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来接亲的是江家几十个嫡亲兄弟,原来只定了八个迎亲的,结果他们都想进宫来看看,都是天南海北赶过来的,江家也不好回绝,便呼啦啦来了这么多人。几十匹高头大马排开,十分得有气势。
好在都是一群贵气十足的公子哥,进了宫门也不怯场,各个骑在马上目不斜视,也不多嘴说话,心中却都要乐开花了:身为一介商人,这辈子能进这么一回宫也算是值了。
只有迎亲的队伍进了宫门,吹吹打打地都停在金水桥外,不然还要多上几百人。过了金水桥,进了太和门,在乾清门前又等了半个时辰,快到吉时了,还瞧不见公主的轿子。
江俨探着脖子往长乐宫的方向看,等得有点心焦,恨不得亲自去长乐宫接公主。应承着婚前三天不能见面的习俗,他已经三天没见过公主了。
昨晚上江夫人一宿没睡,连带着全家也被她扰得睡不着。她带着十几个下人把所有东西都清点了好几遍,确定再没什么差错了也就到天亮了。
江俨临出门前,江夫人瞧瞧自己黑得跟炭一样的儿子,忙把他一脑门子汗擦干净,忽然惴惴不安地问:“你这么黑,公主不会忽然反悔吧?”
江俨整个人都僵住了,江夫人自己醒过神来,轻轻呼了自己一个嘴巴,忙宽慰说:“瞧娘一宿没睡,这都开始说胡话了,赶紧去吧。你堂表兄弟都带够了银子,路上若是有人拦路就撒荷包,别省着。”
江俨飘飘悠悠走出去两步,又被江夫人扯了回去,叫她手边用惯的两个嬷嬷在他脸上脖子上扑了一层粉。
此时刚刚立秋,天还热得厉害,江俨刚走过两条街又出了一身汗。好在这粉不是劣货,出了汗也没有脱妆,不然他还得找地儿洗脸。
宗人府宗令带着几个理事官缓步行来,见一行人跪好了,展开圣旨就要宣旨的当口,“奉天承运”刚出口,却忽然被人拦下了。
圣旨念一半停了!
江俨唰得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处,见有个小太监小跑着凑到宣旨的宗令耳边说了几句话,宗令忽然瞪大了眼睛。
江俨心里有些打鼓,深深吸口气低下了头,一时竟不敢再看:这不是来撤旨的吧,公主不会是突然反悔了吧…
他耳朵竖得笔直,敏感地觉出那宗令的声音不如方才沉稳了,直到听到“赐封宣平侯”几个字时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不是来撤旨的就好…
“赐封侯爵?”跪在江俨身边的江洵忙推他上前,“傻愣着做什么?赶紧上前接旨啊!”
江俨愣怔怔上前接了旨,混混沌沌地想当初公主下嫁徐家,徐肃被赐封安佑伯,已经是天大的殊荣。
江家却根本没敢往这方面想,毕竟江家世代经商,祖上没一个做官的,此时听到这么个侯爵竟一时恍惚。江俨展开圣旨一看,圣旨上头写着的竟是“宣平伯”。
宣旨的宗令给他使了个眼色,江俨忙把圣旨合上了。
在一片艳羡的目光,江俨笑得无奈,莫非陛下是怕他对公主不好?这才临时改了旨意,将原先定下的伯爵生生提了一等,伯爷改成了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高富帅接亲车队~\(≧▽≦)/~
大婚(下)
承熹跟帝后告了别,文宣帝声音有点颤,嘴上说的话却极顺溜,一听就是提前准备好了。此时见女儿身穿大红嫁衣,文宣帝微微湿了眼,忙侧身拭了两下,一时言语不能,只好照本宣科背提前想好的祝福语。
听盖头下有低低啜泣的声音,文宣帝忙宽慰道:“这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哭,不然便是父皇的罪过了。”
承熹咬着唇点点头,低声说:“您二老保重身体。”
“又不是再不回来了,赶紧去吧,别误了吉时。”说罢皇后又附到她耳畔,轻声吩咐道:“江家亲眷众多,你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把各人的来历喜好背过了,到时自会有人提醒你的。”
承熹怕弄花妆容,忙眨眨眼睛把泪意压下。
她被人扶着上了马车,只能感觉到远远的一道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想来是江俨。可惜头上的红盖头太厚实了,只能透过微弱的光,什么都瞧不见。
九九八十一仪卫开道,抬舆的八人里头一半是国舅爷的几个儿子,另一半是太子手下幕僚。前头八位命妇引导,光是轿子就十几顶。等到了金水桥就更热闹了,唢呐、笙萧、锣鼓、笛子吹得震天响,承熹坐在肩舆里都直想捂耳朵。
抬着嫁妆的更是两条街不止,两人抬着一个系了红绸的大箱,各个满头大汗,一看便知箱子的分量不轻。
迎亲队特意绕了些路在徐家门口行过,这条街上的人家都大敞了门想要讨个喜气,唯独徐家大门紧闭。
