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桐心性坚忍,只因有徐渭在一旁才泄露出内心的脆弱,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吸了吸鼻子,甩甩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的烦恼全部抛开。徐渭揉了揉她的头发,想开口劝慰几句,可憋了半天仍是想不出什么话,只无声地看着她,眸中一片担忧。
“无妨,”幼桐扭过头来看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鉴定,“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就习惯了。”说到此处忽然又笑出声来,“呵呵,也亏得你傻兮兮地跑去问,怕是人家庄亲王心里头只笑话咱们呢。”她语气虽轻松,可徐渭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落寞,心中愈加地难受和心疼起来,将她拥在怀中,久久不能放开。
“小姐——”慧巧在门外轻声道:“二夫人过来了。”
二人慌忙分开,又各自往后退了两步,低头检查身上衣服是否平整,罢了,徐渭又将一旁的屏风摆放到幼桐所坐的榻前,他自己则在门口处寻了个椅子坐下,敛去面上的情绪,摆出镇定又严肃的神情来。
二夫人进门时,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端庄又严肃的情景,不由得诧异地看了看徐渭。徐渭赶紧起身朝二夫人行了一礼,低低了打了声招呼,又沉声解释道:“家母托我送了些东西过来。”
且不论二夫人心里头信不信,但她绝不会拆他的台,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后,方朝幼桐道:“礼部方才来了人,说是定了这个月24过礼。”
幼桐明白她所说的是静仪师太认她做义女之事,虽说只是认作义女并非过继,但因静仪师太的身份使然,该走的礼仪程序却是一步不能少。幼桐颇觉无奈,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徐渭一来插不上话,二来也不好久留,便出声向二夫人告辞离开。
与二夫人说了一阵话,一会儿文颜也下楼来了,跟二夫人撒娇逗乐,屋里倒是其乐融融。
待二夫人一走,文颜立刻露出神神秘秘的神色来,将一干伺候的丫鬟们都屏退了去,又仔细将门关上,一转身,笑眯眯地朝幼桐道:“九姐姐,明儿我们一起溜出府玩儿,可好?”
幼桐顿时哭笑不得,对于文颜的古灵精怪她是早有领教,却不晓得她而今居然会冒出如此大胆的念头。京城的民风还算开放,世家小姐也常有出门走动的,但大多前呼后拥,仆从成群,绝少有说单独两个人出门的。一来不和规矩,二来也不安全。
“你要出门,怎么不跟二婶说,她又不会拦着你。”二夫人对文颜管束得并不严厉,平日里只要文颜撒个娇求一求她,她也绝不为难,何至于拉着她偷溜出府。
文颜顿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撅嘴道:“九姐姐你不晓得,明儿街上太热闹,马车根本上不了姐,我娘肯定不会让我出门。”
幼桐有些疑惑,仔细想想,明儿似乎并不是什么节庆,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格外热闹?文颜见她一脸茫然,顿作痛心疾首之色,非常严肃地批评道:“九姐姐,我真不知怎么说你才好。虽说而今订了亲,可也不必整日窝在府里头,连外头是什么样子都不晓得。”
幼桐一时啼笑皆非,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反驳她,只得摇头苦笑。文颜只当她默认了,这才摆出一副说教的语气道:“你可听过京城四杰的说法?”
幼桐依稀有些印象,“说的可是五哥、徐大哥、沈家大公子,还有那个什么吴家的小侯爷。”除了沈家大公子之外,其余的三个人她都见过,徐渭和崔维远就不说了,那个吴家的小侯爷却实在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这难免让她生出一种所谓的“京城四杰”徒有虚名的感觉。
“没错!”文颜的眼睛里闪着憧憬的亮光,“可是,这顺序你却说得不对。这四个人当中,尤以沈家大公子名声最大。他比徐大哥还要年长三岁,早年曾是京中出名的神童,后投身军中,立下汗马功劳。更难得的是,大公子生得风度翩翩,风姿勃发,便是女人也要自愧不如。当初在京中时,每每上街,总引得行人驻足,道路拥塞,京城上下,无人能出其右。”
虽说文颜说话有些夸张,但想到沈三的长相,想来那大公子也必定不会差。只不过,一个大男人,生得好看又有何用。若果真嫁了个比自己还漂亮的男子,只怕这日子也不好过。幼桐心中正腹诽着,没留神文颜猛地上前拉住她的手,激动道:“明儿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幼桐顿作惊诧之色,“那位大公子不是在南疆么?”
