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啊,”店主喝口咖啡,不紧不慢道,“比如你此刻的心情,或者你对未来的一切期许,都可以。”
“只能邮给自己吗?”帕塔忽然问了句。
店主一愣,想来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么问的,想了下,才说:“你想邮给别人也可以,只要地址正确。”
最终,每个人都挑选了一张送给未来的明信片。包括帕塔。
趴在老树下得桌子上写明信片的时候,戚七,李爽,刘汀,薄荷都不约而同的觉得这条街,这家店,这种慢悠悠的情调,真是个适合留住时光的好地方。
帕塔的明信片是戚七帮忙写的,本来刘汀自告奋勇,但帕塔死活没让,理由是刘汀作为小喇叭广播站,实在不适合保守秘密。
所以最终也没人知道帕塔到底让戚七写了什么。
事实上,每个人都写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李爽挑的就是这条街的风景,翻过来,背面除了贴邮票的一席之地,其余尽是洁白。他的字实在算不上好看,可他尽量写得工整——
小李同志:
如果你收到这张明信片的时候某个小孩儿还在身边的话,就认了吧。
哪怕是做梦,也认。
此致
敬礼!
Chapter50
从苏州回来之后,李爽和薄荷就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里。后奥运时代,反而比奥运期间还忙碌,因为奥运期间你只需要上街当个威慑物维护世界和平就行了,人人都在家里看奥运,贼估计也看,连社会治安都稳定了,结果奥运一结束,各种问题成洪峰爆发。
派出所恨不得一个人顶四个人用,连偶尔发来的“薄法医协助申请函”都一律驳回,家里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援助外人。
于是时间就这么踩着风火轮过去了,转眼便到了年底。这几个月对警察们来讲,就是脚打后脑勺的为人民服务,而对三只吸血鬼来讲,则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仿佛打个麻将看个电视,这日子便过去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来时三个人还奇怪呢,仿佛上一秒还是夏天,这一秒就入了冬。帕塔问,秋天哪里去了?刘汀看着手里的扑克牌,回答道,秋天在方块五里。
等忙碌终于告一段落,已是年底。
李爽和薄荷去刘汀家领人的时候,东道主很不乐意,说没事儿时候就放我这,要过年了你们知道领回家了。奈何假期结束的小朋友们都很开心,一个个恨不得扑家长怀里,刘汀只得一脚一只,把俩没良心的踢出大门。
久违的同榻而眠,或许是天气冷的缘故,戚七一个劲儿往李爽怀里拱。
被窝让小孩儿弄得四下漏风,没辙,李爽只好牢牢把人固定在胸前:“暖气不给力,你就别得瑟了。”
戚七八爪鱼似的抱住李爽,完全没觉出暖气的不给力来。
黑暗里李爽看不见小孩儿的样子,只知道自己被捆仙绳捆住了,于是哭笑不得地问:“暖和么。”
小孩儿猛点头。
李爽刚想把他胳膊扒开——这架势根本没法睡觉——就听小孩儿又咕哝一句:“哥,你身上有股味道。”
李爽皱眉:“什么味道?”
戚七的声音低不可闻:“风尘味儿。”
李爽囧:“老子卖艺不卖身!”
戚七更囧:“我说的是风尘仆仆的风尘!”
后来俩人一总结,得,还是小破孩儿的汉语没过关,你直接说土味儿灰味儿不就得了!
不过那一晚,两个小别胜新婚的娃还是在风尘味儿里睡得很踏实。
之后没几天,李爽就捞着个三天假期,算是弥补过去两个多月的连轴转。更让人开心的是年终奖也发了,虽然数目不多,可总归算额外收入。于是那个冬日的晴朗上午,戚七就看着难得休假的爽哥坐沙发上一个人捧着个东西傻乐。
戚七洗个苹果,咔嚓啃掉一大口,然后走进客厅嘴巴塞得满满艰难地问:“哥,你乐啥呢?”
“我在欣赏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什么?”
