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出声还好,他一说话吴君兰更是气得没处发泄,纵然涵养再好,这时候也被丢到了一边,直接找到怒气的来源:“林老师,你每天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么多学生时,你就不觉得羞耻吗?你父母怎么教出来了你这样一个女儿,你怎么有脸面对他们…”越说越气,不管儿子在一边出声阻拦,再也不修饰言辞,尖声叫道:“十几岁的时候你就勾引他,也不想想他还那么小,一个比你还小的高中生懂什么?现在结婚嫁人了还不放过他,不要脸来纠缠不休,你还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一个荡*妇吗?你晚上怎么面对你丈夫…”
“妈,是我勾引的她!”程子默终于大喝一声止住了她,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她什么都没做,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纠缠不休,我爱她,不管她是不是别人的妻子,我一样爱她…”
“啪”的一声,他的脸偏向了一边。吴君兰的手仍然还在颤抖:“这些话你有本事去和她丈夫说,他今天也来了,以后你就不用和她在酒店偷偷摸摸了…”她终于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林欢也直到这时才被那一声震醒了,伸手要去摸他的脸,看怎么样了,却被人从身后用力按住了双肩:“我们回家。”
她顿时僵在那里,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只伸出的手便被一把抓住了,被强力拉着跌跌撞撞倒退着往后走。可走了几步,另一只手臂也一紧,身体被拉着向前倾,一瞬间似乎要被拆分为两半,进退不得。
“子默,你松手!”一边仿佛石化的吴君兰终于反应了过来,用力拉住儿子的手,眼见没有用,一松手扔掉另一只手里的手袋,上前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
他微凉的指尖从她的手臂上一点一点地脱离,可转瞬又抓紧了。半晌,他不说话,只固执地抓住她的手臂,望着她。林欢想说话,可说不出来,只能对着他摇头。
吴君兰却误会了,怒极一甩手打了过去:“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缠着他不放!”
“妈,你疯了!”“吴院长!”她这一巴掌和一句怒喝,两边都叫了起来。程子默横过身体挡在了前面,依然没有松手,脸色却绷紧了:“妈,你必须向她道歉,不关她的事,你可以打我,但你不能这样对她。”
“你这么护着她干什么,你还要和你爸一样在酒店当着这么多人和一个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吗?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她永远不要妄想!陈莫,你还楞在那里干什么,把你太太弄走,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陈莫的眼神还落在一个地方,又说了一遍:“我们回家。”停了停,一字一顿地说:“程先生,请你放开我妻子的手。”
他却并没有马上松手。林欢低头看着他的手,半边脸仍然是麻木的,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耳朵一阵嗡嗡响,所有的感觉只集中在那一只手臂上,半晌才找回声音,低声说:“子默…”她没有说完,而他已经明白了,身体晃动了两下,却没有回过头来,到底慢慢地松开了手指,从她的手臂上滑落下去。
陈莫一把拉过她的身体,走了两步,又顿住了:“吴院长,我太太有没有错这是我的事,请您以后尊重她。”
一直等他们出了酒店,吴君兰才冷笑了一声,:“子默,你听见了没有?你还和你爸一样想护着她吗?你忘了她也是别人的妻子,还轮不到你来管。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和她搅在一起,还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我都替你们感到羞耻!难道你还想学你爸一样也弄出一个孩子来,然后好让她离婚吗?”