“所以说九姐姐你整日深锁闺中,不知世事。明日沈家大公子得胜还朝,皇帝陛下亲自迎接。我们若是不早些出去,寻个好位子,到时候怕是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
幼桐到底比文颜谨慎些,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她,只摇头道:“明儿外头定是人山人海,指不定就有宵小趁机作乱,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轻易涉险。还是回头去跟二夫人好生商量——”
她话未说完,文颜已经气呼呼地跳了起来,郁郁道:“九姐姐就是胆小,不管你了,我去找五哥。”说罢,一转身,又撒开腿冲了出门。
50、长街
也不知文颜到底怎么跟崔维远说的,第二日大早上,幼桐迷迷糊糊地就被文颜拽了出来,塞进马车一齐上了街.
街上果如文颜所说那般摩肩接踵,崔府的马车走了不多远便再也无法前行.崔维远无奈,只得吩咐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自己则唤上府里的侍卫将幼桐和文颜围在中央,一行人决步朝不远处的茶楼走去.
崔维远早在二楼的雅间订了座儿,才刚进店门,马上有伙计殷勤地过来招呼,嘴里“崔五少”地唤个不停.楼下大厅里也早坐满了人,听见这边的动静,都纷纷转过头来看,有认识的崔维远的,也远远地起身朝他示意,只是见他身边还有两个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不便上前招呼.
这二楼的雅间位置极好,坐在窗前,正可一览楼下风光,一进门,文颜就赶紧摘下帷帽朝窗口奔去,待见视野极好,顿作欢呼之声,又赶紧回头来拉幼桐一道儿.崔维远则紧随其身后,神情一贯地淡然,眉目间比以前更多了份成熟和稳重.
发现幼桐在看他,崔维远迅速地转过目光看了她一眼,面上无波无澜,仿佛已经将所有的心事都放下.幼桐也赶紧转过脸去,跟在文颜身后听她大呼小叫地喝彩,偶尔应上一句,也能让文颜雀跃不已.
街上人多,她们两个大家小姐这么大刺刺地站在窗口探看也不像话,幼桐便拉着文颜要回座位坐下.文觑撅嘴不肯,嘟嘟囔囔地小声反对.崔维远只板着脸看了她一眼,她就马上乖乖地坐了回来.
幼桐见她一脸不悦,遂出声安慰道:“这会儿沈家大公子还未过来呢,你趴在窗口也瞧不见人.他若果真来了,外头也定跟着热闹起来,到时候我们再去看也不迟.”
文颜心知她说得有理,扁扁嘴不再争辩,只是委委屈屈地看了崔维远一眼,眼巴巴地唤了他一声“五哥”.崔维远起先还板着脸,被她又拽着手摇晃了几下,便再也装不下去,无奈地摇头道:“你这丫头,再这么无赖下去,日后嫁了人,可要如何是好.”他平日里待文颜极好,从不摆兄长的架子教训她,今儿虽也和颜悦色,可话里话外却带着些训导的意味.文颜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想从他的面上看出什么缘由来.
窗外忽一阵喧哗,继而鞭炮声响,文颜“啊”了一声赶紧起身冲至窗前,果见大街上已是另一幅场景.长街两岸全是伫立的百姓,而街道中央则是一身步履整齐的队伍.他们都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军服,手肘和袖口等地方还磨出了毛边,整齐而安静地走着,偌大的一支队伍.竟然听不到丝毫动静.
原本喧嚣的大街渐渐静下来,最后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面前走过的军士,他们的长相并非凶神恶煞,面容只是肃穆,眉宇间笼着一股说不出的肃杀之气,那是在疆场中俗血厮杀后才能留下的痕迹,阴冷森然,充满寒意.
文颜也不说话了,双手汗津津地拽着幼桐的胳膊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崔维远站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楼下,一副心驰神住.大概所有男儿都有征战沙场的英雄情结吧,浴血奋战,保卫家国.
“男儿生当带吴钩.”崔维远看着下方络绎而过的士兵,忍不住叹道.
“说得好.”门后忽闪出一个人来,幼桐惊喜地回头,果然是徐渭.因有外人在,幼桐只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二人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后,便匆匆错开.徐渭大步踏进雅间,朝崔维远笑道:“刚到门口就听到老五在大发感慨,怎么,也在京城待不住了.”
