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唐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一惊之下,小莲直直地站了起来。
“王上,难道您连姐姐的仇也不在意了吗?”
夜月唐并未看她,只是微微抬眼,不见波澜。
他静静地看着天池静默的湖水,眼里飘过了许多许多的味道,惟独,没有愤怒。
半晌,见他们两个还是僵持在原地,他轻轻喟叹,“这事,已于我没了关系。小莲送信到山顶问问,那日,我已将这担子交给小玺了。你只把这信带给他,至于他要不要去,随意。”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自顾自地悠悠踱了出去。
浓重的雾气,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氤氲。杜诘愣了半晌,才轻轻对小莲叹道,“王上,竟有了白发。”
小莲一惊,仔细看去,仿佛确有。她日日在一起,却从未留意过。
于是,直到夜月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她才嗔恼地嘟哝了一句,“姐姐…真是害苦了王上。”
杜诘吃惊地看了她半天,许久,他摇头。
“这世上,有些人会忘记,有些人却会刻骨铭心。”
“秦姑娘曾对我说过,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
“我相信,若重来一次,王上便知今日结局,依旧宁愿遇到她。”
他转头,深深看她,眼中有着奇异的碎光跳跃。
“小莲,其实你,不懂情字如何写。”
坐在熟悉的大石上,夜月唐微微低头,用手轻轻拨弄着湖水。
杜诘的感慨隐约传到了他的耳中。许久,微微霁颜。
他,不会忘记,因为他一直在等待。
距离他们重逢的日子,愈发近了。
倾——
他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忽然,冒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倾。
记得等我。

7 曾经沧海

·光
“放弃过多少信仰,流浪过几分月光,忽然发觉,从来都是一个人在流浪。思念变成习惯,孤独懒得灌溉,心口的伤,只好带着微笑走向远方…”
那歌手漫不经心地唱着唱着,歌词却不小心打进她的心里。
忽然间袭来的绞痛,让她难以忍耐。
落荒而逃地逃出了那家咖啡店,连零钱都忘了去找。
秦倾站在繁华的大街上,暮色沉沉。车水马龙,每个行色匆匆的人都带着几分回家的喜悦。
华灯初上,而她,要去哪里?
电话铃凑巧地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一闪一闪,犹豫了半天,接起电话。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他的笑声,“你在哪里?我已经到了。”
“刚见完客户,我现在正要过去。”
“好的,我等你。”
“嗯。”
“路上小心。”
“谢谢。”
忙音响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合上了电话。
彻骨的思念,持续了两年。她本想执意沉迷,却无奈地背上了父母的期望。
于是,将近三十的她,终究还是踏上了大龄青年的相亲路线。
找个人,结婚,生子。也…不会那样困难吧。
三个月前,认识了孙德。IT白领,和她年纪相当,温柔有礼。见了几次面后,他对她很是满意。于是,就这样,定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秦倾摇摇头,甩掉脑海中的那双眼睛。
孙德,不属于她认识范畴中的任何一个人。
真好。
今天意外地约她去高级酒店西餐厅吃饭。想必,是要定了终身吧。
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心里一次一次重复地说着同样的苍白暗示——
为了爸爸妈妈不担心,我必须要结婚。
见不到他,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他不在这个世界。不会在。永远不会。
低着头,她脑中声音越来越大,响成一片。
那个酒店,是他家里的产业。
两年来,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他的一丁半点。那个人叫做秦寄,他不是夜月唐。
心里莫名的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她摇头,甩掉自己完全不可能的旖旎梦想。
他不会来。不可能来。没有理由,来。
两年前的那一面,已是他们之间的,全部。
即便来了,他也不是他。
她的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走向目的地。
进了餐厅,找到孙德,坐下。
微笑。
寒暄。
心里却涌过越来越多的疲惫。人生,如此辛苦。