大约是负气,半晌她才听见一句极低的话:“如果这样有用的话,我会的。”
十年后双双
他走得很快,她几乎是被他拖着离开酒店的。一路上车也开得飞快,机场高速两边一排排繁盛茂密的树木倏的一下而过,一望无际滚滚的绿,仿佛是大海上的浪花一样直朝人涌来。她被一片一片的浪花包围着而裹挟冲击,卷走所有,只剩下一片空白,渐渐地又开始头晕目眩。
她没有忍住,在停车场就吐了。陈莫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走过去扶起她,拿纸巾擦净嘴角呕吐过后残留的污秽物,却依然不作声。到家后,她又在盥洗间趴着吐了一次,最后两腿虚软无力走出来时,陈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刘阿姨从厨房里面走出来,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转,小心翼翼地说:“林老师,晚饭已经做好了…”
其实晚餐时间已经过了,她大约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不确定他们吃过饭没有,可又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不敢多说话。林欢也想起来了去机场的路上接到过陈莫的电话,他说晚上要接待一个从国外来的专家不回来吃饭了,那时候匆忙没有留意,后来在机场便被彻底地抛到了脑后。她勉强笑了笑,说:“刘阿姨,对不起,我今天忘了打电话告诉你不用准备晚餐,让你等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你快回家吧。”
“哪里的话,你一时有事,忘了也没关系,现在还早,那我去把厨房收拾一下。”刘阿姨也笑了笑,转身便要进厨房。
“刘阿姨,你等一等。”陈莫突然叫道。等她转过身来,他很快便说:“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来了,我们有事要去北京几天,你下周再过来吧。”
事情太突然,刘阿姨楞了一下,答应着:“好的,陈医生,我知道了。”却下意识看了一眼客厅另外还站着的一个人。
林欢同样有点怔愣,还没完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脑子里只在想着北京,明天…耳边却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叫着:“欢欢,你过来把这水喝了。”
她迟疑着望过去,他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杯水了。不知为什么,她不敢看他,低头走过去,接来水杯。他又递来几粒仿佛是药丸之类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猜测着大约是胃药或者是晕车药之类的,一起喝了下去。放下水杯后,他起身便走了。
她在客厅坐了下来,刘阿姨从厨房出来道别时,才意识到该回房间了。陈莫不在,露台上点着一盏夜灯,朦朦胧胧的一线光,底下空洞洞的,凄清一片,那些月季好几天之前就被全被拔了。她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去他的书房看看,身后慢慢却有脚步声传来。
“站在这里干什么?去把我们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明天是早班飞机。”
她回头,下意识回答:“可我还要上课…”
陈莫本来是要往盥洗间走的,顿了顿,看着她说:“明天是星期五你没有课,你星期一的课是在下午,我们过了周末,星期一上午就赶回来,不会影响你上课。”
她低下了头:“那你的医院…”
“我累了,决定放一段时间的假好好休息。”
她不作声了。他说:“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那我去收拾东西,你去洗澡然后早点睡吧。”转身便要去衣帽间,却听见一个很低的声音:“陈莫…”他的脚步顿住了,有一瞬间分不清这一声和许多年前医院手术台上那一声模糊的呢喃,然而不久前酒店大堂她那一声低声的喊叫,终于令他清醒了过来,在这么多年后,他终于弄清楚了,却原来…原来是这样。
“你以后喊我的时候大声点儿,我怕我听不清楚。”
她怔了一下,果然大声了一点儿,依然低着头:“对不起…”
他没等她说下去,加快脚步去了衣帽间,刚刚拿出旅行箱,一抬头看见她进来了。他顿了顿,放下箱子,说:“那你来收拾吧,我还有点事去一下书房。”
她却又在后面跟着出来了,他有点烦躁,头也不回地说:“别再跟着我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对不起,我…”
