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剑、田川一上堂便跪了下来,捧着大枷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段僧奴见二人紧张得浑身发抖,情状极是可怜,大起恻隐之心,上前问道:“你们还认得我么?”黄剑勉力抬头瞟了她一眼,惊叫道:“原来是小娘子!”田川也抬起头来,大叫道:“娘子可要为小人作证,那片金叶子是你送给我兄弟的。”段僧奴道:“不错。”顿了顿,又道,“我看你二人憨厚老实,怎么会突起谋财害命之心?”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重新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杨宝猜他二人畏惧严刑,便问道:“你们二人合力杀死陈惠后,有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一把铁锤?”田川道:“没有。”杨宝道:“这就奇怪了,轿子中也没有么?”田川道:“没有。”姚东子喝道:“是不是你二人发现铁锤后觉得没什么用处,随手扔在了路边?还不赶快说实话,不然大刑伺候!”黄剑、田川吓得连连顿首道:“回大人话,真的没有铁锤,真的没有啊。”
姚东子道:“来人哪…”马文铭道:“算了,他们都已经认了杀人罪,再多认一把铁锤又有何妨?当真是没有找到。”姚东子挤出笑容道:“是,是,小侯爷高见,高明之至。”他年纪比马文铭大出许多,足以做其父亲,却不顾廉耻,当众讪笑大拍马屁,当真是令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杨宝又问道:“你们二人能详细说说最初遇见陈惠的情形么?”黄剑道:“是。当晚我兄弟二人抬了个人去贡院,本准备收工回家,突然看到一人趔趄着走过来,双手捧着肚子,满头大汗,说是要坐轿子…”一边说着,一边偷着往旁边瞟去。他一直低着头,被押进来后便俯首跪在地上,堂上是些什么人都没有看清楚,只是始终觉得眼角余光处有个绿色的东西,忍不住好奇,终于侧头看了一眼,见是一具绿色尸首,不禁愣住,问道,“他…他是个人么?”
杨宝道:“他就是被你们杀死的陈惠,因为事先中了毒,所以尸首变成了绿色。”黄剑道:“什么?不,不是他!”杨宝问道:“什么不是他?”田川也扭过头来,惊叫道:“哎哟,真的不是,那晚死在轿子中的根本不是这个人。”
马文铭吃了一惊,抢过来问道:“你们说什么?不会是当晚天黑你们没有看清吧?”黄剑道:“大人,小人不敢撒谎,真的不是这个人。这个人又瘦又小,那晚的主顾却是肥肥胖胖,跟…”慌忙四下看了一圈,道,“跟县令大人身材颇像。”姚东子听他口不择言,勃然大怒,道:“好你个刁民,来人,快些给我掌嘴。”
那差役祖笑笑应了一声,走到黄剑面前,高高扬起手,正要打下之时,却被段僧奴抢过来攀住手臂,登时被甩到一边。段僧奴怒道:“怎么动不动就要打人?”姚东子怒道:“这里是公堂之上,小娘子…”马文铭忙道:“姚县令,这位是段平章千金,大理宝姬,你切不可无礼冒犯。”姚东子“啊”了一声,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来。段僧奴也不理他,上前一一扶起黄剑、田川,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小侯爷在此,当会为你们做主,不必怕这个县令。”
黄剑、田川听说她是段功之女,双膝一软,重新跪下,哭道:“宝姬,你可要为小人伸冤,我们兄弟根本就没有杀过人…是…是县令大人非逼着我们招供,小人吃不住打,只好画了押…”段僧奴忙道:“你们先别忙着哭,把经过说清楚。”黄剑道:“是。”