“你的脸色不太好,太累了吗?”他温柔的声音从对面飘来。
愣了足足三秒,她才连忙换上笑脸,“不会不会。今天稍微有点感冒。”
然后,沉默。
“你最近的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见她主动问起,他的笑容更加温暖,“还好。我一向比较忙,如果忽略了你,你告诉我。”
“嗯。”她微微点头。
刀叉碰撞,发出寂寞的声音。盘子里的牛排滋滋地冒着热气,闻起来很香,她的胃却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
灯光昏暗暧昧,小提琴正奏到了《吉普赛之歌》的最后乐章,清脆的快板。
难道不会觉得不吉利么…她模糊地想着。
孙德轻轻摇铃,制服笔挺的服务生走了过来,挂着职业面具的笑,“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孙德看着她,然后笑笑,“请给这位小姐一份冰淇淋。”
冰淇淋…冰淇淋。
秦倾茫然地笑着,故作一脸欣喜,眉毛几乎忍不住要拧起来。
这个求婚,还真是俗套呢。
她即便再胃痛,恐怕也要撑下去。
五颜六色的冰淇淋闪亮登场。放在她的桌上,周围点缀一圈蜡烛,营造梦幻气质。
全场灯光熄灭,然后有主持人轻轻说道,“今天是孙德先生向秦倾小姐正式求婚的日子,孙德先生为秦小姐点了一曲‘月光’,秦小姐,请问你愿意吗?”
周围先是安静,然后迸出善意的掌声。
音乐轻柔地飘起。
秦倾一阵眩晕,只觉得胃里更加难过。脸上的笑容愈发客套,还要做出惊喜状。
孙德微笑着牵起她的一只手,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捧玫瑰,走出来,单膝跪地。
“嫁给我好吗?”
秦倾只觉得冰冷。仿佛有什么无比冰凉的东西,缓缓贴着她的脊椎流了下去。
她机械地笑着,那双黑眸,被冻在了最心底的柔软处,静静地看着她。
眼前的男子,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眼中是自信和期待。
“好…”她愣了很久,软弱含混地张嘴。
刚只发出了“呵”的音,下一秒,她已被大力地扯着向后跌去,松开了孙德的手,落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桌上的餐具乒乒乓乓地落地,孙德在刹那脸色苍白,正欲发火,有服务生急忙赶了过来,“先生您好…”
待看清了来人的面孔时,意外地愣住,然后齐齐的一起鞠躬行礼。
“总裁好。”
竟然是他。
被他抱着的秦倾,僵硬地缓缓回头。
为什么…他会来?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不若上次的花花公子模样,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头发也染回了黑色,剪短,身上是淡淡的肥皂香味。
他微微俯视她,仔细看着,目光中,有熟悉的味道。
秦倾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忽然,他绽出笑容,整个大厅仿佛都忽然变亮。
“终于找到你了。倾。”
秦倾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如同脱水的鱼一般困难地呼吸着。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泪水晃来晃去,几个来回,直直地滚落下来。
“你…你…你是…”
她胸口起伏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却哽咽地说不下去。
“我是。”他肯定地回答,笑容更加深刻,然后俯下身来,在她耳畔轻轻磨蹭。
耳朵有些热得痒痒的,然后只听到他好听的声音轻轻吐出三个字。
足以让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夜月唐。”

8 除却巫山

·影
趁着夜色,小莲独自上了天山。
她没用法术,只是一步步地艰辛地爬了上来。在彻骨的寒冷里,似乎能让心里莫名的悲伤,略为减轻一些。
这个季节,天山上又有了积雪。天池畔还是一如既往地雾气沉沉。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到了这个时候,十分冲动地想过来看看。
所幸风城如今被她接管,上来一趟,除了体力消耗得厉害,倒也并未有什么麻烦。想来,也就来了。
轻轻呼了口气,忽然,发觉不远处有个身影。
她轻轻走了过去,看清来人后,愣住。
“你也来了。”他并未回头,忽然开口。
沉默了很久,小莲应了一声,“嗯。”
他还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池湖水,半晌,开口,“一年前,父亲他…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吧?”
