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原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也真巧。”
太刀洗边说边看书名,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吗?守屋也很关心啊。”
她说得这么坦白,让我感到有些困惑,但我也坦白地回答。
“是啊,遮掩也没有意义。我是很关心。”
“我也一样。玛亚虽然说不必担心,但我觉得她的话听起来才像在遮掩。”
太刀洗微微垂下视线。我则相反地抬头看她。
“……你在说什么?”
不必刻意,我们便自然而然地形成对望的姿势。太刀洗露出讶异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人在讲什么啊?不过,这也许是因为我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女人在讲什么,才会这么认为也不一定。
“玛亚怎么了吗?”
果然没错。我再次定神看太刀洗,她就像平常一样,一脸懒得理人的样子。
“守屋,你没看新闻?”
“没有。这几天我时间都花在这里。”
我敲敲书本回答,太刀洗点点头:
“这我倒是没想到。”
说完,她便没再开口。那种气氛,很像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太刀洗说的话倒是还好,但她这种难得一见的举止,却给我一种无法言喻的不祥之感。
我等不及,重复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
太刀洗摇头,长发随之摇曳。
“什么都没发生,还没有。而且,之后大概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
“玛亚的国家,昨天……”
她还没说完,一个高亢的声音便把她打断了。
“万智!”
一回头,白河就站在敞开的门口。白河淋了点雨,手里拿的应该是报纸吧。白河没有向我看上一眼,快步来到太刀洗身边,摊开被雨水打湿而出现深鼠灰色斑点的报纸。这时候急着想让别人看报纸,可见得是晚报。
白河喘着气,一边说这里、一边指着某一页的角落。我也在太刀洗旁边,随着她视线落下的地方,看了那则报导。
标题是这样的:
“南斯拉夫即将开火”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低声说。
太刀洗以平静的声音回答我:
“昨天,玛亚的国家里,有一部分宣示独立,但是玛亚说不会有事。”
在给我一点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之后,又加了一句:
“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倾盆大雨下个不停。远远地,甚至响起了雷声。
02
1991年6月30日(日)
我的眼睛到底都在看些什么?耳朵也是,我明明没有塞住耳朵啊。
翻开报纸,26日的日报报导了斯洛维尼亚和克罗埃西亚宣布独立的消息,也刊载了斯洛维尼亚的主席库昌的部分演讲。“凡是人,生来便具有作梦的权利。斯洛维尼亚人自古便怀着梦想,渴望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国家。而这个世世代代的梦想,今晚终于得以实现。”而27日的晚报,则报导了南斯拉夫联邦军攻入斯洛维尼亚境内。
我还自以为对南斯拉夫多少有点认识,但我太天真了。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国家弥漫着动荡不安的火药味。的确,这几年,具体而言是1989年以来,欧洲东半部便风波不断,新闻也报导了各方面的消息。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会与我的生活扯上关系。
我的眼光局限于仅有的资料中,在茫然如梦的心境中度日。白河受到的冲击一定比我还大吧。白河向我们描述过玛亚的模样,但她的话有时缺乏条理。即使如此,就我听懂的部分,大概是说玛亚只借用了几次电话和她联络,并没有特别惊慌的样子。然而,白河说:
