹什么乱子的。”
周里正再次瞧了瞧云儿,见她确实是个大姑娘了,说要嫁人了应该不假。“她被说到哪家了?若是可以的话,让她早些嫁了吧。你跟她不带亲不带故的,何必这么养着她?”
“得朋友之托,我自当尽心护她周全。云儿脸皮薄,我此时也不好当着你的面说把她配与了谁。待伯明回了家,吃过晚饭后我就叫他去你家送罚的那一百文钱,正好可以与你细说此事。”
云儿听樱娘这般说,确实被羞到了,她面红耳赤地抱着小暖进了院门。其实,她心里还在隐隐作痛,因为她怕嫁人,怕别人嫌弃她。
周里正觉得此事可大可小,想来一个待嫁的姑娘确实不构成什么隐患,何况听说伯明晚上要到他家去,他也能领悟其中的意思。虽然他并不是见钱眼开之人,但是偶尔也会收点好处来添补家用。
周里正松了口,“好吧,待晚上让伯明来我家跟我细说。”他背着手走了。
招娣在旁听得如坠云雾,“大嫂,云儿与谁说亲了?”
樱娘拉着招娣进了院子,“云儿没有与谁说亲,这不是随口扯个谎子么,不这么说周里正能放过云儿?”
云儿听樱娘说这只是个谎子,稍稍松了口气。
招娣仍是着急,“这种事哪能一直瞒得住?”
“只要肯花钱,而有人又缺钱,还怕瞒不住?”樱娘也听说过周里正偶尔会收些礼钱。大事他不敢的徇私,这点小事他还是能担当的。
招娣总算参透了几分,赶紧去后院牵车了,牛已经在那儿抗议哞哞叫了。
到了晚上,伯明来到了周里正家。他除了带一百文的罚钱,还另带了一匹绸布和一两碎银子,这银子可是姚姑姑给的,自然要花在云儿的事上。
伯明以前哪干过这种送礼之事啊,且先不论此事对与不对,就这面子上他都有些抹不开的。但他不忍心让樱娘来做这种事,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伯明也不多说话,将东西放在周里正家的桌子上,然后再客客气气地呈上一百文罚钱,就作了个揖走了。
待伯明走后,周里正翻腾着那匹绸布,还皱眉嫌礼太少。当他拿起布匹,见有碎银子滚了下来,顿时惊呆了。他做为一个里正每月领三斗粮和一百文钱,日子过得不是很宽裕,长这么大他也只见过两三回银子。
他将银子在手掌里踮着重量,一张几乎不会笑的脸终于有了些笑容。
伯明回到家后,樱娘正坐在油灯下给小孩子穿的老虎鞋。伯明瞧着这么小巧可爱的鞋,忍不住凑近来看,“你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脚会有多大?这鞋是不是小了点?”
樱娘仔细瞅着手里的鞋,“不小,小暖的鞋也比这大不了多少。周里正那事儿办妥了?”
“应该是妥了,反正我是啥话也没说,他也啥话都没说,我们就是互相客气了几句。”
樱娘听伯明这么描述就知道此事应该是成了,“现在他是不会赶云儿走了,只是云儿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你说梁子怎么样?我瞧着梁子人踏实,是个过日子的人。云儿看上去也是个勤快贤惠的,梁子不就想找个这样的么?”
伯明虽觉此配对算是靠谱,可他觉得梁子都休一回妻了,这回可得谨慎着来,“哪日我问问梁子,并且将云儿实情托出,此事可不能瞒他。他若是不介意,且瞧得上云儿,这算是好事一桩。若有半分嫌弃,还是不要结这个亲好,这样云儿不觉得委屈,梁子也不会有遗憾。”
樱娘点头道:“嗯,我也是这么寻思的。总归得他们俩都称心如意才好,可不许有一丝勉强。”
两人正说着话哩,他们的房门响了。听到有人敲门,樱娘和伯明就知道是云儿。在这个家里,也就云儿会将门敲得这么温柔。
“进来吧。”樱娘放下手里的鞋,伯明则去一边呆着。他知道云儿不敢与任何男人近身,他便先离得远一些。
云儿进来后,见了樱娘就跪。云儿在李府是个当下人的,平时有点什么事就跪来跪去的,不觉得什么。倒是樱娘有些撑不住,连忙将她拉起来。
“云儿,你以后可不许对我行如此大礼,我们这是农家小户,可没有这些规矩,你有啥事就说。”樱娘给她挪过来一把春凳,“你坐下吧。”
云儿坐下后,两只手一直紧攥着,小嘴一张一合嗫嚅了许久,才说道:“樱姐姐,我不想嫁人。以我这身子,嫁给谁就是害了谁。我留在这里若真是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我还是走吧。”
“哪里有麻烦,周里正应该不会再来找了,你可别将此事放在心上,好好在我家呆着就行。就连被休回娘家的人都可以再嫁,你这样又为何不肯嫁?”