“银行卡。”
“……”
后来戚七才知道,原来是单位发了年终奖,爽哥琢磨着给家里汇钱呢。
乐完了,爽哥在满客厅的暖阳里穿上英姿飒爽的……羽绒服,小帽子一戴,小围巾一围,整装完毕。他老家比较偏,所以汇款一般用中国邮政,李爽也就正好趁休息去走这一趟。
出门之前他问戚七:“中午想吃啥,我给你带回来。”
小孩儿歪头使劲儿琢磨半天:“烤地瓜。”
李爽哭笑不得,宠溺地捏捏小孩儿鼻子:“你真好养活。”
走出楼门口的时候忽然起了风,李爽下意识拽拽帽子围巾,希望可以把自己遮得更暖和些。
警局的工资卡用的是工行,李爽汇款要去邮政,A市不大,所谓商业中心也就那么一小块地方,但银行齐全,李爽家又在附近,自然要去那里。但没想到会在工行遇见薄荷。
按说本是遇不见的,因为薄荷在工行里面,而李爽只是用下外面的提款机,哪知道就那么寸,外面提款机没钱了,只能存不能取,这不变相吸金么,爽哥一怒,决定进柜台办理。这一下就碰见薄荷了。
美好的相遇发生在抽号机前。
李爽先是抽了个号码,然后看见旁边的一位抱孩子的大姐也要抽号,于是爽哥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号递了过去,转身又抽一张。大姐连声说谢,李爽就顶着雷锋哥哥的光环做鬼脸儿逗那包在小棉被儿里的娃娃。
娃娃很捧场,咯咯地乐,爽哥很开心,也跟着乐。然后就听见背后传来凉凉的一句:
“你能不挡着抽号机么?”
虽然都是来银行,但爽哥很快发现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他抽的普通业务,人家薄荷是大客户服务,他前面排二十个人,人家前面还剩俩,大堂经理还一个劲儿劝,说先生您可以去里面VIP区等,那里有沙发和茶水。薄西岩也没想到会碰见李爽,刚说上话,自然不需要进去,结果经理锲而不舍,弄得李爽连连保证,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他招待好。
“怎么过这边来了?”等候区上座率八成,李爽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跟薄荷坐下,“你家附近没银行?”
“有银行但没西餐厅,”薄荷耸耸肩,“帕塔想吃意大利面。”
意大利面……
烤地瓜……
爽哥油然而生一种微妙的幸福感。
“咦,那帕塔呢?”李爽左顾右盼,没看见可爱的小蝙蝠。
“先回去了。”
“你让他一个人回去?”
“第一,这里不是上海,他变成蝙蝠都能飞回去。第二,我说来银行办点事,他嫌无聊。”
“第一条我接受,至于第二条,呃,我可以认为你在抱委屈么……”
薄西岩没回答,只眯起眼,静静地看他。
李爽识相的转到下一话题:“你来办什么业务啊?”
“没定,投资理财方面的吧,我也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李爽羡慕嫉妒恨了:“你到底有多少钱啊……”还投资理财,自己那银行卡就是全提现了俩裤子口袋也完全可以容纳。
“对了,说到投资,”李爽忽然想到,“刘汀熟啊,你干嘛不让刘汀帮你鼓捣鼓捣。银行能帮你啥啊,都为了给它们自己圈钱。”
薄西岩微微一笑:“我自己会判断。”
李爽发誓,他看见了对方跳动的额角。
刘汀是禁语,爽哥懂了。这俩人八成上辈子结过仇,这辈子又攒了点儿怨,很可能还八字犯冲。
“请A308号请到6号窗口,请A308号请到6号窗口。”
李爽一看自己的号码,328,内心无限悲凉。
薄西岩倒是站起来:“我进里面看看,应该要轮到了。”
“嗯。”李爽挥挥手,示意,好走不送。
薄西岩今天穿了件立领的商务风衣,从背影上看根本和警察不搭嘎,反倒像某集团CEO,就那种说话有回声走路都带风的。
李爽正对着薄西岩的背影YY得起劲儿,忽然斜着就撞过来一人,薄西岩好端端往前走愣是被撞了个踉跄,李爽眯起眼,觉得那人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着急忙慌不知道想什么呢。
李爽的分析纯属职业病,很随意,故而也没再去刻意观察。可薄西岩却脸色突变,下一秒忽然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李爽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薄荷变脸色,这事儿可就大了。
但李爽没想到会大到那种程度。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大堂里所有人都吓呆了,很快,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慌不择路几乎连滚带爬地往门口逃窜。
砰!又是一声枪响!