“玛亚并不激动,我想,那也不是悲伤。她比我想的还要平静,很沉着,可是好像有点……”
白河犹豫了一下,好像认为只有这种说法,说:
“生气。”
接着,3天过去了。
内战逐渐平息。事实上,简直可说是雷声大雨点小。
南斯拉夫联邦军镇压了人数居于劣势的斯洛维尼亚共和国部队,轰炸首都卢比亚纳的机场,还封锁了国境。不仅如此,在EC【注:为欧洲共同体(EuropeanCommunity)的简称,也是欧盟的前身】的调停之下,很快便决定将独立宣言暂缓3个月。
都是因为装甲部队运送车的画面太骇人、两伊战争的记忆太鲜明,害我把事情想得有点太严重了。真是杞人忧天。为了一点小事大惊小怪,慌了手脚,结果短短4天就结束了。遗憾的是,有40人左右身亡,但战争结束了。南斯拉夫虽然有些乱了阵脚,但一定很快就会回稳的。然后,迎接不知不觉间已成熟长大的玛亚回国。一点问题都没有。不,问题有是有,但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天早上天气很好。
英文课出了作业,我打算在市立图书馆解决。应该花不到30分钟,所以我想再复习一下片语。之前的模拟考英文考得不太理想。这一科不是我的弱项,但可能是因此而掉以轻心了。我一直认为有必要找时间复习一下。这是一个用来消磨无事可做的星期天的好方法。
其实我自己也明白,真的需要再提醒的不是片语,而是自己身为学生,而且是考生的事实。东欧在试题里所占的比例真的很低。再怎么留意南斯拉夫,对于我本来该做的事几乎没有任何助益。我必须认清这一点,也必须准备考试。然而,心里明明这么想,包包里还是放了3本买来的书。真是不乾不脆。
不久,云多了起来,但天气还是很热。明天就是7月,夏天就快到了。不,是已经到了吧。从我家到市立图书馆,骑脚踏车大约要20分钟。每当遇到红灯停车的时候,我都会拿出小毛巾擦擦额头。心里想着要在天气真的热起来前,把头发剪短一点。
出门之前,我打电话给太刀洗,因为我知道她利用图书馆的次数比我频繁得多,也许她今天也会去。我的推测果然准确,电话里太刀洗说她正准备要去。我看看表,太刀洗应该到了。我人还在半路上,但没什么好急的。我和太刀洗在电话里的对话如下:
“你要去图书馆吗?”
“嗯。”
“我也要去。”
“是吗?”
“好像会很热。”
“一定的吧。”
简洁得令人不敢称之为对话,所以我们并不算有约。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蠢,干嘛打那通电话,但既然交了太刀洗这个朋友,这种事就不算稀奇。
英文作业比我预期的还难,无法在30分钟之内写完。不过,不必多专心也照样1个小时就解决,然后打开单字本片语的部分,开始复习默记。6人座的桌子被跟我一样的考生坐满,太刀洗在正对我的座位上静静地演算计算题。
不久,我觉得口渴,便离开座位,到大厅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纸杯装的冰咖啡。这时候,太刀洗也来了。当然,想也知道她不是跟着我来的。她也选了跟我一样的冰咖啡,不过她按了砂糖增量的按键。喝了一、两口,小声地对我说:
“你还在查吗?”
一时之间,我没会意过来,但很快就明白她指的是南斯拉夫的事。我点点头。
“现在变成准备时事问题了。”
“我倒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什么成果?知道开战的原因了吗?”
她的口气听起来太过事不干己,让我有点不高兴。我喝了一口咖啡,镇定一下。
“还不知道那两个国家争取独立的原因,不过,我大概知道当初那6个国家为什么要组成联邦。”
“是吗?”
太刀洗的视线望向吸烟区。由于是星期天的白天,整座图书馆人都很多,而吸烟区也一样,绝大多数都是男的。视线转回来之后,太刀洗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
“好久没听你议论了,说来听听吧!”
她以手势邀我到吸烟区。被一道薄薄的墙隔起来的吸烟区,是整座图书馆里唯一一个可以毫无顾己地说话的地方。
“说南斯拉夫的事?”
