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醉扫了一眼,轻而缓,到最后一刻,终于转身不再留恋了。

这一剑密闭的小屋子,只剩下了李重皓与沈暮欢两个人。

“阿欢。”李重皓低低地叫,他又突然微微一笑:“姑姑。”

沈暮欢蓦地睁大了双眼,她本来眼睛就极大,一张巴掌小脸此刻双颊又几乎没有一点肉,她是如此楚楚可怜,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可是李重皓知道她不是小兔子,她是他心里永远也无法连根拔掉的一根刺,早就融进了他的血肉里面,渐渐和他长在一起,心脏每一刻跳动,他就会想起她,就会轻轻地疼。

这是一个悠远而漫长的过程,而他早在这一个过程中甘之如饴。

“你滚开!”沈暮欢被他这样一盯就是那么长的时间,终于口出恶言。

李重皓甚至还笑,还是那句话:“你休想。”

沈暮欢闻言大怒,伸手就要推开他。李重皓眼明手快,一把扣住她乱动的双手。他又说:“沈暮欢,这辈子你休想,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他眼前的她眼里精光毕现,偏偏却都是伤人的光,一点一点烧着他的心。他突然想起那一夜,怀里的她是柔软的、是温暖的,可偏偏却只是那么一夜。

“沈暮欢,你分明爱我。”他陈述事实,口气却越来越柔,他在说一个甜蜜温柔的真相,他希望她承认。

沈暮欢却嗤嗤一笑:“我那是在引诱你,在可怜你。”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只凭她一句话。

李重皓再一次得不到回应,总觉得失落。不过他怎么又是那些个傻子?他只得笑:“阿欢,你在说谎,你怎么可能不爱我?”

沈暮欢又想打击他,舍弃他,他就像料到一样,一低头就将那张嘴堵住了。一开始他只是轻轻地细细地吻,可是一旦她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就想要溺毙一样,只想要更多更多,不由自足就撬开了她的牙关,腾出一只手来又一下子就扯开了她的贴身衣服。

沈暮欢本来就是刚刚才解了毒醒过来,哪里经得住他折腾,只稍稍一个深吻她就已经气息微弱了。

李重皓的手游移到她的腰间,眼角的光瞄到沈暮欢涨红的脸颊,手微微一顿,堪堪停住了,最后竟轻轻一吻然后便站起了身。

“阿欢,你骗不过我的,你看,是不是?”

他居高临下,仿佛真的就能将她看穿,沈暮欢微微一愣,李重皓又低下了身子,一个侧翻就滚到了里床。

他们又睡在同一个床上了,沈暮欢突然手心里微微出了一层汗,李重皓却在这一刻探过手来,一把就将她的手握住了。

温暖、宽大。沈暮欢却不敢看他一眼。她知道她会心软的,会妥协的,会就此想沉浸在他的温柔里的。

李重皓低低的声音传来:“阿欢,再给我几天,天下归元我就能融会贯通了。到时候我用内力将你的蛊毒逼出来,阿欢,你不要怕,你会活得比我长。”

沈暮欢想起苏烟跟她说过的那一番话,他从来都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从一开始想把她体内的蛊毒逼出来,为此做了那么多事,时至今日,他还不能忘记。可是他却偏偏又忘了,如今的沈暮欢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贪生怕死的三脚猫了。

李重皓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像是在对她下保证。

沈暮欢叹一口气,却又闭上了眼。

又安静起来,李重皓却翻了一个身,终于箍住了她。他还是怕她像上一次一样,前一秒还躺在自己的怀里,下一刻就已经远去。

楚惜往离开那间暧昧却又心酸的小屋子,没用上轻功,一口气啪啪啪地走到了后山。流着汗,心里却很爽。

沈朝醉却也来到了后山,两个人一见面,纷纷一愣。

楚惜往眉头微微一皱,涂着丹寇的纤细手指掐了掐自己的下颌。这是她在沉思时的小动作。

她突然问:“朝醉,当年我到刹血楼来找你告诉你的身世,让你下山重整流觞宫的时候,你有没有一刻的犹豫?”

沈朝醉想了想:“没有。”

楚惜往突然笑:“看,你当时就根本没有把沈暮欢摆在第一位,刚才又何必挪不动脚步?”