听闻公主再嫁,徐老夫人气得厥了过去,已经病怏怏地躺了好几天。赵姑姑反复交待了不让开门。此时小厮听到外头震天的锣鼓声,心中好奇得厉害,偷偷掀了一条门缝,好几个小厮都挤在门缝处看热闹。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自然清楚徐家和公主的纠葛。见外头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淡淡一眼瞥了过来,这目光中也没露什么嘲讽,可新郎官脸上那笑怎么看怎么气人。
“谁给你们的胆子!赶紧给我关门!”徐家新来的管家扯着嗓子斥道,几个小厮吓得一哆嗦,忙要合上大门。
“等等!”江洵赶在门关之前,眼疾手快地丢了几个荷包进去,荷包的份量沉甸甸的,照脸砸在几个小厮脸上,跟被一块砖头呼了面门似的,各个捂着脸哀嚎。
一个小厮拆开荷包一瞧,登时瞪大了眼:“嗬!银子!”每个荷包里头都包着一锭银子,一锭银子就是五两。管家也大吃一惊,在天子脚下呆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谁家娶亲有这么大手笔,连不相干的人都给五两银子。
另一个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新郎官真是好脾气,居然还给咱们银子。”
“这…你们瞧!”众人朝说话的小厮看去,之间银子背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衰”。大兴律例有规定,能在各大钱庄流通的只有官银,可官银背面都是一个花样,银锭上头胡乱刻字的不管去哪个钱庄都不会认,还可能因为伪造官银被拿去官府问罪,只能弄成碎银花。
一个牙口好的小厮将银锭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嘎嘣一声就咬碎了,可里头竟是黑心的烂铜。
“呸,真是抠!哪有人散礼弄的是假银子?这不是糊弄人嘛!”众人面面相觑,瞧着好好的银锭却只有外头一层壳,看着银锭里头的黑心不由心中暗忖:莫非这是讽刺他家主子是个黑心的?抛弃妻子,好像也说得过去。
那烂铜里头竟还夹着一张纸条,众人心道不好,却还是好奇地展了开来,只见纸条上头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丧门星”!
观礼的宾客将江家前后街和左右侧巷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窄窄一条路能过轿子,旁的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怎的还不让进院子?”有人不满道:“去年瑞大人家中长子成亲,流水席都是在院子里摆的,怎么咱们就得坐大街上?”
旁边一个瘦高个听了这话,酸溜溜地说:“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这平民出身尚了公主,土鸡娶了个金凤凰,带着一家老小吃香喝辣是不愁咯!”
听着这嘴里快要冒出来的酸气,旁边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公主是好尚的?五天前江家送聘礼你没瞧见?二百多抬嫁妆里头可都是实打实的真东西。”
话落又伸手指了指,“瞧瞧那些个穿金戴银的大老爷,可都不是什么官家人,而是江家天南海北的亲戚!今儿来的人太多,人家大门的门槛都换了两条了。”
“从今儿个开始江家要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夜里都不歇趟的。清风楼这几天都关了门你可知道?两个老师傅带着二十多个徒弟都在江家不停不歇地做席!”
“这还不算,瞧着城西和城东十丈长的棚子了没?那些是专门给乞丐摆宴席的地儿!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谁家这么财大气粗的!”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人太多了,到了江家这条街的时候还是被堵得水泄不通。好在百姓都知道这是公主的轿子,也没人敢拦,银子喜糖一散就都挤去了别处。
跟在车旁的丫鬟都是二等丫鬟,红素几个一等丫鬟都挤在皓儿和倾慕的马车上。生怕他俩捣乱,几个丫鬟一手抓着一个孩子的胳膊,只准他俩稍稍掀起个帘子偷偷看外头的动静。
皓儿跟着外头敲锣打鼓的热闹声摇头晃脑,忽然伸手探出了车帘子,红素忙说:“快合上帘子,别叫人瞧见。”
皓儿缩回手,打开手心给红素看,“是喜糖呀!”