“我叫你别再说这三个字,你没听见吗?”他大声打断她,终于回过头来,“凭什么我要容忍你在结婚后还住在学校,把我们的家当旅店,偶尔才回来一次?凭什么我要容忍你去美国一年多就算放假也从不回来一次?凭什么我要容忍你在床上总是背对着我?凭什么我要容忍和你相敬如宾?凭什么我要容忍你…”他没有说下去,而她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是被他从未发作的怒气吓到了,又仿佛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分不清是嘲笑还是苦笑:“欢欢,你都明白。你是一个懦弱而又自私的女人,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而又自私的男人。”
他说:“欢欢,爱情里是没有公平可言的。付出和得到从来都是不能用多少来衡量的。年轻的时候,会因为那个人爱得比自己少而斤斤计较,觉得太吃亏——人都不愿意吃亏,哪个人不自私?在爱情上我也同样自私,其实我也是算计过的。这四年,我每一天都在算计。离开你,去找一个能够回报给我同样感情或者是更多感情的女人,这不难,我也想过——可我做不到,因为那样我不会快乐,只会难受,别人给我再多的爱,也只有难受,那又有什么用?——我不会那么傻。”
“我爱你,比你爱我多很多很多,甚至你有可能一点都不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爱我,而这有什么紧要的?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圆满,而我从来都喜欢能够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你已经嫁给了我,只要你愿意,只要我快乐,不见得我们就不好。有多少求之不得都是贪心惹下的祸?我从不贪心,只要这样就好,这未尝不是我的圆满。所以你没有任何错,你很好,我很满足,你以后再也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
他的话说完就离开了。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抬脚往前走着,走着走着,找啊找啊,一直看不见,朦朦胧胧的一线灯光下,只有空洞洞,凄清的一片。很久很久之前那黄灿灿的油菜花早已经凋谢,后来,他许给了她一片那么美的月季,然而,现在连月季都看不见了。她突然扭头就往外面跑,只知道要去找到月季,要去找到他,到了卧房门口,却顿住了。
陈莫拿着冰块包站在门口,看见她似乎也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拉着她的手:“回房间吧。”
他让她坐在床上,拿着冰块给她敷脸。那冰的一团贴在半边脸上,刺痛不断传来,微微的一点一点的凉,她扭着头躲过去。他便把冰块包给她:“我忘了还要收拾东西,你自己来吧。”走到衣帽间门口时,顿了一下,又说:“欢欢,你也进来吧,在旁边看着一下,我怕弄掉了东西。”
等了一会儿,她才放下冰块包起身走过来。他又折回去拿上冰块包,让她坐在衣帽间敷脸。
后来的事情似乎和往日一样,似乎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熄灯躺上床的时候,林欢朝玻璃窗外看过去时只有黑洞洞的一片。于是她没有侧着身体,望着黑漆漆的玻璃窗外,而是平躺在枕头上,闭着眼睛。
过了很久,有一只手从颈下绕过来,揽过她的头,寻到她一边的脸颊:“痛吗?”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贴着她的头发,她摇了摇头,终于说:“陈莫,你为什么不问我?”
他吻着她的脸,声音逐渐含糊不清。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好的还是坏的,那些都过去了。
夕阳杏花天
蒋佳怡说:“一辈子那么长,运气好点,我们总会遇见这么一个人的,可能不能在一起不光要靠两个人,还要看命,说到底命运这东西又岂是渺小如蝼蚁的人可以掌握的?人哪里能够完全做得了自己的主。莫失莫忘,不离不弃,这八个字是好听,可有多少人能够做到?那么多人分开了,也一样过了一生。”
是啊,那么多人分开了,也一样过了一生。所谓生活,只要还生在这世上,还活着,就能继续过下去的。
那么,其实四年和四十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生在这世上,日子总得一天一天地走过去,然而,这样的一天又一天,从今天到明天,漫长而绝望。仿佛是永远的无望。
程子默只说:“来到这世上我不知道是为了她,可现在我在这世上是因为有她在。”