沈朝醉笑,她哪里懂得青梅竹马,得来太容易,总以为不会失去,却不曾想到一旦失去却永远不能挽回?要后悔已经太晚。

楚惜往见他不说话,又道:“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我们合伙骗沈暮欢那个夜晚?你装作中了沈逸之射的毒箭时,我替你拔箭时我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我喜欢你。”

沈朝醉闻言大楞,杵在那里,神情却渐渐疏离。

楚惜往一字一句犹如在心里说过无数遍一样,顺溜就像是早就套好的假话一样。她说:“沈朝醉,别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连李重皓都看得出来,你不可能不知道。”

“不要说了。”沈朝醉语气渐渐冰冷。

可是楚惜往神情却坚定不移开来,轻轻一笑:“老娘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她正大光明,后山的湖水波光粼粼,反射出来的阳光似乎一下子就照到了她脸上。她红色的衣裳就像一团火一样,她又说:“老娘不喜欢你,会拼命撮合沈暮欢和李重皓么?老娘不是个闲人。”

沈朝醉终于脸色一变,出口伤人:“你应该明白,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楚惜往做妖女做惯了,心脏练得坚如磐石,却被永远一词轻轻一刺,裂开了一条缝。可是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呵呵一笑:“那好啊,咱们走着瞧。”

她明明知道,赌注太大,堪堪压上了自己的一生,而输赢左右不过在沈朝醉的手上。他掌握着生杀大权,随时可以要她生要她死。

就是这样,她还是要赌。

一旦如此戳破,沈朝醉终于不再看她,一个转身就要走。

楚惜往见了,立马跟了上去。厚脸皮一向是她最拿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不超过两章就会完结了,跟编编说我要在八月五号开新文,然后自己看了看进度,连个大纲都没写完是怎么回事…于是二货小白初步考虑下周休假两天,码个一万多字的存稿…

 


生生死死

李重皓明明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沉沉睡去的那一刻紧紧拽住她的手,可是还是像上一次一样,醒来后,衾被依旧温暖,人影却无影无踪。

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便是天堂与地狱。

他突然间五官通通闭塞,一瞬间的时间里双目不能视、双耳不能听,薄唇轻启,偏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而最最可怜的是,他脑中一片空白,连沈暮欢遗留下的味道都再也闻不到,再也回忆不到。

“阿欢。阿欢。”他心里再喊。

上天似乎听到他的祈求之声,李重皓脑中突然“嗡”的一声,一瞬间清明开来。然后他听到似乎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刀剑之声,乒乒乓乓之间似乎夹杂着一声声“沈暮欢!沈暮欢!”

李重皓立刻从床上跌下来,套上了靴子持了刀便匆匆赶出来,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就像是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就此离开他一样,前所未有的害怕与不安。

而流觞宫的另一边,恰恰是持着剑的沈暮欢,她伤势还没好,只是去了毒,这会儿汗水浸到伤口处,血水留下来,疼得她几乎倒抽一口凉气。

孙澈微眯着眼,数十个死士挡在她面前,她突然扯出一个笑:“沈暮欢,你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孙澈的人手就那么多,昨夜死了五六十人,在所剩下的数十个定然是心腹,定然比树林里的那些人更加不好对付。沈暮欢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剑,也扯出一个笑容:“孙澈,和自家儿子决裂的感觉怎么样?众叛亲离的感觉怎么样?嗯?!”

一说到这个点上,孙澈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贱人!别以为重皓会要你!”

沈暮欢依旧笑:“哦?是么?那你说说我从他房间里出来是怎么回事?树林里李重皓将你手下全都杀光,又是怎么回事?”

孙澈神色终于大变,流觞宫分宫而治,小儿子又杀尽她派出去的手下,这么多年她心里终于不安起来,更是想除掉祸端。于是她哼了一声:“是么?!那好!我今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都给我上,无比杀了这个贱人!”

随着孙澈一声令下,数十个死士纷纷持剑将沈暮欢围在了圈中。沈暮欢再一次抓紧手里的碧湖剑,突然平地起立,一下子冲到半空中,俯身就冲向了孙澈。

孙澈大惊,两个死士眼明手快立马后退两步,堪堪挡住沈暮欢刺过来的剑。

“叮”的一声,兵器相撞,震得双方都手麻无比。沈暮欢见围成的圈已经散开,一下子落地,立马有两人的剑向她刺来,几乎就要一剑毙命。

可是沈暮欢好歹也跟沈权混过三年,身形竟然还要快,她见着孙澈旁边护着的死士,突然并起凝神,再次跳起,然后将内力注入碧湖剑内,然后便松手放开。

闻名江湖的人剑合一,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使得是什么招数,而那两个护在孙澈身边的死士终于脸色大变,纷纷举剑不敢丝毫懈怠。

