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抢过来,叫道:“杨员外,杨员外。”却见他脖子间有一道极深极大的口子,鲜血正如溪流般喷出,已经是活不成了。
段功道:“杨宝…”杨宝道:“是,信苴,我在这里。”段功道:“是遗缘…遗缘…”杨宝道:“遗缘?信苴是说是遗缘下孔雀胆毒害死了张将军么?”段功眨了两下眼睛,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来,道:“好孩子,你已经知道了?你真是聪明。”杨宝心念一动,猛然间便如遭雷击,手足冰冷,全身发麻,失声道:“信苴也中了孔雀胆毒,是也不是?”见段僧奴尚呆在一旁,忙叫道,“宝姬,快去找孔雀胆解药,快去。”段功道:“不,不必了。”
通济桥上的厮杀还在继续,但救兵最终还是到了,西面尘头大起,镇抚司镇抚刘奇带领大队兵马赶到,一声号令,盾牌在前,长枪在后,层层围了上来,只分梁王侍卫和羽仪,其余人一律刺死,混战的局面才算得到了控制。
伽罗越过众多尸体,匆忙赶到桥中,段功的双眼早已经失去了神采。段僧奴哭道:“伽罗,快救救我阿爹,他中了孔雀胆。”伽罗恻然道:“信苴…他已经去了。”
杨宝见刘奇正带人过来,挥手召集众羽仪过来,面色凝重,嘱咐道:“今日凌云对伽罗所言,真相不明之前,大伙儿切记不可泄露半句。”段功,施宗、施秀、杨智均已死去,幸存的羽仪群龙无首,各人敬佩杨宝聪慧过人,当即道:“是,杨宝,我们听你号令。”杨宝道:“那好,你们先等在这里。”上前迎上刘奇,叫道:“刘镇抚。”
刘奇问道:“段平章可还好?”杨宝道:“信苴已经去了。”刘奇惊道:“什么?”慌忙抢过去,果见段功半躺在段僧奴怀中,早已气绝身亡,当即双膝跪下,道:“段平章,刘奇来得迟了,累你身死,刘奇万死莫赎。”唏嘘不已。杨宝道:“并非大人之过,信苴中埋伏前早已经身中孔雀胆剧毒。”刘奇道:“孔雀胆?是谁下的毒?”
孛罗在侍卫护卫下走了过来,正好听见,十分惊奇,问道:“段平章中了孔雀胆毒么?”心中暗道:“莫非是阿盖下的毒?想不到我这女儿到关键时刻竟是顶事了。”杨宝见他毫无悲恸之色,不愿意与他交谈,只点点头,道:“我们折损了好些人手,剩下的羽仪大多受了伤,还请刘镇抚派人协助,将信苴、杨员外和羽仪们的尸首先送回行省署,等安排妥当后,我们自会运尸回大理。”刘奇道:“愿意效劳。”
杨宝又分派几名未受伤的羽仪赶回大理报信,受伤的先跟伽罗回忠爱宫医治,段僧奴死抱着父亲尸首不放,只得由她,自己与高浪带了两名羽仪往觉照寺而去。
到得觉照寺山门,一名小沙弥正在门榄边翘首张望,一见杨宝几人下马,便上前问道:“各位是来找遗缘禅师的么?”杨宝道:“正是。”小沙弥道:“禅师已经在茶室等你们许久了。”高浪冷笑道:“他倒是敢作敢当,也不逃走。”小沙弥见他浑身是血,杀气腾腾,有心不让他进寺,却又不敢开口,迟疑间,高浪早已经大踏步闯进去了。
几人赶来茶室,果见遗缘正盘膝而坐,闭目打禅。杨宝也不想废话,直言不讳地道:“信苴已死,禅师今日也难逃一死。想来禅师清莹秀澈,生死也不放在心上。不过还请禅师明言,你为何要先后下毒害死张希矫大将军和信苴?”遗缘微笑道:“早听闻杨羽仪聪明过人,贫僧不是早暗示过你了么?”杨宝道:“小子愚钝,还请禅师明示。”遗缘道:“杨羽仪忘记贫僧曾提过古田寺了么?”杨宝道:“呀,你原是古田寺僧人。”遗缘道:“不错。当日张希矫火烧古田寺,贫僧侥幸逃出,流落到觉照寺智灵师兄处安身,原也想不到竟然还有机会向张希矫和段功报复。”
