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倒是挺远。”楚闲云看到此番情景心头一酸,疾步上前将晏斐扶起,轻轻晃了晃他。
晏斐轻轻抬了抬眼帘,原本漆黑的眸子却毫无神采,视线涣散,也不知道看没看到楚闲云。
“小子。”楚闲云口中叫道,“可还能认出来我是谁?”
晏斐的眉头一蹙,却重新将身体缩成一团,单薄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楚闲云看出来他此刻定然已经神志不清,再这般疼下去,即便他没疼死,也会因为受不住这般的煎熬而自残,匆忙从锦盒之中掏出了一枚定元丹,放到他唇边道:“吃了罢,吃了就不疼了。”
晏斐却没有反应。
楚闲云转了转眼珠,低咳了一声,换了柔和的口吻对着晏斐轻声道:“乖,你不是难受么?吃了这颗药丸就不痛了。”
晏斐却似听不见楚闲云的话一般,除了因为疼痛而更加僵硬发颤的背脊,其他的动作都没有变化。
一股莫名的慌张在心头蔓延,楚闲云将定元丹继续往前递了递:“我不会再要求你报仇与否,你可以安心将这定元丹服下去了。”
可是晏斐早就被那在四肢百骸间地疼痛折磨地没了神志,又哪里能听见楚闲云的话。楚闲云的瞳孔一缩,果决地伸出左手扣向晏斐的下颌,狠狠一捏。
晏斐的下颌却因为他死死地咬合而纹丝不动,楚闲云甚至能感觉到他带着少年润泽的脸庞下微微鼓出的肌肉。
若是气力再大一些,晏斐的下颌只会被楚闲云直接捏碎。而晏斐却自始至终连一声痛呼都没有,额角的青筋也因为太过忍耐而暴突了出来。
晏斐这是为了克制住随时会破口而出的哀嚎,才死死咬住牙关不放。即便他已然失了神志,却依然如此逼迫着自己莫要太过狼狈。
楚闲云对于此情此景已然束手无策,方开始他看上的便是晏斐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却没料到如今败也败在了他这忍耐力上。额头都急出一层汗来,楚闲云用衣袖囫囵一擦,又捏了捏晏斐的下颌,却还是无法撬开他的嘴。
楚闲云将定元丹重新放回到了锦盒之中,无力地轻叹了一口气,将晏斐驮在自己的背上重新背回到了草庐之中。
晏斐被剧毒的扎根之痛一直折磨到第二日的入夜,而楚闲云便一直守在他的床塌边到那个时候。期间晏斐几次被剧毒折磨得满床铺地翻滚,都被楚闲云按了下来。楚闲云本以为晏斐会因为受不住那彻骨的煎熬而自残,却未料到他到最后竟然硬生生地熬了过去。
在朝阳暖橙色的霞光透过草庐的窗牖射入屋内的时候,楚闲云阖了阖因为疲惫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从床头装着清水的木盆中将帕子捞出来拧了拧,动作轻柔地为晏斐将额头上的冷汗拭去。
“母妃…”晏斐的眼睛并未睁开,却发出了自昨日开始的第一声,声音带着痛苦的呜咽,“母妃…”
“你这孩子…”楚闲云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晏斐额头的温度,还好,热度已然退了下去。
晏斐却侧了侧头,将冰凉的脸在楚闲云的手腕间蹭了蹭。
楚闲云一怔。
“母妃…”
“你当你还没断奶不成?还母妃母妃的叫唤!”楚闲云斥道,将手从晏斐的额上收回,不顾身后晏斐带着哭腔的呢喃,起身离开了床榻。
半晌之后,楚闲云重新回来,手中却端了一碗药粥,口吻无奈道:“罢了罢了,便让我当一回你的母妃。”
待到晏斐终于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虽然浑身瘫软无力,但体内的钝痛却也终于消散而去。晏斐睁着眼睛聚了聚气力,正要以手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便听到床榻边沿传来一声惊呼,随后便是晏媺惊喜的声音道:“五弟,你终于醒了!”
“嗯。”晏斐侧过头来,果然见到晏媺穿着两人从宫中逃出来的那身素白宫装,趴在自己的床榻边沿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晏斐张开了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声音沙哑艰涩。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晏斐继续道,“我为何还在这里?”