云儿哽咽道:“女人不都是要从一而终的么?以我这被糟蹋过的身子,本该自尽才对,哪里还有脸面活着。我没有去寻死,还苟且活着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又何必去嫁人往人家脸上抹黑呢?”
难怪她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竟然是因为没有去寻死而自责?樱娘忙安慰道:“这是李珉犯浑惹下的错事,该死的是他而不是你!若是哪家女子被混帐男人欺负了去报官,那个混帐男人还得蹲大牢哩。莫非就因为你是李家的丫头,被欺负了还成了你的错?你以后可不许再有这种轻生的念头,你乖巧温顺,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只要人家心里有你,就不会嫌弃你,还会好好疼惜你的。”
喜欢?云儿听了很迷茫,她觉得这个词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做下人惯了,只知道伺候人,还真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当时李珉压在她的身上,她乱抓乱打,大哭着求饶,可是人家就是不肯放过她。男人不都是欺负女人的么,丝毫不把女人放在眼里么,而且还是欺负之后便弃如敝履,喜欢一词又从何而来?
云儿低着头道:“不会有人喜欢我的,若是周里正不再赶我走了,樱姐姐你就把我卖给别人家当下人吧。这样卖得了钱也可以帮衬着你家,我反正是伺候人惯了,也不怕再当下人,此生就这么赖过活吧,反正是孤苦一生的命。”
樱娘不好再说什么了,云儿没经历过感情之事,不知道被心爱的男人喜欢着是什么感觉,这会子跟她说,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随便配人。对方若不是真心喜欢你,我绝不会让你盲嫁了,你就安安心心在我家呆着。时辰晚了,你回屋睡吧。”
云儿起了身,还向樱娘蹲了个礼,才转身出门。她这个当丫头的习惯,还真是不好改过来。
*
叔昌一人坐在屋前烦闷极了,一直叹着气。他打听到银月是去了她大姐家,他想去接她,却又犹豫。
银月不愿听大哥大嫂的,可他不能不听。就因为银月,他觉得与大哥大嫂生疏了许多,二哥自是不必说,已经很厌烦他和银月了。
就连以前最亲近的四弟都不跟他说心里话了,叔昌越想越苦闷。他若是急着把银月接回来,而银月又吵着要他去葛家,将来他和哥嫂们就真的不像一家人了。
就在他唉声叹气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还耷拉着个脑袋。
叔昌连忙迎上去,“银月,你回来了?”
“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死在外头?”银月恹恹地这么回了一句,径自回屋了。
叔昌见她自己回来了,心里舒畅许多,赶紧过来给她倒水喝。“银月,你都是快当娘的人了,以后可不许一赌气就乱跑,你可知道我在家里有多担心么?”
银月沉闷地喝着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半晌才冷不丁回他一句,“你担心我怎么不去接我?害得我在我大姐家受气。”
“你大姐不是向来都很疼你么?”
