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说明日一起发丧,火葬。”蒋佑方也不傻的,蒋吕氏如此处置,张月娘所述之事,竟真的——
闵四娘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冰凉冰凉的湿湿的带着水气,“蒋家如此,你我——”
“把门一关,过一天算一天吧。”蒋佑方抬起头,眼中竟含着泪,“才不过两年光景,蒋家竟自杀自乱破败至此啊!”
闵四娘嘤地一声哭了,“这都我进门之后的事,难不成我…”
“你别胡说!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蒋佑方捂了她的嘴,“是不是下人里有人嚼舌头了,谁若敢这么说你只管告诉了我,我活活打死了他。”
“你可别!”闵四娘拉住了他,“只是我胡思乱想罢了。”
“那就别乱想了,快给我换衣裳,我要再去那里守着,你也快去太太那里吧,我看三嫂也六神无主不似可靠之人。”
“是。”
蒋吕氏用帕子盖了脸,一阵哭一阵笑,蒋至先口吐鲜血就算醒了怕也半废,蒋家自然他们母子的天下,可薛家与蒋家反目成仇,虽不知为何薛家不敢以血书为证上金殿告御状,却不会轻轻饶过蒋家,此争必定不死不休。
再有蒋佑昌羽翼未丰,蒋至先若倒了,蒋至先未见得能撑起蒋家——思及此她坐了起来,“来人,拿纸笔来。”
端着文房四宝进屋的竟是闵四娘,蒋吕氏瞧见她也一愣,“怎么你?”
“三嫂守着前半夜,我守后半夜,如今已然子时了。”闵四娘笑道,脸上的笑说不出的平和,却让蒋吕氏心中一惊,眨了眨眼睛,面前分明瘦若西子的闵四娘,并非那个早亡的陈雨霖。
“替我研墨吧。”蒋吕氏说道,闵四娘研完了墨,蒋吕氏却未曾提笔写字,“好了,你下去吧。”
“是。”闵四娘福了一福,转身出了屋,就算不看,闵四娘也知道蒋吕氏半夜写信写给谁的,定是她那好姐妹庞贵妃,如今蒋至先生死不知,蒋吕氏想的是如何夺权,让蒋佑昌代父行事,原本她以为蒋吕氏如何的难以应付,没想到一年又一年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早已经让蒋吕氏欲令智昏,刚愎自用了。
就算庞贵妃的枕头风厉害,今上想用蒋家弹压闹得厉害整天只骂人不做事的竹林党人,也要看蒋佑昌能不能成事!
想到这里,闵四娘忽然一惊,她这般剪蒋家羽翼,难不成帮了蒋家?
蒋家几次联姻,不与权贵就与实权文官,蒋家儿子又多,蒋佑明精明强干,蒋佑昌杀伐绝断,蒋佑临治理地方有道,蒋佑荣能写一手锦绣文章,长此以往必被生性多疑的圣上忌晦,可蒋家如今子丧媳死,眼见败象,圣上心中之忌怕已然消了大半。
她又一转念——蒋佑昌最似蒋吕氏,刚愎自用生性凉薄,只要暗中使些手段,再让他多替圣上效劳试丹药…可却不知他吃不吃百合糕…
蒋吕氏啊蒋吕氏,只怕你机关算尽,到最后要算来算去算自己——替儿子铺就的锦绣升官路,却一把一把的往自己儿子头上填土。
“来人。”闵四娘微微抬高了声音。
几个守夜的丫鬟赶紧应声,“六奶奶有何吩咐?”
“几位爷守着辛苦,你们传我的令,命厨房捅开火,替几位夜做宵夜,也不必多做许多,百合糕一碟、粟米粥一人一碗既可。”
“是。”
黄梁梦难醒
蒋至先躺在病床之上,恍忽间似是又回到了家乡的那三间茅草屋,母亲柔声哄着孙子多睡一会儿,妻子端来一碗酒酿圆子,让他趁热吃了,几十年的官场历练人世起伏,争名夺利竟像是一枕黄粱一般,如果他没有上京赶考,如果他没有金榜题名,如果在进京路上没有遇上吕家官船,如果他没有利令智昏,色迷心窍…
一步错、步步错,一枕黄粱今方觉,回身退步醒来迟啊!
