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次直接的见面,会以疗伤的方式开始,会以沉默的方式结束。
秦倾帐外,雷雅匿了声息。确认她睡着后,悄然离去。
“今夜的人恐怕来自风城。进了我们的营地后,撕了军旗,趁乱离开。因军心紊乱,雷雅无法继续跟踪下去。不过,以雷雅之见,这人定然不会是秦倾。一则,她原本就不会法术,没道理在重伤当下,反而有了这么好的身手;二则,雷雅回来时,她的营帐内已掌灯,因当是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才起身掌灯;三则,雷雅亲自去她帐内探过,并未发觉有何异常。”
首座上的那人,看着雷雅不动声色的面孔,轻抚着下巴,眯眼微笑,“雷雅侍从所说的极有道理。咱们不妨守株待兔,如何?”
黑色的眸子里,复杂得看不清当中的感情。
雷雅并未答言,面无表情的一揖,表示赞同。
第二日。联军攻城。
万里晴空下,自开战以来,联军第一次发动了大规模的战役。
秦倾坐在帐内,心急如焚。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远处的一举一动,模模糊糊的,完全听不清楚。
隐约听到将士们齐声大喝的厮杀声,风中隐隐地嗅到血腥味,一颗心七上八下。
今日风城挂帅的,应当是唐蓝。
相较于一直处于暗处的小莲,医术高明的唐蓝,对兵法倒也颇有研究。今日的城,只守不攻,说到底,还是要靠一轮一轮的人海战术。
闭上眼,努力想象交战的场景。
先头部队冲到城下,搭起云梯。风城将士以箭挡住他们的攻势。尸体与伤员自空中纷纷落下,却有更多的人涌过来,支起盾牌,挡住箭雨。
在风城的箭消耗得差不多时,第二波人马开始攀爬云梯。大块的石头砸下,热油和着火,点燃了木头与绳子。人肉烧焦的味道在风中愈来愈浓烈,引人作呕。
这些原料消耗得差不多时,登上云梯的敌人与风城的将士开始肉搏。鲜血横飞。
见此阵势,便知风城的守城原料已消耗得差不多。雷雅拔剑一挥,大军前行。飞奔涌至风城城下。
云梯上爬了越来越多的人,风城的将士即便再过勇猛,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挡不住敌人一轮又一轮不歇气的进攻。
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
风城守城的官兵们已杀红了眼,黑色的铠甲上,分不清是谁的血,红得发黑。
唐蓝看城下的人头攒动,大喝一声,“杀——”
“轰隆——”巨大的轰鸣声,让脚下的土地震颤着。联军们只觉眼前一红,漫天的鲜血已飙了出来。
风城城门脚下,买了大批的强力炸药。这炸药,是秦倾带着学堂里的学生,亲手做出来的。
此刻,它成为了杀人的利器。
销烟和血腥味弥漫了很远,笼罩着整个战场。雷雅的脸色苍白,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咬唇不语。
雅默翀早知这炸药的威力,却知而不言。即便是联军,他也多了这么多的算计…么…
联军们哭喊声震天。此刻的风城脚下,成为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秦倾…好个秦倾…雷雅气极,口中喃喃念着。

69

终古葬君王
听到那巨大的轰隆声,秦倾的神色一凛,先是松了口气,旋即轻轻蹙眉,几不可闻的轻轻叹息。
强力炸药,埋在风城脚下,趁着对方进攻人口最密集的那一刻,以火术贯穿地下。不过眨眼功夫,一切已灰飞烟灭。
风中的血腥味变得愈发浓烈,经此契机,双方的士气想必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吧。如此,风城此役的胜利,基本已成定局。
埋炸药这一节,说法是秦雨霜亲自带着学堂的学生所为,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棋子——尤莜。
还记得必安镇尤家铁铺的那个自信满满的少年,刚开始对她的种种试探和怀疑,经过这几年的时光,早已消失不见。不知不觉中,他渐渐熟悉了扮演藏匿于黑暗中的角色。厚德学堂的亲自授课,他也位列其中,不上不下的成绩,从未引起过任何大人物的另眼相看。包括当日江南别院的正主小莲在内,都从未发觉他的存在。
而就是这个人,在黑暗中渐渐张开了自己的羽翼,利用学堂的发明,赚了大笔资金,将眼线势力逐渐扎向陆川三国;而他更在秦倾卧于病榻之上时,利用她所编纂的教材和不多的请教机会,完全自学成材。
完全的。
这个人的聪明才智,远远超出了秦倾的想象。他的表现,也向来让她又惊又喜。今日的炸药,与其挂着她的名头,不如说,都是尤莜带着有天分的学生们做出来的。
每个时代,都会有一些推动发展的关键人物。如果没有秦倾,尤莜会是个怀才不遇的铁匠铺老板,秦雨霜会是个嫁作小妾的舞女,杜诘会是个夜月唐身边的普通侍卫…还有其他人,又会怎样?