就那么短短的时间里,碧湖剑就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嗖嗖嗖地在屋内飞驰,就在眨眼的时间里,在场所有人的兵器俱发出“叮”的一声,然后便成了两段。

碧湖削铁如泥,沈暮欢虽然现在没能控制它杀人,但是控制它出其不意破坏对方兵器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是虽然这么做了,这毕竟是一招伤人伤己的招数,她这一出手,就是要趁时间,尽快杀了孙澈,不然就会功亏一篑。

沈暮欢想到这,连忙收了碧湖趁他们两手空空的时候立马一个提气,“嗖”的一下就堪堪将护在孙澈前面的两个死士的头给割了下来。

血气一下子弥漫开来,见了血,这帮死士终于觉得不能小看她,终于有人大吼一声:“兄弟们,上!”

他们赤手空拳,却无端爆发出一股股杀气,沈暮欢虽然有兵器,一下子竟然显现不出优势来。

他们重新摆阵,一时间沈暮欢眼前眼花缭乱,他们速度也快,她还没能反应过来,其中一个突然就是一掌向她袭来。

掌风阵阵,沈暮欢连忙拿剑去挡,而这时,她的背后突然有人又是一掌袭来。

前有狼后有虎,沈暮欢连忙平地起力,可是没想到却突然被人脚下一踢,眼看着就要受下一掌时,突然背后那人闷哼一声,倒下了。

沈暮欢立马将剑一击,面前那人连忙后退。

“阿欢!”声音坚定而又清晰,沈暮欢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话中隐隐而来的欣喜与爱恋。

李重皓手持龙吟,一个掌风下去,沈暮欢身边的死士立马推开几步。

“重皓!”孙澈大怒:“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给我住手!”

沈暮欢听到孙澈的话,下意识地就去看李重皓的反应。李重皓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轻轻一笑,又问道:“娘亲,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孙澈又怒:“你这是说什么话?!重皓,你要跟我为敌么?!”

李重皓又喊她,却不再叫她娘亲,偏偏这样说:“孙澈,你说呢?试问,你除了给我一条命外,还给了我什么?”

孙澈倒吸一口凉气,继而将满腔的怒意通通归罪于沈暮欢身上,她睚眦目裂:“沈暮欢,你这贱人!”她又发令:“给我把她杀了!”

李重皓闻言,顿时眼中精光微闪,龙吟刀往前一抵,有呜呜声回响。他又问:“谁敢上前?”

一众死士面面相觑,孙澈大怒:“给我将这逆子拿下!”

这些死士听到主子这样发令,终于行动开来。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心里也都清楚谁才是主攻对象,一时间大多数的人纷纷缠住了李重皓。

而沈暮欢身边也有三人缠住,她这一刻不知为何心底无比地安定,总感觉即使再差也总归有人护着她,她轻轻一笑,举起了剑。

一时间,刀光剑影,衣物的撕裂声,鲜血喷出来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沈暮欢与李重皓,又一次并肩作战。他们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可是却那么清晰地感到对方的存在。他们的身形时而碰到一起,时而分离开来。可是却分明觉得心在这一刻,却史无前例地接近。

“噗…”李重皓快刀下去,砍去两人脑袋。

沈暮欢这一刻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她甚至朝他微微一笑,李重皓心里蓦地一跳,然后灵光乍现,他立马急急地说“不要!”

可是已经晚了,沈暮欢身形一跳,飞到了空中。她知道自己体力不支,再这样缠斗下去,迟早没有好结果,还不如早早出手。

她的人剑合一还未练成,她却想试一试。

沈暮欢的人一跳而起,突然脸色煞白,她堪堪将碧湖剑抛出。而碧湖剑突然间通身发亮,都是幽幽绿光,而它就像是又灵性一样,直直地想孙澈飞去。

几个死士见状,连忙去抵挡,哪里知道碧湖剑剑身一转,一下子就躲过了他们的进攻。

孙澈大惊,连忙从椅子上跌下来,连连后退几步,大叫:“快来人,快挡住那把剑!”

沈暮欢的嘴角渐渐有鲜血溢出来,一滴一滴触目惊心,她却笑着:“孙澈,以免你死得不明白,我来告诉你,老娘是杜元归与秦蓉的女儿。”

孙澈立马转过身来,大叫:“你这个贱人!贱人!”