杨宝这才恍然大悟,当日红巾攻打云南,明胜率大军驻扎在古田寺,张希矫带兵前去偷袭,虽发现红巾已经退走,却因为发现许多罗苴子被惨酷虐杀在寺门前,一怒之下放火烧了这座千年古刹。之后段功震怒,为此将张希矫贬值流放,想不到当日寺中还逃出了一名僧人,来到中庆,安安稳稳地策划复仇大计。张希矫来到觉照寺求见段功时,定然已经被遗缘发现认出,当时便起了杀机,设法将张希矫请入茶室中,在茶水中下了孔雀胆毒,他自己虽然也饮了茶水,却已经事先准备好了解药。张希矫离开觉照寺后,便已经感觉到中毒,他也许认不出遗缘是谁,但想到此人能以高僧的身份经常接近段功,很是可怕,当即赶往行省署,想将这一秘密告诉段功,不料陈惠经常在觉照寺附近徘徊,早留意到张希矫,一路跟踪他到鱼课司巷,用铁锤杀了他。至于今日的情形,若凌云所言是真,梁王当是预备邀请段功同去觉照寺,伏兵则埋伏在通济桥下,不料遗缘昨日听到段功言语中有要返回大理之意,抢先将段功请来寺中,请他饮下了有孔雀胆剧毒的茶。段功回去行省署时,在通济桥正遇到伏兵和梁王,由此开始了一场混战。那些黑衣人武艺高强,当时梁王的人,那些普通百姓服饰的人,拳脚功夫则要差许多,也许真是红巾的刺客。
这其中关窍,杨宝瞬间便已经想明白,只是心中仍有疑虑,问道:“禅师从哪里得来的两副孔雀胆?你又如何知道孔雀胆囊能解孔雀胆毒的秘密?”遗缘嘟囔道:“贫僧见过那位羽仪,他被折磨了许久…”杨宝道:“你是说杨胜坚么?”遗缘不答,只道:“贫僧也被仇恨折磨了许久,如今终于解脱…”头无力下垂,再也不动。
几人默然回城,先去了行省署,外署已搭起灵堂。杨宝也不去惊扰,正要离去,忽见马文铭疾步过来,握了他的手,道:“段平章不幸去世,文铭与家父深感痛惜。”杨宝道:“侯爷和小侯爷有心。”
马文铭压低声音道:“文铭尚有一言,杨羽仪,你该尽快派人护送宝姬离开中庆。”杨宝心头一凛,问道:“宝姬人在何处?”马文铭道:“她在堂内守着段平章的尸首。”杨宝道:“不过,我方羽仪大多受了伤,…”马文铭道:“若是杨羽仪信得过文铭,此事就交给我来办。段平章对刘镇抚有救命之恩,他也愿意协助。我们今日就可以安排宝姬离开,我自会派人沿途护送。”杨宝心中感激,道:“多谢小侯爷。”马文铭道:“杨羽仪何须客气。”
杨宝还待进去告诫段僧奴几句,马文铭道:“里面有梁王的人盯着,杨羽仪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宝姬一事尽请放心。”杨宝知道对方聪明才干不下自己,便点点头,径自回到忠爱宫。伽罗正忙着给羽仪们治伤,见杨宝进来,问道:“找到下毒的人了么?”杨宝点点头,道:“是遗缘禅师,他自己也中了孔雀胆毒死了。”当即说明了事情经过。伽罗道:“呀,遗缘禅师如此念念不忘毁寺之仇,甚至迁怒信苴,还敢称什么高僧。”
杨宝又问道,“伽罗,除了药师殿的人,当真没有外人知道孔雀胆囊能解孔雀胆毒的事么?”伽罗道:“为什么这么问?”高浪道:“遗缘之前毒死张希矫将军的时候,自己也中了毒,就是靠孔雀胆囊解的毒,你在觉照寺后山林中看到过的那只被开膛破肚的孔雀胆,就是他下的手。”杨宝道:“遗缘手中一共有两副孔雀胆,我猜应该是同一个人交给他的,这个人也知道孔雀胆囊能解孔雀胆毒。”
伽罗露出沮丧之色来,喃喃道:“原来真的是他。”杨宝道:“是谁?”伽罗道:“凌云。当日他被囚禁在无为寺时,曾问过我孔雀胆是不是真的很厉害,我随口就说了孔雀胆囊能解孔雀胆毒的事。”杨宝跺脚道:“你怎么不早说?”
伽罗哭道:“他当时受了重伤,气息奄奄,我没有丝毫防范之心…”忽听见有人问道:“当真是凌云么?”
