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润抿着唇不答,却慢慢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容元纶的车马已经等在了山脚下,见重润和许清鉴二人策马下来了,当下也是一怔。他往山路上远远眺去,并不见后头跟着人。
即便从来没对父亲抱有什么期待,容元纶此时仍觉得心凉,一时竟不知是该冷笑还是该叹气。
他下了马车问了一句:“妹妹可要与我同行?”见重润摇了摇头,容元纶抿抿唇,本来就嘴拙,此时也憋不出什么话来,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塞给了许清鉴,这便要告辞了。
容元纶的妻子上前握住重润的手,拉着她上了另一驾空马车,温声说:“此时只能往南面行,既然我们同路,何不一起走?”见重润怔怔看着她,她又说:“嫂嫂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无论父亲如何,我们终归是一家人。”
这般戳心窝子的话一出,重润嘴上没说话,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行出好远,许清鉴贴近她一些,静静看了半晌,温暖的唇落在了她的眼睑,低声喃道:“别哭。”
“我没哭。”重润硬声硬气地驳了一句。许清鉴笑了:“好,你说没哭就是没哭,你是被山风迷了眼。”说罢又在她眼睑落了一吻,吻去了两行湿泪。
重润唇嗫嚅了两下,像是突然醒过神来,埋在许清鉴胸膛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
夜里,承熹和江俨在下棋。两人还不是相对而坐,而是承熹窝在江俨怀中,两人面前摆着棋盘,一边谈天说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下棋。
承熹手里捻着一枚白玉棋子,仔仔细细把棋局瞧了一遍,许久没落下一子。好半晌后,她斜斜睨了江俨一眼,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盒,仰头拿后脑勺在江俨的下巴颏上撞了一下,委屈说:“人说一孕傻三年,我还没生呢,就比你笨了。”
“公主…”江俨喊了一声,真是有口难言。这般软玉温香在怀,他先前被撩得心猿意马的,前两局自然输得彻底。公主却怀疑他是有心相让。
江俨不想扫她兴致,只能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下棋,这刚赢了两局,公主又在委屈“一孕傻三年”。
明知她无理取闹,江俨还是甘之如饴地哄。
忽然,江俨耳尖动了动,他将公主抱到一边,径自走到了窗边。随即一阵极其微小的扑簌声响起,窗格上落了一只灰不溜秋的鸟儿。
“谁的来信?”
江俨拆开木管,展开里头的纸卷给她看,上头只简简单单写着“大捷”两字。
“这是说虔城已破?”承熹细细琢磨了两遍,“定是如此了,先前便兵临城下,如今只有破了城才能算得上大捷。”
“万一盛亲王狗急跳墙,要挟持公主回西北就糟了。”念及此处,江俨又传了两封信,联络了南阳聚起的二百人手,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承熹耐着性子等了两日,虔城城破的战果一路传回了京城,自然南阳百姓都知晓了,却也不见盛亲王送她回京。承熹不欲再等,提前打好腹稿,来跟盛亲王辞行。
盛亲王住在宅子东面的一处院落里,他放着正院不住,偏偏住在这偏院,别说院子里没有伺候的人,院子门口也没有个通传的。
这院子里只有一棵枯死的梧桐树,约莫有一人环抱那么粗,不知长了多少年才长成这模样,如今却只剩几条枝桠,瞧着十分凄凉。
整个宅子都能在一夜之间收拾妥当,独独留了这处,仍是个灰败的废院,不知多年前有过什么旖旎的故事。
盛亲王便坐在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烟斗,坐在宽大的摇椅里翘着腿晃晃悠悠。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梧桐树上枯萎的叶落在盛亲王脸上,他也懒得去拂,任那树叶盖在自己脸上,像是睡着了。
承熹站在一旁瞧了会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跟着盛亲王去了西北封地的两个典签官明明是忠心耿耿的天子门生,他俩却都没发现盛亲王的野心。
瞧盛亲王这样子就是个缅怀旧事的老人,爱玩闹懂分寸知进退,若不是在虔城遇着他,哪能瞧得出半点居心叵测的模样?
承熹正犹豫要不要吵醒他的午休,却见盛亲王晃了晃脑袋,晃掉了脸上的落叶,原来他并没睡着。没等承熹说来意,盛亲王便笑着问:“乖侄女不再留两日?”
