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侯虽一时感伤,但毕竟性情豁达,生怕就此触动包拯,忙笑着岔开话题,道:“听说世间尚有一柄青冥剑,原本跟裴娘子中的青羽剑是一对。我这软剑名金风,跟许先生的玉露剑也是一对。”
原来张建侯对裴青羽的软剑一见倾心,决意自己请人打造一柄,为此特意向许洞借钱。许洞年轻时也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之辈,童心未泯,听说究竟,便多出了一份钱,请工匠打了一对软剑,他和张建侯一人一柄。冯大乱还是第一次见到软剑,很是好奇,拔出来反复摆弄不已。
沈周奇道:“这对软剑剑名叫金风、玉露?”张建侯道:“是啊。我本来说不如我这柄剑叫游龙,许先生那柄叫倚天,多有气势。可许先生说那些剑名太俗,还是叫金风玉露好,镮首上还刻了剑的名字呢。”
沈周道:“这名字取得极好,意味绵长。而今有《金风玉露相逢曲》的词牌名,又名《鹊桥仙》,金风和玉露各在你和许先生之手,暗合相逢之意。”张建侯笑道:“可惜我不是女子,不然的话,倒还可以常常鹊桥相会。”
沈周心中却颇为感慨:“那对青冥、青羽取自昆仑之精,却因天界、冥界而有了分隔,即使能够在一起,也是险途不断。而这对金风、玉露分明是期待相会之意,莫非是许先生心中忘不了什么人?”
他已经与许洞亲妹许愿定亲,很快就要成为许家女婿,对许洞生平多少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年轻时与名士潘阆交往,周游天下,却是终身未娶,耐人寻味。
忽听得冯大乱叫道:“看好了!”
只见包拯手中竖执着一个圆枕头,张建侯则将软剑环在枕头上,冯大乱一声令下,张建侯顺手一抽,枕布被划开,内里装的荞麦壳滚滚落下。
冯大乱道:“看见没有?枕头的划口跟全大道的颈伤长度差不多,凶器定然是软剑无疑了。”
众人便一齐望着张建侯。张建侯尚莫名其妙,瞬间会意过来,嚷道:“你们怀疑是我?我可是跟包拯和沈大哥一起进来的。不,我是最先进来的,可是…”一时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冯大乱慢条斯理地道:“没人说是你。你这柄剑还没有见过血,没有血腥味儿。”
张建侯登时转忧为喜,笑道:“还是冯翁老道,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鼻子也灵得很。”冯大乱摇头道:“老汉我鼻子可不灵。这老字街是出名的蚊虫蚂蚁街,你的软剑拔出来半天了,却没有过来一只苍蝇,那可是世间第一灵鼻之物,比狗鼻子还灵。既然没有被苍蝇盯上,就表明你的剑还没有沾过血,全大道不是你杀的。”
张建侯道:“姑父,沈大哥,你们也都明白,对不对?那为什么还这样看我呢?”
沈周叹了口气,却是默不作声。包拯也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为难之色来。
冯大乱道:“怎么都不说话?还是我来告诉小官人吧。你刚才不是说了软剑是一对么?这叫金风,还有一柄玉露在什么许先生手中,那许先生是谁?”
张建侯一时愣住,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沈周和包拯都不说话——他刚才夸口软剑的时候,不但如实叫出了许洞的真姓,而且明明白白地提到对方手里也有一柄软剑。难道真的是许洞杀了全大道?他有武功,有软剑,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动机。白日张建侯还特意提醒过许洞,说全大道很可能认出了他,他会不会因此而杀人灭口?
沈周即将是许洞妹婿,见张建侯窘迫,少不得要出面掩饰几句,道:“许先生是建侯的一个朋友,并不真的姓许,而是号许先生,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其实许先生也不一定就是疑犯,软剑虽然少见,可眼下南京城中就有三柄。”他本是随口辩解,却蓦然得到了提示,道,“刚才邻居不是说过有一男一女来找全大道么?会不会就是张望归夫妇?”