“都不许动——”另外一个男人站在距离被薄荷抓住手腕的男人的不远处,大声喝道,“都给我蹲下!”
众人都吓傻了,再不敢动,有些镇定的还能缓缓蹲下,更多的是直接瘫在了那里。
薄西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分了神,被抓着的男人趁机抽回手腕,下一秒便掏出枪直指薄荷脑袋:“你也给我蹲下!”
薄西岩没说话,静静地蹲下。
李爽躲在两排椅子中间,才反应过来薄西岩刚刚为什么反常,想必是看见了歹徒的枪。而说到歹徒……爽哥想咆哮:这年头碰见抢银行的概率比中国足球冲出亚洲都低,薄荷,你他妈就是人品无极限!
其实抢银行是一个非常有难度的活计。别的不说,光是那层钢化玻璃就够让犯罪分子头疼的,你指望银行职员从那么小一个口儿给你往外塞钱?就是人家肯,估计你也没那耐心等。所以有时候劫运钞车都比抢银行有可操作性。
李爽躲在椅子中间,偷偷瞄那神色也略显惊慌的劫匪。总觉得他们并不像有预谋的,很可能只是带着枪出来踩踩点儿或者做别的什么,只是被薄荷发现了,才临时起意。
其实有枪的犯罪是最容易破案的,因为中国对枪械管制很严格,只要你敢开枪打子弹,顺着枪的源头就能把你揪出来。但容易破案并不代表案件性质不恶劣,事实上只要有枪参与,便是血案。
如李爽所想,钢化玻璃并不容易破,可呆愣的银行职员里居然没人想到要去按警铃!大堂的保安也蹲在那儿,连脸都不敢抬。劫匪分工,一个逼银行职员往塞钱,一个拿枪守着大堂。职员塞钱的速度很慢,劫匪不耐烦的拿枪去敲玻璃,咣咣作响,每一声都仿佛砸在人们心上。
举枪守着大堂众人的是刚刚被薄西岩抓住胳膊的男人,他看起来非常紧张,佝偻着的背紧绷着,整个人就像一只烫熟的大虾。
大堂很安静,很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这样危险就距离自己远一些。
忽然,清亮得甚至刺耳的哭声响起来,李爽心里骤然一紧,就在自己身旁,刚刚还被自己鬼脸逗笑的孩子仿佛感觉到了危险,哭得不可抑制。
“你让他闭嘴!再哭老子崩了你!”劫匪几步走过来,举枪对着妇女的手抖啊抖。
李爽几乎咬碎了牙根,微微抬头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祈祷着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劫匪的声音几近颤抖:“你他妈……”
李爽眼看着他的食指慢慢勾动,电光火石间,他猛地窜起来扑了过去!
Chapter51
枪响的一瞬间,李爽只疼了一下,这疼很短暂,之后更多的是木。整个人都木木的,周遭仿佛全成了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开,接着响了第二枪。
近在咫尺的巨大声响带来了近乎耳鸣的余音,李爽终于回过神。可他只来得及看清与开枪打自己的劫匪厮打在一起的薄荷,便被窒息的疼痛夺取了全部心神。他没有晕厥,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可他的眼睛睁不开,思维转不动,浑身上下的感觉只是疼,疼得要命。
他,要死了吗?
这厢李爽蜷缩在地,那厢薄西岩已经抓住劫匪双臂正试图夺枪。刚刚第二枪便是劫匪朝他开的,只不过薄荷快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一枪才打在了天花板上。
不知谁尖叫了一声“小心后面——”
电光火石间薄西岩已然夺下手枪转身看也不看就是一发子弹。刚刚从柜台跑过来企图帮助同伴的劫匪应声跪地,鲜血从他的小腿流出来,慢慢在灰色裤管上染出一块暗色水渍。
可跪到地上的男人并不罢休。
他猛地抬起手腕还要开枪,说时迟那时快,薄西岩射出第二发子弹!毫不犹豫,干净利落。
男人的右臂再也抬不起,枪依然握在手中,可死气沉沉的胳膊再无半点生机。
“再动我让你变成筛子。”薄西岩眯起眼,冷冷的眸子里满是让人胆寒的冷冽,“我说到做到。”
背后忽然有异动,薄西岩下意识闪躲,但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一回头,被下了枪却还想偷袭他的劫匪已经被义愤填膺的银行顾客们七手八脚制住,完全动弹不得——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四十手。
走到见了血的劫匪面前,薄西岩毫不留情地踹掉他手中的枪,然后弯腰捡起,扣上保险,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他环顾身旁围观的人,终于克制不住吼了出来:“看什么看,还不快叫救护车!”