“嗯,就说这个吧。”
我也求之不得。要整理脑袋里记忆的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讲给别人听。
就像太刀洗自己说的,她的确有一阵子没要我说些什么了。我们和两个大谈棒球的男人拉开距离,一起在长椅上坐下。我很快地把冰咖啡暍完。太刀洗只有在刚开始的时候喝了几口而已,纸杯里的咖啡几乎没有减少。我轻轻挥开飘到眼前的烟,开始说:
“南斯拉夫的‘南’这个字,指的就是南方。所以南斯拉夫,就是在南边的斯拉夫民族的意思。南斯拉夫是由6个共和国组成的,可以让他们合而为一的前提就是这6个国家都同为南斯拉夫民族。”
太刀洗通常是不会出声附和的,所以我有时候不免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听。但是,我也大致习惯了,不去在意她的反应,专心搜寻自己正确的记忆。
“于是,南斯拉夫在‘南斯拉夫人的民族自决’的前提下建国了。这是自发性的,并不是出于其他国家的安排。
“但是,实际上,这件事背后的主角是两个国家。一个是塞尔维亚,另一个是克罗埃西亚。塞尔维亚曾经被土耳其统治,而克罗埃西亚则隶属于哈布斯堡帝国。土耳其在19世纪逐渐式微,相反的,塞尔维亚越来越强。在19世纪的前半,实质上已经是独立的了。
“塞尔维亚最大的目的,是将散居于巴尔干半岛的塞尔维亚人聚集在一个国家里。相对于此,克罗埃西亚则是希望能将过去属于克罗埃西亚的地区整合起来。大概是所谓的历史上的领土吧。
“只要两个国家合并起来,便能一箭双鹏,同时达成两个目的。可是,要这么做,哈布斯堡帝国却是个障碍。”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
很难得地,太刀洗插嘴了。
“就是奥地利和塞尔维亚的战争吧。”
我点点头,不愧是太刀洗。
“塞尔维亚惨败,但哈布斯堡也垮了。于是,少了压制的克罗埃西亚和塞尔维亚,因为所使用的语言近似,便认为大家是同一个民族,创造了新的国家。书上好像是说,这是受到了浪漫主义的影响。由于前提是南斯拉夫民族的民族自决,所以其他几个南斯拉夫民族也加入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所谓的南斯拉夫民族的共识,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却偏偏要当作有这个东西,于是产生了矛盾。塞尔维亚和克罗埃西亚交恶,不久又发生第二次世界大战,南斯拉夫就这么分裂了。克罗埃西亚加入轴心国,塞尔维亚则支持同盟国,双方打了起来。打是打了,但好像几乎没有发生过正规战争。不管查哪一种资料,都说对方展开屠杀行为。”
“士兵杀士兵不叫屠杀吧。”
“是民兵杀害一般人民。所以,他们对彼此恨之入骨。
“这时候,出现了一股既不是塞尔维亚、也不是克罗埃西亚的第三势力。你的世界史好像很强,我想你一定知道,就是狄托所率领的游击队。结果由他们获胜,南斯拉夫成了共产国家。狄托不再硬将南斯拉夫视为南斯拉夫民族的国家,赋予了各共和国自治约权利。
“然而,糟就糟在他们没有靠苏联的支援,是自己获胜的。南斯拉夫拥有发言权,又得到优秀领导人,自然导致苏联不高兴。所以战后他们无法加入东边的阵营,也进不了西边,只好走自己的路,于是造就了今天的南斯拉夫……完毕。”
冰咖啡里的冰块几乎已经溶化了,太刀洗又喝了一小口。
“因为是没有爱情的婚姻,所以无法维持。”
我吃了一惊,盯着她的侧脸看。但太刀洗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接着说:
“如果能用这样一句话来解释,就轻松多了。”
听太刀洗这么说,我放心了。是的,南斯拉夫6个共和国的历史,并非一路平顺。但是,我讨厌就这么认定他们是因为历史上向来关系就不好,所以发展成现在这种局面也是无可奈何的。这根本就称不上理解,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放弃理解的意愿。
话虽如此--
“独立的动机,我现在还是不清楚。”
“你要查到弄清楚为止?”
“我觉得问玛亚最快,不过我不好意思,也没机会。”
“你要继续努力啊。”
“嗯,不过……”
我挤出一点笑容。
“幸好,好像也不必看得那么严重。虽然是内战,也已经结束了嘛。稍微了解一下做个准备,将来哪一天能去当地看看也不错。”
但是,太刀洗却以一成不变的口气,面向前方说:
“哦,玛亚好像不这么想呢。”
一时之间,我说不出话来。
“你说她不这么想,是……”
“我是说,她不认为已经结束了……昨天晚上,いずる和玛亚打电话给我。玛亚说,她知道独立宣言已经暂缓了,但是她不认为事情会这样结束。”
令人不解。
“为什么?”