蒋佳怡默然,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许多年以前我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当时只是问我为什么要让她遇见你。现在我才知道她真正想说的,大概也是和你一样的话。子默,也许你会觉得我和你妈妈不懂爱才这样做,可我们也曾经年轻过。你爸爸当年对你妈妈一见钟情,三年写了三百封信,只是不敢写上自己的名字,也算是情种深植。后来还是你妈妈千方百计找出了端倪。你妈妈接受他的时候,他在天*安*门前发誓说这一生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给你妈妈,一辈子不离不弃。你妈妈当时站在一边只是哭,过了很多年跟我讲起来还是哭,那时候你爸爸大概早就忘了当初说的话。德国是他支持你妈妈去的,你以为你妈妈真有那么在乎?她哪儿舍得下你爸爸和你。可她仅仅去了一年就听说你爸爸在外头有人了,电话都是那个女人打来的,她一赌气就在德国多呆了几年。那几年你爸爸连一声都不吱,不解释也不反驳,大概就巴不得她不回来。后来你妈妈还是回来了,她想你,也想你爸爸。但你知道你爸爸做了什么吗?她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亲眼撞见他和一个女人从酒店走出来…后来才打听出来那女人看着年轻,其实就是一个有夫之妇,比你爸爸还大,他们偷偷摸摸在一起好几年了…这大概就是真爱,叫人恶心。可你妈妈傻,都到这份上了,还舍不得离开你爸爸,她口口声声说你还小不能没有爸爸,其实她自己又哪里离得开,她怕真正分开了以后想见他一面都难,宁愿这么吵着过下去。这么多年我在一边看着都难受,好歹她还有你,可你…那次在酒店是她不对,那是因为你又在她心上戳了一刀,二十年后,她的儿子竟然做了和他爸爸一样…”
一边一直对着电脑似乎在玩游戏的杜文咳嗽了一声:“妈,这哪儿是一样,一桩是一桩,你胡说什么啊。”程子默却只静静坐在那里不作声。
蒋佳怡顿了一下,最后说:“子默,不管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自己的妈妈你总也该惦记。你回去看看你妈妈吧,这几年她身体也没从前好了,你不在家,你爸爸回去得就更少了。好不容易现在你回来了,可这一连几个月你都没回家了,马上就是春节了,你还指望着你爸爸会回去陪她吗?他肯定是忙得没时间的。再说你好好的家不住,挤到这乱地方来算怎么回事?”
杜文又不乐意了:“妈,你说事就说事,不要做人身攻击啊,我这里哪里不好了?是比不起他家那大房子,可那里住着未必有我这里舒服,我就觉得我这小地方挺好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你个没出息的!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还不去把你东西收一收回家过年,都放假了还窝在这小房子干什么?要我和你爸来接你回家吗?”
“我走,我走,我去收总行了吧…”杜文抱着NB嘟嘟嚷嚷逃难似的进了房间。
客厅里顿时沉寂了下来,蒋佳怡看了一眼对面低头不语的人,自己都不确定那一番话有没有用,讲了那么多,她心里只是没底,他那个性子哪里是几句话就能够说动的,而这次又偏偏撞上他最在乎的。
然而,他到底还是回家了。
程子默回去的时候,家里并没有人,空荡荡的大客厅。这房子还是他去英国前不久搬来的,在市郊半山腰的别墅区,依山傍水,白云绿树,屋子里的装饰摆设无一不是华丽典雅,繁华到奢靡。这里有人间美景,有琼楼玉宇,有珍馐佳肴,有人世富贵。
大约这一切就是他爸爸觉得最好的。然而,却是没有温度的,冷冰冰的,住在这里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快乐幸福的?
吴君兰直到晚餐时候才回来,虽然年底放假了,可医院这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有病人。有人全家团聚享受良辰佳节,有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进门就得到消息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径直走往三楼。他的房间仍旧和从前的摆设差不多,那面素净的紫檀雕花六扇屏风还在,这么些年,只颜色渐渐淡了,紫檀雕花也被岁月磨得老旧黯淡,微微有一点沉淀后的黑,干干净净的白屏也似乎染了一点时光的颜色,仿佛是旧日的老照片,那样陈旧黯淡,一点一点的黄,却仍旧是珍宝。——就像她保存下来的他儿时的照片一样。
走到屏风那里,她顿了顿,这才继续往前走,那背面的书柜也是从前的,他不要换,非得一起搬过来。可却并不见他的人,只工作台上散落着几本书还有一叠图纸,大约是他带回来的。她走过去随便翻了翻,帮他把几本书理了理放好,那底下压着的一幅画露了出来。