李爽闭着眼,他不知道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感觉到危险消除了。哪知刚这样一想,胸口便又是一阵剧痛!
妈的他是伤者!哪个王八蛋按着他的伤口!
不光按,还骂他!可,骂的什么呢?嘘,别吵,他都听不清了……
“李爽,你他妈给我挺住!”
呵,原来是薄荷。嗯,被薄荷骂也就算了,要知道那家伙有的时候连帕塔都懒得骂呢,自己这绝对是贵宾级待遇。
不过难得也要适可而止啊。你这样吼来吼去我的头会更疼的,你还吼,还叫……
对,这样才对嘛,你小声一点,我也舒服一点……
嗯,终于安静了。
……戚七,对不起,哥好像没办法给你带烤地瓜了呢。
戚七接到电话的第一个念头是薄荷恶作剧,虽然薄荷恶作剧的概率比走大街上被流行砸到都低,可他宁愿这样相信!
薄荷没再多说什么,只给了他医院地址。
戚七几乎用了一生最快的速度。不怕身份的暴露,不怕路人的眼光,他就像一阵飓风刮进医院,可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隔着一道仿佛生死的门,他什么都看不透。
走廊里空荡荡的,连电视里常见的急忙出入手术室的护士都看不到。只有薄西岩静静的坐在长椅上,要不是那刺目的灯,戚七真的会以为这只是薄荷一个恶劣的玩笑。
“怎么回事?”戚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发抖,可最后一个字,还是颤了。
“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薄西岩声音低低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去你妈的!”戚七再克制不住,“好端端的碰上抢银行?!那为什么你没事他却躺在里面!”世界瞬间崩溃的感觉,不经历,永远都没办法体会,戚七现在只想一枪崩了薄西岩,真的。
薄西岩轻轻叹口气,起身想扶戚七坐下:“他还没死呢,不用哭这么早。”
“滚!”戚七猛地甩开对方胳膊,一个人走到角落,靠着墙壁蹲下来,脸埋进膝盖。
小孩儿的哭是没有声音的,只肩膀微微抖着,一直没停。
薄西岩看着那个小小身影,忽然生出几丝困惑。他总觉得对于戚七这类特殊的人,生死定是他们这辈子看得最开的事情,或许不会心如止水,却也该泰然处之,况且,不是还有杀手锏么。正常人被咬后同化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只要李爽不死在手术台上,生存,甚至再生存个几百年,都不是问题。
可戚七是真的在难受。这他看得出来。所以弄得他也难受了。
戚七骂他的,他全接受。为什么李爽出事而自己没有?因为他没有李爽的热血,或者说,那颗笨蛋的为人民服务的心。如果不是李爽中枪,他可能从始至终都伪装成无辜的路人甲,劫匪抢走多少钞票与他没半毛钱关系,他是片警,不是刑警,更不是特警。
但,他只有李爽这一个朋友。
什么时候那个爱唠叨爱管闲事爱打抱不平的家伙成了自己枯燥生活里固定角色了呢?薄西岩还真没注意。直到现在那家伙躺在手术室里了,他才发现,他居然舍不得那家伙死。
不光舍不得他死,也舍不得让他变成吸血鬼。
薄西岩抬头,长久地看那盏仿佛生命之光的手术灯。李爽,你不总说自己坚强得堪比星矢么,那你就爆发个小宇宙爬起来给我看看!
王大刚带着弟兄们赶来的时候,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医生正被戚七和薄西岩死死围着。
“手术还算顺利,子弹也取出来了,没有伤到心脏,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失血过多,而且手术之后的感染也是要过的一个大关,总之,就看能不能熬过今晚了。”
戚七已经哭到说不出话,嘴唇几次张开,却只有形状没有声音。
薄西岩有些不忍,替他问出了那个问题:“熬过的概率……有多大?”