众人回头望去,阿盖正站在门口,面色苍白。杨宝不得已上前道:“回公主话,确实是凌云所为,不过他手中如何会有孔雀胆,我们尚不得而知。”阿盖道:“我知道凌云怎么会有孔雀胆。”
杨宝大为惊奇,道:“公主如何会知道?”阿盖道:“我就是知道。我父王曾经交给凌云一副孔雀胆,我猜他没有用,私自截留了下来。”杨宝恍然大悟,道:“原来当日凌云潜入无为寺,本意是想用孔雀胆毒死明玉珍使者,梁王这一计可真是毒辣。”孔雀胆既然是梁王交给凌云的,当然梁王就是主使。
阿盖也不为父亲辩解,道:“当日凌云还被关在伽罗住处时,我去看他,他趁人不备,塞给我一包东西,让我藏好。我当时不明究竟,也是最近才知道那里面就是孔雀胆。”杨宝奇道:“你是说凌云被擒拿后给过你一副孔雀胆么?”阿盖道:“是,后来他被放了出来,我又还给了他。”
伽罗道:“不对,凌云被关在我那里时,我给他换过衣服,他身上所有的东西早就被羽仪搜走,哪里有孔雀胆?”阿盖一时也想不明白,道:“想知道究竟并不难,只须将凌云叫过来一问便知。”杨宝也想弄清楚经过,便道:“那就有劳公主出面,派侍女去请凌云过来。”阿盖一口答应道:“好。”极是镇定,与她往日的婉转柔弱大不相同,似乎段功的死并未对她造成多大痛苦。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有羽仪进来道:“凌云已经来了。公主请你去书房。”
杨宝慌忙用衣袖往脸上抹了几把,来到书房。阿盖公主正坐在窗下,凝神望着窗外。凌云叉手而立,依旧是往日冷漠骄傲的神色。高浪与几名羽仪早已各执兵刃,拥到门口,防止凌云逃脱。
杨宝进来看了凌云一眼,上前叫道:“公主。”阿盖回过头来,道:“噢,你们都来了。杨羽仪,这就请你当面直接问他吧。”杨宝走到凌云面前,道:“我们都知道是你将孔雀胆给了觉照寺遗缘,你也不必再抵赖,有一副当是梁王交给你去害明玉珍使者的,不过你私自留了下来,另一副…也就是你被关在无为寺时暗中交给公主的那一副,是从哪里来的?”
凌云冷笑道:“你们这是在私设公堂么?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阿盖:“我想知道。”凌云道:“好,既然公主想知道,我就从头说起。我本姓林,真名叫林峰,是邹兴的外甥…”杨宝失声道:“原来你是红巾的人。”
凌云道:“对,我是红巾的人。明王入主四川后,已有谋取云南之心,舅舅深谋远虑,先派我冒充他世仇之子凌云来到中庆。我一身武功,自然轻易进了梁王宫为侍卫,几年下来,更是成为梁王心腹。”杨宝道:“后来明玉珍攻打中庆轻易得手,想必也是你从中捣乱。”凌云道:“不错,是我事先绘制了中庆城防图送去明王军中。凑巧我又被派去大理,梁王表面派公主前去大理求救,其实不抱希望,以他歹毒的性格,当然也不会轻易罢手,因而给了我一副孔雀胆,命我暗中堵死使者邹兴,孔雀胆为大理秘药,众人势必怀疑是段氏下手。只是他千算万算,却不知道邹兴正是我亲舅。我一到大理,舅舅的人便来告知我计划,于是我将孔雀胆藏好后潜入无为寺外,等李芝麻几人翻入禁区后再去南禅房与舅舅会合,伪造行刺假象,引开众人注意力,好让禁区中的李芝麻等人有机会寻找藏宝图…”
杨宝道:“难怪你刺了邹兴一剑后不原路逃出寺去,还有意跑向藏经阁后,原来就是为了让人发现。”凌云道:“不错,可我也没有想到当晚你们总管段功来了无为寺,寺中警戒大增。我见无法逃脱,也不想再无谓反抗,所以才被你们擒住。至于我在伽罗那里交给公主带出寺外的孔雀胆,原是你们自己人放在我怀中的…”
伽罗也挤来门前,高浪一听凌云说“你们自己人”,立即狐疑问道:“真的是你?”伽罗道:“怎么会是我?你居然也怀疑我?”挥拳朝高浪身上打去。高浪忙道:“我没怀疑你,我就是问一句。”
凌云道:“不是伽罗,是你们当中心机最为深远的那位——高潜。”高浪冷笑道:“怎么会是高潜?你别以为他人死了,你就可以将所有坏事推到他身上?”凌云道:“我今日就没有打算再活着走出这里,为什么还要骗你们?”