我急着想说话,却被飘来的烟呛到了。咳了两、三声:
“……她怎么这么悲观?有什么理由吗?”
太刀洗神情有些空洞,点点头,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但是,稍微瞄了我一眼,又以同样缓慢的动作把东西放回去。
“理由?好像说过。不过,你要是想知道,还是去问玛亚比较好。”
“我现在就想知道。”
“是吗?”
说完,太刀洗盯着我直看。
“干嘛?”
“你的脸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
“变得很有意思。”
然后她轻巧地站起来,拿着纸杯,离开吸烟区。我很不高兴,但还是跟在她身后。
从吸烟区穿越大厅,往开架阅览区走。在大厅讲话还不至于遭白眼。太刀洗把杯子里还剩一半的咖啡和冰全部倒掉,接着也把杯子丢掉。
“船老大!”
我压低声音叫她,她只稍稍别过头来。
“玛亚说,联邦军是阻止不了的。南斯拉夫的总理……守屋,你知道他们的总理是谁吗?”
“……”
“马可维奇。马可维奇无法阻止已经采取行动的联邦军。而联邦军不停止攻击,斯洛维尼亚也无法停手。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懂。无法理解。
太刀洗在大厅中央停下脚步。
“哦,还有,玛亚7月10日要离开日本。いずる说要办欢送会,问守屋要不要来。玛亚说很想知道日本酒是什么味道。”
我稍稍仰头看天花板。
“玛亚……明知道不会结束,还要回去?”
和这句掺杂着担心的语气相反,太刀洗接下来的话显得十分干脆。
“好像是。”
太刀洗应该不是出于恶意才这么回答的。她平常对答就是种态度,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这一刻,我心里却对太刀洗产生一股暴躁的情绪,强烈得无可抑制。我脱口而出:
“船老大,玛亚回不回去,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太刀洗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是啊。不过,不担心这种说法不对。玛亚是基于信念才决定这么做的,我在这里担心也太奇怪了,只是这样而已。”
这是什么话啊!
“既然这样,”
我吞了一口唾沫,在冲动之下说:
“假如我要死了,你也是一句‘我在这里担心也太奇怪了’就算了吗?”
“哎呀,守屋,你要死啊?”
“我是说假如。”
我觉得,太刀洗的嘴唇上出现了浅浅的笑。
“你用来比喻的这个假设太糟了,我没办法回答。”
我实在无法不把她的表情当成嘲笑。我明知道太刀洗是不会嘲笑别人的。
齐平的长发晃动着,太刀洗转身离开。大厅的磁砖地板发出喀喀的声响。
跟在她身后的我,用力咬紧牙根。
太刀洗说得没错。太刀洗的意思是,干预玛亚经过深思熟虑所作的决定很奇怪;而她不知我的假设是否经过思考,所以无法作答。两者都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然而,相对于太刀洗不透露丝毫真心,我却只说得出一些理所当然的废话。这实在让我无地自容。会把她的浅笑看成嘲笑,一定是因为我自己也察觉自己的无用了吧。
走进开架阅览室,准备回到原来的位置。
太刀洗突然停下来,这次露出清楚的笑容。然后她回头,像说悄悄话般向我耳语:
“喏,守屋……你好像很幸福喔?”
啊啊……
接下来,我完全无心念书。
回家的路上,天空还是云层密布。
一回到家,我就往床上倒。
即使在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做的时候,行为还是可以继续。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也是一样。这两者都很容易。不,也许这样更有利于行为的进行。这种无自觉的状况,便化为这样的口号:“先尽力试试看!事后再烦恼!”我想错误一定就是像这样,未经纠正而一再产生的吧!