诧异于他竟然会称呼夜月唐父亲。之前,哪怕是夜月唐立他为太子时,他都从未唤过他一声。
六岁的夜玺,静静地站在池畔,眉宇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思想。小莲忽然觉得,他小小的身影和夜月唐,有某种程度的契合。
他如今的身份已是魔都太子,在夜月唐去了不久之后,即将成为魔都的王。
虽然小莲并不喜欢这个结局,但依旧无法拒绝。愣了片刻,她轻轻回答。
“是。”
夜玺如今六岁,若他选择了登基,可能即刻就会被虎视眈眈的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生吞活剥。他聪明得很,一道诏书,说明目前还在天山学艺,十年内师傅不准下山,令唐誉为摄政王,唐尽风为辅,这两人来挑起魔都的担子。
十年。
即便天地玄黄四位使者,全部忠于他。但在朝堂之上,他除了他们四人,再无任何外力,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以预见,他这十年的道路,绝对不好走。
按理来说,凭她与秦倾的交情,夜玺在她面前,完全只是个孩子。但不知为何,面对着他,她除了毕恭毕敬之外,没有抓到半点安慰他的契机。
二人沉默了一会,夜玺又开口,“那个被换过来的镜像,可是死了?”
“不错,”小莲喟叹着回答。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夜月唐打算离开之时,原本是想让他与异世间的镜像互相调了魂魄,这样即便来人是个傀儡,也能帮着夜玺坐镇几年。却未料到调过来的那人,在异世同时出了意外,等折腾着召来了魂魄,还没说半个字,就已一命呜呼了。这样,也不知同时去了异世的夜月唐,是否挺了下来。
“送他的人,又是哪个?”
提起这个,小莲更是叹息,“竟然是雷雅。”
亏她服侍了夜月唐几近一年,竟然没有察觉他和雷雅私下互有来往。不知道他们是从何时起计划着要将夜月唐送到异世去,只觉得,这个时间必然不短。
时空之门的法术修行,放眼陆川,只有魔都的夜氏一族能掌握。当时夜月唐每日坐在湖畔,他们都以为是心灰意冷,哪有一个人能想到他只是在等雷雅罢了?
他在等。等雷雅学会了时空之门的控制法术。等自己的身体调理到能够承受这时空逆转的力量。
终于被他等到。留下一堆棘手的问题,但似乎都已和他没了关系。
他们间这许多年的牵绊,竟然就被他这样一下斩断。
小莲终于明白,自己的悲伤从何而来。忠诚了那么多年的王,渴望着追随着他,一统天下,却没想到他为了一个女子,舍了所有前去追随。
难免怨怼。她轻轻叹息。
“你放心。”一直冷冷静静的夜玺,耳尖地听到她的叹息,忽然开口。
小莲有些诧异地微微张嘴,不知他为什么这样说。
夜玺缓缓转了过来,笑容中有睥睨天下的味道,“我不是父亲。一统天下的担子,我来抗。”
缓了足足有半盏茶功夫,小莲才终于反应过来,本想冲口而出的戏谑,因看到他认真的脸,生生咽了下去。
他说真的?
她疑惑地想着。
他是不清楚,在这通往天下的路上,会有多少多少的困难吧?
果真还只是小孩子。
夜玺也不说服她,看着她脸上闪过各种各样的神色,只是轻笑。
路遥知马力。
天下的诸位,擦亮眼睛看着,就好。
呵。

9 交叠

·光与影
“你竟然就这样一走了之?”听完了他简单叙述的曲折,秦倾只想愤恨地敲他的脑袋,“小玺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你竟然就把他一个人扔在陆川?还封了个劳什子太子,你是要害死他吗?”