所有死士都停下缠斗的动作,一时间都纷纷去抵挡那把在空中旋转紧紧地跟着孙澈的剑。

李重皓脸上的表情却在一瞬间通通消失,他一步步走到沈暮欢的身边,他看见她嘴角不断溢出来的鲜血,她苍白的脸颊衬得她一双眸子乌黑发亮。他急急地去看,去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究竟有没有他的一席身影。

他抱住她,却感到她前所未有的虚弱。

“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总是不要我?”李重皓眼里的一滴泪终于滚落下来,落到她伤痕累累的面庞之上,最后于她嘴角的鲜血混在一起。

沈暮欢感到一阵咸意,她终于伸出手来,颤颤巍巍地擦去他越来越多的眼泪,安慰道:“你不要哭哈,不要哭。”

可是李重皓的眼泪却越来越多,就像是东去的江水一样,一时间竟然绵绵不绝。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颗心就那么被一点一点掏空。

“啊…”孙澈一声叫声还在口里,喉咙却已被刺破,溅出血来,飙到了远处的屏风之上。

碧湖剑终于锁定目标,一击即中,有那么多人挡着的孙澈还是躲不过这一关,被它切开喉咙,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碧湖剑带着敌人的鲜在空中又旋转了一圈,回到了沈暮欢的身边。而李重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就在那一刻,他的阿欢姑姑大仇得报,笑容一闪而过,然后轻轻地阖上了双眼。

“阿欢!阿欢!”他又喊,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一声回答。

他是那么不甘心,他抱起她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可是出了门,却终于感到天大地大,他再也无处可去。

这时候正午的艳阳照上来,霎时间将他们两个人包在一起,李重皓微微眯了眯眼,颤颤巍巍地探了探沈暮欢的鼻息,他一字一句地说:“沈暮欢,你敢抛下我,就算是黄泉碧落,我也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大抽,现在才能更上来。哎…下一章就是大结局了,要是明天不抽,我就发上来,要是明天抽,那我也没办法了,再等等吧…哎…这种大抽,弄得我这个再写新文的人简直心灰意冷。

 


修成正果(大结局)

李重皓怀里抱着沈暮欢,走到流觞宫的门口,往下望去是绵延不绝的台阶,似乎看不到尽头。他怀里的人气息渐渐虚弱,就像是清晨时的露珠见了阳光终于一点一点地蒸腾,一点一点地消失。

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人从台阶之下缓缓走来,一高一矮。有小孩子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就让姑姑就这么走了!她出事怎么办?!”

李重皓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他就看见胖孩子滴溜溜的眼睛在他脸上带着强烈的鄙视审视了一番。而中年男子再看到他怀里的沈暮欢时仿佛一瞬间就明白了所有事,只是开口问他:“孙澈死了?”

李重皓点点头,中年男子自我介绍:“我是沈权。来接沈暮欢走。”

他摇摇头,这是他的沈暮欢,这是他的阿欢姑姑,凭什么交给别人?

一看到他摇头,胖胖立马撅嘴,一脸不满:“姑姑再不救就要死啦!你不要浪费时间了!”

李重皓这时候才仿佛七魂六魄纷纷归位,终于想起来沈权到底是何方神圣。沈权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伸出双手,叹一口气:“我来吧。你相信我,我能救她。”

李重皓这才松开了手,他这时候目光犹如寒冬黑夜里的冷风,目光所及之处,只感到无边无尽的荒凉。他低下头,想起沈暮欢大仇得报闭上眼的满足神情,恍惚间自嘲地笑了笑。

沈权毕竟是过来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一起来吧,我已经在山脚下安顿好了。阿欢她醒过来一定会想看到你的。”

李重皓吸了一口气,又固执地伸出手:“我来抱她吧。”

沈权见他神思灰败,怕他手下不稳,但又见他强劲有力的手臂,也就点了点头,转头对他那皱着眉头的儿子说道:“胖胖,还不快走!”

胖胖气得口不择言:“要不是他半死不活,姑姑也不会来这里,也就不会再还没修炼好武功之时就动手了!”

沈权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别乱说话!”