原来前夜黄剑、田川二人抬上那胖主顾后,一路往南,走到螺峰山山脚时,忽听得轿中那人“啊、啊”两声,忙放下轿子来看究竟,却见那人已经没了呼吸。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有心去官府报案,可人分明是死在轿子中,担心说不清道不明就此惹上人命官司,商议来商议去,决定将人抬上螺峰山扔掉,又见那人怀中露出钱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不少金银,足以令二人下半生衣食无忧,心想反正人也死了,这些钱财对他也没有用处,不如干脆兄弟二人分了。不料正分钱财之时,有差役巡视经过此处,见到二人手中金银顿起疑心,打开轿子一看,又发现了死人,当即便将黄剑、田川当作杀人犯锁回县衙。次日姚县令升堂审案,还没有开始问话,就下令将二人各打了二十个耳光当作下马威。二人刚叫一声“冤枉”,分辩说没有杀人,又被上了大刑,二人硬挺不过,只好承认了贪财杀人的罪名。
马文铭听完经过,指着陈惠尸首问道:“你们当真能肯定前晚坐进轿子不是此人?”黄剑、田川忙道:“决计不是此人。”马文铭便叫过当日锁拿轿夫回县衙的差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差役名叫姚皋,是姚东子的远房亲戚,道:“前晚小人领头经过螺峰山,撞见这二人在分金银,轿子中又有个死人,当即就拿了他们回来,只留下祖笑笑、姜闻二人看守轿子,等天明仵作验过后才连轿带人抬回县衙。”
马文铭道:“谁是祖笑笑、姜闻?”二名差役听叫,忙出列到堂前跪下。马文铭道:“说,眼前这具陈惠的尸首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祖笑笑、姜闻互相对视一眼,姜闻道:“这具尸首就是前夜轿子中发现的死人,大人切不可听这轿夫胡说。”
马文铭道:“姚大人,他们不肯说实话,少不得要用你经常用的法子了。”姚东子抹了抹额头的汗,见马文铭不似玩笑,话中也无嘲讽之意,忙道:“是。来人,将祖笑笑、姜闻夹起来。”祖笑笑、姜闻在昆明县衙当差,自是知道县令的刑讯手段,忙道:“大人不必用刑,小人愿意招出实情。”
原来二差役当晚奉命看守轿子,等待天亮后仵作来验尸,因为张希矫凶案的缘故,行省下令昆明县昼夜巡查,他二人连续当差一天一夜,早困顿得不行,干脆倚靠着轿子睡了一觉。哪知道天色微明醒来时,发现轿子中的尸首竟是没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炸尸。二人吓得要死,又畏惧姚县令性情严酷,怕是不免落个失职之罪。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凑巧有赶早上山采山菌卖钱的百姓惊慌下山,告知潮音洞中有一具死尸。二人顿感有如天助,当即威胁那百姓不可对别人说起,不然告他个杀人罪,吓走百姓后,又赶忙去潮音洞抬了尸首出来,塞入轿中。天亮后,仵作来验尸,匆匆一看,见尸首身上并无伤口,也无任何异状,唯有脸部青筋暴露,只以为是被轿夫捂住口鼻窒息而死,便抬回去县衙停尸房。之后黄剑、田川在严刑下招供,尸体根本未抬上大堂,便一直放在停尸房,再无人关注,若不是今日下葬前凑巧发现尸体变绿,只怕这瞒天过海之计是天衣无缝。中庆全城正掘地三尺地追捕陈惠,梁王更是悬以黄金千两的重赏,谁料得到他竟躺在昆明县衙的停尸房中。
马文铭叫过姚皋,问道:“你既然捉拿了轿夫,当看过原先那具尸首,你看仔细些,这陈惠是原先轿子中那个死人么?”姚皋道:“当时天黑,未能看清楚…”姚东子怒喝道:“还不快说实话!”姚皋吓了一跳,只得嗫嚅着道:“因为天黑,头又低垂胸前,确实没有看清死者的脸。不过体形身材是有些差别…”
姚东子当众出丑,又有马文铭和段僧奴等人在跟前,此事难免要传入段功和马哈只耳中,他早想谋取外地知府的空缺,看来愿望泡汤,当即迁怒祖笑笑、姜闻二名差役,道:“来人,将他们两个收监关押,回头再重重治罪。”马文铭忙道:“姚大人且慢,不如命他二人戴罪立功,带我们去螺峰山破庙看个究竟。”姚东子奇道:“小侯爷还要亲自去么?”马文铭道:“当然。”又命人开了黄剑、田川二人死囚重枷,仍然先收入大狱监禁。
段僧奴道:“他二人明明无辜,为何还要继续关起来?”马文铭道:“原先那具被害人尸首还没有找到,案子疑点极多,他二人仍然是嫌疑人,不能释放。”段僧奴冷笑道:“我就知道小侯爷明察秋毫…”
