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的微笑变得有些讽刺,信步上前,轻轻叩了三下门。
既然他划好了游戏规则,那么就按照框图去走,安全了吧?
“进来吧。”门内传来他低沉有力的声音。
推门而入,一刹那,因为光线的差别她看不清房内的摆设,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空白。
眼睛一花,已经落进了某个强有力的怀抱。眨了眨眼,秦倾终于适应了有些黑暗的光线。暖暖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抬眼,不意外的看到凑近灼灼看着她的几近黑色的眸子里去。
僵持了片刻,秦倾淡淡开口,“易庄主喜欢用这样的姿势谈生意么?”
“你说呢?”空出一手来,轻轻抚过她的下巴,口气却是一贯的疏冷。
“如果易庄主愿意,而且谈的条件够本,这样的高难度也就罢了。”露出淡然的笑意,“易庄主神机妙算,料定秦倾的前来,小女子真是佩服得很。”
脚下站的稳了些,秦倾调整重心,努力忽略腰间那用力的臂膀,“庄主辛苦得很,还要快速赶回,不知道方才在落霞镇可曾受伤?我看那会的情势,庄主似乎倒也没占到上风去。”
他轻轻震动一下,目光深沉的微笑,“姑娘果真冰雪聪明。就是不知,夜某开给你的是什么条件?相同的条件翻番,不知道姑娘是否有兴趣改跟易某合作?”
“呵呵,”秦倾轻笑出声,“我若没有合作的意思,自然今日不会在此。落霞易庄主特特说的那些关于‘十分相思’的解释,字字珠玑,小女子当然铭记在心。跟夜某的合作属于迫不得已,跟庄主却又两样,秦倾有主动谈价的筹码。虽然说不上冰雪聪明,但这点明白秦倾还是有的。不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个,庄主才会笃定我此刻的到来么?”
易卓隽迸出大笑,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紧紧盯着她的脸,感慨道:“秦倾,你并非绝色,却着实聪明了得。无论凤临阁或者江南别院,我倒也费了一番心思才查出你的存在。”
看来杜诘方面还没有暴露,秦倾心中一动,并未流露过多惊喜,微微一笑,“易庄主谬赞了。”
托起她的下巴,他的头低下来,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见她的神色有些僵硬,了然的笑了,“不是我诋毁她,夜某,真的没甚用人眼光。不仅不晓得用些怀柔手段,给你下毒就已经是下下策了;居然放你在身边,却没有将你收入室中。他约莫还是要注重皮色一些的吧。哈哈。”
适度让脸上飘出两朵红云,秦倾在心中暗咒。说到用人的手段,夜月唐才是更聪明的那个吧。易卓隽的风格与他有些相似,不过刚愎自用和多疑了些许;夜月唐的每次决定,都是经过仔细揣摩和调查的,但眼前这人却多喜欢自己推理。
人方面,胜败已分,不过差距不那么明显;就不晓得机遇会是如何了。她是不打算把赌注压在输家的身上的。所以,在一切未定之前,斡旋于两方势力之间,才是最明智的举动。这也是她为何会今日找到易卓隽的主要原因。若她今日不来,镬都的地盘上,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必然会在瞬间灰飞烟灭。夜月唐虽是魔都的王,但强龙不压地头蛇,鞭长莫及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早在雅乐坊,易家的势力她就已经了解得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来,也会是一种必然。
易卓隽,也是料定这一点吧;两个理由加权,笃定她必然会妥协给易家的势力。
本质上来说,她依旧是被动;只不过看起来像是主动权却在她的手中。想到这一层,寒毛不禁竖了起来。
“你怎么忽然紧张起来了呢?”不满她的出神,易卓隽的唇凑到了秦倾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不知姑娘可知道,易某现下仍未娶妻?”
“喔?”秦倾扬眉。
“四大公子,在镬都城内也算是相当多待字闺中的小姐们的如意郎君。就我所知,与姑娘情同姐妹的秦雨霜和唐小莲,甚至包括姑娘自己,都还是待嫁之人。不晓得在我能看到的不久之后,我们之间是否能有更牢固的关系出现呢?”眸子变得有些深沉,他动也不动的仔细看着秦倾的神情。
先是顿了一下,秦倾笑得单纯灿烂,“如果庄主这里有什么人看上我们姐妹,自然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气;不过在这个方面,作为姐姐,我倒是更加乐于见到他们顺其自然的发展。毕竟有句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庄主说秦倾的话是否有那么几分道理呢?”