李重皓听到了便道:“我恨她。”他面上无其他表情,乍一听来竟像是真话。

可是他低下头的时候,眼角边却流露出最为深重的情意与伤痛。他又说:“她总是自作主张。总是要抛下我。我也恨我自己,就算是得不到回应,还是要义无反顾。”

他们一行人都是高手,自然很快就到了山下,沈权指了指山边的小木屋,李重皓轻手轻脚地将沈暮欢放到早就铺好的床铺上。

沈权又吩咐胖胖去将备好的药材放入滚烫的水中浸湿,须臾后取出来,捣碎。

“接下来看你了,李重皓。”沈权拍拍手。

李重皓问:“如何做。”

“这些草药都有内伤外敷之用,都是用来吊命的。现在的法子是将阿欢体内的败血逼出来。普天之下能有这等功力的,只有修炼天下归元才能达到。”

李重皓终于明白,又问:“阿欢能撑多久?”

“不超过半个月。所以,你必须在半个月里融会贯通,然后为阿欢打通经脉,到时候也能将她体内的毒蛊逼出来,一举两得。”

李重皓听到这话,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点点头:“只要有办法就再好不过了。”

沈权又道:“可是李重皓,我要提醒你,为阿欢解毒要耗尽你毕生功力,要是在运功过程中出了一点差池,你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到那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了。”

“那不是也好。跟她一起,总归是在一块了。”他居然笑出来,这样的结果。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再好不过了。

十五天的时间,漫漫时间长河之中的一滴小水滴,“啪嗒”一下很快就过去了。沈暮欢的脸色越来越差,因为全靠药材吊命,根本不能进食,她双颊已经深深凹陷,只突出颧骨,再加上她满脸可怖的伤痕,就像是鬼一样。

李重皓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就像是将她的面容深深刻在自己脑海中一样。他轻轻呢喃:“阿欢,不要怕不要怕,无论怎样有我陪着你。”

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她发白的嘴唇上落下一吻。然后他便将她放正,双手附上她消瘦的背脊。

满室寂静,渐渐地,屋子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升上去,有热气从李重皓的手上源源不断地传到沈暮欢的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沈暮欢的脸上渐渐有了点血色,而李重皓却汗出如浆。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嘴角渐渐有鲜血冒出来,而沈暮欢的胸口突然鼓了出来。

然后一声“砰”,沈暮欢胸前的衣衫炸开来,她的胸膛聚集起一股股乌黑色。李重皓嘴角的鲜血渐渐不再是鲜红之色,开始一点一点变成刺目的紫黑。

“嗯…”沈暮欢突然发出一声呻吟。

就在那一刻,她胸前的肌肤就那么裂开来,有一条小小的虫子钻了出来,那条小虫一离开她的身体便不再蠕动,一下子就死了。而沈暮欢的双眼上的睫毛开始忽闪忽闪,就像是下一秒就会睁开双眼一样。

李重皓的脸色越来越差,突然间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脸上的汗越出越快。很快他就像是被人泼了一大盆水一样。可是他手下不敢妄动分毫,依旧抵住了沈暮欢的背脊。

渐渐的,夜开始降临,半月爬上了黑幕,李重皓终于耗尽心力,那一刻,沈暮欢突然喷出一口血,鲜红无比。而李重皓却倒在了一边,不省人事。

侯在门口的沈权立马冲进去,胖胖随后看见倒在床上的两人,心里猛地一凉,咋咋呼呼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没成功么?”

沈权脸上一黯,立马把了沈暮欢的脉搏,呼出一口气:“成功了。”他又转脸看见李重皓,又叹出一口气:“只可惜,他一生武学全都没了。”

三日后,李重皓先一步醒过来,彼时天气已经渐渐热了,时间溜走了,已经进入了夏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竟然空空如也,心里顿时寒凉一片,颤颤巍巍就要起来,胖胖这时推开门,李重皓见了连忙问:“阿欢呢?!”

胖胖被他吓一大跳,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李重皓立马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七日后,那是初夏时节最美的光景,山脚下的池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开得极其盛大,那一日晚霞是橘红色的,满池的荷花就像是与天相接一样,掩映出极为独特的光彩。

沈暮欢幽幽醒过来,有些渴,一转脸却看到李重皓幽深发亮的丹凤眼。

“阿欢。”他语气平静,低头吻上来的时候,却带着微微的颤抖。

“重皓。”沈暮欢回他,喘息间又娇嗔地数落他:“你这个熊孩子。”

李重皓微微一叹:“阿欢,姑姑。”他又笑:“你再也别想抛开我了。”