张望归妻子裴青羽身上有青羽软剑,而且她夫妇二人志在《张公兵书》,想从见过残页的全大道身上得到线索是理所当然之事。张望归为人宽厚,裴青羽却是坚定刚强,当日她在性善寺出手击杀盗贼,均是一招制敌,虽没有立即致敌于死地,却是伤在要害之处,令对手瞬间失去反抗能力,招术之狠辣,性情之果敢,犹胜过须眉男子。若是全大道还是像白日对待张建侯那样,摆出一副无赖嘴脸,先伸手要钱,裴青羽一怒之下杀了他,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冯大乱问道:“张望归又是谁?”张建侯道:“是…是我的一个同族。”
冯大乱道:“我倒是凶手更像那个许先生,而不是什么张望归。你们看,这里的地面上刻有一点一横,适才压在全大道腿弯处,我搬动尸体后才发现的。应该是他被迫跪在地上时,以指甲所划下的。”
众人一看,尸首边的地上果然刻有“亠”字样,全大道右手食指指甲缝中也有泥土。
冯大乱道:“看全大道颈处淤痕,他死前应该是跪在地上,被人用软剑裹住了脖子逼问。他大概也料到对方不会放过他,将死之时,自然要刻下凶手名字,留给后来人做线索。根据你们刚才的说法,那对姓张的夫妇晚上才一路打听寻来老字街,可见之前并不认识全大道。就算他们找上门后主动报上了姓名,这‘亠’字仍然跟弓长张相差甚远。沈小官刚才也说了,南京城中只有三柄软剑,既然不是张小官,又不是那对姓张的夫妇,自然就是那许先生了。”
沈周道:“我只是说据我所知,南京城中有三柄软剑,并不是一定只有三柄软剑,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呢。而且这‘亠’字,可能是许,更可能是文,那一横足够长,可不像要写‘言’字偏旁的样子。”
虽然勉强辩解,其实心中也越来越怀疑是许洞杀人,根本动机就是全大道认出了他,他身份泄露,惹来诸多祸事,遂用软剑杀人灭口。却不料全大道暗中在地上划下暗记,留下了线索。
冯大乱虽然只是个差役,却是阅人无数,一眼看出了沈周的心虚,笑道:“这话怕是沈小官自己都不信吧。你想庇护那许先生,是也不是?”沈周难堪之极,道:“这个…”
包拯忽道:“许先生的嫌疑小,张望归夫妇的嫌疑要大得多。冯翁到底是老公门,发现了全大道留下的字迹,可以作为佐证。但这里面有两点疑问:第一,我们来这里之前,有一男一女也在路口打听了全大道的住处,时间相差不大。我们进来院子时,房间里还有人影晃动,听到建侯出声喊叫后,才紧急跳后窗逃走。换句话说,我们进来时撞见的人,从时间上推算只能是那一男一女,如果他们不是凶手,又何须跳窗逃走?再由伤口联系到软剑,有兵书联想到动机,这一男一女是张望归夫妇的可能性极大。”
他说得甚慢,冯大乱听得饶有兴趣,问道:“那么第二点疑问是什么?”
包拯道:“第二点,冯翁已经准确推算了全大道死前的情形,他是被人用软剑卷住脖子,背朝窗口,跪在地上,对不对?”冯大乱道:“对。只有可能是这个姿势,他才有机会在地上留印记。”
包拯道:“那么问题就来了,按照全大道脖子的淤痕来看,他死前被凶手用刑催逼过什么事,就算是《张公兵书》残页的事吧。冯翁是公门中人,该知道审讯官讯问犯人时,通常是要面对犯人的。”冯大乱道:“对,这样可以看到犯人脸上的表情,便于判断口供是真是假。”
包拯道:“反过来推断,自背后制住全大道并负责刑讯的人不可能是审问者。也就是说,全大道被强迫面朝木床跪下时,床前的方凳上还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审问者。你们看,这四脚方凳落满灰尘,本放在墙角,那边还有四个腿印,却被临时搬来放在这里,上面还多出一个半圆形的干净印记,明显是有人在上面坐过。”
张建侯道:“啊,我明白了,凶手杀死全大道时,至少还有一个同伙在场。许先生素来独来独往,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包拯点点头,道:“当然,这凳子上的印记也有可能全大道自己坐的,但按照常理推断,他回家后见到一片狼藉,应该立即动手收拾,如果不愿意麻烦,也多半要坐在堂屋歇息,或是到内室睡觉,决不会搬过来凳子、坐在上面发呆。他一出狱,便敢向打听兵书消息的人索要钱财,多半也早预料到家中会有这副场面。”
