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禾青。
禾青低头端了自己一眼,她穿的就是常服,很不出挑,“怎么了?”
雍正笑着伸过手臂,拉着禾青靠近来,直到禾青一手相抵。两人靠的很近,连着鼻子都能拢到一处,雍正方才满意,“多看看你。”
禾青面上一红,没好气的瞪眼过去,却是羞赧的抿唇一笑,嘴里很是硬气反道,“无事献殷勤。”
雍正不以为然,闷声笑着,震的胸口发颤。引得禾青耳根都红了,不由心头得意三分,眼下却含着关怀,“你日日反复照顾我,连弘昫都醋了。这也罢了,只你原来才病好,经不起折腾。爷这里多少人看着,你若是不放心便让弘昰送药过来也好,自没有事故。”
哪里是什么事故,禾青心里肺腑,她原来是本着照顾的心思。可日日对着,禾青却觉得自己不曾厌烦,反而心平气和,见了雍正也是心中藏喜。因为这个,自己正大光明的占了雍正小半年,外面多人看着发酸,她还真是不肯走了。
禾青头上梳着小两把头,头上除了两对花钿,便只剩一只双钗以此牢发所用。这样的装扮,便是贵人的位份,也显得太过规矩。禾青在养心殿里窝着,轻易不出门见人,连自己的钟粹宫都不曾回去,自然而然的梳妆打扮更是落了下来。只是素素静静的打扮看了大半年,保养得宜的面容上越发添了静心温和的气质,看得雍正心里很是喜欢。禾青且是眉头微蹙,雍正便亲手轻轻地揉开。
此时无声胜有声,禾青也觉得多说无益,更坏了雍正的好意。遂只是低着头,握着在自己眉间的一对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弘昰心眼大,比不得我心细。日后我常来,你可不能随便捏了个缘故就闭门不见。”
“爷是让你自己松快些,又不是赶你回去。”雍正故作不渝的瞥了禾青一眼,轻轻地道。
禾青一怔,恍然欣喜,“好,那你记得吃药,我等明日午膳时再来。”
雍正点头,见禾青笑的甚是满足,自己心中也说不出的疏朗。
禾青又陪着说了会话,等奴才传言官员要来觐见,这才匆忙起身给雍正把衣裳齐整好后,回了养心殿的住所。行至门口时,却见有奴才在转角走过,手里还端着些吃的,不由一顿。
跟在身后的陈福一顿,便听禾青问起,“那两个苏拉脸生得很,是哪个谙达收的新徒弟不成?”
陈福顺着看了过去,苏拉的面容的确不熟悉,但是瞧他二人走向服饰,再有手上端的吃食却让陈福心中了然,“宫中奴才进出向来都是严谨规矩,也没有新的徒弟。这两人不是养心殿的,不过是宫里的刘答应送来的吃食,让魏谙达传下去给这些小奴才受用的。”
连着喝汤,都推到养心殿以外的奴才手里,可想刘答应是真的用心啊。
三儿在侧闻言,附和的点点头。倒也难怪走的着急了,只要是送到皇上跟前的吃食,哪一样不是好东西?只是,刘答应?