忽听得杨宝道:“我知道那具尸首在哪里。”马文铭大奇,问道:“在哪里?”杨宝道:“小侯爷请先去螺峰山,我去找那具尸首来。”马文铭见他不愿意多说,料来必有深意,道:“那好,我们分头行事。”杨宝道:“宝姬,你和伽罗…”段僧奴道:“我们当然要跟小侯爷去,免得他从中做手脚。”马文铭也不辩解,只道:“甚好。”当即命祖笑笑、姜闻带路,往螺峰山而去。
螺峰山山峰蟠旋如螺髻,由此得名,山路颇为难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半山腰潮音洞口。猫腰进洞十余步,光线渐暗。众人早有准备,燃起火把,火光融融中,眼前豁然开朗,洞如大厅,高十数丈米至数十丈,洞内乳石千垂,石笋林立,千姿百态,洞中水声如潮,隐隐有江声浪涌之声。再往深里去,到处都是岔道,洞叠洞、洞连洞、洞洞相通,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个洞。
姜闻道:“陈惠的尸首就是在这座石峰后面发现的。”马文铭见那石峰极大,与洞壁之间只有一人之宽,洞边一道细细的水流,生有几个大山菌,若不是那采菌人点火进来,沿水流声寻找山菌,还真不容易发现尸首。便命差役多点火把,四下仔细搜查一遍。
一名差役叫道:“这里!”却见一座乳石后面丢弃有笔墨砚台,段僧奴不禁大奇,问道:“这里如何会有笔墨?”马文铭道:“陈惠擅长模仿旁人笔迹,令尊当日正是用他所长,伪造了一封家书,才令明玉珍思归退兵。”段僧奴白他一眼,道:“我问你了么?”马文铭也不与她计较,扬声道:“这里当是陈惠的藏身之处了,大伙儿再好好搜搜。”
过了不久,果然在左首石壁上一处小石洞中发现了衣裳、被褥等,均是又霉又臭,污秽之极,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清洗过,正是陈惠居住之所,日常用物中竟然还有几块碎金。段僧奴问道:“莫非这些金子就是陈惠从线阳金铺抢来的生金?”马文铭道:“这块金子下有个‘人’字,当是‘沈’字中的一截。”段僧奴哼了一声,却不再抬杠。
当下马文铭命人将洞中搜到之物尽数带回昆明县衙。杨宝正带着沈富站在门口相候,段僧奴不禁大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找到了沈先生当日被陈惠抢走的生金?”杨宝一愣,道:“是么?”指着沈富道,“沈先生就是黄剑、田川最先抬过的‘尸首’,我刚才领他去过大狱,两名轿夫均认出了他来,还以为见到了鬼魂。”
原来沈富有心绞痛的毛病,前日他去北城办事,回去时夜色已深,且人很不舒服,只觉得心疼不已,正好遇到黄剑、田川二名轿夫,便打算坐轿子回南城去。半途时,他心口实在疼得厉害,终于假死了过去,由此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天光发亮时冷风一吹,他忽然又清醒过来,一摸身上钱袋不在,再一出轿见到两名差役在轿子边睡觉,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自己走了。到半路又靠在墙角歇了大半天,体力恢复了些,这才慢慢踱回线阳金铺,正好遇到杨宝等人拿着仵作找到凶器模子在向伙计确认抢劫金铺的与杀害是同一人。伙计问起沈富昨夜去了何处,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只说是因为肚子疼在轿子中昏死过去了。
这起轿夫谋财害命案至此才算真相大白。马文铭忙命人放出黄剑、田川,又将钱袋、生金送还给沈富。沈富听说两名轿夫因为自己无端惹上一场官司,白受了许多皮肉之苦,很是过意不去,又从身上取出几块金子,连同陈惠处搜到的碎生金,一齐装入原来的钱袋中,递给黄剑、田川二人道:“劳二位受了许多苦,一点微物,聊表心意。”黄剑、田川本是朴实之人,白得了许多财物,一再相谢。
解决了一桩案子,却还有更大更多的难题。陈惠手中发现的衣襟,竟然与在施秀手中发现的一模一样,这决计不是巧合。这两个本是死敌的仇人,怎么会有同一件衣服的衣襟呢?陈惠又是如何中的孔雀胆毒?又是被何人下毒害死?