红素定睛一看,果然皓儿手里抓着几颗喜糖,原来跟车的丫鬟沿路洒一些包装精致的糖果,他伸手一抓就抢了几块来。
两个孩子剥了糖纸,笑眯眯吃糖去了。听到外头有百姓好奇地问这顶轿子怎么也是红色的,红素一时心中无奈,改嫁的姑娘算不得稀奇,带着孩子一起嫁的也真是少见了。
“新娘子到咯!”喜轿刚被抬进大门,后头的百姓跟着涌进了许多,竟还有抓着喜轿不让走的。
见场面太乱,江家几个堂兄弟忙拿竹竿挑高了鞭炮把人挡住,爆竹噼里啪啦震天响,被挡在门口的人忙捂着耳朵退了开。
几位命妇扶着承熹下了轿子,承熹头上蒙着红盖头,低着头也看不清路,前后左右都是世家命妇,她也不知道踩到了谁,忙轻声致了歉。
忽然有人挽上了她的胳膊,温声道:“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丧气话,踩两脚又有什么?”
承熹听出这是魏家大夫人的声音,心下稍安,另一旁挽着她手的是淑妃的母亲明夫人,明大人身为太子太傅,明夫人自然和公主是极亲近的,她也笑说:“小世子已经从侧门进了院子,公主不必担忧。”
院子里哄闹的人太多,左右两位夫人只能扯着嗓门大声说话,承熹临出门前被嬷嬷交待过的规矩忘了大半,只能听着两位夫人的话动作。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左右的两位夫人松开了,下一瞬被人握上了手,手心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承熹低头一看,原是红绸的一头。
“江俨?”
江俨应了一声。承熹不知怎的,特别想掀起盖头来看他一眼,也不知他今日穿着什么,也不知他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上有没有笑,真想掀了盖头好好看看他。
她好不容易忍下这个念头,却被江俨握住了手,周围顿时一片哄笑:“还没拜堂可不能牵手呢!”
承熹忍俊不禁,心中暗道:别说牵手了,要是这些人知道他俩孩子都有了,还不知是什么反应呢?
江俨没理他们,握着她的手摩挲两下,他大概也是紧张,有些失了力道,握她手的力气有点重,声线提得紧绷绷,低声问:“手这么凉,你不会后悔了吧?”
承熹正要说没有,江俨又低声笑了:“后悔也晚了。”他把手中红绸在承熹手腕上绕了一圈,慢慢收紧。明明周围嘈杂一片,唯独他的声音最是清晰:“缠住了,就不能跑了。”
承熹想笑,可紧张得没笑出声来,便也将红绸握紧了些,汗津津的手心攥紧在红绸上。
江家长辈说了什么,周围宾客哄笑什么,跟在身后的丫鬟提示了什么,她通通都听不到了,只将手中红绸越攥越紧。
听着唱礼人“一拜天地”的声音开了头,承熹不安的心慢慢静下来了。
总角初遇,稚龄相识,八年长伴,五年别离。到了如今,总算能与他堂堂正正站在一处,再没有任何阻碍会横在两人之间。
这一瞬,忽然就觉得先前的坎坷与分离都是这一路上该有的磨砺。她是何其幸运,用十七年修来一场同船渡,缘分来迟了些,却从来不晚。
新房里不比院子里的热闹少半分,麒麟送子的喜床上不知洒了多少花生芝麻红枣桂圆,承熹只觉得坐着硌得慌,她也不敢乱动。
她的盖头还没揭,却也能听得到许多小孩子在屋子里乱跑,见承熹坐定了都挤在她面前,承熹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送了几句吉利话,惹得好些夫人小姐变着法地夸她。
身后的丫鬟轻声说:“这个是驸马爷三叔公家的大媳妇,那个是驸马爷的表嫂。”承熹也看不到人,努力记了记声音,却没记住几个,只好作罢。
“都不许欺负我嫂嫂了,赶紧走赶紧走,我哥哥嫂嫂要喝合卺酒了!”江灵笑着把人哄走,跟两位嬷嬷摆好了合卺宴,自己也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承熹总算松口气,听到房门又开,这回进来的脚步声厚重,想也知道来的是江俨。
他走到她面前,却不说话,承熹低头从喜帕的缝隙中看去,只见他手里紧紧握着喜秤,手指攥得太紧,微微有些发白。
“江俨?”