“我大姐是疼我,可止不住她家还有一堆人嫌乎我呀。我受那个姓郑的女人的气也就算了,今儿个早上,就因为我姐顶了她一句,她竟然伸手打了我大姐一个耳光。还有,那个臭姓葛的,平时说什么更喜欢我大姐一些,真遇上事了,他竟然一句话也不为我大姐说。我大姐就这么白白挨了一耳光,你说她这日子过的。”
银月说着就哭了起来,“我早就知道当小妾的没什么好下场,本还以为我大姐命好撞了个好男人,会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这么看来,哪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比当下人的强一些罢了,被打被骂后还可以哭一哭,不必像下人那样哭都不许哭,只能忍着去干活。”
叔昌见她和她大姐在葛家都受了气,心里也很不好受,他找出手帕子递给她,“别哭了,早就说葛家不是个好惹的,你还不相信。你还说要我去葛家当什么监守,这下看明白了吧?”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我大姐在葛家没个撑腰的么?”银月说着又叹了一气,“算了,你还是不要去了,我清楚着你哩。你这个样子不要说我大姐撑腰了,只要不给她惹麻烦就算是好的了。那个臭姓葛的知道我要回家时,还假惺惺地说让你赶紧去哩,呸!谁稀罕!我大姐挨打的时候,他站在一边净干看着,臭东西,没用的东西!…”
银月想到她大姐被打的那一幕就气得不行,不停地骂。
她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我那个哥哥也太不争气了,在葛家混这么多年,没做出一件像模像样的事情来,还净惹事。我大姐靠他靠不上,还光顾着给他擦后腚了。你要是个精明有主意且强悍的,我还敢让你去,指不定真能帮到我大姐,也能混出个大监头来。可是你偏偏…,你连大哥大嫂的话都不敢驳,听什么就是什么。唉…我也不想指望你什么了。”
银月就这么哭着骂着叹气着。叔昌也不太会安慰人,只在旁边听着。听银月话里话外嫌他不精明没主意为强悍,他也忍了,自己的确是个没本事的人。
银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也没再吵着让叔昌去葛家,樱娘和伯明知道后也就放心了,此事不再提。银月见到他们俩也是大哥大嫂叫着,好似上回的事完全没发生一般。
再过五日,家里的牛下了公崽子,公崽子比母崽子要值钱,卖了二千一百文钱,正好一家得七百文。
樱娘揣着七百文回家,再分一些给仲平一家和叔昌一家,自己也就没剩多少了。
最近伯明带着三个弟弟开始编苇席和做蒲扇,因为再过半个月后就得收麦子了,得赶紧趁这段不忙时日多编一些。因村前挖河的工期突然停了,他们兄弟四人才会有这么多空闲在家编这些东西。
所有的村民们都以为这只是暂时停工期,没当回事。可是紧接着就有不少小道消息传来,说这河不挖了,待明年再挖。这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因为停工不干活了,就能歇下来自然高兴。可是停工了后,远一些的村落盼望有条河流都盼许多年了,这回莫非又落空了?
樱娘在想,挖个小河不就是为了引流水库的水么,挖了一半突然不挖了,这岂不是烂尾工程?好端端地说要等到明年,这叫什么事啊。
开始她还以为大家不用去挖河了,总算能歇息歇息,说起来也不算是坏事,也还没往深处想。之后各种小道消息越来越多,樱娘隐约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半个月后,伯明将苇席和蒲扇拉去乌州卖了,多少挣了些钱回来。之后家家都开始收麦子了,再过一段时日又收高梁,然后又忙活着拖粮去交地税和人丁税。
值盛暑季节,大家把这些活都干完后,几乎人人都累瘫了。
伯明兄弟几个却没有空歇息,因为这些日子他们四个正在忙着播种黄豆哩。樱娘的小弟根子也来学了,最近吃住都在她家。
根子没有他哥柱子心思多,也比较听话,他学起来很认真,更不敢胡乱言语,对樱娘也挺恭谨。可能是因为在自家没吃过多少好东西,他来这里除了贪吃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妥举止。
当大家都把挖河的事差不多忘了,忙活黄豆的事正起劲着哩,大事突然来临了。
周里正因为之前收了他家的绸布和碎银子,所以得了消息赶紧来通知他们家,说当今圣上要在蕴州建一座别宫,蕴州附近三个省已经下了檄文,总共要抽调出几万人去做徭役。具体到底是要做几个月或是一年两年的,谁都不敢下定论,因为现在还没人知道这个别宫得建成什么样。
朝庭为了不耽误百姓种地,只征选十五至二十岁之间的男丁。仲平还没满二十周岁,叔昌刚十八,而季旺也十六了。也就是说,他们家有三个人得去服徭役。这一下把全家人差点都吓懵了。
周里正算是个得了钱财不忘办事之人,他说会想办法让他们家只去一个。往上禀报的理由是,他们兄弟几人年幼失父丧母,且家中孕妇婴孩多,若是一下去三个,家里就失了梁柱,无以过活。
这个理由多少还算靠谱,若是详陈细情的话,应该是不会被驳回来。只是,去一个也得有人去呀!仲平、叔昌和季旺三人,到底该谁去好呢?