晏媺目露困惑:“我们是被楚先生救回来的,自然会在这里。”
晏斐合了合眼眸,知道他与那男子期间发生的事情,晏媺全然不知情。
“五弟。”晏媺喉咙动了动,半晌后问道,“贤妃娘娘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晏斐默默凝视着她,苍白的面上一派波澜不惊,唯有一双漆黑如渊的眼眸泛起了层层涟漪。
两人的相对无言被草庐门外一声低咳打断,却是楚闲云穿着一身雪青色的粗布衣裳毫正形地斜靠在门沿边上。
看到两人的视线皆转向他,楚闲云“嘿嘿”一笑,这才迈着大步入了屋子,一面走一面道:“我以为你这小子会痛死在我徒儿的这张床上,没想到你倒是有骨气,竟然硬抗了过来。”
晏斐默不作声,倒是晏媺凝眉:“楚先生您竟然有徒儿?为何这两日我都没有见到他?”
楚闲云神秘一笑:“我确实没有徒儿,我只是提前给我的徒儿置了一张床罢了。”
晏媺闻言,回身望了晏斐一眼。
晏斐稚嫩的脸上神色寡淡,让人看不出喜怒。
“前日晏国的皇宫被叛军攻破,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火势从后宫开始蔓延,将晏国百年基业都付之一炬。”楚闲云淡淡道,不顾晏媺蓦地发红的眼眶与晏斐倏然攥紧的手掌,“新帝昭告天下,晏国皇族一百六十九人皆葬身在这场大火之中,这世上,怕是再也无人姓晏了。”
说到此处,楚闲云顿了顿问想晏斐道:“与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却不知你姓甚名谁?”
“秦砚。”晏斐沉默了许久,才阖了眼眸缓缓开口道,“我叫秦砚。”
“秦大人…”苏珺终于抬起眼帘,柔媚的容颜之上迟疑之色消逝,竟然露出一丝如释重负,“我见了秦大人。”
苏玉的一直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眸终于泛起了波澜:“你说什么?”
“我并不是不在意大哥的安危。”苏珺缓缓道,“其实在你们来到黎城之后,我曾趁着你不在的时候去探望过大哥,那时大哥尚未苏醒,守在他身侧的,便是秦大人。”
“可是他并未与我说。”苏玉道,却想到了苏逍在苏醒那日所说的似乎听到秦砚与别人交谈的话。
苏珺勉强一笑:“是我让他莫要说的,当时我还未做好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准备。”
苏玉自进门开始,手中便捏着八仙桌上的一个空茶盏轻轻摩挲着。此刻那茶盏便在她的手指尖一圈一圈地翻滚,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叮哐之声。声音很大,而苏玉却似乎毫无所觉,视线只是定在红木桌桌角的一处,一动不动。
“阿玉。”苏珺的声音穿透了那刺耳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与秦大人已然和离了,却不知道你们俩现今究竟…是何关系?”
“哐!”地一声,茶盏倒扣在八仙桌上,苏玉收回了视线,对苏珺淡淡道,“待回到凌安,我们俩便重新成亲。”
苏珺的呼吸一紧,面上一片愕然之色。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六章
“难怪…”苏珺口中喃喃,“难怪今日你在大哥面前提起秦大人,竟然会直呼其名。”
苏玉将所有思绪收敛至眼底:“看阿姊的神情,似是对于此事不太看好。”
“并不是。”苏珺强颜欢笑道,“阿玉从小便有自己的主见,若是你如此说了,必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不会…也没有理由去阻拦。”
苏玉的瞳色发深,仔细凝视着苏珺的表情,面上蓦地绽出明媚笑意:“既然如此,此次阿姊便同我而大哥一道回凌安罢。上一次我与秦砚成亲之时,阿姊便不在。如今阿姊回来了,正好可在我出嫁那日为我绾发。”