禾青没有多问,陈福却见离着寝殿还有些步程,遂笑着恍若不经意的把宫里的刘答应此人,点了出来。
原来四年的时候,雍正挑进宫的答应几乎作废,莫说得宠晋封,甚至几年间不曾见圣,说来也实在难堪。底下人看得剔透,这回选秀便挑了几个心思玲珑可人的。这个刘答应便是其中之一,模样清秀,小家碧玉,待人最是体贴细微。若非雍正听不住人劝,皇后都要顺势推舟把刘答应推出来,哪里还要叫禾青回宫给自己添堵。
禾青回来后,心思全然放在雍正身上,压根就没有注意才进宫几个月的小嫔妃。何况雍正不喜那些莺莺燕燕,底下奴才惯会做事,见雍正几回冷脸不受这些汤水,魏珠便自觉的丢给底下的奴才受用。一来二去,奴才们高兴了,禾青也不知道有这么个惯会讨人喜欢的答应,雍正怡然自得的多半也将此人给忘了。
陈福笑盈盈的送了禾青进去,又问还要些什么,御膳房按着时辰也送了些吃的过来。
禾青眼见就要歇息,陈福顺势请了安,退了下去。
刘氏心里忖度,明日该和养心殿的奴才再好好地多些交情,也不枉这般照顾。
本着雍正体谅宽慰她的心思,禾青也当真没这么看得勤,一日里去养心殿一次,言语上也十分注意。眼见着雍正的身子就要安好,禾青便收拾了一点日常用的东西,回到了钟粹宫住下。
耿氏和宋氏两人前来,见禾青面容竟露出几分憔悴,不由吃惊,“前几日给皇后请安,还说你精神气足,伺候皇上很是得心应手。怎么皇上好了,你倒是一副病了的模样。”
禾青抚着脸,她一身轻松的赶了回来,自觉可以松乏一段日子,也不曾注意这个。
三儿等人听宋氏这样一说,顺着看过去,也心头一紧。方才回来的时候,禾青说不上容貌焕发却绝对说不上这幅憔悴亏损的模样。不晓得的,还当是得病的人呢。
可问题是自家主子,原来就病了一场。眼见着大好了,就马不停蹄的回到宫中。算起来和皇上病的时日差不多,只是往后的日子却都是主子伺候皇上为主的。即便不是做粗活,却也是朝五晚九,一心一意的伤心费神,岂能没有耗损?
禾青稍作片刻,便觉得身子渐沉,心中暗道不好,婉言谢客躺在了床上歇息。
次日便发起了高烧。
雍正不想没精神两天,反而坏了禾青的身子。料想禾青向来惫懒,身子大多都是外强内干,心中甚是着急。正要命御医在钟粹宫中照顾,自己却身子不受使唤的发僵,竟是昏了过去。
养心殿和钟粹宫两位主子病情渐重,宫中御医太医日日驻扎两地,煞是苦恼。
禾青身子犯软,脑门昏昏沉沉的只记得每日醒来吃药喝汤,身子睡得难受却也无力起身走动。雍正如此两次晕晕欲睡半日后醒来,见御医竟是拿捏不住,个个没有主意。雍正心中油然生起了危机和喟叹,行走生死边缘后醒来更如新生。
雍正手书朱谕,命内外百官大规模访求名医和精于修炼的术士。
第221章 有生有死皆命数
禾青百无聊赖的抠着指甲,她不喜欢太长的指甲,做什么都不方便。但也不好太过突兀,只能把小手指留出头来,戴上护甲。闲来无趣的时候,还能端看上面的花样。
杨氏端了一碗姜茶,如今天冷,哪怕是屋里,禾青的手脚也是凉的。
禾青趁着热,把姜茶喝了干净,又拿着引枕在琉璃窗上胡乱抹了抹,将冷气白雾擦了,一双眼骨碌的扒着在窗上看。
乌希哈来的时候,不想看到禾青这个模样,没忍住的笑了。
禾青回过头来,不由得往乌希哈身后看去。乌希哈自认自己身量不大,身后也藏不住第二个人来,很是好笑的上前给禾青请安,上炕将一侧的褥子抱着到禾青的面前,低头认真的给禾青盖上手脚,嘴巴一张,细声细语的很是好听的说,“太太好好养着身子,等天暖和了,乌希哈陪太太出去逛院子。”
逛院子有什么稀奇的?禾青为自己方才那副没出息的模样而惭愧,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更重要的是还被晚辈看到,禾青眉头一紧,似有斟酌,“雪景甚美,无人观赏,实在是可惜了。”
乌希哈见禾青这般说,眨了眨眼,顺势而下拉着禾青的手,“那等雪下得后些,出了阳,乌希哈就陪太太去楼上赏雪。”
到时候多备好暖和的,也让太太松乏松乏,免得在屋里太过郁闷。虽然自己没有长长的卧床养病,但想想就觉得很是难受,乌希哈自觉明白其中苦楚,很是深明大义的想道。听闻太太喜欢丹青,技巧娴熟,画工精致真切,说不得那日还能在一侧看看,一饱眼福。
如此,还能在钟粹宫多顽两日。
乌希哈兀自替禾青做了主,禾青很是受用的应了。
“你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你额吉呢?”往日里,都是瓜尔佳氏带着乌希哈过来请安的。更别提,昨夜大雪纷飞的,瓜尔佳氏怎放心乌希哈一个人来?