原来当日高潜自药师殿盗窃了两副孔雀胆,头晚毒死了脱脱,次日白沙医师发现孔雀胆丢失,飞报段功,无为寺中立即开始大搜索,高潜本人也因为头天去过药师殿要名列嫌疑名单上,他当然很是恐慌,正好高兰欲带逃婚躲藏在兰若楼的段僧奴出寺,杨宝、高浪、高潜几人都在楼下等候,高潜趁机溜进一楼书房,见凌云依旧昏迷在竹床上,便将孔雀胆塞入了他怀中。高潜一直不说出此事,原是想等旁人自己发现,这样凌云难以抵赖,哪知道后来竟始终没有孔雀胆的消息,他猜一定是被凌云藏了起来,所以临死在特意提醒大家说是凌云偷了孔雀胆。
凌云道:“只是当时我人已经清醒,高潜的举止我瞧得一清二楚,不过佯作不知。你们走后,我掏出怀中东西一看,立即认出是孔雀胆。我虽不明白高潜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料来他是要诬陷我,不过孔雀胆十分难得,将来定然能派上大用场,正好公主来探望我,我找机会将孔雀胆交给她,由此将毒药带出了无为寺。”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一切公主并不知情。”
杨宝问道;“后来呢?”凌云道:“后来我去了古田寺与明胜大将军会合。”高浪问道:“你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遗缘的?”凌云道:“当然。我还见过羽仪杨胜坚。”原来当初杨胜坚为红巾游哨所捕,在古田寺中遇到的“熟人”,正是凌云。他叹了口气,道:“我本意是想从此投效军中,再也不用回去梁王身边,不料明将军见大理军骁勇,武力难以取胜,又将我派回了楚雄城中。梁王正是用人之时,见我回来,喜出望外,以前的一切就此作罢。”
阿盖只淡淡道:“请你继续说。”凌云看了她一眼,道:“是。近来明王去世,四川内斗,梁王预备对四川用兵,我接到舅舅书信,务必先设法挑拨段功与梁王相斗,再除掉段功。”
高浪道:“为什么不除掉梁王?”凌云道:“梁王志大才疏,成不了气候,段功却是精明能干。我早知道遗缘来了觉照寺,也知道他有意为古田寺中被烧死的僧人复仇,那一场大火,他伯父和亲弟弟都死在里面,所以我将两副孔雀胆交给他,让他伺机下手。为以防万一,又将解孔雀胆毒的法子告诉了他。不料遗缘当日认出了火烧古田寺的罪魁祸首张希矫,事先也没有告诉我,就下孔雀胆毒死了他。”高浪道:“张将军虽中了孔雀胆毒,最终还是被陈惠杀死的。”凌云道:“这后面的事,确实出乎人意料,我也没有想到平地里会冒出个铁锤人陈惠来。这之后,我奉命监视忠爱宫,那晚见到施宗愤然出宫,立即跟他到了酒肆,没想到那里还人在暗中留意他。我在避暑行宫见过陈惠,他虽然戴了次工,有意盖着脸,我还是立即就认出他来。我知道他擅长仿冒旁人笔迹,便有了主意,从外面买了纸笔带在身上。后来施宗醉酒,在巷子中被陈惠追上,我也不出手相助,任凭陈惠将他杀死。然后我跟踪陈惠来到螺峰山,见他一路脚下不稳,似是受了伤…”杨宝道:“这点我们后来已经知道,陈惠其实是连带中了孔雀胆毒。”
凌云点点头,续道:“我跟陈惠进入山洞后,立即被他发现,举起铁锤,我将他一推,他便坐倒在地。我晃亮火摺,见他坐在那里,已有垂死之像,只是一双眼睛仍然死死盯着我。我说:‘我知道你叫陈惠,你心愿未了,还有施秀、段功未杀,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帮你了此心愿。’陈惠也认出了我,说:‘我认得你,你是梁王身边侍卫,我才不相信你。’我说:‘你不知道么?梁王处心积虑,正要害死段功,我受命完成此事。如果你肯助我一臂之力,事情当会容易办得多。’他一踌躇良久,只是默不作声。我便告诉他说:‘你转瞬即死,相信我一次也对你没有什么损失。’他终于被我打动,问道:‘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取出一封信,要他仿冒笔迹另写一封信。他问道:‘你是要陷害段功?’我说:‘是,只要你写,我一定亲手杀死施秀和段功,为你母亲报仇。’他便再无疑虑,按照我的示意写了一封信。他写好信后,死死抓住我衣襟,道:‘你可要信守承诺。’我点点头,他就此撒手死去,我将他藏尸在石缝中,又取了他身上铁锤,这才出洞下山。至于后来种种巧合机遇,让你们发现了陈惠尸首,实在非我所能想象。”