苏珺的睫毛颤了颤:“我…此次应是不能随你们一同回去。”
“为何?”苏玉问道,“可是因为常先生?”毕竟当初苏珺与常之卿在一起,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苏老将军与苏何氏必然会对他有所微词。
苏玉摇了摇头:“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之卿必然会支持。但是如今苏家的嫡长女本应该在深宫之中,是当今圣上的生母,一旦我真的回去,只怕会给苏家带来灭顶之灾。”
苏珺说的不无道理,凌安城中人多眼杂,事事难以周全,一丁点儿疏漏都会泻出苏珺的身份来。苏玉叹了口气:“那便随你罢。”
于苏珺来说,她不仅失了自己苏家嫡长女的身份,而且连苏府的家都无法再回去。而对于苏世清与苏何氏来说,若是他们想要见到女儿,怕是除了偷偷摸摸出凌安城之外,别无他法。
这条路虽然是苏珺当初所选,却是苏家上下共同承担了后果。
苏珺喉咙微动,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向苏玉问道:“你与秦砚当初既然和离,应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如今这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苏玉道。
“既然如此,阿姊先提前向你道一声喜。”苏珺道。见苏玉只是坐在桌旁沉默不语,苏珺抿了抿唇,站起身来道,“你昨夜奔波了一路定然也十分劳累,我便不扰你休息了。”
苏玉却在此时蓦地伸手攥住了苏珺牙色衣裙宽博的长袖。
“阿玉?”苏珺回过身来,神色讶异道。
“阿姊既然有话要说,为何不将它们全部说完?”苏玉云淡风轻道。
苏珺一顿,勉强笑道:“阿玉你在说什么,我该说的不都已经同你讲了?”
“那便说说不该说的罢。”苏玉松开了苏珺的衣袖,似是并不怕她再次转身离去,“说说当初你为何会狠下心来抛下我与整个苏家于不顾?你当时定然清楚先帝要纳苏家女为妃,若是你离开,入宫一事便会轮到了我的头上。当时你有歆慕之人,而我亦有秦砚,你并非不知情,却什么都不顾地执意如此,这般的做法太不像我所了解的你。”
苏珺的浓密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最终微微垂了下来,口吻苦涩道:“这件事,是阿姊对不起你。”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苏玉垂着头拨弄着手中的茶盏,“你与常先生和乐美满,亦是我所期望看到的。”
“阿玉…”
“那我便换一个问法好了。你方才说在黎城时曾去探望过大哥,而此事除了秦砚,我与大哥都被蒙在鼓中。”说到此处,苏玉顿了顿,云淡风轻道,“说来这事让我觉得很是费解。秦砚他知道我十分想念你,他亦知道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在寻你,他甚至还答应陪我一同去寻你。可为何他却在明知你身处何地之时,选择将此事隐瞒到底?我一直以为阿姊与秦砚素不相识,可如今想来,秦砚既然可以为了阿姊做到如此,你们之间的关系…怕是没有素未谋面这般简单罢?”
苏珺后退了一步,对着苏玉摇头苦痛道:“阿玉…”
苏玉追问道:“为何?”
苏珺咬了咬下唇,声音干涩道:“阿玉,有些事情,不是弄得清楚就可以舒心的。”
苏玉的面色如常,原本秋水般潋滟的眸子此刻却如同一片死水般沉寂:“我若是想要舒心,便不会选择秦砚。”
苏珺一怔。
“说罢,阿姊。”苏玉声音轻缓道,“我只想知道其中的内情,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决断。阿姊自小疼爱我这个幺妹,自然不会希望我所托非人罢?”