只是一幅水墨风景画,笔触简单,淡墨勾勒出远处的江水,天空还有滴落的雨珠,而近景陡然一看却是留白,要仔细望才看得见一个淡淡的灰白色的背影。大约是很久之前完成的,画轴因经常翻动已经有了痕迹了,果然题款上面的时间是十年前的六月份。旁边的题诗吸引了她的视线,是她熟悉的柳体楷书,写着“夕阳在山云在水,高歌人醉杏花天”,起初她只是奇怪这似乎不符合画意,明明在下雨,哪儿来的夕阳杏花天。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句子原本的出处是清代大画家石涛在一幅山水画上面所提,禁不住笑了笑,他倒是很小就喜欢石涛的画,原来也向往这种自然人生。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把捉住了手:“妈,你把我的画给我!”声音里的紧张担心是那么明显,她心里某个地方仿佛突然被扎了一下,纵然老早就知道他喜欢画,画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到底还是有一点点嫉妒,顿了一下才勉强笑了笑:“我只是随便看看。”放下了手里的画。
程子默这才发觉刚刚情急中语气不好,望了一眼桌子上头仍旧完好无损的画,只说:“很多年前的旧画了,没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但他收起画来仍旧小心翼翼,仿佛是触摸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如若不是这样子的喜欢,也不会随身携带了,把一幅十年前的旧画,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到底是母亲,吴君兰一刹那震惊地明了,原来那画上是有夕阳,有杏花的,他心里的夕阳杏花天只是一个藏在留白里的灰白色背影。
越是珍贵的,越要藏得深深的,只因太喜欢了,所以要深藏起来,留给自己一个人。那些都不关别人的事,只是他自己的。
他已经收好了画,放在了一只锦盒里。吴君兰动了动,双手撑在桌子上,半晌只低声说:“晚饭好了,去餐厅吃饭吧。”
这个春节仍旧是安静的,除夕那天程宏伟倒是清闲在家,在早餐桌上便高高兴兴地说晚上订餐了,一家人出去吃团圆饭。吴君兰却说:“外面能有什么好吃的,你一年到头还没吃够吗?晚上就在家里吃吧。”
程宏伟被当头兜了一盆冷水,脸色变了变,想说点什么,却听见儿子的声音:“妈,晚上吃饺子吧。”
晚餐果然是饺子,照中国人的传统除夕夜也该吃饺子,只是这传统在程家就像除夕夜的团聚一样早就被遗忘多年了。因为儿子点明要吃,吴君兰来兴致了,于是连早餐都没顾得上吃完,出去买来了做饺子的材料,也不要家里佣人插手,自己动手做饺子皮,饺子馅。程子默在一边打下手,虽不怎么说话,到底也有了一点节日的喜气。
却没有想到就这么点喜气,只维持到晚上吃饺子。大约也是觉得气氛正好,程宏伟在餐桌上头随意闲谈起他创办并为之奋斗了大半生的事业,当初离开设计院来到南中国下海经商,这么多年胼手胝足,商海浮沉,从小房地产开发商逐步成为房地产界的翘楚,再到如今的企业集团,争得这一片锦绣江山。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后叹了一口气说:“子默,你也是学建筑的,房地产一直都是我们公司最核心的部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是时候该停下来歇一歇…”
程子默只听着没有作声。吴君兰倒最先变了脸色:“程宏伟,我告诉你,少做梦!我说怎么今天晚上这么有闲情,讲起那点破生意就没完没了,就你那点心思乘早摆一边,不是谁都和你兴趣一样,子默有他自己的专业和爱好,他的未来还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
程宏伟如何听不出来那含蓄的讽刺,立即就放下了筷子,怒极反笑:“那是,吴医生的兴趣就伟大得多了,在吴医生这种声名远播的国际权威医学专家面前,我的那点事业只能叫‘破生意’,上不得大台面的,听见了都嫌脏了耳,真不该讲这么多,叫救死扶伤的吴大医生见笑了。”
吴君兰气得作声不得,半晌却缓和下了语气,说:“子默,你水饺都吃完了吗?厨房还有蒸饺,我去拿来。”起身就走了,到底也没吵起来。
程宏伟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迟疑着叫了一声:“子默…”
程子默却笑了笑:“爸,你不要怪我妈,她也是为了我。你的事业我不懂,我也不适合,交给我恐怕做不好。我和我的同学打算一起成立一个建筑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