易卓隽轻轻呵了口气,叹在秦倾的耳垂上,她的寒毛登时竖起。他显然很满意她这般反应,于是粲然,“那么姑娘觉得,在下与姑娘你,是属于哪一种呢?千里来相会?抑或对面手难牵?”
忍不住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挡住一些,秦倾的脸货真价实的变得通红,干笑着,“今天才是秦倾和庄主第一次见面而已,还暂且说不上这些吧?”不是没有同何海风亲密过,但是换一个男人做这样的动作,依然会无法克制的心跳加速,尤其俊帅如易卓隽。虽然不若夜月唐那般精致,却也已经十分好看了。
秦倾低垂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易卓隽看着她的发窘,颇有几分自得。
静默。调整好心情,秦倾抬眼看他,“庄主,不知对于我们的合作方式,可有腹稿?”
见她有些期待的表情,他大度的一笑,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在其中,“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么?”秦倾蹙眉,稍稍想了一想,“庄主对我们的来历也清楚得很,目前的情势来说,秦倾不以为夜某会任由我们之间有合作。所以我个人来说,并不主张将这合作的关系明白化。不知庄主作何深想?”
“你继续说,我听着。”他顿了顿,只给了这么一道指示。
更加小心的斟酌字句,秦倾开口,“凤临阁目前刚刚才上正轨,江南别院的七个镇我现下才跑了两个,这两个地方盈利的多寡目前还看不出来,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停了,于庄主来说,也没甚好处。不如易家山庄在背后扶持,待我们正式收利,再按照我六你四分成如何?虽然表面上看来易家的获利并不多,但其实未花上半点成本。除去我们做事人拿到的利润,夜某的分成绝对低于四成,因此易家才会是最大的赢家。”
“果真如此?”秦倾的说辞似乎的确很美好,乍听起来似乎也找不出任何的漏洞,易卓隽挑眉笑问,仔细观察着她的细微神情。
回应的是自信满满的笑意,“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庄主对秦倾有怀疑不信都是理所当然。但是,在做一个决策之前,不妨先观察一段时日,万一出了轨道,到时候再扼杀也不迟,对吗,易庄主?”
易卓隽喃喃重复,“日久见人心…吗?”
秦倾淡然一笑,轻轻推开他已经变松的怀抱,后退一步,“天色不早,还有人等着秦倾回去交代,先行向庄主告退。”
“你的意思是…唐尽风?”迅速捕捉到她的真实含义。
“玄字使者前来,必然是有要事相商,秦倾又如何能怠慢呢?庄主,敬请拭目以待。”微微一福。
易卓隽颔首笑道:“我在此等着你,秦倾。”
再次行礼后,秦倾道别,身姿摇摇的去了。易卓隽在昏暗中坐进了宽大的椅子,半晌,方才真心一笑。
出门才发觉,竟然下雪了。虽然只是细碎的零星小雪。
秦倾忍不住咧开嘴,灿烂的笑着。许久没有见到雪花了,杭州的冬天极少下雪,每年寒假回家已经错过雪季,于是更觉得久远。今天见到,仿佛又看到了老朋友一般的亲切。
四周看看,易家的后花园里没有旁人。于是她笑嘻嘻的身姿旋转,感觉能乘风归去一般。伸手接了几片,立刻化在手心,痒痒的。
经过今天的交锋,暂时的,她可以休息一下了吧。不必像之前那般的累心劳力,这情势即便像是在悬崖边上,可目前来说,他们都是安全无虞的。放下了重担的她,脚步也变得轻盈许多。
“嗯,回家吧。”她对着自己轻轻说,歪着头笑了。
待秦倾的身影消失在花园中后,重重叠叠的假山后绕出一个目光深沉的人来。
那人,却是陈宜丞。
25
竹覆经冬雪
陆川历龙腾记七百八十九年的除夕夜,在镬都寻常人的眼中,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新旧交替的日子,第二天大家即将迎来龙腾记的七百九十年。要硬说有什么不同,就是除夕的晚上下了极大的雪。
格外寒冷的年夜,却不若往年一般辛苦,因为早在初冬之际,有一个唤作“江南别院”的铁器作坊,给镬都人带来了不一般的温暖和享受。