第59章 抓阄凭运气
这几日,家里特别安静,是那种压抑的安静,安静得让大家都有些喘不气来。
大家各怀着心思,却都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埋头干活。眼见着明日上午就得有一人启程去蕴州了,此时却还没决定到底谁去,个个心里都郁结得很。
这几日樱娘与伯明也为此事商量了好几回,但都没得结论来。吃晚饭时,季旺实在憋不住了,将他的心思说了出来,“大哥大嫂,我已经收拾了几件衣裳,明日上午我就去村南头与大伙碰头。听周里正说,朝庭会给每户出丁的人家发一百文钱。待到了蕴州,还会给我们发当季的衣裳,一年四季都有的发,不需带冬季的衣裳。有梁子哥和我做伴,我们俩在蕴州互相有个照应,想必不会太苦的。”
伯明抬头道:“你以前一直在葛地主家干活,本就吃了不少苦。这大半年来,因为我和你二哥、三哥都成了家,我们三人都只能轮流去挖水库和小河,而你只歇过几日,几乎没断过工。家里数你最小,却吃了恁多的苦,如今要服徭役,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回家,若是再让你去,我们这三个当哥哥的还能叫哥哥么?”
季旺忙解释道:“兄弟之间计较许多作甚?你们三人都成了家,小暖才半岁,而大嫂和三嫂又都怀着孩子,只有我去最合适。”
伯明摇头,“你都十六了,若是在蕴州干个两三年都回不了家,岂不是耽误了娶亲?你上回咳嗽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再去受这个苦,落下病根子可如何是好?”
在旁的仲平刚才一直低头吃饭,此时也抬头了,“大哥说得没错,季旺你不能去。建别宫对朝庭来说可是件大事,丝毫马虎不得,对服徭役的百姓们肯定十分严苛,吃苦受累且不说,就怕还要挨打受骂。若是每逢为公出劳力都让你冲前头,我们三个当哥哥的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我早就想好了,还是我去最合适。”
招娣听仲平说他要去,身子僵了一下,手里的饽饽险些掉在了桌子上。她不是不愿意仲平去,而是觉得她带着小暖这日子本来就够忙活的了。若是仲平还要离家一年两年的,这日子该怎么熬?
可是想到总得有一人去,哪怕仲平去了,她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心里会很难受。她才听仲平这么说,她似乎就有些撑不住了,她真的害怕过孤儿寡母的日子。
想到银月挺着大肚子,叔昌怕是走不开的。而季旺,正如大哥和仲平所说,这些年来确实吃了太多的苦,咳嗽病又没好全。至于大哥,这次徭役本就没他什么事,大嫂的肚子也显怀了,大哥自然是不会去的了。
绕来绕去,似乎就真的只有仲平合适了。招娣寻思了这些,觉得应该是仲平没差了,嘴里的一口饽饽咽了好几下,都没能咽下去。她的双手也有些抖,但是仲平做出的决定她必须得支持,不就是要吃几个年头的苦么,她以前又不是没吃惊过苦。
不怕,自己能撑得住,她这么安慰着自己,便稳了稳心绪道:“确实只有仲平去合适,他的身子是你们兄弟四人中最壮实的,就这么定了吧。”
伯明却回道:“小暖那喉咙里的肿包这个月才消净了,这几日又感了热病,仲平若是去了,留下招娣和孩子在家,谁能放心?”
樱娘听着他们说来说去,禁不住在心里深深叹了一气。以家里的这种情况,确实是谁也不能离开家,这真是个大难题呀,这几日想得她头皮都疼了起来。
伯明这几日向她提过几次,说他是当大哥的,遇到这种事,他应该担着才是,但是樱娘都没有同意。一是这次服徭役伯明的年纪本不在此列,二是她真的离不开伯明。她不想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孩子的爹却不在身边。她没有这么坚强,也没有如此奉献精神甘愿为弟弟们挑起大梁。
平时伯明去趟乌州,她都牵肠挂肚的,若是去四百里开外的蕴州,一去就没个头,归期完全不知是哪年哪月哪日,她觉得自己肯定会扛不住。
这时伯明放下了碗筷,这碗饭他根本就吃不下去。他无奈地瞧着樱娘,“要不…还是我去吧?”
其实他真的也不想去啊,他舍不得樱娘和还未出世的孩子,他不能想象长期看不到樱娘,他会成啥模样。可是,作为长兄必须有担当,他总不能对此事不闻不问,由弟弟们抢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