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黑衣侍卫神色不耐,将那乞丐一臂挥开,低嚷道:“哪有人大清早就来要饭的,真是晦气!”说着,已是将那乞丐用长枪推离丈远。
那乞丐似是十分不甘,又凑上前,端视了那侍卫片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半晌才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叹道:“真是作孽啊,作孽!瞧这位仁兄,印堂发黑,双颊廖白,不出一月,必有血光之灾啊!不如,你前去城外永宁寺…”语未毕,他已是被那侍卫一脚上前踹落于地,痛得躺在地上直哼哼。
那侍卫心中本就是不爽快,又听得乞丐如此晦气之言,自是少不了发怒。他双目瞪若铜铃,满脸涨的通红,正待上前补踹上几脚,以泄心中之愤怒。
“住手!”
不想,一声清斥响起,如雪后初霁般划破了宁静。
那侍卫心中一凛,转首间见是清幽,不由立刻愣住,他忙站直身恭敬唤道:“王妃!”王爷有令,惜惜姑娘便是王妃,已是责阖府上下皆改称呼,哪怕他们此刻尚未成亲,但是名分已定。
清幽听得那声“王妃”时,不由秀眉微蹙,这些天,但凡逢婢女小厮,都是如是唤她。
踏过积雪,越过门槛,她正欲走向大门口。
不想,另外两名黑衣侍卫立即围了上来,一臂拦住,低首恭敬道:“王妃,王爷有令,大婚之前不准王妃擅自出府,还请王妃体谅属下难做之处,得罪了!”
清幽撇一撇菱唇,冷哼道:“谁说我要走了。”她自怀中摸出几两碎银子,递给方才那名乞丐,眼角眉梢含着一缕微笑道:“你拿着这些钱,去吃顿饱饭,再买件暖和的衣服吧。”
那乞丐颤颤接过,在手中掂了掂银子,起先似是不敢相信,后又感动得眸中泪水横流,伏在雪地之上连连叩首道:“这位夫人,当真是菩萨心肠啊!卑贱之人无以为报,听闻永宁寺的平安符十分灵验,夫人若是去求上一签。当保永世平安,福泽岁岁年年。”
清幽笑着颔首,她缓缓转过身去,方才踏着积雪而来,此刻又踏着积雪而回。
心下,已是雪亮一片。
其实连日来,她除了待在怡园之中,时常也会去王府门口走上一走。原本,她自是想寻机偷偷地离开王府,无奈自己武功被封住,门口守卫又是森严,换防时连一隙间隔都没有。
只是,据三日来的观察,她也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便是,王府门口不远处,总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在雪地中坐着,时不时地目光会望向这里。而每每她走近门口时,那乞丐总会多瞧她几眼,且眼神闪烁。几次下来,清幽断定,这必定是江书婉辗转知晓了她出不得王府,这才派来了与她联络之人。
而今晨,她方远远路过门口,那乞丐已是上门要饭。她心知,那名乞丐定是有话要转告她。
此人,言语间两次皆提到永宁寺,其意明了,自然是希望她去一趟永宁寺了。至于求签,只怕届时另外会有人与她接头。她心知,江书婉有要事需见她一面。
如此,她该如何出府一趟呢?眼下的情况,若真要出去,只怕凤绝定会陪同她一起。其他陪同她一起倒是不怕,只是她该如何去开这个口?
她,不愿去面对他。
想着,脚下步履已是加快,渐渐走得急了。偶尔有几片零星的雪花飘入她的颈中,瑟瑟地透心凉。她系一系莲青色披风上的香色流苏球,轻咬菱唇,心中思忖着。不想因着天寒,地上的青石板已是结了厚厚的冰,脚下一个不留神,她已是整个人栽了出去,扑倒在了皑皑雪地之上。
空气冰冷,她的鼻端被撞得有生冷的疼痛感觉,手脚皆是冰凉的。
“惜惜…”一声关切的呼唤在耳畔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他温暖的怀抱。
方才凤绝远远就看到她走过,这几日她总是刻意避着他,他也不敢逼得过于急了,只得远远跟着,瞧着她。见到她不慎跌倒,这才赶紧跑上前来,将她一把抱起,搂在怀中。
回到了怡园之中,清幽自行在屏风后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凤绝则是一脸心疼地捋起她的袖子,亲自替她受伤的左臂包扎。
她的伤其实并不轻,被路边矗立的山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肿得高高的。凤绝轻轻抹着药粉,低头只看着她的伤口,叹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连走路都会摔着。惜惜,你这个样子,又叫我如何能放心的让你离去呢。”
药粉上时有些疼,清幽却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淡淡如常的容色,沉静如水道:“不过是滑了一跤,一点小伤而已。”
他抬头,长指轻轻拂过她手肘光滑的肌肤,寥落的淡笑中满是真切之意,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辛苦,缓缓道:“可是,却疼在我这儿,你知道么?”