摒弃了一直以来人们所用的火盆和昂贵的陶器炉子,通风良好带着铁皮烟囱的铁质炉子纷纷进入寻常人家的视线;中等家庭用上了美观大方的壁炉;镬都以三大家族为首的富户们甚至通上了水暖气。干净、价格适中、质量上乘、上门安装…等等一系列的手段让所有人注视着江南别院;连镬都的大街小巷也全部张贴满了毛笔绘好的名为“海报”的东西——画面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着炉子取暖,上书几个大字“有了江南别院,这个冬天不再寒冷。”
从节气大寒日起,大量的火炉壁炉涌现进了镬都的市场;一时间,镬都人纷纷以购买江南别院的东西为潮流。充足的实用货品冲击之下,其他的商家即便是想仿制也来不及;更何况,靠近镬都的七个镇子的所有铁匠铺都已经被江南别院所买下;从外地运来,成本必然会增高许多。自此,江南别院的生意垄断镬都多年之久,这是后话。
与此同时,农历的新年之后,镬都人的饭桌上多了一道新的吃法,——铜器火锅。年夜饭的历史,自那之后,也被逐渐的改写;很久之后,火锅甚至成为了年夜饭必不可少的内容之一。
除夕夜,讲究吃的是团圆饭,一般的店铺早已休息,一来店内的人自己过节,二来大家全在家守着,鲜少有人在这时节出门。尤其今日还是下着大雪的寒冷夜晚。
但,凤临阁的除夕,却是意外。
镬都城内的达观贵胄们,在安装完江南别院的“水暖气”后,几乎同时收到了凤临阁所下的帖子,邀请其一家老小在年夜光临凤临阁。但凡在家内有些地位的,全部在名单之上;尤其在三大家族都高调回复必然会前去捧场时,更多左右摇摆的人蜂拥而至,到了后来,甚至以收到此帖为荣耀。
陈宜丞自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走着,别人都觉冷得很,他却偏爱这清冷的夜晚。索性自家距离凤临阁也不远,就未叫马车走着过去。大雪静静的飘着,空中弥漫着爆竹的味道,四周的房门上都贴着喜气洋洋的红色。新年的味道,在这安静的夜里,变得浓烈非常。
凤临阁的帖子,安排的时节倒是考虑周到,是在家家户户拜祭完天地吃完晚饭的光景。他本来是不想凑这热闹,却硬生生被方琨磬拉了来,而秦雨霜更是悄悄递了帖子给他,说有个他一直相见的人能在这时见到;于是权衡之下,草草吃了饭,他便出来了。
那人,会是秦雨霜的表姐吗?才华横溢写出“明月几时有”的那女子?
抬起头,他对着月亮,轻轻嘘了口气。
一辆马车疾驰过来,陈宜丞回头一瞧,果真是熟悉的那人。
“琨磬。”未待马车靠近,他已扬声笑着叫道。
赶车的小厮自然是认得他,连忙停下车子,马车内探出方琨磬的头来,颇有几分诧异,“陈二哥,你怎么一个人在雪地里走?怪冷的,赶紧上来吧。”
陈宜丞淡淡一笑,娇生惯养如方琨磬,自然是不懂得他此刻的意味了;不过方大公子也绝不会喜欢体会他这感觉。于是也不争辩,迅速上了车。
马车内很是温暖,到叫他有些惊奇,“你这马车怎么如此暖和?”
方琨磬献宝似的一笑:“暖和吧?这是因为我和雨霜走的近,才有的特别待遇哟。”
“雨霜?凤临阁阁主?”陈宜丞愣了一下,自从上次去过之后,他再也没光顾过凤临阁,交情自然不比几乎天天去报道的方琨磬,“她和这有什么关系?”
“二哥不知道吗?”方琨磬睁大了眼,也是惊奇得很,“雨霜的姐姐秦倾,三妹小莲,就是她们二人开的那江南别院。因为跟我捻熟,所以特特为我的马车量身定做了一个取暖的好玩意。”跺跺脚,他努努嘴,“喏,就在这脚底下,铺了一层四方形水暖气,炉子在马车后面烧着,倒也稳当得很。因为秦姐姐说这东西利润不高,所以到没有做很多,知道我怕冷,只是给我弄了一个。”
“秦倾…吗?”陈宜丞蹙眉。
方琨磬点头,端起手边的茶杯啜了几口。
正在静默间,只听到赶车的小厮轻声禀报,“少爷,陈少爷,凤临阁到了。”
“咱们走吧。”方琨磬粲然一笑,放下茶杯,搭上陈宜丞的手。
“你袖子里笼着什么?怪烫的。”陈宜丞一缩手,方才在雪地里走了一段,到了这车上才发觉自己已经冷透了,手冰冰凉,自然不适应偏高的温度。
“这个啊,”方琨磬献宝的一笑,自袖子里扯出一个扁扁的东西来,用厚实的棉布包着,倒也看不出是什么玩意,“这里面也是个小火炉,拿耐烧的木炭笼着,自是暖手的好东西。”
陈宜丞到有些看呆了去,半晌方才奇道,“这也是那秦倾姑娘弄的?”