承熹也笑了:“叨扰多日,怕父皇母后牵挂,可不敢再留了。”
盛亲王轻嘲道:“原本还想带你去西北玩几个月,瞧你这恋家的模样,实在没出息。”
承熹呼吸一滞,稳着声音说:“久闻西北风景独秀,等过两年皓儿大一些了,承熹定领他去西北拜见叔父。”
盛亲王哼笑一声,没说别的。承熹脸有点热,也觉得自己这话假惺惺的。盛亲王也不为难她,从摇椅上起了身,大约是坐久了身子发麻,他起身时趔趄了一下,承熹忙上前搀了一把。
谁知盛亲王却笑了,扭头摸摸那梧桐树的老树皮,面上笑得温情脉脉:“你个爱使小性的,我都
作者有话要说:谁知盛亲王却笑了,扭头摸摸那梧桐树的老树皮,面上笑得温情脉脉:“你个爱使小性的,我都这把岁数了,可经不得你绊。”声音温柔,像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说话。
可那处除了一棵枯死的老树,哪里有人?承熹不由哆嗦了一下,只能猜他是因为老了,爱睹物思人,陷入了旧事回忆中。
盛亲王负手在身后,领着承熹往外走:“你那父皇是个爱操心的。京城那地儿本王不爱去,却也不能慢待了你,少不得要叫你堂兄护送一程。”话里的堂兄是他此行一直带着的次子。
承熹心中暗忖:南阳离京城只有三两日功夫,即便慢慢上路,也不过五六日。如今又已经聚集了二百多暗卫,并不缺人护卫。何况虔城事已了,承昭也会从吉安马不停蹄地赶来。
承熹推了两句却没说过盛亲王,便笑着应了:“谢过叔父。”
作者有话说:差不多进入完结倒计时了,有点小开心~~~~然而目前计划要写的番外很多…

重逢

大余县是位于虔城南面的一个小县城,不像虔城城里住着的大多是生意人,大余县十分贫穷,走在路上连骡拉车都少见。
一众平民打扮的大汉正坐在大堂吃饭,瞧见店小二站在客栈门口鬼鬼祟祟地往大堂里瞅,一个大汉冷声质问:“你!做什么呢?”
店小二一哆嗦,忙打着笑脸说:“没什么没什么,各位大老爷慢用。”
瞧着不对劲,几个大汉走出去看了看,见掌柜的正站在马旁边,那马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几人定睛一看,登时大怒:“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连爷们的马镫马鞍都敢卸?”
裕亲王一向行事铺张,从府里丫鬟服饰到一众随从的马具,样样都不含糊。这马镫马鞍上头都是嵌了金皮的,掌柜的甫一瞧见便动了歪心思,趁着众人吃饭的空当来卸马鞍,被这群大汉摁住好一顿打,扯着嗓门鬼哭狼嚎,连饭钱都不敢收了。
客栈的二楼上,容元纶冷眼瞧着楼下的动静,见那掌柜被打得快要断了气,吩咐道:“停手!”楼下众人这才停手。
这是他们入了大余县以来见到的唯一一家客栈,客栈的招牌都被磨得没字了,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招牌。店里的菜价也贵,似乎瞧见他们这行人是肥羊,狠了劲宰的。除了勉强能算干净,这客栈再没别的优点。
同桌用午膳的几人都没什么食欲,尤其重润更是一粒米一粒米地扒饭,心神不知飘到了何处。容元纶算了算时辰,便催她说:“咱们得快些,晌午进城的时候就被不少人瞧出了异常,用完饭就得赶路了。”
重润点头应了,也不再吃了,放下了碗筷,总共也没吃下几口去。
许清鉴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凑到她耳畔小声问:“虔城的南面只有两个县城,除了我们走的这大余县,还有个信丰县。兴许王爷与我们走的是一条路,只是走在了前头,要不要我去打问打问?”
“不用问了。”重润摇摇头,语气淡淡道:“父王是聪明人,他要想逃肯定能逃得走的,哪里用得着我|操心?”