他的心口,依旧是烫烫的感觉,瞬间变温暖了她冰凉的手,而那“砰砰”剧烈的跳动,亦是一同撼动着她。清幽一凝神,面上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凤绝却不肯放,柔声道:“别动,小心等下伤口会疼。”
一手将她的手紧紧按在心口,另一手却握上她的柔荑,将自己满腔的热意,一点一点地传递给她,温暖着冰凉的她。
他的目光,好似那漫天漫地洒落的阳光,叫人笼罩其间无处可逃。
屋中,炭火熏得过暖,令人微微生了薄汗。似有红炭“毕剥毕剥”地烧着,那微弱的声音衬得殿内愈加静如积水,连彼此间的呼吸声,都是那样的清晰。
清幽只觉自己手心正冒出潮湿的汗珠,润泽着彼此,而他的凝视,过于灼热,避无可避,她脸色热辣辣地发烫,不由低下头来。
凤绝无奈地瞧着她,眸中露出一丝黯然失望,片刻后又叹道:“惜惜,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我不会再强迫你了…只是,请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来守护你,若是正月初一前你还是执意要走,我可以…让你离开,不再阻拦,也不会逼着你成亲,可是…”
突然,他止住了话语,一手轻轻托起她精致的下颚,迫牢她清澈明净的眼眸,叫他无处可躲。
又是静默片刻。
有真挚如阳光般的笑容在他的唇边绽放,他将她的双手一并拉过,大掌将它们全部包裹,一同按至自己正“砰砰”剧烈跳动的心口。眸中,似有燃烧的火苗跳动着,他字字认真道:“只是,惜惜你听着,三千弱水,我凤绝只取一瓢饮。人道海水深,不抵情深半。海水尚有渥,我情渺无畔…惜惜,任凭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黄泉碧落,山崩海枯,斗转星移,我心不变!”
那一刻,他深深望入她的眼底,语气肯定,若山顶悬崖置放千年的磐石,他的手掌是温暖的,依旧握着她的双手,按在了心口。
那一刻,她心中亦是狠狠一震,心底深处,悸动着,似有汹涌的狂潮,一波一波激荡得她心头酸楚难言。而她好似大海中上下沉浮的一片扁舟,寻不到方向。
良久良久,直至汗水已是将她的背脊完全浸透,她硬一硬心肠,骤然抬头盯着他,微微一笑,却勉强地好似那即将凋零的落花,道:“绝,我想去永宁寺上香求签…”
国破山河在 第二十七章 你可以去死了
西城郊的永宁寺,座落在一个虽不高峻,但很险要的山腰上。
冬日的早晨,虽不下雪,却仍有缥缈的雾霭为这半山上的庙宇增添了几分神奇的色彩。远远望去,山脚下人潮济济,而山顶却是冰雪寂寞横绝,如玉龙卧倒,初生的阳光挥洒其上,仿若耀眼的水晶般光芒四射,仿佛能净化人们的心灵一般。
一辆精致的马车“嘎”地一声,缓缓停在了山脚下。朱漆银轮、金帐玉帘,连驾马之人都衣着不凡。立时引来不少路人的注目。
凤绝先行撩帘下了马车,又是一臂将清幽抱下马车。他先取了白色狐裘为她披上,亦是为自己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今日,他穿着一袭金钱豹皮所致裘衣,而这样的颜色很亮眼,越发显得他气宇轩昂,如自云中而来,通身掩盖不住的高贵清逸。
一时间,他的俊美非凡,惹来无数路人女子的注目。又是瞧见他正温柔地为清幽系上狐裘,个个投来的目光皆是又妒又羡。
清幽低首帮他结上貂裘披风的金色绳结,手背,拂过那貂皮油水光滑,触感温柔,心下蓦地一软,举眸盈盈望住他。他正好也瞧着她,眼中有温柔的神采荡漾,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帮他系披风,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令他心中狂喜万分。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的心,已是松动了呢?