方琨磬正准备回答,车外已传来一个女子笑着的声音,“方大少爷,赶紧出来罢。”
二人相视一笑,探头出去。陈宜丞定睛一看,马车前站着的女子年纪不大,身量高挑,眉眼流转之间,颇有几分俏生生的模样。一袭橙色衣衫,皮肤白皙,越发的称了出来。头发总体理顺披散着,头顶旋出许多小辫子,造型古怪雅致的交错在额角,倒是很符合她活泼的气质。
“小莲,居然是你亲自来接我,真是感动得很啊。”方琨磬笑着开口。
“姐姐们忙得很,自然是我这个闲人出来迎接贵客啦,更何况,这身衣衫还是你做的,饮水思源,做人要有良心一点嘛,”不若秦雨霜的左右逢源,小莲给人感觉更多的是娇俏机灵,虽然时间不久,已经和年岁最接近的方琨磬混的很熟了,每每以互相调侃抬杠为乐。
陈宜丞只是淡淡微笑,看方琨磬瞪大眼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的憋气样子。
“这位一定是陈公子咯,”看到身后淡笑着看着他们拌嘴的那人,小莲后退一小步,轻轻一礼,“唐小莲见过陈大才子。”
方琨磬怕冷,直接就往凤临阁里走去,路过时顿住脚步,没用手肘轻轻顶了下小莲,促狭的眨眨眼,“不要忙活着套近乎了,二哥他喜好的是大才女,不是你这类型的。”
“你…”小莲怒嗔,脸却早已羞得通红。跺跺脚,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恼羞成怒之余,顾不得招呼陈宜丞,“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陈宜丞正在尴尬间,只听得一个女子笑意盈盈的声音传来,“一会没看到你,就跑到这里来疯了,说要来接待什么贵客;疯就算了,居然把贵客扔在雪地里自己就落跑。你哟——”话语间有浓浓的宠溺意味。这声音…陈宜丞不禁一愣。
小莲顿了一下,微微嘟着嘴闪开了身子,露出前方身量中等的一位女子来。陈宜丞只感觉眼前一亮,细细打量起她的装束来。
今日是除夕,凤临阁门口的人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无论是凤临阁中人,或者前来光顾的贵客们。而眼前的这女子却偏偏有几分不同。浑身上下无任何金玉之物,连耳坠子都没有。头发简单的挑起几缕在耳边用青色簪子固定,衣服也是一身淡淡的青色,没有华丽的刺绣、没有纷繁的修饰、没有复杂的腰带,不过是最最简单的长裙,却在此刻被她穿出几分味道来。尤其衬着雪景,更觉清幽。
来人轻轻一笑,感觉霎那间有微微的暖风拂过,目光动也不动的看着他:“陈公子,我是秦倾,方才妹妹失礼,还请您勿见笑。”
“原来是你。”陈宜丞喃喃,这女子,不就是当日在易家的后花园见到的那雪中人吗?当时她身形飘摇,脸上的神情伤感掺杂坚强,所以虽然好奇,他却并未出声询问。却未料到,这女子就是秦倾。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回来了么?看那日她独自来回的地点,应该是易卓隽的书房。如此想来,他们应该早就认识了?陈宜丞不禁心沉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也顺带变得有些疏离。
秦倾自然是没有忽略他变化的神色,眼睛眨了眨,却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略略不屑的样子。不过能说清楚的话尽量早日说清楚,于是微笑:“早听说陈公子的才子大名,秦倾一直想去拜见。可惜前些日子我虽然人在镬都,却因为忙于和易庄主讨论江南别院的生意合作,一直无缘与公子见面。今日得闲,就请好好畅饮一番,无醉不归,可好?”