“倾,”他微笑着听她发泄自己的怨气,心中暗自欣喜她一点都没有问起雷雅的下落,用力地将她抱回自己的怀里,用力嗅着她的气息,下巴在她的头顶来回摩挲着,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小玺是我们的孩子。我信他,所以请你也相信他。”
他缠绕住她的双手,十指交叠。
“我想见你。我想要你。只要你。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比你重要。”
他呢喃着,低沉的声音回转在她耳畔,震荡着她的所有思想。
不知不觉,她的身体软了下来,贴合着他的身体,从心底,觉得温暖。
“我…”
她转头,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
“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手指碰上了他的脸颊,颤抖着,一遍遍地碰着他。
指尖传来的温度如此陌生,她笑出了眼泪。
“很想你。”
“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抵着她的前额,他的双眼亮晶晶的,“好不好?”
她贪婪地看着他。
沉默。微笑。
以吻封缄。
“今天若不碰到你,是不是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成为某个人的婚姻破坏者?”他笑笑,眼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寞。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秦倾叹气,“人活着,就要去面对各种各样的压力。我能做的,只是把心留给你。”
他无言地拥住她。无论是哪个世界,她都是这样的辛苦。
有了他,定要让她轻松快乐。
“对了,你今天为什么会凑巧在那里出现?”不知他此刻心中的暗自回转,忽然想起他的出现,秦倾笑着问他。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他微微笑着,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何必再介怀其中的过程?
“我在雅间和客户见面,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司仪说了你的名字,”他笑着,话里却不自觉地带了些许醋味,“也是呢,那么招摇,谁会看不到。”
“你…”秦倾转头看他,又好气又好笑,但看着他有些落寞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她认真地看他,轻轻吻下去。
“从今天起,我会陪着你。”
“一直一直。再也不分开。”
“我,秦倾。在此起誓。”
“月…原谅我,好吗?”她看着他,泪光盈盈。
相思,折磨的又岂会是一个人?
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腰,夜月唐心中微微泛酸。他将她整个人轻轻拢在怀里,轻轻允诺。
“好的。我们再也不分开。”
不知说了多久,秦倾才想起之前曾见过他的那一面。
“对了,我之前曾经和那个你见过。在杭州,看到你和雨霜在一起。”她微微噘着嘴,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酸味。
“是吗?”他不掩讶异,然后叹息,“或者上天就是要我们经历这许多考验。我没有秦寄的任何记忆,醒来时,这身体正躺在医院里。因为出了严重的车祸,于是,失忆也变得有些理所当然。谨言慎行,我学会了你们的语言,身体刚好些,公司又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偏偏之前在陆川,你从未提及自己的来历。还好我隐约记得雨雅之前曾经提过,你来自杭州。”
说到这里,他顿一下,捏捏她的鼻子,“那时候,你还为何海风的变心哭得死去活来。”
秦倾的面孔微微泛红,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接着说。”
“然后我就在想啊,凭倾的脑袋,肯定是在最好的学校念书吧。”他从善如流地摸摸她的长发,“所以大约半年前,养好了伤,处理好了手上的事情,我便去了Z大调查。费尽力气找到了你的资料,却不知道你毕业之后去了哪里。学生的工作变动很厉害,学校也不是很清楚。我拿到了你的家庭住址,电话不通,亲自登门,没想到却是空空锁着,问了邻居,说是你家人几年前就搬走了。”
他顿了顿,斜眼看她,“然后那个何海风,看到我之后很是谨慎,怎么都不肯说出你的下落。”
“啊?”她吃惊地张嘴,“你碰到他了?”