崔维远苦笑,转身招呼徐渭坐下,无奈道:“徐大哥你也晓得我府里的境况一一”他不再往下说,徐渭亦心神领会.崔维远是崔家嫡子,日后的崔氏家主,无论如何,崔家也绝不会将他送去战场博功名.更何况,而今朝廷对世家子弟防范甚重,不止是崔维远不可能去军中效力,便是沈家大公子,此番回了京城,只怕也要被留下了.
二人长吁短叹地感慨万千,幼桐则不时地回头看他们一眼,并未注意外面街上的动静.一旁的文颜忽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幼桐抬头看她,她却一个劲地朝街对面使眼色,幼桐循着她的目光朝对面看,竟是一身常服打扮的沈三站在对面酒楼的窗口.
沈三应该是将将起身,故并未发现幼桐在对面,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楼下经过的士兵,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直到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才眯了眯眼睛,瞳孔微缩,目中闪过复杂的清绪.
“沈大公子!”文颜又惊又喜地叫出声来,对面的沈三也听到了,漫不经心地朝她们扫了一眼,目光在半途中忽然顿住,定定地放在了幼桐身上.幼桐朝他看了一眼,并未多作停留,低头望向传说中的沈家大公子.
屋里的徐渭和崔维远也听到了文颜的惊呼声,都起身过来探看,不免与沈三的视线交互.气氛一时有些尴价,尤其是徐渭,居然还隔着一条街似笑非笑跟沈三打了声招呼.沈三铁青着脸朝他颔首,尔后便回了屋里,再瞧不见人影.
沈家老大果如文颜所说风姿勃发,俊眉星目.乌发白衣,就相貌来说,怕是连沈三也要稍稍逊色.只是他眉目凌厉,身上仿佛带着一股锐利的杀气,让人不忍逼视.
“这大公子真是一一闻名不如见面,好生了得.”文颜缩了缩脖子,怯怯地小声道.虽说那位大公子离得远,断听不到她们说话,可不知为何,文颜却不敢高声.街道两旁迎接的百姓比文颜还不如,竟然不敢抬头去看,都不由自主地低着脑袋静静地等众人经过.
徐渭也微微颔首,面露认同之色,只不过,他所看的并非大公子,而是他身后的沉默安静却步伐一致的近卫军.
变故在寂静中陡生.
“沈涌霖,纳命来!”一声厉喝下,紧接着十几个人影忽然从街道两侧的人群中飞跃而出,利剑泛着寒光直逼沈大公子面门而去.
沈大公子头也不回,伸手一捞,卷起身侧一侍卫的长矛,凌空将那几柄长剑悉数格住,一使劲,那几位竟被齐齐地甩了开来.但不待沈大公子回防,另一方向又有长剑刺来一一
说时迟那时快,“嗖一一”的一声响,一根羽箭忽然凌空而至,险险地将离沈大公子最近的那柄长剑格了开来,尔后又是三连发,竟齐齐射中了三个迫近的刺客.三人连叫唤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已命丧黄泉.
大公子凝目望去,却是徐渭手持弓箭站在窗口朝他微微颔首.
“我先下去,幼桐她们由你护着.”徐渭只给崔维远留了一句话,尔后立刻从窗口跳下街去,手中箭不虚发,每每出手,便要射死好几个刺客.大街上早已一片混乱,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真刀真枪的干仗,顿时吓得腿软,还能动的都作鸟兽散,不能动的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连哭都不敢哭.
那些刺客原本就作寻常百姓打扮,这会儿与百姓混杂在一起,更是无法分辨.场面一时混乱得无法控制.
徐渭侧身砍翻了一个刺客,顺手拉下一位在马上惊惶不定的官员,翻身上马,持弓高声喝道:“但凡我大梁子弟,即伏地不动,十声之内,再有起身者,格杀勿论!”
一旁的士兵们虽骁勇,但素来在疆场作战,何时打过这种连敌人是谁都辨认不出的窝襄仗,听得徐渭这般说话,也都纷纷出声附和.
“但凡我大梁子弟,即伏地不动,十声之内,再有起身者,格杀勿论!”
“但凡我大梁子弟......”
百姓们听得此言,俱俯首跪地,不敢抬头.十声过后,大街上除了军装的士兵,便只有那一群刺客.