沈暮欢悄悄地拥了拥他,他的怀抱便更加有力。

屋外炊烟袅袅,晚霞这一刻洒进来,将他们笼罩在一起,他们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终于修成正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了,美人们可以点番外,接下来三天会改错字。想看谁的,记得留爪啊~~没人俺可就去码新坑啦…PS:阿欢与熊孩子功德圆满,俺也圆满了…
新坑已开哦,此乃文案:承天二年,朝野大乱,当朝宰相满门抄斩,一百八十三口人只有陆相之女当朝皇后幸免于难。两日后,承天大帝迎娶皇贵妃,当夜陆皇后于冷宫自尽。
两年后,新女入宫,荣宠盛极。流言纷纷,此女与前皇后容貌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人…
求收藏求撒花啊!点图穿越:

 


浮生一梦(番外)

“你叫什么名字?”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粉嫩的小嘴轻轻地一撇,哼了一声:“我才不告诉你呢。娘亲让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李重皓见她这番机灵劲,心里痒痒,愈发地想要逗她:“是么?那你娘亲是谁?你看叔叔长得跟你一样好看,说明我们上辈子一定认识的。”他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骗她:“对吧?不然我们怎么会一样好看呢?你看,现在我跟你不是陌生人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娘亲是谁呀?”

小姑娘被他一捏小鼻子,又被他说得晕晕乎乎,盯着他大眼睛一动不动,突然点点头,告诉他:“呐”,她摊了摊小小的手掌,“我娘亲可是名震江湖的杀手沈暮欢!”

李重皓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股冰心彻骨的凉从脚底蒸腾而上,他从来都不知道沈暮欢还有一个女儿,而他也从来没有过女儿。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娘亲是谁?!”李重皓抓着她的手不自觉便渐渐收紧。

小姑娘顿时疼得咬牙切齿,与沈暮欢如同骨子里刻出来的狗腿模样顿时显现出来。她哼哼唧唧地哀求:“大侠叔叔,大侠叔叔,饶命啊!”

那是多久之前?沈暮欢长大之后第一次与他相见是也是这般模样,李重皓顿时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重皓!重皓!熊孩子!你醒醒!”

是谁在喊他?那一瞬间眼前突然迷雾重重,大眼睛小姑娘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李重皓伸出手,突然感觉一阵疼。

沈暮欢怎么也喊不醒他,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李重皓终于睁开眼来,这才发现刚才种种皆是一场梦,沈暮欢依旧双眼明亮俯身看着他,他的一颗心终于轻轻地落到实处,他一把搂过沈暮欢狠狠地吻住了她。

沈暮欢一下子有些晕,大清早总是这样没脸没皮,她扭了扭身子,嘴里喃喃:“哎呀,你怎么了嘛?”

她绝对不知道对于他而言,最大的诱惑便是她如此情态与他说话。李重皓觉得有一团火从腰腹出升腾而来,但是又突然想到昨夜他的阿欢姑姑又实在是被折腾得有些过了,便狠狠压下这团邪火。

李重皓终于放开了她,沈暮欢见他眼神幽暗,总觉得他有反常态,又忍不住凑到他跟前,轻轻问:“你到底怎么啦?”

如今岁月安稳,她与自己心意相通,只会问自己到底怎么了,永远也不可能再离开自己,李重皓轻轻一笑,终于说:“我梦到你跟别人有了孩子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沈暮欢闻言一巴掌就拍向他的脑袋,嚷嚷:“你一天到晚都瞎想些什么呢?!当心我真不要你了!”

“你敢!”李重皓怒目,却忍不住还是笑起来。又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忍不住还是细细地咬她露在外面的香肩。

这会儿的天已经是盛夏了,天刚亮起来就能听见知了不停的叫唤声,风里带来的是一股股热气。

沈暮欢捅他一下:“哼,放开我啦,热死啦。”

李重皓才不放开她呢,可是门外十分不合时宜地传来一声声的敲门声。

“快放开我!”

李重皓无奈,只好看着沈暮欢匆匆忙忙地理好衣服去开门。

“姑姑!”胖胖圆滚滚的身子扑进来,讨好道:“姑姑热不热?我弄来了一桶冰。”

沈暮欢喜出望外,只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贴心。李重皓出来时脸色一黑,这胖孩子谁能管管?!不识眼色简直人神共愤!

胖胖居然还问:“姑姑,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晚?”