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清幽顾着旁边不少路人侧目,面色微红,低声道:“做什么呢?好多人看呢。”
他浅笑,笑容仿佛清晨第一道阳光,明亮而灿烂地照耀在她的身上。径自拉过她的手,十指紧扣,笑意温柔而坚定,“我只想牵着你的手,一路同行。”
那样真挚明媚的笑容,令清幽有瞬间的心虚。她低下头来,默默走着,不再言语。
山路并不难行,山脚遍长葱茏,树木森森参天直立,满地积雪,一脚踩上去十分松软,如踏在织锦毯上一般。她默默数着台阶,忽觉眼前一片模糊,深思飘离,遐想菲菲。
行至半山时,凤绝于高处长身直立,转身望着中原秀美山水无限,心中不禁豪情顿生。驰骋沙场、浴血奋战,才不枉男儿一生。复回眸,他望着身侧佳人,又是柔情四溢,徐徐问道:“惜惜,不知你为何突然想上香呢?可是为了…”突然止住了话语,他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妥,没有继续下去。也许,她是想祭奠在战火中死去的亲人罢。而这些,却因他而起。
清幽微微沉吟,轻浅一笑,道:“不过是想求支签罢了。你别多想。”
凤绝不解,又问道:“求签?真的会灵验么?不知你想求些什么?”
永宁寺已到,她轻轻自凤绝掌间将自己的手抽出,便往潮潮人海而去。回眸间却绽放幽幽一朵笑容,道:“求姻缘。”
白色的身影与日色一般明亮。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凤绝起先一愣,后又一喜,随之而来的却是惴惴不安。她,终于决定要接受自己了么?可是,求姻缘,这不是自己与她的未来都牵在一纸签文上了么?鬼神佛教之类,他从不相信,他只信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天下。只知用自己的真情去打动她的心。
想着怔愣着,方发觉前方白色的身影已是进入了永宁寺中。他连忙回神,几步跟上。
东宸国素来注重礼教,永宁寺修建地是宏伟而富丽堂皇。寺后一座寺塔八角垒砌,高耸入云,气势恢宏。
清幽缓步跨入天王正殿,她深深吸了口气,敛了神色,从腰间掏出二两碎银,上前一步投入功德箱之中。一一拜了各路神仙,她又起身去了后堂求签处。凤绝一直默默跟随着,寸步不离。
到了求签处,因着今日并不是初一和十五的上香日,前来求签的人并不算多。一名小和尚一眼就瞧见了清幽,他捧着签筒跑过来,单手作十道:“这位施主,可是要求上一签,真的很灵验的。”
清幽盯着他看了看,只觉他眼神闪烁,时而瞟了瞟跟在她身后的凤绝。
清幽心知其意,转身对凤绝道:“绝,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求上一签,解了签文便出来。可好?”
凤绝微微蹙眉,迟疑道:“眼下,政局不稳,这里又是城郊,虽是寺庙,可也未必太平。我不放心。”
她笑笑,遥遥指了指几十步远处的求签堂,“你看,就是那里,我去去便来,不会离开的你的视线。只是这求签,若是你在一旁,就未必灵验了。绝,你等着我,可好?”她略略低下头,小声说着,似想隐藏一抹羞怯的笑容。
凤绝瞧着她柔顺含羞的模样,瞬间走神,只觉心神荡漾,柔声道:“好,我等你。”
清幽又是浅浅一笑,旋即转身离去。
脚下步履加快,她几步跨入了求签堂中。方才的小和尚已是递上签筒。清幽接过,将签筒置于跪拜用的黄色蒲团之前,双手合十,她诚心的拜了三拜。复又执起签筒,双眸敛闭,轻轻的摇了起来,样子瞧着极为虔诚。
“啪”地一声清脆,是一支签掉落,她匆匆捡起,并没有细看,便直奔解签处。
坐在侧面的解签之人,瞧着是一名中年男子,只是身量瘦弱不高,他身披着红色袈裟,山羊胡子,双目柔和,看起来亲切慈祥。清幽心中尚有些疑惑,但见那解签之人已是朝她招手。她仍是半信半疑,走了过去,坐在了解签案台之前。
江书婉轻轻咳了一声,她远远望了望正背身立于几十米外的凤绝,虽知他听不见,仍是压低了声音,道:“清幽,是我。”
清幽双眸微微圆睁,又是仔细瞧了瞧,这江书婉的妆容化的真好,她一时还真没瞧出来,若不是自己识得书婉的声音,还真不敢相信。
神色凝了凝,清幽问道:“书婉,怎么样了?什么事这么急?”