秦倾坐在帐内,仰头,叹息。
尤莜的这一切,是她早早布下的局。所为之事,不过是自己的安身立命罢了。
苦心蛰伏了六年,如今,伴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无论她是否愿意,都画上了一个干干脆脆的句号。
鲜血写成的,句号。
闭了闭眼,她早已料到这一节,不是么?既然有了立场,就无法不视人命如草芥。她的同情心,无法被分给那么多人。心怀天下,向来都只是理想的乌托邦,而已。
战争,是不可能离开鲜血的,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心底的那一抹无力的挫败感,伴随着痛彻心扉的绞痛,会那样的清晰…
秦倾努力回神分析着,小莲带话给了秦雨霜,唯一知道尤莜存在的雨霜和他联手布下了这个局。初步判断,那个内奸,这三个人是可以排除的。
唐蓝是夜月唐亲自带来的人,按理来说,出卖风城的可能性并不高。——暂时划去。
剩下的人,除了雅默翀,还有杜诘、易晫冰、陆丰三人。
杜诘是和她出生入死了六年的伙伴,易晫冰是夜玺的师傅,陆丰…陆丰是对她那样温柔的一个人。他们三个,会有谁,是叛徒?
头痛欲裂。
她弯下腰,轻轻揉着太阳穴。不想再继续思考下去。
无论是哪一个人,都是一件太残酷的事情。
眼前交错地闪过几个人的面孔,忽然,想起了某个细节,心重重的一沉!
难道说…竟然…是他?
秦倾喃喃念着,眼中闪过的,是泪。
联军大败,折兵近六成。
秦倾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一天,大败,却并未有人前来找她。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活不过这个白天的。
夜幕降临,忍不住嘘了口气,轻笑。
今夜,定要将自己的揣测的信息送至风城。剩下的,生死有命了罢。
那日的悬崖到营帐的距离,似乎已到了她的极限。十五里。今日未和小莲约好见面,她是定要进一次风城的。
这一次,希望能见到他呢。
坚定了决心,秦倾闭眼,守住意念。
飘浮在营帐的上空,来来回回的是忙碌的军医,染血的衣衫铠甲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践踏。
眨了眨眼,秦倾紧紧握拳。身子无声无息地朝风城方向飘荡过去。
不过半程距离,她已头晕眼花。停下脚步,秦倾深深喘息。休息了片刻,握紧元神,她继续前行。
不知休息了多少次,终于来到了风城西南方向的悬崖。风城若是以结界守着,此刻的她自然无法进入。与其冒险从正面,寄希望于大家发觉她的踪迹;不如选择这个她已经察觉的漏洞进入。
赌一把。留出这个漏洞的人,在察觉有法师靠近时,自会将漏洞打开。
观察着对面悬崖上的地形,秦倾深深呼吸,天堑,宽大约二十多米的距离,深,不见底。
也许是靠近结界的缘故,她的头晕来得更加猛烈。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因为身体完全没有知觉,手上被掐出深深的痕迹,也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不可避免的,眼前的黑暗愈发浓烈,昏昏沉沉的,似乎已不知今夕何夕。
提气,秦倾足下一点,颤颤巍巍地向悬崖对面飞去。黑暗中,看不清脚下到底是多深的山谷,倒也少了心理的惶恐。速度渐渐缓了下来,秦倾惊惶地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距离五米的地方,彻底停了下来。
身体僵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原本的慌张,渐渐被从脚底涌上的悲凉所替代。
只有这样一点距离…她却再也没有能力够到…眼睁睁的…
双眼渐渐变得模糊,浓重的黑暗向她袭来。
也许…就会这样…死去吧…她模糊地想着。
眼前交错着闪过许多面孔神情,他们…是谁?