他在床上呻吟一声,趴在床边的蒋佑方立刻就醒了,“老爷!老爷!您醒了!”蒋至先一睁眼,看见的是自己的六儿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他若是一觉睡醒回的是那间茅草屋该有多好。
“叫你二哥来。”
“是。”
蒋佑昌之前也是守着蒋至先的,只是吃过了宵夜之后只觉得困倦不已,就先到外屋睡去了,蒋佑方叫他的时候,吓得他赶紧坐了起来,“是不是老爷…”
“老爷醒了,叫你进去。”蒋佑方低着头说道,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正眼瞧这个二哥了。
他们正这么说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蒋佑临也醒了过来,“老爷只叫了二哥?”
“嗯,只叫了二哥。”蒋佑方说道,他坐到了蒋佑临的旁边,没有跟着蒋佑昌进去的意思,不管老爷跟二哥说的是什么,他现在都不想听。
蒋佑昌一进屋就看见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的父亲,仰面躺在床上,气息粗重再无往日的精神。
“父亲!”他叫了一声父亲,跪倒在了地上。
“你!你畜牲啊!”蒋至先捶了一下床,“咳!咳咳咳!”
蒋佑昌跪爬到父亲床边,站起来扶住父亲,“父亲!儿是被人害的啊!”
“你说什么?这蒋家有谁能害你?”
“儿是被诓骗到那屋子的,一进屋就觉得味儿不对,刚想出屋她就进来了,儿被药熏得迷迷瞪瞪的,药性散去了这才看清楚是她,儿也是悔不当初啊!父亲啊父亲,如果她不是与人相约通奸,又怎么会孤身一人现身在桃花坞?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她若是带着人,儿就算是被药性所迷,那些人护着她跑还是能跑的…”
蒋至先听到此处,脸色却是越来越白,当初蒋佑明就是被人陷害,如今蒋佑昌又是被人所害——“那味儿是什么味儿?”
“甜腻腻的…儿后来去查了那香灰,灰是粉的…似是鱼水香。”
“唉!”蒋至先又是一声长叹,“是谁诓你过去的?这次你要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是——”邵姨娘虽非蒋佑明的正妻,却也是有名份的偏房,他占邵姨娘便宜也不是什么地道的事儿,“是廊下的小子长兴家的媳妇。”
“你啊你!早晚要被好色二字害了性命!”蒋至先说了这半天的话,只觉得上喘的厉害,可有一句要紧的话又不能不说,喘了半天他指着茶桌上的水,蒋佑昌赶紧的端了过来,服待着他喝下,喝完水蒋至先闭目养了会儿神,“你后来有没有问过那个媳妇子,到底有没人约过你?”
“她一口咬定说没有,无论孩儿怎么逼问都说不是她,逼急了就要死要活的,问到底是怎么了,儿子不敢把实情跟她说了,也就——”
“不管她知不知情,你现在就把她连着她男人拘了,严刑拷问,不管问出什么结果,这两人都不要留了。”
“是。”
“咱家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必定是有仇人想要治蒋家于死地,煽风点火内神通外鬼,只是这外鬼易防内神难捉,你母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不知这内里关节,你回去就请你媳妇出山,司马静本是个妾,她能有什么作为?”
“这…”
“你还不明白吗?你媳妇儿也是被冤的!咳咳咳咳!”蒋至先又咳了半天,蒋佑昌赶紧再喂他喝水,“朝中之事更是如此,别看如今人人都是蒋党,若是蒋家不在了,想要蒋家死的人也是这帮人,咱们蒋家能有今天,靠的只有忠字,只忠圣上一人,只听他一人号令。”
“那瓦刺国…”蒋佑昌还记得当年差点儿让蒋家翻船的谋反大罪。
“那是圣上的授意!他怕前方打仗不利,让我暗中与瓦刺国议和,既然仗打赢了,那些不过是一纸空文,谁想落到陈元年那个匹夫手中,他若是将那些信呈给圣上,圣上就算心里明知道咱们家冤枉,怕也会要让咱们家替君分忧,幸好我棋高一招,占得了先机,你以为气极败坏要让陈家满门抄斩的又是谁?”
“圣上——”
“当初蒋薛两家联姻圣上已然不高兴了,陈家一倒蒋家一家独大,是防备咱们家的就是圣上!若非有三皇子之事,圣上能用得着蒋家,蒋家早已经万劫不复,如今那所谓外鬼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若是圣上的心腹所为——”
“咱们家就任人宰割?”