医生却只是摇头:“这要看病人的情况,没办法说准的。”
最终,李爽转入了重症监护室。戚七想进去看,可医院不让。隔着厚厚的玻璃,他只能隐约看见李爽苍白的侧脸。明明不久之前还对自己笑的,还说要给自己带好吃的回来的……
大骗子!
王大刚要带薄西岩回去录口供,事实上第一时间赶来的刑警队同事原本就要给薄荷录的,可他坚持要等李爽的手术结束,所以刑警队通知了王大刚,希望兄弟单位可以给予协助。现下李爽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一时半会儿怕是再无进展,薄西岩也就不再坚持。
可他放心不下戚七。
当然,也放心不下李爽。
最终王大刚留下两个弟兄在医院看着,薄西岩才跟他回了警局。
戚七没跟薄西岩告别,甚至也没看那两个坐在长椅上的李爽的同事。他又回到那个墙角,只不过这一次是坐到了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拿出手机,拨通号码,没多久,那边传来刘汀轻快的语调:“怎么着,终于想起哥了?”
熟悉而亲切声音拨断了戚七心底最细的那根弦,没忍住,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李爽出事了……”
半个小时候,刘汀风风火火地冲进医院。
守卫的警员吓一跳,以为歹徒同伙前来寻仇。刘汀看时间不早,医院里除了值班的护士再没什么人,索性把两个警员催眠了,让他们睡个好觉。
之后,才拉过戚七:“到底怎么回事,我的祖宗你先别哭,倒是给我讲讲啊!”
不知为什么,看见刘汀,戚七便没有之前那么慌了,仿佛一直加速掉落的身体有了那么点可以依托的东西,于是他抽抽搭搭地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对方。
刘汀是越听越纠结,最后眉毛皱成了死疙瘩。
“所以呢,你现在就准备死等?”
“不然还能怎么办?”戚七看刘汀,好像对方是阿拉丁神灯,擦一擦,问一问,就可以显灵。
“你说怎么办,你还会别的?”阿拉丁挑眉,意思是你明知故问。
戚七咬住嘴唇,半天,还是摇了头:“不行,他会恨我的,真的。那么好的一个人,对周围的人永远都那么热心,我要是让他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会恨死我。”
“戚七,”刘汀静静看着小孩儿,“如果让你在他死和他不要你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
Chapter52
刘汀的问题,戚七没有给出答案。
他只是静静站在监护室的窗前,一站,就是半宿。
刘汀看不下去,却也无计可施,于是陪了半宿。
“演电视剧都没你俩这么苦情的。”刘汀有些无奈,下意识掏出香烟。可还没等点燃,就挨了戚七一脚。
刘汀讪讪地把香烟又揣回去,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有了媳妇忘了娘。
遥遥望去,病床旁的仪器显示病人心跳并不太稳,而且微弱,这样的情形从李爽住进重症监护室开始持续到现在。
刘汀也明白戚七的心情,知道小孩儿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只是想着等待最后一刻。可吸血鬼并不是速效救心丸,万一没等你咬人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起死回生?没发生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他是真不希望到那时候小孩儿再后悔莫及。
“我出去抽根烟,你再想想吧。”刘汀摸摸戚七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医院的后花园没什么花,除了绿树就是草地,这个季节草也有衰败了,于是只剩下万年青的松树,一排排挺立着。夜半时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一轮明月应着盐巴一样的洁白星星,整个世界空旷而寂寥。
刘汀随意地坐到枯草上,硬邦邦的土地透着冬的凉,从屁股传递到神经末梢,刘汀有些恍惚地点了根烟,深深吸上一口,才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脑子也慢慢清明了。
似乎从离开家,带着这么个不正常的身体四处游荡之后,再没遇见这么多事情。说波澜壮阔有些夸张,可鸡飞狗跳还真是不断。刘汀想这到底是因为他遇上了戚七,还是戚七遇上了李爽,抑或李爽认识薄荷呢?好像哪一环都必不可少,命中注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