“是,还有他的太太,”他看着她,每个细微神情都不放过,“没有想到,竟然是雨雅的镜像。”
秦倾自然地微笑点头,“是呢,我第一次见到,也吃了一惊。后来想得有点隐约明白,或者是因为我去了陆川,改变了许多原本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中,却无意间反应出了陆川原本的模样。”
“雷雅,应该和雨雅在一起。若没我,你迟早也会收了雨霜做妃子吧。”她盯着他,忽然有些没好气,用手肘用力撑撑他的腹部,“你总是这么风流。哼。”
听她这样说,夜月唐笑得开怀,“不要用总是这个词,天知道,我已经为你痛改前非了。”
“真的?”她不信地拿眼角觑他。
夜月唐大笑,举起右手,“皇天在上,老婆大人请明鉴。”
“呸,”秦倾啐了一口,“你不是才来了一年么,怎么这么快就学了油嘴滑舌。”
他的身子撑在她的上方,笑容里有些坏坏的味道,“老婆大人明鉴,小的不敢。”
秦倾的脸涨了通红,微笑让她看起来如此美丽动人,她揽住了他,唇凑了上去,“你…哟…”
嗔怪淹没在了唇齿之间。
从此,真的要在一起了吧。
永远永远。
真是一个漫长的时间。
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够拆开他们彼此。
原本越行越远的人生,在此,终于有了交点。
自此,纠缠。

10 尾声

“你就是阿绝吧?”秦倾蹲下身子,看着不远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手上拿着精致的洋娃娃,心中有些紧张,“我叫秦倾,从今天起,希望和你做朋友哟。”
阿绝微微笑着,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犹豫和恐慌,看着秦倾,她缓缓点头。
看她的模样,秦倾先是蹙眉,然后靠近了些,把洋娃娃塞在她的怀里,“喜欢吗?”
阿绝眨了眨眼角,然后笑得双眼眯眯,点头。
抬头看着她,秦倾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精致的脸蛋,柔软得仿佛嫩嫩的水豆腐,见她还是撑着诚惶诚恐的微笑,她有些挫败地叹息。
“阿绝,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喜欢笑,就不用笑吗?”
这个孩子…究竟是怎样被教育的?
这么小的年纪,就察言观色到了如此的地步。
看她还是坚持一直维持着笑容,秦倾换上郑重的神情。
“听着阿绝,在这个家里,你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你是小主人。所以想怎样,就怎样。不用故意笑给什么人看,不用特意做给什么人看。你就是你。”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但阿绝还是一径微笑着。
摇头叹息着起身,秦倾走近站在一边的夜月唐,“我发现对小孩子,我一向没太大吸引力。”
夜月唐微笑着挽住她的腰,“没关系。不用太介意。”
他在她脸颊上印下细碎的吻,“我只要你开心。”
秦倾嗔恼地推了推他,“讨厌。别教坏小孩子。”
那人大笑着说“好”,然后搂着她走开。
他们离开,阿绝的笑容从脸上敛去。
这样的…他,她从未见过。
自她记事时起,妈妈总是重复重复地对她说,这个又帅又有钱的钻石男人,是她的爸爸。为了让妈妈早日嫁入豪门,阿绝一定要做个乖乖的孩子。懂事,不哭不闹,爸爸喜欢乖乖的小淑女。
妈妈总是一边往身上喷着香水一边重复着对她说这些。
阿绝,妈妈的未来,可就靠你了。
妈妈靠近她,精致的面孔,很美丽。只是香水味略浓了些,她忍着想打喷嚏的冲动。
阿绝一直微微笑着。像今天一样,像以前一样。
然后,妈妈死了。
爸爸妈妈一同出了车祸。妈妈死了,爸爸活了下来。
在阿姨中生活了好几个月后,有人带她去了医院。病床上躺着的爸爸,眼神奇怪地看她,让她有些莫名的心惊肉跳。
不像之前印象中那个总在微笑的爸爸,车祸后的爸爸总是很少笑,每天的话也很少,经常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所有人。
然后,所有人都会变得满头大汗。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渐渐能体会,爸爸目光中的压力。
爸爸出院后,把她接回了大大的房子里。但是,她经常看不到他。也从未和他说过话。
房子里总是空荡荡的。阿绝静静地坐着,有时,也会怀念过去妈妈在的日子。
妈妈虽然总在重复一样的话,但起码,还有人和她说话。
终于有一天,爸爸带着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
不,确切一点,是这个女人在家里住了好几天,忽然发觉了她的存在,然后把爸爸拉进书房,不知说了些什么。