江俨深深吸了口气,下一瞬眼前一亮,盖头已经被掀了开,江俨微微抿着唇,眼里却晶亮亮的,他轻轻抬起她下颔的时候,承熹还有心思想:他手指有些颤,大概也是紧张得厉害。
江俨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个吻,薄唇上便沾了些唇脂。
承熹忍俊不禁,正想抬手给他擦去,却见江俨蓦地眸光一暗,端过一杯合卺酒仰头饮尽,俯身深深吻了上来。
“唔…”承熹不由身子后仰,又被箍着腰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上。合卺酒微微发苦,这点苦涩却敌不过缠绵的酒香,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清甜。
承熹被堵着口呼吸不畅,鼻间也满是酒香,没几息功夫就喘得厉害,只能任凭江俨掌握着节奏,倒像是被他吝啬地一点点渡气,不肯给她个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新年快乐,鸡年大吉!!!我好爱你们啊啊啊~~~咱嘴笨,就祝大家身体健康,合家欢乐,万事如意,蠢作者携本文除渣男小三以外的所有CP给大家拜年啦~\(≧▽≦)/~【请自动代入春晚主持人声音】
尾声
江俨这几日心里不踏实,一会儿想着江家不够大,比原来的公主府要小许多;一会儿跟家中下人反复交待说待世子要恭敬。再加上有比他还要紧张的江夫人,公主没进门之前,江俨一颗心都是提在嗓子眼儿的。
忍了三天,有两回他甚至站到了宫门口,真想进宫去把她掳出来。
三天没见,他攒了许多话想要说。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安安分分躺在他怀里,江俨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什么都不必说,他想说的,她都懂,说出口反倒成了赘言。
此时他眼里的温柔浓得化不开,那些极少在人前表露的温情都从他眼角眉梢泄|出。承熹凝视着他一寸一寸看。
这人的长相真是不讨喜,这轮廓坚毅的脸时常无甚表情,甚至连骨子里都是硬邦邦的,甜言蜜语她大概这辈子也别想从江俨嘴里听到了。她听他说过最甜最暖心的话,也不过是一句:“属下心慕公主。”
哦,还有那一句“想一辈子做公主的奴才”。
他在外人面前神情寡淡,到了她面前,除了偶尔唇畔微微勾起的弧度,好像也看不出别的什么表情。可即便是他木着一张脸,承熹也能读懂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叹气。
以前她以为自己是安闲和乐的人,所求所盼都不与自己相干。却在与他重逢之后才知道,她大约天生就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此生想要的安稳都系在他身上。
正这么浑浑噩噩地想着,承熹忽然觉得头上沉甸甸的重量一轻,戴了好几个时辰的凤冠被他取了下来。一绺发丝被收紧,江俨手指一碾,不知怎的就弄断了,那绺发丝便轻飘飘落在他手中。
承熹浅浅笑了,以为他要将两人青丝缠在一起,图一个好兆头。却见江俨掏出一个锦囊,从里头拿出一张黄符,还没等承熹看清上头的朱砂字,江俨又弄断了他自己的一绺发丝。
两绺乌发刚碰到那黄符,黄符便无火自燃,腾起了一阵轻烟。承熹不由惊诧:“这是什么?”
江俨没答她的话,只静静凝视着手中黄符,火都要烧到他手指了却还不放开。承熹忙去抓他的手,摸上去时却觉得那火并不烫手,是温暖的。
明明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却燃了挺长一会儿才化成青烟,一点灰烬都没剩下。想起曾经江俨提过的算命,承熹心中一动,又问:“这是什么?”
“这是司易临走前送我的。”见公主微微颦了眉,江俨缓缓勾唇,拆去她发上余下的几只簪子,抱着她躺倒在床上。
“这是共命符。”江俨唇畔笑意愈深,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眸底亮如星辰,不疾不徐道:“此后,你我共生、共死、共命。”
承熹慢慢变了脸色,江俨知道她是生气了,声音低沉醇厚循循善诱道:“我比公主年长七岁,受过的伤也多,万一将来留你一人…我怕你伤心难过。”
承熹揽紧他精瘦的腰身,嘴唇微微颤着,想说了话才刚启了唇,就咽了下去。她怎么,能不懂他的心意呢?
想了好一会才稍稍释然,“会不会于你运势有阻?”