杨宝问道:“你让陈惠伪造的是封什么信?”凌云道:“是模仿段功笔迹写的一封给奇皇后的回信。”见众人甚是困惑,知道他们不知道这等机密大事,便解释道:“目下鞑子皇帝和太子争位,梁王是皇帝一派,奇皇后就来拉拢段功,许诺封他为云南王。”杨宝道:“即使皇后笼络信苴,何等机密之事,你怎么会知道?”凌云道:“我能取到段功亲笔书信,当然也看过那封有皇后玉玺的信。”杨宝蓦然醒悟,道:“你在这里有眼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阿盖。凌云道:“不是公主,是公主侍女璎珞,她也是梁王的眼线。我正好让她将那封伪造的书信连同偷出来的皇后书信一起拿去交给梁王。梁王为了促使段功对四川用兵,正安排人假冒红巾刺客行刺,见信后勃然大怒,决意假戏真做,对段功下毒手。我也通知了红巾在中庆的眼线,他们觉得机会难得,也想趁机下手,将梁王和段功一并铲除。”
杨宝道:“施秀羽仪长是你杀的么?”凌云道:“是。我当晚出城去觉照寺,有事与遗缘商议,不料施秀跟踪在背后,我发觉后担心他猜到我与那里觉照寺有联系,便有意站在通济桥头,取出从陈惠身上得来的铁锤,放在地上,假意叫嚷,引他过来。他看见铁锤果然诧异万分,正要俯身去捡时,我用匕首杀了他,随后又用铁锤模仿成陈惠杀人。不过假的终究时假的,这一点你们很快就看穿了。”
伽罗问道:“昨夜打昏我的人是你么?”凌云道:“是我。伽罗,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伽罗道:“可我还没有进你房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杀人的证据。”凌云道:“我无意杀你,只想用你来报信。”伽罗道:“报信?你把我绑了一夜,第二天又放了我,就是为了让我回来告诉大家梁王要伏击信苴?”凌云道:“是,我知道梁王要杀死段功,再嫁祸给红巾,挑起大理出兵攻打四川,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所以我关你一夜,再放你出来,借你之口告诉大理实情。”
伽罗道:“这么说,你还是想救信苴?”高浪道:“胡说,他想救信苴,为何不早告诉你,非要等到梁王兵马出动后再放你?”伽罗失望道:“那么你还是想害信苴了,不过是在利用我。”凌云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想杀他,还是想救他。只是没想到,遗缘已经抢在梁王之前下手…”
伽罗问道:“你为什么一心要害人?难道就因为信苴夺你所爱么?”凌云道:“你这般说,未免太小瞧我了。我是汉人,鞑子残暴酷虐,占我中原领土,我自幼立志,要将蒙古人赶出我们汉人的地方。只要有志我们汉人的复兴大业,别说杀一个段功,就是要杀光你们所有人,我也绝不会心软。”
高浪忍耐许久,早按捺不住,道:“何必再多废话。凌云,你害死这么多人,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与羽仪一道围了上来。
阿盖忽道:“等一下!”捧着一只小小茶盏走过来,也不说话,是孔雀胆毒。”凌云道:“我知道。”凄然一笑道,“公主赐死,属下不敢不死。”
杨宝一惊,问道:“公主哪里得来的孔雀胆?”阿盖道:“是父王给我来毒死阿奴的。你们放心,这是父王手里最后一副孔雀胆,再也没有了。”
伽罗见凌云闭目等死,颇为不忍,道:“你才刚刚中毒,如果能找到孔雀胆囊,应该还能救得回来…”凌云倏忽睁开眼睛,道:“不必救我。”问道,“押不芦花,那晚在五华楼,我要你跟我走,一道去塞外,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那一天,他亲口对她说:“押不芦花,我们一道走吧,离开这里,离开云南,离开中原,去你常常念起的雁门关外的蒙古老家。”他想为自己而活,决意放下一切,放下他的身份,放下他的任务,放下他的志向,跟她一起离开中原。又说:“你不是说过,只有在草原上,才会有真正快乐的人——男子像大地一样宽广厚实,女子像野花一样清香美丽,没有权势,没有争斗,没有战火,难道不好么?”他流露真情,满心期待,她却终以沉默拒绝了他。
阿盖怔怔抬头,仰视着凌云。四目相对,无力挽回的悲怆哀愁弥漫开去,湮没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