苏珺闻言,明媚的容颜上浮现出挣扎之色。
其实这件事情只有自己、常之卿与秦砚二人知晓,而秦砚做事滴水不漏,若是她不愿意说,苏玉即便再明慧善辩,也只能怀疑,不可能找到证据。可苏玉的最后一句话却拿捏住了她的死穴。当初于入宫一事上,她已经亏欠了苏玉一次,又怎么可能隐瞒她第二次。
抬起眼帘看向神色波澜不惊坐在八仙桌旁的苏玉,苏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抬步,重新走回到八仙桌旁坐下。
“阿玉。”苏珺道,“秦大人之所以选择帮我隐瞒,是因为当初我与之卿,便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得以成功逃出凌安。”
苏玉默不作声,只是微微颔了颔首,示意苏珺继续往下说。
苏珺这些话其实一直憋在心中无人诉说,如今既然开了头,后面的话要说出口自然容易了许多:“当初先帝的圣旨下来,君命不可违,我本是想要抛却与之卿的感情入宫。但是秦大人却找到了之卿,劝说他带着我一同离开凌安城,而对于之后诸事,他保证必定会处理妥当。我既然知道你与他之间的关系,自然不会不信任,再加上我与之卿…的私心,不想从此被一道漆红宫墙相隔,最终便决定相约私奔,逃出了凌安。”
说到此处,苏珺认真的凝视着苏玉,缓缓道:“秦大人当初帮我们良多,我本不该将这个秘密泄露给其他人知道,我如今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与他之间除了那次的恩情,再无深交,而从往日你们二人的相处之中,我亦能看出他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苏玉仿佛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桌上茶盏的杯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难辨深浅道,“他对于我的心意,我全部都知道。”
苏珺的黛眉向中心一蹙,心中有些忐忑。这般样子的苏玉,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两人之间隔着三年的光阴,她已然摸不准这个幺妹的脾性。
“听了阿姊这些话,我心中的疑惑倒是也全部解开了。”苏玉向着苏珺勾起了唇角,眸中仿若有淡淡波光流动,“如阿姊所说,我现在确实也乏极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苏珺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你便快些休息罢,这宅子其实是我与之卿在搬去黎城之前一块置下的房产,此间厢房是我以前的闺房,打理得十分干净,你就在这里躺躺罢。”
“有劳阿姊了。”苏玉笑道,却依旧保持着坐在桌边的姿势没有动。
苏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房门。
待到苏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玉垂下了眼眸。在眼帘将她眸中最后那丝光彩遮盖住的一刻,她面上的疲惫之色尽显,看起来令人异常揪心。
茶盏依然随着红润指尖把玩的动作玲玲作响,声音在一片沉寂的厢房之中显得异常突兀。苏玉的指尖离开茶盏,就在那玲玲清脆之声逐渐辗转低吟,最后消弭于无声的时候,苏玉却毫无预兆地一拂衣袖,将桌上的物事全部扫到了地上。
茶盏直直坠地,发出“啪——”地一声脆响,青瓷地碎片绽得满地都是。
苏玉瘫软在八仙桌上,清丽面容上的平静也随着茶盏一同破裂,浮起浓浓痛苦于怅惘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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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砚在回忆之中浮浮沉沉,神思一片混沌,已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究竟是晏斐还是秦砚。
那姓楚的男子既然说了这世上从此再无人姓晏,他便以同音的“砚”为名,以贤妃入宫前的“秦”姓为姓氏,名自己为秦砚。可是不知为何,回忆之中出现了许多人,有笑意温婉的母妃,有不苟言笑的父皇,甚至还有跋扈张扬的太子,每个人都在唤他晏斐。
一片苦涩迷蒙之中,秦砚感觉有人将他的手执起,为他重新包扎着被血洇湿透了的手指。指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抵不过那毒素在经脉之中的植根之痛。秦砚清眉微蹙,想要开口对贤妃说自己不愿走,还有未竟之事待他去做,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被什么阻住了一般,怎么都发不出来。
“公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应该就在耳边,听起来却遥不可及,“公子,您醒醒,您不能抛下白青一个人啊!”
白青?秦砚迷茫了许久,这才忆起他是师父在收留了他许久之后买来的药僮。
白青伸出手来将秦砚腕间的脉搏上摩挲了一番,抽泣之声更甚,带着颤抖的手又覆上秦砚的颈侧,动作先是一怔,而后如发了疯一般推搡着秦砚的肩膀:“公子您醒醒!醒醒啊!您真的不要白青了么?”
掌下秦砚的脉息愈来愈弱,最后平缓虚弱至几乎让人探不出来的地步。
“怎么办?”白青的手复又搭回到秦砚的腕间一个劲的诊脉,哽咽着无措道,“怎么办?公子没脉搏了,怎么办…”
回答他的却是一室死寂。
“苏二小姐!”白青突然神经质地打了个激灵,望着秦砚颓败的面容道,“我去找苏二小姐,若是她在,必然有方法可以救活公子!”