秦倾后背忽然传来巨大的力道,暖暖的仿佛微风一般。她步履轻盈地落到地面上,踉跄几步。
回头,黑暗中不见半个人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不难猜想,刚才在身后的会是谁。
秦倾咬唇,毅然转身前行。
如果要辜负,已是一生。
悬崖上的风,很大。
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凌乱纠结。
她咬着牙,一步步地艰难移动。
风城这个方向,果真有结界的漏洞。
淡淡的紫色半球体,在悬崖上空出了一人大小的空洞。秦倾小心地穿过,并未碰触。
进了结界,距离城中的位置,还有极远的距离。虽然对内奸的人选有了揣测,但她无法言之凿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需要见到可信的人,然后再让他们去查。——秦倾反复地给自己找着借口,一步步地挪动着。
心中,却有个极清明的意识,清清楚楚地笑着,“你,不过是为了见他。死前的最后一面罢了。”
于是微笑着,却止不住地越来越苦涩的滋味。
她脚下踉跄着,却无法遏止的被黑暗困住。扶着手边的树,她磕磕绊绊地走着,凸起的石头,狠狠将她绊倒在地。
伸手,一把嫣红。
哪里的血…是她的么?
呵呵地笑着,秦倾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世界。
过了不知多久,秦倾悠悠转醒。
不若刚才的黯淡,第一眼看到的,是夜空中皎洁的月亮。眨了眨眼,忘记了晕倒前的今夕何夕;直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她才记得循声望去。
整个人平躺着,被笼罩在蓝色的光芒中,浮在空中。下方赫然是天然居的所在,夜月唐、小莲、唐蓝、秦雨霜齐聚于此,此刻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秦倾一惊,用力坐了起来。
屋顶上,是蓝衣的雷雅和雅默翀,事到如今,他们已摘下了伪装的面具,此刻均紧紧盯着她。
另一侧,是杜诘、易晫冰、陆丰三人。——奇妙的组合。遇上她的视线,不避不闪。只是眼中的深意,不易可解。
“倾——”夜月唐叫着她的名字,先是看着她,接着,视线却看向另一边。
角落中,蒙面的黑衣男子抱着另一个秦倾,眼中是满满的戏谑笑意。
蓝光中的秦倾一惊,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面孔,看到他怀中的“秦倾”也是一身黑衣打扮,忽然有所领悟。——
那黑衣人,定是联军的主帅。他早已察觉她的行踪,趁着她施展“幻影八方”,掳了她的身体潜入风城。在天然居内,用她的肉身召唤元神,因此,原本因距离太远而失去意识的她,此刻才会身体意念分离的出现在此处。
黑衣人、雅默翀、雷雅,加上内应,一共四人。
夜月唐已负伤,看样子还没有恢复,——她收回眷恋的目光,心中默念,——唐蓝、小莲、杜诘…一共三人。
他们,已落了下风。
秦倾仰头,叹息,声音清晰地传到下方每个人的耳中,“真是好久不见,我怎样也没有想到,今日兰都的王,竟然会是你。”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她转头,看向那挟持着自己身体的黑衣主帅。忽然一笑,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易晫隽…”
话到后面,已是叹息。
“我也没有想到,所谓的青梅竹马,所谓的情深义重,终究敌不过一个天下。陆川的男子,真是让我失望呢,”她笑意盈盈地转头,看向易晫冰,“不知,殷切地盼着你的秦氏姐妹,要是知道这一幕,会不会伤心欲绝?”
易晫冰的呼吸明显一窒,向来缺乏表情的面孔中,也出现了难得的压抑神色。
“你,又是怎么想的,”笑容中透着凄凉,秦倾转到另一方,定定看着表情决然的那人,轻轻唤出他的名字,“雅默翀?”
秦雨霜也凝视着他,这么久的纠缠,他们,终究是要走向陌路了…吗?