杨宝在陈惠的尸体旁转来转去,反复查验,叫道:“伽罗,若是我早已经中了孔雀胆剧毒,你却不知情,来找我打架,我的毒血溅到了你身上伤口,你会由此连带中毒么?”伽罗道:“当然,那孔雀胆何等厉害,进入人体血液,还能不死么?”杨宝道:“但你中的毒素不多,毒性发作的时间要慢许多,是也不是?”伽罗道:“是,可以多活一些日子,但早晚也要死。”
段僧奴插口道:“我知道杨宝的意思了,你是说,没有人下毒去害陈惠,他不过是连带中毒,他身上的孔雀胆毒是从张希矫将军身上转移过去的。”
杨宝道:“正是。”马文铭道:“可是县衙的仵作验过尸首,陈惠身上并没有伤口,那孔雀胆是如何进入他体内血液中?”杨宝道:“身上确实没有伤口,但他的右手上却有。”指着陈惠右手虎口道:“这里有一道裂口,我猜是陈惠在锤杀张将军时用力过度,张将军的血刚好溅到了他这道裂口上,他由此中了孔雀胆剧毒。大凡毒药,应该是先入四肢,再侵入肺腑,而孔雀胆起初的感觉是麻痹,陈惠尽管中毒量很少,但他怒气冲天,全身气血急流,毒素加速进入四肢,他出鱼课司巷后立即有所觉察。他是打金箔人,当然知道生金可以解毒,于是临时蒙面闯进线阳金铺,抢劫了两块生金,靠食用生金碎屑来解毒。他中毒不深,生金又缓和了孔雀胆毒性,于是他得以继续进行复仇计划,在第二天晚上成功杀死了喝醉的施宗。但过度用力再度引发剧毒,生金也无力回天,于是他回到螺峰山潮音洞等死…”
马文铭听了觉得十分有理,道:“杨羽仪推测合情合理,难怪陈惠不取张将军身上金砂,却要冒险去抢劫线阳金铺的生金。只是文铭尚有一点不明白,陈惠和施秀羽仪长手中如何会有一模一样的衣襟?”杨宝道:“我猜一直有个神秘人躲在背后,当日陈惠杀死施宗羽仪长时,神秘人暗中看见了一切,并一路跟踪陈惠来到潮音洞。不料陈惠发现了他,虽因中毒无力反抗,但拉扯中还是撕下了神秘人的一片衣襟。小侯爷在潮音洞中未能搜到铁锤,我猜这个神秘人已经将铁锤取走,正是为了当晚杀死施秀羽仪长后嫁祸给陈惠。这计划本来完美,我们即使从蛛丝马迹中怀疑杀死施秀羽仪长的另有他人,但也没有真凭实据,陈惠已死,藏尸在潮音洞的石缝中,极难被发现找到,我们却不知道者一点,依旧是漫无目的来回搜捕。幸好天理昭彰,竟然让采菌人意外发现了尸首,又阴差阳错地被开小差的差役拿来冒充另一起案件的死者,由此才得以揭开事实真相。”
高浪道:“神秘人到底是谁?”杨宝道:“神秘人肯定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所以他才能知道施宗和施秀羽仪长的行踪。”高浪道:“那不就是凌云么?他当晚跟着施宗出宫,巡夜的人亲眼所见。”段僧奴道:“我们这就去将凌云捉来,请那个喜欢拷打人的姚大人出来,对他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供。”杨宝忙道:“万万不可,小侯爷的顾忌有道理,现在是非常时机,必须得有真凭实据才行。”段僧奴道:“那就眼睁睁看着杀人凶手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么?你们能忍,我可不能忍。”杨宝道:“宝姬,这里可是中庆,不是大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们先回去禀告信苴再说。”
回来忠爱宫,段功刚从行省署回来,人明显苍老憔悴了许多,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杨宝,你跟我来。”当即带了杨宝和两名羽仪出城,一路东去。杨宝猜段功要去觉照寺,以前在大理,每每信苴心烦意乱时,总是会去无为寺,来了中庆后,多少有些将觉照寺当作无为寺的替代。
路过通济桥时,桥上血迹犹在,段功驻马良久,才继续东行。来到觉照寺中,又与住持智灵、禅师遗缘在茶室中攀谈许久,多涉及人生。遗缘听到段功偶尔提到目下梁王正欲对四川红巾用兵,忽然问道:“听说张希矫大将军当日下令烧毁古田寺之时,红巾其实早已经退出那里,是也不是?”段功道:“是。”叹了口气,既然张希矫已死,也不愿意再提这段往事。
直到日尽西山,段功才敬意殷殷地道:“段某兴许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再来寺中向二位禅师请教,今日便当作是告辞了。”智灵劝道:“凡事尽有定数,段平章不必太伤感了。”段功道:“多谢禅师指点。”
杨宝有意落在后头,等段功出去,忽然叫道:“二位禅师请留步。”智灵、遗缘知道段功身边羽仪都世家子弟,当即站住。遗缘问道:“尊羽仪有事么?”杨宝问道:“两位禅师可认识张希矫大将军?”遗缘道:“昨日贫僧等人曾到行省署为张将军超度,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认识?”杨宝道:“张将军被还害前,没有来过寺里么?”智灵先是一愣,望了遗缘一眼,这才道:“没有。”杨宝点点头,道:“多谢二位。”迅疾步出茶室,去追段功。
杨宝临走所问的那两句话,实是有意为之。他在茶室中侍立一旁时,留意到段功所坐北首座褥下的地毯上粘有一根黄色的头发,而张希矫母亲为金发碧眼的西域人,他本人天生黄发,在云南极是罕见。若地毯那根黄发果真是张希矫所有,那么他很可能是在这间茶室里中了孔雀胆毒。只是一根头发太微乎其微,不足成为指认觉照寺的实证,因而杨宝有意提到张希矫,试探二僧的反应,果见那住持智灵反应古怪,之前遗缘禅师忽然问及张希矫火烧古田寺时,他也是一愣,情形极为可疑。只是有一点,僧人均是方外之人,孔雀胆又是如何出现在觉照寺?这二僧均是梁王座上宾,会不会跟梁王有所关联?