徐渭长箭列无虚发,箭箭毙命,沈大公子长矛犹如灵蛇,招招制敌,众士兵们憋在心里的一口气这会儿总算有了发泄之地,怪叫着朝那些刺客冲上去厮打......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街上才终于安静下来,百姓们俱蹲坐在街道两侧瑟瑟发抖,街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大堆尸体,空气中流淌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就连茶楼里躲在窗户后的文颜也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声.
到了这会儿,京兆尹才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见街上恶战后的境况,一时吓得面白如纸.天子脚下居然无声无息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罪责可相而知,丢官还是小的,只怕还要被问难.
好在沈大公子无碍,京兆尹赶紧上前郑重地谢过了徐渭,又战战兢兢地上前朝沈大公子道:“下...下官失职,请...请......”
沈大公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吩咐道:“请周大人吩咐下属将街上情理干净,莫要吓到了百姓.”
周大人连连应了,擦了擦汗,又哆哆嗦嗦地问道:“那这些刺客一一”
沈大公子冷笑一声,淡然道:“没一个活的,周大人查看过后就全烧了吧.”
徐渭闻言往后一看,顿时皱眉,果如大公子所说,这满地的刺客竟没有一个活口.他方才杀得兴起,故并未留意那些受伤的刺客到底是自己了断还是大公子让人下的手.若是他们自行了断,这说明大公子怕不是头一回碰到他们了,可若是大公子让人下的手,那其中的深意可就有得琢磨了.
“徐师弟!”沈大公子策马朝徐渭走过来,伸手在他胸口敲了一拳,笑道:“几年不见,愈发地沉稳了.”
徐渭笑着道:“师兄也是.”二人相互看了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又相互击了掌,这才并马齐驱地边走边说话.
茶楼里的幼桐甚是不解地问道:“徐大哥唤大公子作师兄?他们俩是同一个师父”
“可不是!”崔维远低声回道:“他二人都师出白山老人,沈大公子年长,自幼便拜在白山老人门下,徐大哥则是后来李上将军引荐的,起先只在白山老人身边伺候笔墨,后来才被收为关门弟子.不过沈大公子出山早,与徐大哥见面并不多.”所以,他二人关系并不如普通师兄弟那般亲密一一当然,这话崔维远并没有说给她们听.
幼桐心细,却从他面上讥讽的笑容中看出些端倪来,皱眉想了一阵,陷入沉思.
沈府
长街上大公子遇袭一事尚未传过来,故沈家仍是一派喜气洋洋.沈三从后门刚溜进府,就被一首守在门口的随从临风给拉到了一旁,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少爷,白姑娘早上又派人过来了.”
沈三面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耐烦,皱眉道:“她又有何事?”
临风道:“说是身子又有些不舒服,想请少爷您过去看看.”
沈三不悦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用?”说罢,甩开袖子住前走了几步,复又停下,耐着隆子问道:“这个月的银子送过去了没?”
临风回道:“早送过去了.”
沈三点了点头,又吩咐临风去请个大夫,罢了,又道:“日后再有什么事,你自己决断就好,不必再来回复我.每月的银子定时送过去不耽误,旁的事,就别管了.”说罢,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摇头走了.
临风待他走远,自己也赶紧拍了拍衣服去请大夫,又吩咐门房,日后再瞧见白姑娘派来的人,万不可再通报.
51、嫁妆
听到外头院子里的动静,原本奄奄地躺在床上的白灵忽然惊醒,一面手忙脚乱地收拾头发,一面让丫鬟出门去看究竟.丫鬟很快回报,语气怯生生地,“小姐,是三公子派人请了大夫过来.”
“只有大夫一个?”白灵失望地道:“三公子没有来么?”
丫鬟不敢说话了,良久,才低低地回道:“沈家大公子今日凯旋回京,想来三公子实在抽不出空来.”
“抽不出空?”白灵冷笑一声,随手将床边桌上的一把瓷壶甩了出去.瓷壶砸在门板上,继而落地,摔得粉碎.丫鬟在外头听得浑身一抖,好半天也不敢进门.白灵仿佛脱了力一般软软地倒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眸中闪过怨毒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尔后是小丫鬟为难的声音,“小姐,那大夫——”
“让他滚回去!”白灵怒道.
屋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两日,白灵才终于想通了,从床上爬起来起来,吩咐丫鬟从衣柜里找了件簇新的大红色流彩暗花半袖宫装换上,梳了如意高环髻,又在首饰匣里挑了半天,才终于寻了两支鎏金掐丝镶红宝石的海棠珠花插上.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让丫鬟跟着,准备去沈府找人.