关心南斯拉夫是否是一个错误,我不知道。半夜两点的时候,我连思考都放弃了。只是,我为了赌一口气、为了看热闹似的好奇心,以及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一种感觉,促使我再度展开调查。
也许,这种无法解释的感觉就像太刀洗所说的,是我的幸福。但是,既然人生这么长,以后再面对这些也无妨吧。
03
1991年7月5日(五)
开战已经9天了。
斯洛维尼亚和南斯拉夫的战争,似乎可视为几近结束。
战争的胜负已经明朗化。具绝对优势的联邦军对上才刚独立之国的防卫队,这场战争在后者的胜利中结束。联邦军开始撤退。
南斯拉夫联邦人民军所动员的1万兵力损失了三成。以前曾听我一个懂军事的朋友说,军队少了三成就溃不成军了。不过我还记得,这是因为要花人手把这三成的死伤送到后方所导致的,所以应该不能直接套用在这次的战争上。报导举出俘虏1,277人,逃兵1,782人等数字。如果说失败的原因出在没有斗志的士兵太多,会太过武断吗?
联邦军已经下令撤退,并且开始进行交换俘虏的军事谈判,等于逐步展开“善后”的工作。这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然而,电视和报纸的分析开始倾向玛亚的意见,认为这并不是结束,南斯拉夫能否继续维持联邦仍是一个未知数。EC和美国也慢慢倾向承认斯洛维尼亚的独立。不知欧洲是否仍认为“民族自决”是个美妙的字眼?
梅雨季明明还没过,今天却异常地热。天上虽然有云,却没有半点风,湿度高,自来水温温的,简直热得不像话。热得连坐都难以维持坐相,但是如果趴在桌上,湿气又令人恶心。这样的天气维持到放学时分,终于开始下雨了。
我有些学校的课业要处理,心想八成没办法在下雨之前做完,果不其然,不到30分钟就开始下了。一开始雨势太强,我决定等雨小一点再说。教室的窗户全都开着,但雨虽大却没有风,不必担心雨水打进来,下雨正好可以降低温度,所以没有人去关窗户。也因此打下来的雨声显得特别响亮,这单调的噪音反而为等待的我带来睡意。
在半睡半醒的迷蒙状态之下,脑子里转着各种思绪。好比我不希望玛亚回去并不只是为她担心而已,但这种自我中心的事情实在羞得让人说不出口;反正又不是永别,想见面还是能再见面的。自从遇见玛亚的那一天起,好像只要一下雨,我的脑袋就会想些有关玛亚的事。睡意越来越浓了。
因为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当玛亚出现在我眼前,我也只是呆呆地看着而已。
“……”
粉红色的长裤,暖色系的条纹衬衫,袖口和裤脚都湿了。正在想这身打扮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是第一次遇见玛亚时她身上穿的衣服。玛亚探头看我没睡醒的脸,客气地叫我。
“那个,守屋?”
“……啊,是玛亚啊。”
玛亚微笑着点点头。
“是啊。”
意识开始清醒了。我轻轻摇头,就好像敲门般以食指敲敲太阳穴,这才整个人完全醒过来。我在桌上双手互握,若无其事地说:
“好久不见了。”
“嗯--是啊。”
“你有没有淋到雨?”
“嗯,淋湿了一点点而已。”
玛亚和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也就是战争开始前的样子没有两样。黑眼黑发,稚气未脱的面容,其中最有特色的两道强而有力的眉毛。我稍微放心了。
“你看起来还不错。”
“托你的福。”
她深深行了一礼。抬起头来的玛亚对着困惑的我,露出调皮的笑容。
我以小指头搔搔鼻尖,刻意地清了清喉咙。见到玛亚,我有很多想说、想问、想告诉她的事,现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正当我做什么都不是的时候,玛亚环视了教室一圈,说:
“我在找いずる。守屋,你知道いずる在哪里吗?”
我微微皱了皱眉。
“不在教室吗?”
“不在。我问了很多人,没有人知道。”
“船……太刀洗呢?”
“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