“如今我重病,圣上身边那些道士、太监都难堪大用,还需咱们看着那些文官,他明日怕是要让你高升了。”
“这——”
“可那薛家受此奇耻大辱,必定不会放过蒋家,你记住,你要比我更忠十倍,一心一意侍奉圣上…如今蒋家至此,圣上对蒋家无有什么猜忌,只会护着蒋家,若是有人告蒋家,你只管对圣上哭诉委屈就是了,人家打你左脸,你要拿右脸去让人打,打完了肿着脸也要对圣上笑。”蒋至先说着这些,心里面却暗道可惜,若是蒋佑明在此,怕是看得要比他还透,对圣上的脾气摸得比他还准,可这蒋佑昌却要让他拖着病躯跟他讲,蒋佑昌活活的像了蒋吕氏,是个大事糊涂小事精明的人,偏偏刚愎自用不听人劝。
“是。”蒋佑昌低头说道。
“你不光嘴上要说是,你也不小了,也该顶门立户了,都怪我,以为你是次子把你交给了你母亲管教…唉…”蒋至先说到这里,也不说了,蒋家如今风雨飘摇,他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吕春英啊吕春英!你为一己之私实在是害我蒋家好苦啊!
两父子正在叙话,外面蒋佑方咳了一声,“老爷,太太来了。”
“太太身子也不好,这深更半夜的,不好让她操劳,让太太回去歇着吧。”蒋至先说着翻了个身,脸面向墙,连看都懒得看蒋吕氏一眼。
蒋吕氏被晾在门外,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们和装没听见的媳妇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既是老爷歇下了,那我天亮之后再来,你们几个要小心伺候。”
“是。”
蒋吕氏说完,转身就走,秦玉珠和闵四娘两个媳妇,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她。
蒋佑昌离了蒋至先的居所,一个人往回走,心里面琢磨着蒋至先说的话,事情刚一出来,他又是羞又是恨,只顾遮掩此事,再加上司马静病的诡异,分了心神,竟未想到其中蹊跷,如今一想,越想越觉得邵姨娘可疑,脚步一转就往大房的故居而去,到了门口想到涤尘说的冤魂盘据,此时天刚蒙蒙亮,雾霭沉沉,飘飘渺渺,蒋佑昌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了一层,只觉得从里到外的冷。
他咬了咬牙,他也不是没见过血手上没有人命的,怕这些做甚?抬手就要敲门,还未曾到门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正是邵姨娘,邵姨娘一身白衣黑发披散,眼睛直愣愣地瞅着他,似是看见他了,又似没看见。
“你发什么癔症——”
邵姨娘僵直的转了身,“你来做甚?”那声音粗厚,浑然不似邵姨娘平日的声音。
“你——”
“你来做甚?”
“我——”蒋佑昌倒退了两步。
“我的头呢?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蒋佑昌退得更远了,“你是大哥?”
“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蒋佑昌越退越远,“邵姨娘”却追了过来,手臂直直的向前抓着什么,“我的头呢?”
“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我娘做的!不是我!”蒋佑昌吼道,忽然脚下被树根之类的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
邵姨娘还在继续喊着“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蒋佑昌头都不敢回,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飞也似地跑了。
邵姨娘在他走后站定了,放下了胳膊,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往回去,生平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蒋佑昌,你亏心事做太多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看见蒋佑明的两个女儿蒋琦、蒋瑶站在门边直愣愣地瞅着她。
“我…”
“照顾好两个孩子,我不寻你麻烦。”蒋琦忽然张口说道,一张嘴老气横秋,浑不似平常。
邵姨娘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直到两个女孩互视一眼,哈哈大笑,牵着手跑回内宅,邵姨娘这才瘫软如泥地委顿于地上。
蒋家啊,看着密不透风,实际是草科子里都藏着一只耳朵,墙缝里都藏着一只眼睛的所在,邵姨娘被大爷鬼上了身,口口声声说要找头,吓跑了蒋二爷,蒋二爷嘴里说什么是我娘害的你,像是长了翅膀似的越飞越远,先是在下仆中传,传来传去的自然就传到了主子们的耳朵里。
闵四娘白了一眼鹦鹉学舌的金玲,“住嘴,以后这种没影儿的话不要乱传!这是被我听见了,若是被太太听见了瞧不活活的打死了你。”
金玲双手捂了嘴,再不敢说了。
正这个时候蒋佑方从门外进来了,脸煞白煞白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你们这些听风就是雨的小蹄子还不快给我滚了!”闵四娘一改平日的斯文样子,指着门外斥道,一屋子的丫鬟赶紧的都出去了。
蒋佑方叹了口气,坐到闵四娘旁边,“你也不必为这些小丫头生气。”
“六爷——”
“大哥不是太太生的,我知道,可若说是太太害了大哥一家,我是不信的,许是二哥吓糊涂了吧。”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蒋佑方现在是难得糊涂。
“正是,太太最是慈爱不过,大哥大嫂没了,太太也觉得天塌下来了似的。”闵四娘说完,蒋佑方却没接她的话茬,就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过了约么有一柱香的工夫,“咱们走吧。”
“走去哪儿?”