这别院里没有备车,二人便先从胡同里出来,准备再雇车.谁知才出巷子,就瞧见大街上熙熙攘攘几无立足之地,行人都站在路边对着路上经过的马车指指点点,口中议论纷纷.白灵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透过人群的缝隙,依稀可见那些马车上都系着红绸,想来是京中权贵家下聘的聘礼.也不知是谁家府上如此大手笔,单单是聘礼就有六十四抬.
白灵身边的丫鬟年纪小,正是好奇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一旁的路人.那路人顿作艳羡之色,摇头晃脑地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徐崔两家联姻.徐大将军出手甚大方,过几日崔家送妆只怕更不得了,谁不晓得崔家那九小姐刚被大长公主收做了义女,不说崔家,大长公主那边,还不晓得要添多少嫁妆.当初旁人还取笑他找谁不好,偏偏看上个被人退过婚的,如今看来,那徐大将军才是真正有眼力的…”
那人还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个不停,一旁的白灵早已色变,脸上一会儿惨白,一会儿铁青,最后咬牙狠狠一甩手,竟然又原路折了回去.那丫鬟不明所以,回头羡慕地再看了两眼,又赶紧跟在她身后往回跑.
一回屋,白灵就气恼地脱□上的红色宫装,狠狠甩在地上,还嫌恶地上前踩了两脚.随后进门的丫鬟不晓得她又在发什么脾气,也不敢进门,低着头站在门口,只等她气消后再进屋收拾.
谁知这次白灵却没有很快消气,一转头瞧见那丫鬟缩头缩脑地站在门口,心头火气,反手拿了桌上的杯子朝她砸过去.那丫鬟本就不甚伶俐,也不晓得躲,顿时被砸在额头上,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来.
到底是个女儿家,一见流了血,脸上顿时就变了色,眼睛一红,眼泪都掉了下来,偏生又不敢出声,只咬着唇低低地哭,听得白灵愈加地烦躁起来,怒骂道:“哭什么哭,不就是破了点皮,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还不赶紧收拾.”
小丫鬟不敢出声辩解,低着脑袋赶紧进屋收拾地上的衣服,末了,又抱着衣服急急忙忙地躲了出去,走到院子中央时,依稀听到身后白灵断断续续地抽泣的声音,“明明是我…明明是我…”
崔府这边,幼桐却是另一幅场景,不说是二夫人,便是幼桐自己也被徐家的大排场吓了一跳.徐家不比崔家这样的大家族,家底并不算深厚,这整整六十四抬聘礼,怕不是要将徐家家底给淘空了.
二夫人则是又喜又忧,徐家这么大的架势,崔家也是面上有光,只是既然人家给面子,到时候幼桐出嫁,崔家的嫁妆也不能寒酸,总不能让京里的百姓说崔家占了人徐家的便宜,依照京城的规矩,女方的陪奁要以增一倍之数还礼,她原本计划的嫁妆单子是六十四抬,本就超出了府里嫡出小姐的规格,而今看来,没个一百二十抬,根本就出不了门.一想想自己亲生的儿子女儿都尚未婚配,这嫁妆就被送出去了这么多,二夫人就忍不住肉疼.
崔二爷今日也在府中,一见二夫人脸色就猜到她心中所想,暗地里劝道:“你放心,过些日子添箱,大长公主那里定不会小气,还有京里其他的叔伯兄弟,也会趁着这机会仔细跟将来的侄女婿好好联络感情.”
二夫人道:“便是添得再多,我们也得出大头.”
二爷笑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你掏钱.当初五弟和弟媳过世的时候,五房的家产都留在老太太手里,仔细算起来,少说值个几万两银子.再加上老太太也要给孙女儿添妆的,余下的部分才是公中出,折算到我们这房,也不算多.”
可二夫人心里头可不是这么想的,若是没有这个九小姐,那老太太手里的银钱到时候还不是大多留给自己儿女,这无端端地冒出来一个外人,倒分去了如此多的财物,让她如何心甘.只是这话到底不好跟二爷说,悉数憋在心里头,多少难受得紧.
到了第二日,大长公主居然又召了二夫人进宫,问起她嫁妆备得如何了.不止如此,她连家具的材质、款式,古玩字画的朝代,首饰的式样,房产铺面的地点.外加田庄的大小都一一过问清楚,不晓得的,还真以为她在嫁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