沈暮欢脸颊顿时通红,现在已经很晚了么…

胖胖见她这样,顿时嘿嘿一笑:“姑姑,你们成亲都有两个月了吧,怎么还是起得那么晚啊?沈权说感情应该越来越淡的啊?李重皓跟你认识好多年了吧,你们怎么…”他露出迷惑的表情,顺便还瞟了一眼李重皓。

沈暮欢的脸更红了,然后李重皓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下子就拎起了这个胖孩子,一下子就将他扔了出去。

胖胖大怒,直跳脚:“忘恩负义!忘恩负义!我好歹拿了一桶冰来呢!”

李重皓看见胖孩子上蹿下跳,十分满意。转脸就和自己娘子高高兴兴去过不被打扰的小日子去了。

本以为就应该这样平淡却又满足,可哪知道当天夜里那场噩梦汹涌袭来。李重皓一时间无法抽离,再次见到小姑娘与沈暮欢如出一辙的轮廓。

小姑娘皱着淡淡的小眉头盯着自己,突然扭扭捏捏地向自己走来,一下子就抱住了李重皓的腿。

不知为何,先前那一股凉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源源而来的一股股暖意。李重皓低头看,是小姑娘温热的小手。

“怎么了?”他轻轻地问,一时间顿觉美好万分,生怕破坏了它。

小姑娘撇撇嘴:“你是笨蛋。”

李重皓也不生气:“为什么?”

小姑娘忽然松开握紧的双手,又一溜烟地跑开,她越走越远,可是又突然转过头来,是清脆响亮的声音:“你这个笨蛋!我爹爹叫李重皓!”

李重皓这下子又从梦里醒过来了,屋外一片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旁,沈暮欢安睡的脸清晰无比,她带着淡淡的笑容。

李重皓又躺下来,轻轻拥过她,在她耳边喃喃:“原来她是我们的女儿,阿欢,她跟你一样可爱。”

沈暮欢睡得熟,怎么可能听到他的话?可是她此刻也像是梦到了什么一样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一年后,李重皓与沈暮欢第一个孩子出生。刚刚抱出来的时候是个皱巴巴的小姑娘,可是一个月过去以后,小姑娘的眉角渐渐张开来,果然如同梦里面一样。

李重皓宠她无法无天,小姑娘第一句话是不清不楚的“爹爹”。为此,沈暮欢罚了李重皓两天不准靠近她。

可是当李重皓沾沾自喜的时候,小姑娘又响亮地喊了自己一声:“笨蛋!”

李重皓脸一黑,想来想去,突然明白原来这两天胖小子来得有点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太抽了,本来跟编辑说好了要在五号开新文的,现在看来还是等等吧,推到十五号再说。错字已经在我笔电上改好了,明天白天要是JJ不那么抽的话应该能修完全文,所以明天白天一旦有更新的话美人们要无视哦~~~
PS:想看楚惜往番外的那一位美人,你确定么?应该会很虐的…
再PS:看在我每次与JJ斗智斗勇更文的份上,有人要去我专栏包养我么…我开新坑可以早知道哦,话说新坑会很有感觉滴~~

 


那么喜欢过你(番外)

楚惜往想起来,自己好像认识沈朝醉已经很多年了,可是这么多年,她还是没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是她太失败么?她不承认,想她楚惜往天赋异禀,年少成名,心狠手辣,想让谁死谁就不能活过明天。怎么偏偏栽在这种事情上?

明明离开沈暮欢与李重皓双宿双飞已经两年过去,沈朝醉还是将她当做可有可无的一个人。

他娘的,真是可恶。

寒冬腊月已到,屋外有茫茫大雪,楚惜往捧着暖炉,只见到窗外素白一片,就算是这样,沈朝醉也没有想到嘘寒问暖。

孙澈死后,流觞宫是他一个人的天下。这两年正派以苍崖城为首渐渐势起,沈朝醉一心一意扑在流觞宫之上,与正派倒无纷争。

可是楚惜往知道,沈朝醉的一颗心早就死在了很久之前,他不过是行尸走肉,他越厉害他的面庞越冷硬。

楚惜往有时候问他:“你累不累?不想做就撂摊子算了。”

可是他怎么说?她轻轻笑起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就像是被下了蛊一样。

“楚姑娘!楚姑娘!”下人惜月匆忙跑来,大口喘着气,急得满脸通红。

“怎么了?急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她说:“宫主那里来了个女人!”