车马已经套好,用罢了午膳便又要赶路了。几人正要下楼,却听大街上一阵锣鼓喧天,本以为是谁家的儿女亲事,容元纶往窗外瞥了一眼,一时脸色遽变。
底下哪里是成亲的盛景,而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官兵。八列官兵齐齐开路,人手提着一杆红缨枪,随着节奏分明的锣鼓声齐声喊道:“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听到这震天响的动静,路上的行人忙散到了路两旁去,给官兵腾出道路来。
容元纶大惊失色,忙往那队列远处眺去,一眼竟望不到边。待队列行了一会儿,远远瞧见十几个囚车行来,他忙侧身站到了窗边的隐蔽位置,以防被人瞧见认了出来。
待前面几个囚车走近了,他定睛一看,囚车上头的人竟都是裕亲王的幕僚。
“糟了,父王落网了。”他皱眉思索:“定是太子算好了他要走的路,提前派兵去拦截了。”
果不其然,等到后头的囚车走近,几人细细一看,最后头的那个囚车里头坐在轮椅上的那人,不是裕亲王还能有谁?
裕亲王没去看两边窃窃私语的百姓,他脸色有些发白,却阖着眼闭目养神,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分毫瞧不出身为阶下囚该有的慌乱来。
虔城离这大余县只有一日功夫,此处还算是裕亲王的辖下。开战的两月以来,除了虔城和吉安城被征用为两方兵将的大本营,别地的百姓还没有受到波及。故而此处百姓对这曾经的一方霸主、如今的乱臣贼子也没什么怨恨,仍是心存敬畏,纷纷低了头不敢直视。
裕亲王坐在轮椅,腿上放着个骨灰罐子。近日接连下雨,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只能瘫在马车上,站都站不起来。为了妥帖,官兵还在他两手之上绑上了沉重的铁镣,锁死在轮椅之上。若是有人半道来劫车,除非抱着轮椅走,再没别的法子。
因车马颠簸,裕亲王双手紧紧抱着那个罐子,生怕磕着碰着半点,连自己双手被铁镣勒得死紧都似无所觉。
容元纶眸光沉沉地看着车队走远,这才坐回原位,瞧见妻子脸上的不安,他微微摇了摇头,露了一个安抚的笑意,又问重润:“妹妹如何打算?”
重润怔怔坐着,好半晌没有动作。直到那锣鼓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偏过头看了看许清鉴,唇边升起一个浅浅的苦笑。
“我想跟上去。”她慢慢地吐字,说这么两句话仿佛费尽了力气:“这些官兵是太子的人,他们没有将父王就地处决,文宣帝又一向以居仁由义著称。到了京城之后,也许会有回旋的余地。”
“妹妹糊涂!”容元纶重重一拍桌子冷声怒斥,恨不得打醒她,“即便皇帝老儿心善,父王也只有软禁到死一条路,难道你也想被软禁一辈子?父王心里只有他的野心和那个畜生,哪值得你如此?”
这话说得实在不孝,他的妻子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容元纶这才止住话头,牵着妻子起了身,回头瞧了瞧死性不改的重润,叹了口气:“车马给你留下,我与你嫂嫂改道往定南县走。若是妹妹临时改了主意,追上来也不迟。”
重润没作声,在他临出房门之时深深看了一眼容元纶的背影,轻声道了一句“珍重。”
“咱们也走吧。”许清鉴强撑起一个笑,“追上了官兵,去京城的这一路起码锦衣玉食是不用发愁的。”
“你不能跟我走。”重润静静看着他说,许清鉴怔了一瞬,正要反驳时听她又说:“你来虔城,一是因为私情,一是因为奉相爷之命。”
“你留在虔城,已经是不忠不孝。若是城破之际你我于府中自缢,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与旁人无干。可你若是与我一同去京城,定会惹人怀疑到相府头上。”
许清鉴双眉皱得死紧,重润按着他眉心那道浅纹慢慢揉开,又在他绷紧的唇畔印了一吻,“说好的同生共死,我必不食言。若是上京后突然生变…我等着你给我收殓,到时…你再下去陪我也不迟。”
“可你相府二百年荣宠,万不能断在你的手上。”
“我与你一同北上。”见重润还想说什么,许清鉴堵了她的话,“咱们远远跟在官兵后头走,等到了京城你我再分开。”
重润点点头,又叫随行的十几个侍从去追容元纶。她与许清鉴二人上了马,朝着先前官兵走的方向追去。
*
裕亲王被抓的消息还没传到南阳。跟盛亲王请辞的第三日,承熹和江俨便离开了,突然多出二百多人护卫,盛亲王也不惊诧,似乎早就猜到了。
回京的路上,车马行得很慢,原先承熹想的四五天便已经是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的速度了。
江俨却打定主意不敢让她舟车劳顿,令车队每天只走上午那半天。往往清晨出发,到晌午停下,走一上午也只从城南边走到北边。
好在宫里已经联系上了,又打算等承昭从吉安追上来,承熹也不急着赶路。路上见到什么新奇好玩的就通通买下,拿回宫给皓儿请罪。
当初去襄城赈灾之前,皓儿闹着要跟去,承熹当时还承诺说“十日内一定回来”,谁知这一去就去了两个多月,又一次食言了。
念及此处,承熹摸摸自己已经凸起的肚子,知道这孩子到明年会分走皓儿的一半宠爱,又怕皓儿不高兴,想着法儿的在路上遍寻新奇的小玩意哄他开心。
江俨自然比她更要上心,刚从南阳出发的时候只有两辆马车,如今却已经成了五辆,马车里头全装的是他沿途淘换来的新鲜玩意。好些连承熹见了都觉得十分精巧,玩起来爱不释手,也不知他从哪儿淘换来的。
有一辆马车里边放的全是小宠,两只小猫两只小狗两只鹦鹉一窝鸭子,都乌泱泱挤在一个马车里,紧紧跟着承熹的马车后。每天各种嘈杂的动静都在承熹耳边回旋,光是听着都觉得头疼。
“皓儿养的小宠已经够多了,再养这么多哪能顾得过来?”