“天涯海角走到哪儿算哪儿。”
“那也得等老爷的病好了才能走,父母在不远游。”
“我知道。”蒋佑方咕咚一声倒在床上,拉了被子把自己从头倒脚盖了个严严实实。
蒋至先病重的消息是蒋佑昌在朝上说的,他跪倒在地替父乞休,“臣父言道如今他身患重疾怕是再难侍奉英主,圣上对他有知遇之情再造之恩,怎料未曾报皇恩之万一,却染重疾,特上表告病…求圣上准我父告老还乡…”
满朝文武一片寂静,一直间落针可闻,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天昭帝:“唉,至先也是为国操劳才病的,传朕的旨意命太医院掌院亲自到蒋府为他瞧病,若需珍惜药厂只管从内库中取用,不必来回朕,这告老之事也休要提起。”
“圣上皇恩浩荡,体恤臣子,如再生父母…”蒋佑昌说到这里哽咽的语不成句,只好磕了个响头,“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群臣也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臣有本要奏。”说话的正是秦玉珠的父亲——秦长诚。
“秦爱卿有何话说?”
“如今蒋大人微染小恙,怕一时不能临朝处事更不能在内阁议事,臣以为自古以来子代父职乃时常理——”他此言一出,竹林党一拨人,已然鼓噪起来。
还未等他们说话,天昭帝就抢先点了头,“嗯,爱卿所言极是,子代父职本是常理,蒋佑昌啊,你可莫要辜负了朕与你父——”
“谢主隆恩!”蒋佑昌跪地磕头。
他这边一行完礼,天昭帝就按了按额头,“唉呀呀,朕的头痛——退朝,退朝…”他根本不给太子和文官们说话的机会,站起身来直接便走,有几人想要追过去谏言,被竹林党之首严大人用眼神制止住了。
太子可是不管那许多,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首辅病了,让首辅的儿子代行首辅之职——真的是闻所未闻的荒谬之事!他三步并做两步往前追,却被三皇子拦住了,“太子哥哥,您要做什么?”
太子看着弟弟,双拳紧握,心中默念一个忍字,“孤要去侍奉父皇。”
“父皇不想见您,您还是回您的东宫吧。”
咸鱼翻生
天气渐渐转凉,蒋府却似是比外面还要再冷几分,到了晚上常见几个下仆缩在一处烤火,冻得哆哆嗦嗦不敢巡夜。
远远的随着夜风传来一阵阵铜铃响动的声音和听不清楚内容的吟唱让彻骨的寒冷更加深入骨髓。
蒋佑昌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屋里点了几个火盆他还是哆哆嗦嗦的觉得冷,屋外的道士拿着桃木剑挥来摆去的,舞了老半天才停下来。
“蒋二爷,这恶鬼实是厉害,贫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是让他不敢入室内罢了。”那道士在屋外说道。
“可我为什么还是冷。”蒋佑昌又拢了拢被子,“你们这帮蠢材,再给爷拿一条被子来。”
“这——”道士进了屋,在屋里转了一圈…“二爷久被邪物所侵,只要吃了贫道师祖密制的金刚丸便可无事,只是这药…”
“不必如此转弯抹角的,你若是要银子,爷给便是了。”
“慢着!”门帘子一挑,从外面进来了一个穿着一身月白衣裳,头上梳得整整齐齐只戴了只纯银凤头钗的女子,蒋佑昌一愣,这才认出进来的是往日花团锦簇富贵逼人的朱么娘。
“你来做甚?”