白青一面说着,一面心慌意乱地从秦砚的床榻旁起身,抬步正要疾奔,却冷不防被床榻边沿的踏步一绊,狠狠地向前栽去。
右脚的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白青强忍着痛以手撑地想要重新站起来,却未料到右脚刚撑上地,受伤的那处的疼痛便开始变本加厉。
白青整个人重新倒在了地上,伸出疼得发颤的手向脚踝处摸了摸,那里果然已经肿起一个大包,只是轻微的碰触,便疼痛难忍,更逞论是走路。
不争气的泪水又一次漫上眼眶,一滴一滴掉落在面前的地上,白青却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脚上的疼痛。
扭过头来望了床榻上的秦砚一眼,白青挣扎着向前爬了两步,攀上了内室中央的八仙桌角,一面努力撑着自己单腿站起来,一面口中高声吼道:“苏二小姐!”
只是除了八仙桌因为被他死死扯住桌角传来的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再无其他响动。
白青用衣袖囫囵一擦眼睛,扯开了嗓子又吼了一声:“苏二小姐!”
依然无人回应。
白青不知道苏玉此刻身在何处,亦不知道以苏玉的耳力是否能听到他的声音,便只能一面缓慢地挣扎着向前爬,一面高声嘶吼着苏玉的名字。吼到了最后,他的声音都破了音,中间伴随着让人心酸的哽咽。
就在这时,床榻那侧突然想起了一声低咳。
白青的下一声呼喊卡在了喉头,蓦地转过了泪痕斑驳的脸。
入目处,便见秦砚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模样躺在床上,面色依旧惨白,可微睁的幽深黑眸却为他添了些许人气儿。
“公子?”白青抬起右手狠狠拭了拭发红的眼睛,单只手险些没有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公子您真的醒了?”
秦砚阖了阖眼眸,无奈一笑,声音虚弱道:“你这般的叫,让我如何睡得着?”
白青“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向秦砚那边跳,堪堪倒在秦砚的床榻旁:“公子您那哪里是睡觉,方才您连呼吸都没了,脉搏也不跳了,白青以为…以为公子要抛下白青走了。”
秦砚挥了挥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莫要哭了,我被你的大嗓门嚎得头疼。”
白青听秦砚这么一说,哭声戛然而止。
秦砚的视线扫到白青半趴着的姿势上,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方才一时着急,摔了一跤,怕是扭到了脚。”
秦砚气笑了:“蹭过来些,让我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白青连声拒绝道,“公子您躺着休息便是,一会儿我回了房中,自己敷些跌打损伤的药便是。”
秦砚倒也没有坚持,只是轻轻颔了颔首。
“公子,不痛了罢?”白青凝视着秦砚苍白的面色道,“可要吃些东西?”
“已经熬过去了。”秦砚道,“不过我此刻也没什么胃口,你怕是也在我这里守了一日了,也下去歇着罢,若是有事情,我自会吩咐你。”
白青虽然心中迟疑着不想走,但是既然秦砚这么说了,他不听只怕会惹他生气,便只好点了点头,单腿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门外移。
甫一出了内室,来到外厅中间的时候,白青便听到秦砚低低咳了一声,口吻淡淡道:“我发病的这件事,她不知道罢?”
虽然秦砚没有指名道姓那人是谁,白青却顷刻间明了了。心中一片酸涩,白青顿了顿,低声道:“不知道,也没来过。”
“那便好。”秦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笑意。
到了如此境地,您都只想着不让苏二小姐因为定元丹一事内疚!
白青咬了咬牙,终是将这句话吞入腹中,以手撑着屋壁,步履蹒跚地出了房门。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七章
待到白青离开之后,秦砚躺在床榻之上静静凝视着床头破旧的帷幔,如画清眉之下,深幽眸色缓缓流动。
从白青的形容来看,自己方才的情形应是凶险万分,只是他一直陷入昏迷,对此便毫无所觉。秦砚只能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承载着太多的过往与熟悉的人,这个梦太过冗长,长到让人喘不过气。
想到此处,秦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探一直贴身携带的那块玉佩。那是他出生的时候父皇赏赐下来的,正面刻着的是晏朝皇族的国姓,背面是他的名字。这样的玉佩当年每一个皇子都有一枚,只是十一年前晏宫被攻破,也不知有多少玉佩随着那场大火化成了灰烬。
这块玉佩是他的过往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是以秦砚明知不该,却还是习惯随身带着它。
触手之处一片空无,秦砚的神色一凛,挣扎着坐起身来四处寻找,找遍了全身上下与榻上的各处,却依然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