禾青抚着乌希哈的发髻,乌希哈脑袋点了点,“侧福晋晨起的时候身子发动,乌希哈觉得没意思,就坐了额吉准备的马车进宫来了。”
纳喇氏十月怀胎,端贝勒府难得有喜,瓜尔佳氏说什么都应该守着。
禾青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心知近来天气寒冷,容易引发骨子里的病情,不由得身子退了退,把茶碗里所剩的热茶一干二净的喝下腹中,道,“那你就留在宫里,当时陪太太赏雪打发。我身子还未好全,你下去寻你和惠姑爸爸顽吧。”
乌希哈将身前衣袂一抛,正要飒爽的道她不想和正要出嫁满面芙蓉的姑爸爸顽,禾青却是摆了摆手,让乌希哈知难而退,很是担忧的一步三回头的叮嘱的下去了。
雍正替果新册封了和硕和惠公主,果新就在年底出嫁,故而留在宫中待字闺中。禾青想自己一身寒病,不好冲撞果新的喜事,故而只能叫奴才多去关心照顾,自己留在寝宫中费心养身,以期当日能养足精神送果新出宫。得多亏了雍正挑了几位御医过来,禾青的身子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只是这个天气,倒是反反复复的,很让人折腾。
禾青含着喉咙里最后的温热,就这么歪着引枕假寐养神。
半日后,端贝勒府传来消息,纳喇氏侧福晋添了个小阿哥。瓜尔佳氏笑着把消息传了出来,端贝勒府络绎不绝的来往送礼,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便是禾青都要说一声,瓜尔佳氏好生大方。
禾青有些庆幸弘昫拎的清,向来是按着位份雨露沾均,叫人看不出心中半分情意。若是能常年持住,后院安静倒也是有可能的。禾青叫刘氏看着,送了点面上的东西给纳喇氏,只言安心调养,等孩子满月后再抱来给她看。
乌希哈听了消息,陪着禾青顽了两日,在禾青这处讨了样喜庆的玩意儿,又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直至年底,禾青忙着送了果新出嫁,三五不时的叫人送些汤水到养心殿。隔三差五的,更是在雍正跟前伺候着。雍正见禾青身子好些,每每醒来总没有好脸色的赶她回去。雍正为帝才几年,偏生身子闹了一年有多,其中病情艰险,分明是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于此恍悟人终究是身子为重。
故而禾青出来走动没两日,就被雍正勒令休养,直到春寒过去,渐渐天热这才松口。
直到雍正好转,几乎无碍。再加宫中嫔妃渐多,总该有所变动。熹嫔等人奉旨,稍有空闲即轮着给雍正侍奉汤药。
三儿为此每回都要挑着时日,就怕那些嫔妃在雍正渐好的时候近身,反而把禾青的功劳抹的一干二净。三儿的小心思太过明显,禾青忍俊不禁,就连魏珠也是笑着由她费尽心思的在雍正面前提禾青言语。
八年夏,雍正晋封钮钴禄氏,耿氏为妃。又有底下的答应常在,间或两个晋升贵人。
宋氏来的时候,嘴里还尤其的酸,近来就讨禾青的吃食。禾青莞尔,“且说我这贵妃之位不好再做晋升,如今独你式微,怎么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若是依着宋氏的性子,只怕面上平和,心里也忍不住叨叨。
禾青好笑的睨着宋氏,宋氏端着小碟就在嘴边,一口一个指头大的奶面点心,吃的津津有味。便是禾青打趣寒掺她的话,也尽数笑着收纳,“这点心味醇浓香,真是好吃,可还有?”