冯大乱张大嘴巴,愕然半晌,才叹道:“包公子心思缜密,机智过人,难怪人人称你‘小青天’。你不去做官,实在可惜了,可惜了。”连连摇头。
老字街距离宋城县衙所在的利字街不远,报官的邻居已然引着差役到来。
领头差役道:“今儿衙门里没人,县令、县尉、主簿等都不在。既然冯仵作已经验过尸了,这就先把人抬回去,等明日再说吧。”一边说着,一边向冯大乱使个眼色。
这差役是个明白人,猜测全大道白天才放出大狱,晚上就死在家里,必然跟《张公兵书》有关。现在南京城里来了许多寻找兵书的人,官员生怕有人趁乱滋事,下令严加戒备,他们当差的一个月来都忙得头昏脑胀,一天都不得休息,全是拜这个全大道所赐。他现在死了,对公家来说,倒也是一桩好事,希望那些个寻找兵书的闹剧也能就此消停下去。
冯大乱立即会意过来。他在仵作行当名气极大,只是因为精通本业,但世人都知道吃公门饭的人要以和为贵,这“和”指的就是同僚之间和睦相处、互帮互助。忙假意打了个呵欠,道:“困死我老汉了。唉,人老了,不顶事了,我得回去睡觉了。”当真转身走了出去。
张建侯道:“可是这全大道…”
领头差役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公家人都还没说话,你插什么嘴?”转头看见包拯,“哎哟”一声,忙赔笑道,“原来是包衙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怎么来了这里?当真哪里有大案,哪里就少不了您。”
这话语气怪怪的,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讥讽。包拯叉了一下手,道:“告辞了。”
张建侯忙跟出来,问道:“姑父是要赶去望月楼找张先生么?现下这么晚了,不如明日一早再去吧。”
包拯却是不听,赶来望月楼,店家老樊却说张望归夫妇天一黑就出门了,人还没有回来。
沈周道:“他们夫妇在屋里时听见了建侯的声音,应该能猜到我们很快会找到这里,多半已经抢先逃走了。”包拯摇头道:“他们不远万里,从沙洲来到中原,费了这么大周折,绝不会轻易离开的。”一时踌躇要不要立即赶去应天府告发这对夫妇,让官府发出图形告示,全城缉捕。
张建侯不愿意张建侯夫妇就此落入官府之手,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阻止包拯,便向沈周使个眼色。沈周颇感为难,想了想,还是道:“官府对全大道被杀漠不关心,只有我们三个和冯大乱仔细勘验过现场,兴许张望归夫妇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怀疑到他身上,不如今晚先回去,明日再来望月楼,如果仍然没有回来,再去应天府告发也不迟。”
张建侯道:“是啊是啊,况且姑父也亲眼官府那些人怎么办事了,之前刘德妙、高继安也是贴出告示,全城追捕,不也一个人都没抓到么?”包拯一想也对,便道:“那样也好,先回去吧。”
走出几步,又想起慕容英的事来,转身到柜台,向店家打听道:“之前有个叫慕容英的女子来过望月楼,她曾是崔都兰的婢女,樊翁可还记得?”老樊笑道:“这望月楼每日人来人往的,我连住客都不一定都能记住,更不要食客了。”
包拯道:“嗯,那时崔良中刚刚过世,慕英容身上穿着斩衰,还在这里买了一包豆腐干。”老樊道:“啊,似乎有印象,好像长得还不错,挺标致的一个小娘子。”
张建侯忙问道:“樊翁可还记得她来望月楼做什么?”老樊道:“就是来买豆腐干吧。小店的豆腐干是南京一绝,每日都有人专门来等的。嗯,我想想看,她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又起身往后院转了转,回来时正好豆腐干出锅,她拿上就走了。”
张建侯道:“她没有上楼找人?”老樊道:“没有。”
张建侯长舒一口气,这下总算可以证明张望归夫妇没有跟党项人勾结了。在他看来,杀全大道那种人不算什么大罪,与西夏勾结、对大宋图谋不轨那才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包拯一时也想不通关窍,便打听另外一件事,问道:“这里住了赵阿大到赵阿八八人,樊翁不觉得他们的名字很奇怪、从来没有起过疑心吗?”