江俨笑着说:“没事,我养,小世子只管逗着玩就成。”
承熹忍俊不禁,可这动静实在扰人,她方抱怨了两句,江俨便把那马车换到了五辆马车最后边,再吵不着她。
临到京城的前一日,承昭才追了上来。他只带了十几个暗卫,连马车都没坐,骑着马昼夜不停地赶了上来。承熹这半年来常常遇险,瞧着就心惊胆战,“赶这么急做什么?你身为储君,更该事事谨慎,万一路上有个乱臣贼子可怎么是好?”
承昭笑着挨了批评,上了马车后便把江俨撵了下去。江俨无奈只好下了马车,上了匹马。
“我听江俨说皇姐肚子里有了?”承昭还差几个月才行加冠礼,此时仍像个孩子似的,欢欢喜喜问道:“他还说可能是双生子?”
“他在信中与你说的?”承熹笑弯了眼,两方来往信件不过三回,江俨便亟不可待地说了这句,听来有一股子莫名得意的味道。承熹难以想象江俨那性子,竟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又行了一日,便到了京城。远远便瞧见了南城门大敞着,竟还有一片明黄。承熹目力不佳,“父皇母后出宫来了?”
承昭失笑道:“父王都恨不得御驾亲
作者有话要说:承昭失笑道:“父王都恨不得御驾亲征了,连母后这般不信佛的也天天礼佛烧香,出宫又算得了什么?”
行得近了,见文宣帝和皇后共乘一座肩舆,在城门口等着她。另有许多朝中大臣聚在城门口,见公主的车马行近了,扬声唱道:“恭迎公主赈灾归来。公主肃雍德茂,实乃我朝之福。”
喊话的人太多了,反倒听不太清,承熹竖起耳朵听了两遍才听明白,小声问道:“京城还不知道我被裕亲王掳了去?”
“盛亲王没有进京,他护送皇姐回京的消息只传到南阳。”承昭笑得颇有深意:“京城的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以为是皇姐在襄城耽搁了。”
不知是想了什么法子让消息止在了南阳。承熹明白此举是父皇母后一片苦心,毕竟在襄城赈灾耽误了功夫,总比堂堂公主被反贼掳走要好听多了。

琐事

江俨翻身下了马,小心翼翼扶着公主下了马车。这些日子他常常是抱着公主上下马车的,只是此时文宣帝和皇后还有朝中大臣,甚至周围几百侍卫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得顾及自己身份,不敢太放肆。
刚把公主扶下马车,一声“娘亲”突地响起,两旁暗卫都无声后退,给皓儿让出了路,公主提起裙角就要跑上前去。江俨心口一阵哆嗦,忙抓住她的手,扶着她慢慢走上前。
在皓儿要扑上来的当口,江俨又眼疾手快地向前走了一步,皓儿直直扑在他怀里了。江俨霎时惊出一身冷汗,给皓儿揉了揉脑袋,这个力道若是撞在公主肚子上,他都不敢往下想。
“娘亲!你怎么才回来?”皓儿咧开嘴嚎啕大哭,承熹半蹲着身子搂他在怀里。见城门口围着的百姓都交头接耳,江俨把皓儿抱上了帝后的车辇,又扶着公主上去,眼见公主掉了眼泪,低声交待了一句:“不能哭。”
承昭瞥他一眼,“行了别唠叨了,本殿看顾着。”他伸手指了一处,“你家人都在那儿等着呢,赶紧过去吧!”