“老爷亲自派人到我的庵堂,让我出来管一管你。”朱么娘扫了蒋佑昌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个道士,只见那道士五十岁出头的样子,灰发童颜一身织锦的道袍,看起来仙风道骨颇有神通。
“请问这位仙长是哪家道观的?姓甚名谁?”
“贫道出家在纯阳宫,道号灵虚。”那道士一舞拂尘,做了个揖,纯阳宫与通天观不同,纯阳宫一向不入世,在山中清修,虽说常听说纯阳宫的道人降妖除魔,却没谁真见过,如此被传得越发神乎其神,天昭帝也曾派人寻访过纯阳宫,却只得了纯阳宫一封信,信上说得明白,纯阳宫只修自身不涉红尘,原本这信写得十分无礼,有人当场就说要发兵纯阳宫,天昭帝却哈哈大笑,说道门中人也是人各有志,若以君臣论自是纯阳宫无礼,若以道友论纯阳宫不算无礼,他一心向道,自是乐意以道友论,从此以后再没找过纯阳宫。
也因此纯阳宫被传得神乎奇神,蒋佑昌能把纯阳宫的人找来,本事果然不小。
“请道长将拿药丸拿来与我瞧瞧。”
道士看了一眼蒋佑昌,见蒋佑昌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个蜡丸,朱么娘没有亲自去接,喜嬷嬷接了药丸递给朱么娘,朱么娘一看见那药丸就笑了。
“你拿这药丸糊弄旁人倒是可的,可纯阳宫的药丸我见过,不是这样的。”朱么娘笑道,“当年那纯阳宫随信送来一匣子药,圣上不缺药丸子,都赏给宗室了,我外祖母也得了几颗药丸子,纯阳宫的药丸子蜡封上都有印记,至于什么样就不能与你分说了,免得你再出去骗人,来人把他给我叉了出去。”
灵虚被她说得一时语塞,他也知道蒋家难惹,本以为仗着自己的微末本事能诓点银子,却没想到被当场揭穿,也不敢争辩,任由下人将他叉出屋外。
蒋佑昌见她说得有理有据,双目清亮有神,心中暗叹父亲比自己会看人,朱么娘大家闺秀见识气度非是司马静那样的小家碧玉能比的,脸色稍缓不似平常般见到朱么娘就是横眉立目,没个好脸色。
喜嬷嬷暗中咳了咳,朱么娘想到出来之前喜嬷嬷的叮嘱,只得压着性子往床边走去,摸了摸蒋佑昌的额头,“二爷这是操劳过度得了风寒,要找大夫正经的开药方啊,千万不可信那些术士,耽搁了自己的身子。”
“可——”
“二爷,妾身在家时听祖母说过,就算是有妖魔鬼怪,也是趁着人病心神虚耗才能趁虚而入,二爷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怎么连这个都不懂了呢?”
蒋佑昌如今正是色厉内茬六神无主之时,听朱么娘这么说,往日的豪气立刻上涌,是啊,当年“陈雨霖”那个短命鬼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都没怕过,那几个死鬼他有什么可怕的?
“这内里的病得先治,固本培元,这外面的病也要治,我外祖母家里就养着一位十分有神通的道姑,明日一大早我就让她过来。”
蒋佑昌不知不觉的信了朱么娘的话,这人啊,有的时候就如同一道菜,日日吃难免腻歪,也如一朵花,天天看定要生厌,这日子久了不见,倒想起了对方的好处来了。
蒋佑昌此时就觉得朱么娘自有可爱之处,又联想起父亲说的,朱么娘怕也是为人所害,心里面倒生出了几分的同病相怜来了。
“还是二奶奶知我。”他说着握了朱么娘的手。
“唉,你我本是夫妻一体,侍奉你也是我的本份,只要你不怪我将媛儿…”朱么娘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圈立刻泛了红,“媛儿也是我的心头肉,可惜却…”
“唉…”蒋佑昌早忘了蒋媛长什么样子了,见朱么娘这样,也觉得自己当初怒火攻心,未曾想过许多,如今想想公主所言甚是,奶娘本是乡下妇人,如何会写遗书说是二奶奶逼她?“委屈你了。”
“妾身不委屈。”朱么娘咬了咬牙,将头靠在蒋佑昌的肩头,“有二爷的这句话,妾身一点都不委屈。”司马静,你害苦了我——我定要你双倍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