她再出来,就是拿着那个洋娃娃,来哄她了。
秦倾。她叫秦倾。和爸爸一个姓。
但他们,肯定不是亲人。
她说的那些话,阿绝隐约有些明白,却又有些不明白。
爸爸笑得很开心。和以前笑得开心,好像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她虽然讲不出来,但是看的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会失去什么。
走廊安静的角落,阿绝抱着洋娃娃,紧紧的。
这一年,阿绝五岁。
这一年,爸爸娶了秦倾,婚礼简单。妈妈一直的愿望,被这个一点都不漂亮的女子,轻易取代。
阿绝六岁时,秦倾又生了一个弟弟。
她很高兴,阿绝也很高兴。弟弟很乖地冲她笑着。秦倾抱着弟弟,爸爸微笑着看着他们,画面好像没有那么扎眼了。
取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秦倾抱着她哭了很久,然后和爸爸说,给弟弟起名,叫他小玺。
阿绝七岁时,秦倾牵着她的手,送她去小学念书。
路上,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她忘了她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温暖。
中午打开便当,满满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上面还歪歪扭扭地用草莓酱写着拼音,“阿-绝-加-油。”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眼眶热热的。
印象中,妈妈好像一直在打扮。妈妈从来没有关心过,阿绝喜欢什么。妈妈从来都是说,阿绝,你要做什么。
回家以后,她叫她,阿姨。
秦阿姨很高兴,搂着她,亲了好几口。
阿绝八岁时,弟弟已经会说话很顺当,在地上乱跑。
弟弟很调皮。她却很喜欢弟弟调皮的样子。秦阿姨经常微笑着看着他们,眼里闪过泪光。
她问,秦阿姨,你为什么哭了?
秦阿姨摸摸她的头,若我的小玺也在身边,你就有哥哥了。
她疑惑。
小玺…不是在身边吗?
但她没将疑惑问出口。只是静静地让秦阿姨抱着。
一次一次。
阿绝九岁时,考试得了满分。
秦阿姨让她从五岁就学了舞蹈钢琴,她在这一年,频频得奖。
阿姨高兴得都要疯了,弟弟也笑嘻嘻地给她鼓掌。阿姨问她,喜欢什么礼物,尽管说。
阿绝犹豫了很久,用手指了指挂在阿姨脖子上的两颗黑色的珠子。
从第一天见到她,阿姨就一直宝贝地挂着那串简单的项链。爸爸送了很多珠宝给阿姨,但阿姨从来都没有用过。只有那两颗漂亮的黑色珠子,一直陪着她。
阿姨的脸色变了一下。
阿绝连忙微笑着摆手,不用了阿姨,我是在开玩笑。
阿姨摇头,然后笑着给她把项链系上,然后出神地叹息。
或者,这就是命运。
阿姨的这句话,她不太明白。
第二天,阿绝发现,那珠子很神奇,长进了她的手臂。一边一颗。
她吓得大哭,阿姨急忙安慰她。
然后眼神迷离,给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那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叫做陆川的地方。陆川那个地方,有阿姨的一个孩子,长阿绝一岁,叫做夜玺。
阿绝十岁时,有一天从梦中醒来,不是她熟悉的卧房,没有她熟悉的洋娃娃。
她一个人,躺在冰天雪地里。
好冷好冷。冷得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这样死掉时,有个穿着长袍的男孩经过她的身边。
他黑黑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开。
阿绝拼了所有的力气,抓住了他长袍的一个角。
“救…命…”
她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两个字,然后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已经被他救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就是阿姨口中的,夜玺。
再后来,她学了很多很多,语言、音乐、舞蹈、绘画、诗词、武功…
夜玺是阿姨的孩子,在陆川,阿绝只有这一个亲人。
阿绝要保护他。
再后来的后来,她跟着夜玺,下了天山。他们一起,走遍天下,看遍江山。
虽然看不到,但她一直相信。爸爸和阿姨,会知道他们在一起。
他们,会微笑。
一定。
本文。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