“公主大富大贵。”江俨低声笑说:“多少人想被你提携都求不来,又怎么会阻了我的运势?”
承熹神色复杂,司易这人听江俨说过好几回了,却一直没见过人,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如此灵验?什么共命,我怎么从没听过?”
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似乎真有一种无形的牵系将两人连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这才生出了错觉。
“皓儿呢?”
江俨答:“我娘带着他认人呢。”
承熹心口直发暖,整整一天的疲惫都被这句话熨暖了。先前江家人进宫商议亲事的时候,也说过会将皓儿视如已出,可承熹没敢对他们抱那么大的期待,起码没想到今日皓儿会被江夫人领着去见江家亲戚。
这不光是在讨她欢喜,还说明江家不怕外人说闲话,确实是打心眼里接受了她和皓儿
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此时困意徐徐来袭,承熹刚阖了眼又被江俨喊醒:“知道你困,吃点东西再睡。”
承熹肚子里空空的,却用晚膳的力气都没有,喝了半碗粥就用不下了,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勉强消了消食就躺回了床上。
江俨又喂了她一块点心,见她实在没食欲,也舍不得再为难她.方才合卺酒的苦香萦在鼻尖,与她肌肤的温暖成了一股别致的甜香。江俨贴在她额头上低低喘了一会儿,酒意愈深,声音也带了哑:“累不累?”
承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腿上,小声哼哼:“腿肚子发酸。”
江俨任劳任怨地给她揉腿肚子,细嫩柔|滑的小|腿在他掌心,好像绸缎一般光滑,单是摸着都叫他眼里满满腾起血丝。
江家占地不小,前院嘈杂的声音却能传到此处,想也知道外头有多热闹。承熹打了个呵欠,清凌凌的眸子里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见江俨神情清明,好奇问他:“散了席了?”
“没呢,要连着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夜里也空不了人。”江俨说:“不过家中父兄都在外边应酬,不差我一个。”
没一会儿就见公主沉沉睡去了。江俨对着她姣好的妆容有点舍不得下手,偷偷亲了两口,才用湿帕子给她擦了脸。
缺了个洞房花烛夜,到底是有点遗憾的。好在今日席上请了四个画师,会将两人拜堂的场面仔仔细细画出来,留着将来慢慢回忆。
床铺又厚又软,他刚躺下去软绵绵的床铺就深深陷了下去。公主已经睡熟了,循着这处凹陷翻身落入他怀里,低声喃喃了什么,江俨也没听清。
*
次日承熹早早醒了,堂屋坐满了女眷,好些小辈甚至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长辈后头。十几个小孩子更是看得人眼花,喊承熹堂姑母的表姑母的,喊堂嫂表嫂的,喊姨奶奶的都有,也不知怎么岔开了这么大的辈分。
好在有身后的丫鬟时刻提醒着,承熹才没有喊错人。
江家人给承熹的见面人自然是极丰厚的,即便是再远房的亲戚也不敢糊弄,送的礼都挺有新意。承熹后头跟着八个丫鬟,人手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这些回礼也十分用心,可谓宾主尽欢。
等到了家宴的时候,皓儿一直赖在承熹身边跟她咬耳朵,任凭江夫人如何唤都不过去,只能抬了一张专门给皓儿做的高椅子放在了承熹和江俨中间。
江俨夹了一筷子皓儿爱吃的菜放在他碗里,却见坐在他右侧的小孩抓住了他的手,仰着脸定定看着他,忽然低声飞快地喊了一声:“爹爹。”
江俨愣了一瞬。皓儿以为他没听清,眨眨眼纠结了一小会儿,又小声叫了一声“爹爹”,声音比方才还要小,却慢慢地红了脸。
江家人眼睁睁地看着江俨手里的碗掉到了地上,随着噼啪一声脆响裂成了好几瓣。怕不吉利,江灵忙说:“碎碎平安!”
江俨身上还沾着米饭,狼狈极了,他却似毫无所觉一般,怔怔看着皓儿。
这么多人看着,皓儿愈发紧张了,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承熹。承熹捏捏他胖嘟嘟的小手,眼神鼓励地看着他。
方才皓儿问她:“我是不是该叫鱼叔叔爹爹啊?”承熹当即怔住了,知道皓儿怕是连父亲是什么意思都不怎么明白,怕皓儿委屈,想着改口这事顺其自然就好,也就从没与他提过。不知皓儿怎么自己问出了口,却自然是乐见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