刘氏福身应道,“有的,还请懋嫔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拿。”
宋氏心满意足,拍了拍手里的粉屑,“贵妃娘娘可是打趣奴才了,无子无功落得一身轻快。我这辈子且就如此,倒比齐妃富贵荣辱一高一低的,凭的引人白眼。”
禾青见宋氏神情自然,松了口气,“你是这样的心思自然好。”
耿氏宫中留有外客,宋氏再不去想余的,禾青顺势留了宋氏在宫中用饭。直至日薄西山,宋氏才拎着点心回宫。
眼见酷暑,禾青随着雍正去了园子里纳凉。下了早朝,雍正反身到了荷稥居用早膳。禾青勺了一碗菜粥,又把跟前刚出炉的山药蒸饺到雍正跟前。晨起不宜油荤,又兼之雍正自己也省得荤素搭配,禾青只管把菜布好即可。
禾青面前的是玉米蒸饺,皮薄入味,清甜饱满的香味四溢。禾青连着吃了三个,这才缓缓的勺起粥喝。
雍正瞥见禾青吃的流连忘返,垂下眼睑。待到早膳用完,雍正洗手的时候,才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若是刘贵人来此请安,你不理就是。”
刘氏进宫一年不足,虽只是贵人,却也是新人中拔尖的一位。
禾青听雍正这么一说,不由笑道,“可是那个日日送汤的刘贵人?”
陈福说的话,暗自浮上了脑海。禾青蓦地记住了此人,不等雍正应话,点头勾笑,“听闻皇后娘娘对刘贵人赞誉有加,刘贵人前来请安,这荷稥居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自然要见。”
皇后算什么?看得,不过是雍正在众多新人中将其挑拣出来的人,有个什么长处罢了。
雍正莞尔一笑,倒不点破此话,“你既然要见,那便见吧。”
禾青好整以暇的端了清茶上前,让雍正低头漱口后,轻轻福身,“想来国事繁重,这处就不留四爷了。”
雍正颌首转身,果真出门去了。
禾青仓促起身,只为了更衣陪着雍正用膳。如今雍正一走,禾青才让三儿梳妆打扮,又守着池子里的莲蓬画丹青。禾青吃过几回,也过了对莲蓬的新鲜劲儿,再兼自己在宫中耽误的时日不断,如今一看,池中竟是硕果累累,更撑着颗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画成了一番池中秀清之景。
雍正登基八载,到园里乘凉时钦点的人向来都是禾青。有时为了清净,皇后也无法插手让人跟随。如今刘贵人跟着到了院中,即是为了礼数,也该过来请安的。
刘贵人的颜色在禾青看来,自不如李氏年轻时的娇俏。只是眉清目秀,身姿不娇不媚,眸子干净澄澈,让人见之喜欢。有几分耿氏的秀丽水灵,大大方方的上前行礼,又有些钮钴禄氏当年的大气。
禾青不由得看着出了神,直到三儿唤了一声,禾青这才恍然叫起,“瞧着刘贵人这样水当当的人,竟是人都痴了。”
刘贵人起身,抬眼看着禾青,眼底满是喜悦,“娘娘笑话了,娘娘性情模样上佳。奴才这等蒲柳不过是芸芸众生,进宫更是闻得娘娘好名。娘娘夸辞,奴才难以授受。”
禾青听着便笑了,低头捂着嘴,眉眼如月弯钩,“贵人好生伶俐。”
镜儿请刘贵人上前坐下,刘贵人瞧着禾青站在亭前看花,略微踌躇。镜儿正要上前劝刘贵人坐下,却有春分疾步速速前来。
春分福身,嘴唇翕动半刻,慌声道,“主子,宫中来信。说懋嫔急病突来,今儿早上奴才伺候起身,发现懋嫔夜里卒去。”