江俨转头一看,竟真的是自己爹娘和兄妹,几人似乎想要上前来,只是碍于身份不好上前,又转回头跟公主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能哭,万一将来孩子是个泪包可怎么是好?”
知道孕期情绪大起大落对腹中孩儿不好,承熹点点头,远远朝江家人那边露了个笑,又说:“与你家中长辈捎句话,今日实在不方便,改日再去府上拜访。”
看着帝后的辇驾行了开,江俨才刚走上前,就被江灵扑了个满怀,嘴皮子不停地说:“哥你走了以后我天天晚上做噩梦,老是梦到你有血光之灾,我想给你烧点纸转转霉运可他们都拦着我说我蠢!哦对了哥你又当舅父了你知不知道?”
她的夫君忙把她拉到一边去捂上了嘴。
江夫人拿着个手帕抹眼泪,细细把江俨打量一遍,见他没少胳膊没少腿的,总算放下了心。摸摸江俨的脸,声音仍带着哭腔:“人又瘦了一圈,你本来就黑,现在黑得跟炭似的。刚才我见你跟公主站一块,一黑一白那反差瞧着都渗人,回头我拿点珍珠粉给你养养。”
江俨无语凝噎,先前在虔城呆的那两月正好是六月七月,天天日晒雨淋,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跑,如何能不黑?
而公主先是被拘禁王府,后来诊出有孕更是事事谨慎,每天在院子里散步的时辰都是挑好了的,喝了两个月羊乳,比原先更白了。
“娘,这你就不懂了吧!”江灵插嘴道:“公主就是喜欢我哥这样的,你瞧煜哥他比我还白,梳个头发走街上就跟我姐妹似的。”她的小白脸夫君站在一旁,简直要抹一把辛酸泪,寻思着现在晒太阳还来不来得及变黑。
江家大爷和江洵插不进话,从头到尾把江俨好好打量了几遍,听江俨问:“祖父呢?”
“他在宫里等着呢。”
江俨一怔:“怎么进宫去了?”
“先前你不是到了南阳,你前脚刚给家里头来了信,没两天宫里就来了人,请咱们一家进宫去说说亲事。”江夫人又说:“去之前我还心中惴惴,你年纪这么大,偏偏把公主给唬弄住了,娘就怕陛下和娘娘冷了脸,是因为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才不得已跟咱们说这亲事的。”
“谁知进了宫才知道,陛下和娘娘都是和气人,你祖父不知怎么对了陛下的脾性,已经在宫里住了四五天了。今儿个你祖父也想出来接你,可你爹和我寻思着他老人家腿脚不利索,便让他在宫里等着了。”
“孩儿不孝,劳祖父和您二老挂心了。”
“如今我儿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江夫人不由唏嘘,又絮絮叨叨说:“先前我在宫里住了两天,公主那孩子叫了我一声奶奶,我听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夫人又说:“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这月底就成亲,可如今这个月只剩下五六天了,哪里来得及?这月又没什么好日子,我琢磨着要往后拖拖,起码要拖个十天半月的,总得把该有的体面都准备齐全了。三书六礼挨个走一遍,也得半个多月了。”
江俨忙说:“可不能再拖了。”公主的肚子已经显了,再往后拖,大着肚子嫁人,刚成亲就生娃,明着不说,暗里得有多少人说公主的闲话?
江夫人一怔,随即又捂着嘴揶揄道:“你这多少年都等过来了,怎么这十天半月就等不得了?”
公主怀孕的事江俨只跟太子说了,因为怕回了宫之后帝后和皓儿那里还有一番波折,便没跟家里头说,怕他们空欢喜一场。
此时江俨老脸一红,总感觉这事自己做得不地道。如果公主只是个世家小姐,没成亲便怀了孩子,不知暗地里会被多少人指着脊梁骨戳。虽他有个面首的身份,到底不是正经名头。
周围人多,江俨怕别人听到了又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支支吾吾说:“公主她…咳咳…”
“啊?公主怎么了?”江大爷摸不着头脑,江夫人醒过神来忙拧了他一把,跟女儿对视一眼,笑得眯了眼。笑过之后又拿手帕抹了抹眼睛:“这都多少年了,娘就没指望从你这里抱上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