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她垂首,装作不经意地擦掉泪水。站在屋顶的雅默翀看着默默流泪的她,心口一紧,脸色苍白,却抿唇不语。
“原本我是想来送信的,看来,已不需此举了。”秦倾仰头,只是意念的她似乎无法落泪,眼中只是干涩,“谁是谁的嫁衣裳,原本就是未解之谜。”
“呵呵,”角落中的易晫隽轻笑出声,走出阴影,一把扯掉自己的面巾,抽出怀中匕首,在秦倾的脖子上来回地轻轻划着,“聪明的女子。秦倾,我真是不忍杀你。”
蓝色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美丽而危险的光泽。
周围的人都是一窒。夜月唐紧紧握拳,指节泛白。
秦倾笑着摇头,“把赌注放在我身上,不知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蠢。今日的我,原本就已有了一定的了然和觉悟。你以为,踏进你联军营帐的,需要的,仅仅是匹夫之勇么?”
话一出口,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秦倾已用了所有的意念,冲破蓝色光芒形成的禁锢结界,向自己的身体飘去。
夜月唐苍白的面孔惊慌的神色在眼前,被放大了许多,他双眸中的悲伤,满满的快要溢了出来。
合上身体的一刹那,她看着他,轻轻微笑。
用力侧头,钝钝的疼痛从脖子的地方,凉凉传了过来。
漫天红雨。那是…她的血…
“秦倾——”
“倾…”
“秦姑娘!”
几道男人的怒喝从耳畔传了过来,很疼很疼,一直纠到她的心底。想睁开眼,看看是不是他们,却没有力气。
这样,就不会是三对四,而是四对三了。
秦倾茫茫然地想着,唇畔挂着微笑。月色中,身子缓缓倒下。
“今日,若让你易晫隽活着走出这院子,夜月唐誓不为人。”
静默的院落中,怒极的夜月唐整个人被红色的光芒笼罩,面孔上露出嗜血的笑容,他一字一顿地,轻轻说道。

70

此恨几时已
人到了怒极的时候,要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必然是太过困难的一件事。
小莲双眼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眼前夜月唐的背影。眼前的这个男子,已经完全颠覆了她之前记忆中的形象。
火红色的光芒从向来收敛的他的身上射出,灼热逼人,杀人的渴念,从他笑着的嘴唇里,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心惊。他疯狂的杀气,掠过整个院落。
不寒而栗。
小莲努力遏制住打寒颤的冲动。
那个牵动所有人视线的女子,此刻已被鲜血淹没,软弱缓慢地倒下去,仿佛时间都停顿了许久。
但她苍白的脸上,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自行了断。
忽然,小莲眼中有了酸意。身为密探之首的她自然是清楚的,要自行了断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做到。
站在血泊之中的易晫隽,显然也有刹那的恍惚。不知是为决绝的秦倾,还是为嗜血的夜月唐。他震惊地看着怀里倒下去的女子,片刻,“咣当”一声将杀人的匕首掷了出去。
当日在镬都,四大公子,名动一时。秦倾,掌权的易晫隽,其中的纠缠恩怨,又有谁看的清楚?
不知不觉中…动情了么?
环视四周,雷雅,紧紧咬唇,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这下,他…应该也不会是对立面的人物了吧?
“轰——”的一声,惊天轰鸣,打破了院落里诡异的静默。
夜月唐身上的红光摆动,身如闪电,向易晫隽拍出十成法力的一掌;掌风中挟杂着隐隐的风雷动,脚下的土地晃动,三丈内黄土滚滚,随着他前进的身体愈涨愈高。
“砰!”剑光四射。
易晫冰欲前来支援易晫隽,已被杜诘拦截在屋顶处;远远推开了陆丰,正与他缠斗在一处。
距夜月唐约莫一丈处,易晫隽猛地抬头,目光如炬。一手迅速召出结界,一手抱起秦倾,避开夜月唐锋芒。
结界形成的小而精悍,月光下,发出紫色的美丽光芒。只是,恰好笼住他一人,而已。
秦倾的尸首,被他此刻当作了盾牌。
夜月唐咬牙,杀气不减;但在手即将触上秦倾身体的一刹那,终于还是生生避开。
法术迅速卸掉,内力抵消时口中一道血箭喷涌而出。
小莲敛眉,拔出佩剑,一气呵成地攻向易晫隽。在这瞬间,她已明白夜月唐的想法。
眼尖地瞥到秦倾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们也要抢回她!