第222章 利字当先料后事
阎王爷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禾青看着春分,心中犹然想起了这句。
刘贵人当下明白自己请安的时候不太适宜,连忙推了借口离去,那张镜儿准备的座椅,也来不及碰上一下。
荷稥居的奴才等心知宋氏和禾青交好,虽偶有摩擦,但数十年来却交情甚好。如今宋氏急病而去,禾青如何能毫无触动?禾青沉默不语,奴才们更是噤若寒蝉,静静地站在一处。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禾青闻得此等恶讯,当日便去和雍正说了一声。雍正心知留不住,又见二人情分深厚,无奈叫人回宫看看,顺道送着禾青一程。
宋氏去的突然,但因其式微,在宫中几乎未起太大涟漪,连着丧礼也很是中规中矩的,透着一股简略随意的味道。禾青见此,不由心中一痛。相依相伴几十年的人,即便二人姐妹相城在后院争风吃醋而言,显得太过好笑而又岌岌可危。甚至在宋氏未免生食,隐晦的与禾青渐分关系。甚至趁着和耿氏交好,铸成了众人眼中一语成谶,聚散皆利的场面。
只可惜,宋氏战战兢兢,云淡风轻的掩饰心中苦楚,自身卑微之短。原来生前好不容易争取的轻快,死后却成了世人践踏忽视的原因。
禾青神色幽暗,径直的先上前给宋氏上了一炷香。
哪怕宫中人如何,宋氏身份的奴才却都有心。宋氏着装规制,都很是姣好。也不知是否底下人妆扮能耐巧夺天工,禾青却径直的想兴许是夜里睡去的,面容看着很是温婉。一如原来的宋氏那般,似乎梦着了什么,轻轻松松的,未留什么遗憾。
想到此处,禾青心中怒气去了一半。只是底下那些人太不得力,稍一注意,就有许多纰漏怠慢之处。没了主子的景阳宫,不过两日,即成了一盘散沙。
禾青回宫,耿氏闻得风声连忙就来了。
景阳宫前杀鸡儆猴让禾青抓来打了一顿的奴才还趴在门外,耿氏见着许多面生的,更是顶着毒日在长道上跪着铁粗链子,这是罚给宫里人看的。
耿氏见禾青端坐上方,波澜不惊瞥了她一眼。耿氏心知自己无力披拂宋氏,难免遭了禾青白眼,遂上前恭恭敬敬的给禾青叩首。禾青犹如吹毛求疵,双目挑剔的将耿氏上下棱角细处尽都看在眼里。不慌不忙的,好似是在打量,却又觉得太过细致。若说是苛刻,却又显得神情寡淡,一时叫人探不出端倪。
禾青半响叹了口气,让耿氏起身上座。
耿氏却很是愧疚,福身不肯,“奴才入门多年,尽都依赖宋姐姐照顾。娘娘看重如此,自认放心。却不想奴才无能,娘娘不过离宫几日,便生此哀事,奴才更不得为宋姐姐出头。娘娘心里有气,就且出了,免得娘娘心中抑郁,又引逝者踌躇,如此奴才也能心安。”
禾青嗤嗤的笑了,面容不冷不热的。虽是勾唇,却带轻薄冷意,“往日里都是老来对手,便是仇恨也明白轻重道理。只谈及利益,宫中人渐渐分崩瓦解。皇后且留不住白眼狼,何况你离了宋氏难免显得形单影只,难以威胁。倒是我脑子糊涂,不成想有人就沉不住气。”宋氏在她出宫前来探望的那一回,只怕也有深意。只她想着就近的晋封之事,倒是反着笑她,如今一想却是她当日一叶障目,不知其中真由。
言辞嘲讽,透露的意味太多。耿氏略有沉思,蹙眉疑惑,“皇后虽无子,却赖于此才能将四阿哥送上人前。她便是为妃,也是势单力薄,母族更无支力。既能忍气吞声数年,又何以如此,自毁长城?”