江书婉小声道:“庄王有消息了。”
轩辕无邪!清幽起先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哦”了一声。不知缘何,心中竟是平静若一池碧水。她不是应该,被狂喜覆没再到兴奋不能自持的么?他安然无恙,不是她心中一直期待着的么?
轻轻甩了甩头,欣喜之情方才溢于唇角。一定是,好消息来的太突然,她才会一时反应迟钝罢。一定是这样的!也难怪凤翔一直攻打不下北方四郡,原是轩辕无邪在背后筹谋。
江书婉伸出一手,示意清幽不要有异动,继续道:“如今庄王人在北方四郡,帮着出谋划策守城,拖延凤泰后方。而这边他也着人一手都安排好了。只是,我们没敢告诉他,卧底在凤绝身边的人,是你。清幽,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周全。不然,这事我没法向庄王交代。这么多年自幼的交情,我懂他的心,他是断断不愿你去冒这个险的,更何况…”
她顿一顿,突然转了话题问道:“听闻正月初一,凤绝想要娶你,可有此事?”
清幽轻轻搓着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颔首道:“这事我若不同意,他也不会勉强。书婉,你看眼下,该怎么办?”凤绝已是答应她,如果正月初一,她仍旧不同意,他便让她离开,他应当是说话算话之人。
江书婉叹一口气,“上次你提供的凤泰布防部署,对我们十分有用,我们这边就在正月初一。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只能你先应承下他。我们准备就在正月初一,你们大婚那日晚上回攻东都。皇上身体不好,卧床不起。不过也安排了大将军与我们联系。时间有限,我不能与你说的太详细。我们了解过,凤泰大婚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要到亥时初刻才入洞房。清幽只有委屈你了,目前我们会在戌时准时攻城。然后,会有人赶在入洞房前去接应你。绝不会让你假戏真做…”她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焦灼,问道:“清幽,他没有对你…”欲言又止,她终是难以启齿。相处了这么久,又是日日心上人在面前,凤绝总不会柳下惠罢。
清幽见江书婉面色尴尬,心下明了,她摇一摇头,低声道:“没有。”
江书婉深吸一口气,心中一松,喜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不然,庄王必不会轻饶我,指不定要将我抽筋扒皮。对了,清幽,我需要以蓝湖之泪为信物来与皇上那边的大将军接应。今日你可有带来?”
清幽自腰间解下一枚绣着五色菊花的香囊,递给江书婉,小声道:“上次你让雨轩来送兰花,还特地系了蓝色绳子。我便有所明白。我本是一直将这香囊藏起来的,今日想想还是带在了身上。只怕你便是这个意思。”
江书婉微微一笑,眸中露出一分赞赏,道:“你真是聪明绝顶,那种情况之下,我还真担心你不明白。这次见面以后,要想再见你一面,只怕比登天还难。”她打开香囊瞧了瞧,确认是蓝湖之泪,方才收入怀中。
坐的久了,双脚冻得有些麻木,清幽动了动腿,只觉身子冷得发颤,连带着声音都发颤,她又问道:“书婉,你还有什么要我去做的?”
江书婉神情一凝,压低了声音道:“其一,你必须只开凤炎,想办法让他回去夜都。此人太过精明,留在东都必定会坏我们大事。其二,东门外有凤绝的亲兵五万,若是能将他们调离东门,遣去北门就好了。只是此时太难办,清幽,你可有见过他的兵符?据我们打听,除了凤绝本人,还有兵符可以调动他的人马。不知你见过没?”