和易家的合作?他不禁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不过双十岁数的年轻女子。从她的词曲来看,似乎和世俗名利之人差的遥远,但从身份来说,她却偏偏是那个赚到盆满钵满的江南别院主人;更何况,与易家做生意,应该不会是泛泛之辈。易家的两人,他也算熟悉得很,绝不是易于之人。
见他们之间有略为僵持的气氛流转,小莲也不搭腔,倒是方琨磬先开口:“冷死了,秦姐姐,我们进去说,可好?”
秦倾粲然,“这是我忽略了,快快,二位贵客请进吧。”一群人簇拥着,他们逶迤走进凤临阁。直接上了前厅的二楼,各个独立的隔间里,隔着珠帘,已经隐隐看到觥筹交错的模样。
给他们预留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三家的隔间紧挨着,除去陈家,易家方家的家眷早已来了几位。不过正好,可以让他们四大公子统统坐在陈家的雅座里,家眷们倒也更加自在一些。正对着,是一层宽大的舞台;平日这里就是凤临阁定期表演的地方,今日装点的更加富丽堂皇喜气洋洋。
去几家长辈前请安问好后,又折腾的去了半晌。好容易他们二人终于安生下来,一进雅间,早已看到含笑着的易卓隽并微微霁颜的易晫冰坐在其中,桌上更是摆满磊磊实实的新鲜菜蔬并生肉,间或一些冷盘,中央还有一口沸腾的铜锅子。
打了招呼后,身边的婢女早已服侍二人脱掉大衣入席。折腾了半晌,加上年夜饭只是匆匆扒了几口,他们都有些饥肠辘辘。举着筷子,二人却不下箸。
相视一笑出声,二人异口同声的问:“这东西,怎么吃?”
易卓隽轻轻一笑,雅间内站着的侍女早已上前轻声服侍,引导他们使用名为“火锅”的新型吃法。方琨磬也顾不得烫,连连称赞“好吃”,待酒酣耳热之际,只听到楼下传来清脆的梆子声响。
26
庭昏未夕阴
侍女们抿嘴一笑,深深一礼,“几位公子,咱们的演出要开始了,可要看看?”
易晫隽轻轻颔首,几人携手打起了帘子,只点了幽幽一盏罩着红布的烛火在饭桌上。过了片刻,梆子声停,大厅中的烛火刷的一下齐齐熄灭,同样只留了几盏罩着红布的烛火,整个舞台都被笼在淡淡的红色之中。
幽幽的箫声响起,整个大厅的氛围不知不觉中被改变;本来热闹非凡的各个雅座内,由高谈论阔竟然逐步低了下去。待箫声渐渐寂寥下去后,每个人才恍然发觉这静默,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正在恍惚的品着箫声余味,似乎呜咽还没有结束,又有淡淡悠远的女声自远处飘来,没有唱词,只是和着悠扬的调子,轻轻哼着。
舞台中不知何时竖起的巨大的屏风上,忽然亮了起来,投影出现了一个定格优美的女子身影。头发高高的挽起,腰肢纤细,裙踞偏偏,水袖极长,领口优雅的张开,开的低低,露出柔媚的脖颈曲线。
唱歌的声音忽然大了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伴着歌声,那个身影开始逐渐动作。慢慢的、一拍一拍的、水袖开始飞舞,每一个姿态都会顿上片刻,优美之极。
有鼓声渐渐加了进来,琴的声音也逐渐分了层次,女声弱了些许,只觉得满口留香。有安静的香气从大厅中逐渐蔓延出来,方琨罄只觉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张大,通身畅快无比。
那女子的动作逐渐变得圆滑流畅,姿态舒缓美妙;肢体极为柔软,但柔中又带着一些刚。袖子甩的更加潇洒,整个屏风上,她的身影犹如遒劲的垂柳一般,随着微风轻轻起舞。
隐约的歌声又逐渐浮了出来,多了一些内容和层次,加进了若有似无的男声,唱和之间更加丰富多彩。
间奏。调子转换。所有的声音在瞬间全部变大,光线变强,大厅亮如白昼;屏风同时跌了下去,原来只是一块宽大的幕布。
背对着观众起舞的女子,依旧进行着自己的节奏,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大红色的华丽舞衣,银色的细线勾勒出丰富但不凌乱的竹叶,在强光之下才发觉做工美丽之极。红色的发丝上,坠着红黑相间的长长的玛瑙坠子。尾端落在雪白的脖子上,黑色的小珠穗子,有些许隐没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