哪是自毁长城?附庸之人,就如朝中官臣。上位者喜欢的事听话,又稍有短处,足以让她拿捏之人。钮钴禄氏若是自始至终都太过温顺,反而显得蛰伏太深,容易引起皇后忌讳。但是这点闹腾,也是要分天时地利人和的。
若是依着皇后心有不顺的时候,难免不会有错手暗下毒手。
利益聚散的关系最是实在,却也不安。当初本着庶福晋推至四阿哥为世子能忍气吞声,今日擢升为妃争夺的便是天下大利。圣母皇太后和生母皇太后,孰轻孰重?钮钴禄氏只有生恩,皇后却有养育教导,给予娘家支柱之恩,四阿哥就是傻子,也该明白其中重要。
禾青想到弘历自来早熟,那双俏似雍正的眸子,却是盛满了志得意满的自信和期待。
皇后不是那种坐等危机四起才有所防备之人,钮钴禄氏更是心有藏奸野心之人,二者间含着个袭有皇家冷情脾性的弘历,这样的联盟关系也是诸多纰漏。
禾青没有应话,耿氏也想到了一些,不由得一顿,低声一问,“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弘昼这个孩子保护色很强,但不能让人忘记的,是他和弘昰勾肩搭背兄弟情义的时候。哪怕当年年幼,但谁也不能清楚的把钟粹宫和延禧宫的关系剔开。
禾青眼底划过一丝冷意,耿氏底子还是有良知的,宋氏若真是病恸,岂能让耿氏在宫中寸步难行,连个消息都难递出来。虽说如此,但孩子才是一个女人的命根,涉及弘昼,禾青对于耿氏也是不得不防。
耿氏有心思也好,但是宋氏和耿氏不同。原来禾青和宋氏是相辅相成,禾青顾忌滥杀,宋氏逼急了哪怕手段拙劣却也总是一招得力,很是有用。真论起来,耿氏却是软绵许多,禾青有些顾虑,狐疑的瞅着耿氏,似不能信任。
禾青表现的太过明显,耿氏不得不跪下身来,仔仔细细的将宫中大小之事,娓娓道来。哪怕禾青手下之人许多,但毕竟鞭长莫及,自己又近年惫懒无力,也不能事事照料旁人。耿氏与宋氏扶持相依,私底下也是受了不少的苦头。
耿氏说得十分详细,乃是头一回和禾青说了许多,言辞动容之下,更是添了许多真情。
两刻钟后,耿氏才出了屋子,对着在门外守候的三儿笑道,“娘娘牵挂懋嫔,奔波仓促,如今正要睡下,且进去吧。”
“多谢裕妃娘娘。”三儿只当耿氏是在安抚禾青,笑着福身。
耿氏点点头,就着奴才搀扶出了钟粹宫。
三儿进去的时候,禾青却是正正经经的站在窗前,手里还拿着把剪子,细细致致的剪了几根枝桠下来。三儿走近些,窥见禾青面容沉静,熟稔用心的模样,心思一转。
禾青把花瓶转了两圈,参差不齐不说,更有一处剪得太过。表面上多认真,也遮掩不住自己的漫不经心,禾青叹了口气,“每回回宫都不是什么好事,不是丧就是病的,下回轻易不回来了。”
自打雍正登基那次,也是圣祖薨逝才正式进宫安住。也从此后,禾青更觉得事事不顺。时日长了,难免存了郁气。
裕妃说了再多,主子还是有些计较。三儿有些好笑,福身接过禾青丢开的剪子,“那主子想着何时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