愤怒是真的,但失去冷静却只是障眼法。
易晫隽,清楚不过。
佩剑挥舞,风生水起。易晫隽一边罩着结界,一手抓着秦倾,只是一味躲闪,也并未伤到分毫。
这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已明白了情况。
下一秒,雅默翀已身如鬼魅般地从屋顶上飘了下来。
唐蓝身子微动,刚想上前,秦雨霜已拦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脸色苍白,双眼却出奇地清亮,紧紧握着拳,声音颤抖地开口,“雅默翀,今日,你果真要…”
雅默翀沉默,手却抚上了腰间。
这一瞬,秦雨霜大大的泪水坠落在地,她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果真,男人都是这样。这时还说着要保护你,下一刻却为了自己而舍弃。我真傻,姐姐也真傻。”她笑得很大声,紧紧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目光深远。
“认识了六年,最终却发现,我还是不懂你。”秦雨霜笑着开口,“你终究是你,我只有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你又会在哪里?”
她轻轻喟叹。微微的风拂过,裙摆飞扬。
“依稀,我还记得当日在镬都的日子。那样的美好,最终似乎只是个梦而已。”她的声音清幽,语调里的某种不确定,让雅默翀始终无法下决心动手,“如今,是到了醒来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在我命悬一线时,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雅默翀身后的雷雅脸色铁青,犹豫片刻,狠狠咬牙;足下一点,已飘向易晫隽方向。
秦雨霜方才的一番话,连消带打,已让他下了决心。
雅默翀脸色一白,接着已明白了秦雨霜的计策。以为这番话她是对他说的,却忘记了旁边还有个心存芥蒂的雷雅。雷雅向来是最重情意的一个人,当日他重伤秦倾之下,甚至愿意隐姓埋名地前往兰都卧底。如今的秦倾性命垂危,他焉能不出手?
稍作思考,便知雨霜刚才所有的话,都是双关含义。
手不禁握紧,雅默翀轻叹,“雨霜,你让我如何信你?”
说罢决然转身,欲拦住雷雅。
“转身了,就不要后悔。”见他离开,秦雨霜面色惨白,勉强地笑着,“离开了,就会是这一世。”
她快速转身,身子轻盈的仿佛蝴蝶一般,灿烂凄美的笑容耀花了唐蓝的眼。
“铛”的一声轻响,唐蓝的佩剑已被她掷在地上。
雅默翀心惊地回头,她雪白的手腕上,鲜血喷涌而出!
静静地看着暗红色的血液涌出,秦雨霜粲然一笑,想和他再说些什么,双眼一黑,整个人已失去了意识。
她挺直身子,重重地向后跌落,后脑磕在硬邦邦的地上,印出一片暗红。
一袭白衣,火红的长发杂乱地交错出鲜血淋漓的揪心画面。她就那样倒了下去,唇畔的微笑单薄而脆弱。
雅默翀愣在原地。忘了雷雅正要去支援小莲,忘了易晫隽的联盟,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深爱过的女子,如今的面孔…为何如此陌生?
为什么?
他喃喃地念着支离破碎的疑惑。
唐蓝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查看她的伤势。刚碰到了秦雨霜的身子,眼前一花整个人已飞了出去。
“为什么?”雅默翀跪倒在她面前,轻轻问着她,“为什么…”
声音听不出起伏,他伸出的手,却颤抖地连她的手都握不住。
“为什么。”他轻柔地抱起她,紧紧揉进自己的怀里,“为什么你不愿意做我的王后,为什么你要和她离开,为什么你一次次地背叛我,为什么…”
在他怀里,失去意识的她温顺得好像睡着了一般。
“为什么…”雅默翀将头埋进她浓密的头发里,呼吸着她的气息,终于没有将最后一个疑惑问出口。
为什么…你可以为了秦倾…牺牲自己的性命…
在你心里…我…又在哪里?
雅默翀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许久,迸出了一声大笑。
悲哀的笑声,在天然居的上空盘旋了很久。
再一个刹那,他抱着秦雨霜,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易晫隽一惊,雷雅攻来,已是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情;却未料到向来冷静的雅默翀,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罔顾之前的联盟。
他冷哼一声。也罢。雅默翀即便眼下还算是同盟,转眼间又会有怎样的打算,也未可知。毕竟有之前那场恶战,他也不认为雅默翀在他没看到的背面,会一点手脚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