老樊道:“奇怪吗?老汉我还见过叫阿猫、阿狗、阿猪、阿牛的呢。还有姓唐的五兄弟,分别叫唐太宗、唐高宗、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妹妹则叫唐武则天。再有姓张的三兄弟,分别叫张巡甲、张巡乙、张巡丙。包衙内没开过客栈,自然不知道民间的怪名字多得很。”一口气说完,觉得意犹未尽,又四下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没看见宫里都能用狸猫换太子吗?皇帝长到十几岁,还不知道太后不是自己亲娘吗?奇怪,哼哼,这大宋天下是无奇不有,再奇怪的事都不算奇怪。”
包拯一时愣住,居然无言以对。虽有意亲自上楼去查探那赵阿大到赵阿八,但转念想到自己终究不是公门中人,不能这样直闯上去盘问搜查,还是等明日由宋城县尉楚宏出面更为妥当。
回家的路上,沈周还是不放心,三人又特意绕道许家,假意要观赏许洞那柄玉露剑。张建侯拔剑出来,在庭院中舞了半天,也不见一只蝇虫来叮剑刃,很是高兴,嚷道:“没血,这剑还没有见过血。”
许洞站在台阶上听见,狐疑问道:“你们几个小子深更半夜来找我,就是要看我的玉露剑有没有血迹?到底出了什么事?”沈周道:“不敢有瞒许先生,全大道死了,被人用一柄软剑杀死了。”
许洞大惊失色,道:“全大道死了?哎哟,这可糟了,我还正打算明日去找他呢。”
张建侯道:“先生找他做什么?不是已经认定《张公兵书》残页是假的了么?”许洞道:“不,我当时太激动了,被全大道的谎话骗过去了。他那么吃惊,表明我的字跟他见到的残页笔迹是完全相同的,那残页一定就是张公真迹!”

 

第8章 且共从容


冯大乱道:“喂,上头有命令下来了,全大道是遭歹人抢劫而死,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理的。”
沈周奇道:“冯翁一大早赶来,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么?”冯大乱道:“是啊。老汉怕你们几个又自己跑出去查案,结果到最后没人理。”
张建侯道:“奇怪,全大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半夜死在家中,好歹也是条人命,难道是有人要庇护凶手?”冯大乱摇头道:“不对,你小官人不懂官场,这全大道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东西,平时坑蒙拐骗也就罢了,可《张公兵书》这事搅得大伙儿不的安宁。这兵书的事不论是真是假,他都兜圆不了,所以他死了人人高兴,感激凶手还来不及,谁还去耐烦查?再说了,杀人肯定跟《张公兵书》有关,追查下去,不是往兵书这件事上火上浇油吗?喂,我昨晚没见过你们几个啊,你们说的话我都没听见,我说过的话也全都忘记了。”
张建侯道:“喂,站住!冯翁是吃朝廷俸禄的人,怎么可以…”沈周叹道:“别追了,冯翁是好心,才来提醒我们。现在最恨兵书这件事的人就是官府,生怕闹出乱子来,压住全大道的案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建侯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官场上的事这么复杂,难怪祖姑父心灰意冷,都不想当官了。那我们还要查下去么?”其实心中倒有点想顺势放弃的意思,起码可以保住张望归夫妇。
包拯却道:“当然要查下去!全大道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就算我们无力将凶手绳之以法,也要查明真相,给死者一个交代。”他说得斩钉截铁,大义凛然,沈周和张建侯都没有任何反驳的意念,只得跟在他身后,往望月楼而来。
到望月楼时,正遇上宋城县尉楚宏带人盘查赵阿大等人、搜查房间。然而颇令人意外的消息是,昨日包拯离开望月楼不久,张望归夫妇就回来了。酒保上楼时,夫妇二人还未起床,听说有客来访,匆忙洗漱了下来,来到后院的阁子。
张建侯歉然道:“不好意思,要不是有急事要向二位问个明白,也不会这么早来打扰。”张望归道:“无妨。”
包拯道:“不知道二位昨夜可否到过老字街全大道家里?”张望归沉吟道:“这个…”转头去望妻子。
裴青羽道:“我推测包公子一定是为这件事而来。不错,我夫妇二人昨晚到过全大道家中。不过我们进去时,他人已经死了。我一摸,尸体还是温的,很纳闷是谁抢在前头杀了他。正好这个时候,我听见了张小官在院子中呼叫全大道的名字,我夫妇自觉无颜面对各位,遂跳窗逃走。”
她的神色极是镇定,描述整个经过时丝毫不起波澜,仿佛就是在讲一件无关的事,见众人露出疑虑之色来,问道:“怎么,各位不相信我的话?”