回来的路上,段功忽叫道:“杨宝,一会儿回去忠爱宫,你立即着手准备,明日一早便与高浪带着宝姬、伽罗回去大理。”杨宝吃了一惊,问道:“这么快?”段功点点头,道:“越快越好。”杨宝道:“遵令。”
夜幕悄然降临。这一夜,忠爱宫中的羽仪们处在高度紧张的戒备当中,接连失去了两位羽仪长,无言的恐惧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
当晚阿盖公主因母亲生病,去了梁王宫中探望,段功将段僧奴叫进书房,半晌不见出来。杨宝将高浪、伽罗叫到自己房中,说了明日一早要返回大理。高浪当即反对,道:“我不回去。眼下杀死施秀羽仪长的真凶尚未找到,羽仪们人心惶惶,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被人骂作胆小鬼。”伽罗也道:“如果要走,大家一起走,我们不能只留下信苴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里。”杨宝道:“我也不想走,可这是信苴的命令,你们是想要抗命么?”
伽罗、高浪便不再言语,各自回房歇息。高浪越想越是气愤,心道:“就算明日不得不回大理,也该在离开前为信苴除去一个心腹大患才是。”主意一定,当即携了铁鞭,趁夜色往梁王宫摸去。
梁王近日多呆在北城军营,即使回宫过夜,也往往是深夜,宫中高手侍卫大多跟在他身边,宫中的警戒比平日要松弛许多,高浪又向来特别留意梁王宫侍卫的巡防,竟是不费吹灰之力摸到了侍卫住处。正待寻找凌云住处时,忽见前面远远走来两个人影,忙闪身在一棵大树后。
那两人边走边谈,慢慢走近大树。一个女子道:“唉,我真的很是烦恼,恨自己没有一点本事,无法帮他分担忧劳。”分明是阿盖公主的声音。又听见一个男子答道:“公主身份尊贵,何须为琐事忧怀。段平章既是男子,又位高权重,本该承担这些。”竟然是凌云。
高浪大吃一惊,他潜入梁王宫,本意是躲入凌云房中,等他回来后杀了他,不想在这里撞见阿盖公主和凌云私会,不觉很是奇怪,暗道:“梁王既不在宫中,凌云为何没有随侍在身旁?公主不是称王妃有病么,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与人谈天?”
又听见阿盖道:“可我总想为他做点什么,总是做得不好。这本来也没有什么,谁叫我天生就是一个笨人,只是…只是…他怀疑是我派人杀了张希矫和施宗,我…”忍不住啜泣起来。凌云道:“段平章怎敢怀疑到公主身上?”阿盖道:“好在现在真相大白。可我当时真的觉得心像是花盆被砸烂了,碎了一地,捡不起,也拼不全。”凌云听她提到花盆,又想起当日兰花中毒事件,多有感喟。
阿盖道:“唉,最近出了这么多事,父王又总不在宫中,母后一心只知道吃斋念佛,懒得理人,我真不知道该找谁倾诉,谢谢你肯来见我。”凌云道:“公主何须客气。”阿盖问道:“你不用在父王身边么?”凌云道:“属下奉大王之命在办一件大事,大王身边自有其他侍卫。”阿盖道:“原来如此。嗯,那你去忙吧,我也该回去了。”凌云道:“公主是要回忠爱宫么?”阿盖眼睛望着自己脚尖,摩挲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才道:“是。”凌云道:“那好,我送公主到宫门口。”刚穿过园子,一名侍卫飞奔而来,叫道:“凌侍卫,大王回来了,命你速去书房见他。”凌云道:“好,我这就去,你送公主回去。”那侍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