清幽将已是冻僵的手凑着菱唇边,轻轻呵着气,汲取着寥寥温暖。
心中有片刻的犹豫,她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
江书婉“哦”了一声,又仔细想了想,才道:“清幽,那就先这么着。大婚前一天,他总要让你回娘家待嫁。记住,得月楼便是你的娘家!他一定会让你回的。我先去着手安排,至于巨细,等你待嫁回来那日我会同你细说。记住,你一定要想办法支开凤炎。”
清幽面上略过一丝焦躁之色,支开凤炎,谈何容易?她寥寥点头,应道:“知道了。”
江书婉又朝远处凤绝站立的方向望了望,转首瞧着清幽,眸中有着不舍之意,终道:“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免得遭人怀疑。清幽,你赶紧走罢,记住,要保护好自己。”
清幽点头,顺手将手中一直握住的竹签递给了江书婉。她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狐裘领子,便只身离去。
跨出求签堂,遥遥望去,凤绝黑色的背影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俊朗,仿佛是一道伟岸的剪影投在地上。而他等待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激起她心中所有温柔的记忆。他总是这般,等着她,守着她。想至此,她唇边不由绽露出一抹微笑。
凤绝听见身后有步履轻动,他忙转过身来,本是寂寥惴惴不安的神情,在看见她唇边挂着的笑容后,骤然明亮起来,像是灼灼一树火焰升起。他本是不信鬼神佛教这些,可是天知道,他此刻有多么希望她能抽到一枚好签。
几步上前,他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在手中包裹着。眼神微微荡漾,柔声问着:“惜惜,怎么去了这么久,还冻成这样?怎样,签文可好?”
清幽垂下双眸,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无路可退,她只能,骗他到底了。
复又抬起,轻轻颔首,她低低道:“绝,我的将来,便都要依赖你了。”
他的眸中,有光彩流转如星波皓皓,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狂喜,竟是颤声问:“惜惜…你的意思是…你不会走了?你同意嫁给我了么?”
她的神情有些局促羞涩,四下看了看旁人,低声道:“绝,这么多人呢,你小声点。干嘛非要问这么清楚,真是的。”
凤绝一愣,旋即是喜不自胜,拦住清幽纤细的腰,便急急朝寺外走去,仿佛已经等不及回惜园了。心中的愉悦,仿佛有一朵一朵冬花正在自己身边片片绽放着…
江书婉远远望着他们相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那样温馨的一幕,有着令自己说不出来的感受。她复又低首望了望手中的签文,却突然愣在了当场。
下下签,究竟,清幽方才所求的是什么啊。竟然是一枚下下签…
国事战事,时间紧迫,来不及细想,江书婉站起来,顺手将手中清幽抽中的签文又塞回了签筒之中。她忙转身去了后堂,置换好衣裳,不一会,已是摇身一变。一名面容微黄,有着点点雀斑的女子自求签堂后门而出。
她辗转来到了后山,自小道一路下山。事情紧急,东宸国的成败皆在此一举,她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去部署。
山里的风,呼啸而过,霍霍有声,卷过积雪带着森森冷意,她方才在求签堂中等候了太久太久,线下只觉得浑身渐渐凝冻成冰,身上一阵紧过一阵的发凉。不知为何,今日,她隐隐觉得不详。
山路崎岖,弯弯曲曲地林间一路向下。经年无人走动的石板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十分的滑,无奈之下,她一步一步走的甚是小心。
头顶之上,一轮红日如一颗温软闪耀的红宝石,悬挂于蓝天。
走着走着,几乎以为是自己眼错,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她仿佛瞧见了一抹艳丽红色的身影正立在不远处崖边的大石之上,那红是夺目绚烂的红,浸润在了洁白纯净的雪景之中,十分突兀。
江书婉不由停下了脚步。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竟是红焰舞。瞧见江书婉,她微笑着问,“书婉,怎样?事情都顺利吗?”
江书婉秀美微蹙,语调略带不悦,低斥道:“焰舞,你怎会在这里等我。事情当然都办妥了,只是你这样,容易暴露…”
突然,眼前红光一闪,她的话语顿时止住,喉间再也说不出一字,身子也不能动弹一分。
红焰舞妖娆一笑,纤手在江书婉身上摸索了一番,拽出一枚香囊,隔着柔软的布料,她亦能抚触感受到宝石的坚硬。
江书婉不能说话,只能睁大美眸瞪着红焰舞,满是愤怒与不甘。
打开香囊看了看,红焰舞森森冷笑着,露出雪白一口贝齿,如能噬人一般。毫不留情,她一掌内力袭上江书婉纤弱的后背,厉声道:“你可以去死了!”
看着那纤弱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般自悬崖坠落,再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