张建侯为难地道:“我自然是相信娘子的话。只是有一点,那全大道是被软剑所杀。软剑这个事情…”
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了裴青羽的失色——她微张了一下嘴,蹙紧了眉头,面容因肌肉紧绷而变了形,显是极为震惊。但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她转头看了一眼丈夫,便起身道:“抱歉,我得出去方便一下,各位稍候。”
包拯和沈周几人面面相觑,张建侯甚至怀疑裴青羽是要弃夫出逃,但也没有人出面阻拦她。反倒是张望归主动解释道:“几位放心,内子只是去方便,很快就会回来。”言下之意是,有我留在这里做人质,你们还怕什么?
包拯几人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一碟豆干,慢吞吞地嚼着。豆干尚未吃尽,裴青羽便回来了,彬彬有礼地道:“实在是抱歉,让各位久等。”她解下腰间软剑,放在桌案上,道:“既然各位已经找来这里,我也什么可说的了。”
张望归瞪大眼睛,失声道:“青羽你怎么…”裴青羽用力握住丈夫的手,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件事跟我丈夫无关,青羽剑在这里,我这就跟你们去见官,一力承担罪名。”
张建侯忙道:“娘子言重了,我们来这里,不是一定要带娘子去见官,官府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件案子,我们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对不对,沈大哥?”他有心放过这对夫妇,明知包拯一定不会答应,便有意问沈周,抢先拉取同盟。
沈周迟疑了下,应道:“是。即使娘子想投案自首,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裴青羽道:“无论怎样都好,事情与我丈夫无关,还望几位公子手下留情。”
包拯道:“不,凶案现场有证据表明,娘子是动手行凶的人,张先生则是主谋。”
裴青羽道:“什么证据?”包拯道:“当时的情形,娘子用青羽剑制作全大道,充当刑吏的角色,张先生则是面朝全大道问话,充当审讯官的角色。如此,张先生不是主谋是什么?”
裴青羽一时无言以对,一旁默默地站在,眼珠却飞快地转动,显然在思索对策。
张望归素来温和,此时却一改常态,拍案而起,愤然道:“既然是我妻子杀人,我理所当然就是主谋。你们想怎样处置,悉听尊便。”
裴青羽道:“望归,你何必…”张望归上前握紧妻子的手,道:“青羽,你不必多说,你决定做的事,我都会支持到底。”
包拯一直密切观察二人的言行举止,忙道:“建侯,你先带青羽娘子到外面逛一逛,等我叫你时,你们再进来。”
张建侯浑然糊涂了,问道:“为什么?”低声问沈周道,“姑父是暗示我偷偷放青羽娘子逃走么?”沈周道:“当然不是。应该是包拯有事要单独问张先生。”
裴青羽道:“不,我决不离开我丈夫一步。”
包拯道:“等到见官之时,张先生和娘子会立即被分开关押,除非过堂,不然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见的,更不要说在一起了。娘子若是真心想救丈夫,就请先跟建侯出去。”
裴青羽还是不肯松手。张望归温言道:“他们三位都没有恶意的,不然你我早不能站在这里了,先出去吧。”
他夫妇二人自成亲以来,表面上是丈夫一切听妻子的,但其实无论张望归说什么,裴青羽都不会反对,她见丈夫这般说,只得应了。
包拯等裴青羽和张建侯出去,掩好阁门和窗户,道:“这就请张先生将杀人经过说一遍吧。”张望归道:“这个…嗯,当时我夫妇二人进去,青羽用软剑制住了全大道,强迫他面对我,我则问他《张公兵书》的下落。因他不肯说实话,我就让青羽杀了他。经过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