“靠!你说什么!哪来的女人?”楚惜往一下子就站起来,他娘的沈朝醉,她以为他自从沈暮欢离开后便不近女色了,这会儿是怎么了?!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看见的!楚姑娘,您快去看看吧!”

这流觞宫里谁还不知道她楚惜往那点小心思,居然敢有女人跟她抢男人?!

“看清楚是谁了么?”楚惜往推开门,披了大红的斗篷一深一浅就往外走去。

天地之间,火红的一片,她罩在大斗篷里只漏出来小小的脸颊,毫无疑问,她是漂亮而张扬的。可是当她看见那个所谓的女人之后,她眼中一瞬间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她知道终于到尽头了。

那个女人有着小脸颊,大眼睛,以及与沈暮欢一模一样的漂亮鼻子。

沈朝醉看向她的眼神居然两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楚惜往想,他什么时候那样看过自己?

有没有?!有没有?!

她冲进门,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沈朝醉,最后竟然只是问他:“她叫什么名字?”

沈朝醉身后的小女人偷偷露出来一个脑袋,似乎很怕她,可还是小心翼翼地介绍自己:“我叫连小缘。”

“沈朝醉,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她一字一句地问他。

沈朝醉竟然笑着回答她:“我当然知道。”

“她叫连小缘!连小缘!”楚惜往忽然留下两地泪来,她嘴里喃喃着另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沈朝醉这个时候脸色一变,立马将连小缘护在身后,对她却是说:“你给我滚。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

一字一句都在挖楚惜往的心,她知道他就算是要替身也对她不屑一顾。她想,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妖女,总算是早报应了。

楚惜往终于如他所愿,在这个大雪天里披着红色的斗篷离开了他的视线。

十日后,冰雪初融,天气刚刚有一点点暖意,沈朝醉便宣布了他与连小缘的婚事。

他们成婚的那一天,天色刚刚亮起来,楚惜往永远离开了流觞宫。

从此往后,有生之年,不再相见。

楚惜往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毒死连小缘,从此沈朝醉连卑微的幸福都得不到。

但是她不知道,她走的那一天,沈朝醉倚在二楼的窗口,冷风刮进来,吹得他满脸生疼,他亲眼所见,那红色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

最后连小缘因为冷而醒了过来,他这才关上了窗户。可是这一幅场景,他在后来的一辈子的时间里都没有忘记。

楚惜往曾偷偷地路过沈暮欢与李重皓在小村落里的家,他们又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一家四口脸上都是笑,他们的女儿眼睛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她。

她看见这个小姑娘,一下子就像将她拐走,可是李重皓的眼神却仿佛似有似无地扫过来。她只好作罢,却将自己多年用毒治病的心得交给了小姑娘。

“你以后是我徒弟了。”

小姑娘撇撇嘴:“我才不要当你徒弟呢?”

楚惜往吓她:“你刚刚已经拿了我的书,书上有毒你知道么?你只有把这本书参透了,才有可能救自己,谁也帮不了你,你知道么?”

可怜的小姑娘脸色煞白,她这才收手心满意足地走了。

楚惜往又去过很多地方,江湖上时常流传着红衣女子的传说,但是谁都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又将去往哪里。她随心所为,但是一辈子却没有去过那个她最想去的地方,去到她喜欢的人身旁。

一个个春夏与秋冬,一年年竟然也那么过去了。有江湖传言,沈朝醉有了一个儿子,是流觞宫下一任的继承人。可是楚惜往这一生,从来没有出嫁过。

十五年以后,她容颜渐渐老去,有一个少女找到她,她有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以及全天下最漂亮的小鼻子。她瞪着楚惜往,别别扭扭叫她:“师父。”

楚惜往立刻明白过来她是谁,她笑着问:“乖徒儿,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答:“我叫李泱泱。你叫什么名字?”

“楚惜往。”

“啊?!”李泱泱大惊:“你就是楚惜往?!欺负娘亲的楚惜往?!”

楚惜往拒绝承认:“我从来都没有欺负过你娘亲。”

小姑娘跟她老爹一样不安好心,天真的外表只是用来骗人:“娘亲说,你以前喜欢朝醉伯伯?”

楚惜往点点头:“对啊,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

没想到她的坦率一下子赢得小姑娘的喜欢,被她抱了个满怀,她夸她:“我喜欢你,师父。”

楚惜往淡淡笑,她都多少岁了,喜欢了多少年了,即使心死如灰,却从来不否认她曾经那么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