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雅峥回头后,就见德卿、孝卿一前一后领着元晚秋过来了,看她发髻散开、衣裳上不知沾染了什么汁水,但虽是狼狈不堪,但一身的沉静温和丝毫未改。看过了她,又回头向莫三看去。
“姐姐。”元澄天走过去,瞧着元晚秋额头上的伤,着急道:“是那姓赵的又打你了?姐姐不是说,他们不敢打你了吗?等着,我替姐姐报仇去!”
“站住,你如今是致远侯府的人,一举一动难免叫人想到致远侯府头上,不可再像早先那样肆意妄为。”元晚秋嗔道,全然不顾额头上缠着的沁血的帕子,对莫三、凌雅峥盈盈一拜。
凌雅峥看她一眼,又回头去看莫三,最后低头一笑。
莫三狐疑地瞅着凌雅峥,待元晚秋起身后,专注地指向前面问:“那就是雁州七君子口中,胸中极有丘壑的邬音生?”
邬音生?凌雅峥暗道自己糊涂了,元晚秋现在还是有夫之妇呢,见莫三向翘首看过来的邬音生走去,几乎料到一旦邬音生跟莫三熟络了就会向莫三举荐齐清让,待要设法阻止,又歇下这心思,对梨梦笑道:“扶着赵嫂子去咱们那。”
“……八小姐直呼我晚秋就好。”元晚秋低头答道。
“那,晚秋,咱们向三晖院去吧。”凌雅峥笑了,先在前面带路,穿过前厅时,觑见凌古氏毫不客气地叫绣幕、绣帘挑了好些东西送回她房里,就疑心自己这贪财的性子是从凌古氏那学来的,有意路过丹心院,听里头已经安静下来,又向后走,瞅见凌睿吾忽地冒出来贴着墙站着,猜着他又是才从穆老姨娘那出来,就对他嘘了一声,说道:“祖母正闲着呢,你去随着祖母说说话去。”
凌睿吾一瘪嘴,嘟嚷说:“我才不去。”
“那你去探望父亲吧。”凌雅峥又说。
“我不去!”凌睿吾瞪大眼睛,拔腿就跑了。
元晚秋好奇地问:“这位小少爷是怎么了?”
“他恨祖母休了他母亲,恨父亲不能叫他给他母亲守孝。”凌雅峥笑道,又带着元晚秋向后去,到了三晖院前,瞧见凌雅嵘换了一身衣裳带着收拾了包袱的袁氏、帘影、潭影出来,抿着嘴忽地一笑,就过了三晖院,径直向芳草轩去。
眉眼间强压着得意的凌雅嵘迎着凌雅峥走来,笑道:“八姐姐来了?”
“正好你要去外祖母那,我那狭窄,就叫元澄天的姐姐晚秋去你那后罩房洗漱。”凌雅峥对元晚秋一笑。
元晚秋立时走上前去,对凌雅嵘一拜,“见过九小姐。”
凌雅嵘眼皮子跳着,闻到一股酸味忍不住捂住鼻子,笑道:“八姐姐叫她留在三晖院就是,我这没人照应,实在有失待客之道。”说着话,就打量起元晚秋来,只瞥一眼,瞅见她裙子上的脏污,就收回眼。
元晚秋脸上一红,局促地将脚上露出脚趾的鞋子藏在满是补丁的裙子下。
凌雅峥冷笑道:“外祖母为何带你走?全凭你是我母亲的女儿,倘若闹开了……”
凌雅嵘抓在裙子上的指甲几乎裂开,琢磨着自己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怕凌雅峥瞧见,就笑着说:“左右我这没人,就听姐姐吩咐就是——姐姐,我兴许要年后才回来,姐姐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向柳家给我送信就是。”
凌雅峥笑道:“一定。”就不信在柳老夫人心上种了一根刺后,柳老夫人还会被凌雅嵘摆布。
凌雅嵘福了福身,红肿着眼睛抿着嘴笑着,就领着袁氏、帘影、潭影向外去。
凌雅峥打发了丽语、杨柳两个领着元晚秋向后面的罩房去洗漱,又吩咐孟夏说:“去挑些晚秋能用的东西送来。”踩着地上三晖院飘来的梧桐叶,瞅见天上一只杜鹃鸟耀武扬威地翱翔,慢慢地移开眼,带着梨梦向三晖院去。
走出芳草轩,梨梦瞧着凌雅峥脸色,说道:“这是劲敌?”
凌雅峥一怔。
梨梦笑道:“小姐一见她来,就如临大敌。”
“有这么明显吗?”凌雅峥摸了摸脸颊,带着梨梦回来,又打发人给元晚秋送了药,见邬箫语期期艾艾地凑上来,说道:“你日后就留在退步中,没事别进我这屋子。”
“小姐——”邬箫语嗓子沙哑地喊了一声。
梨梦笑道:“小姐是为你好,仔细落了单,被人算计了。”瞅了邬箫语一眼,心思一转,对凌雅峥笑道:“小姐先前给箫语的衣裳、钗环,她也没地戴给人看,不如,送给晚秋?”
“照你的意思办吧。”
邬箫语皓齿咬住朱唇,不敢瞪梨梦,只在心里将梨梦千刀万剐了,才磨磨蹭蹭地向退步中去。
凌雅峥随着梨梦、丽语、杨柳、孟夏一个桌吃了饭,逗弄了一回一上午不知飞向哪里去的鸟儿,又去做针线。
“小姐,晚秋来了。”丽语在门边提醒一声。
凌雅峥坐在椅子上,放下手上鞋面,向门口看去,只见元晚秋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衣裙重新梳了头发过来,稍稍打扮后,不施脂粉,其清丽脱俗,就跟邬箫语不相上下。
“快请坐。”凌雅峥一拱手。
元晚秋福了福身,斜签着身子在凌雅峥身边椅子上坐下,踌躇一番开口道:“小姐,九小姐似乎……不喜欢我过去。”
梨梦笑道:“晚秋你误会了,是九小姐今儿个挨了三老爷训斥,才无精打采,不是不喜欢你过去。”
元晚秋释然地展颜一笑,望着凌雅峥手上针线,笑道:“该回针了,不然,针脚就大了。”
凌雅峥笑道:“我笨手笨脚,做不好这些。九妹妹的针线倒是极好。”
元晚秋笑道:“方才跟九小姐请安时,瞧见了。”两只手叠在膝上,吞吞吐吐半日,垂着眸子为难地说:“八小姐,我用八小姐早先赏给澄天的布料,换一块绛红的绫子,不知可不可以?——我那布料还在育婴堂里,等我回去了就给八小姐送来。”
“你那布料,没叫你婆婆、男人拿走?”凌雅峥问。
元晚秋竖起手指在面前嘘了一声,笑道:“生怕赵良庆拿去卖了赌博,我把布料藏在床底下呢。”
凌雅峥一笑,“不必换了,梨梦,咱们这,可有绛红的布料?”
“好像有一块。”梨梦应着,就去开了柜子,半日拿出一匹绛红绫子来。
“多谢八小姐。”元晚秋忙道谢,两只手爱惜地抚摸着绫子,坦然地望着自己腰身,笑道:“我得将这绫子缠在身上才行。”
“……也太为难你了,就没法子摆脱姓赵的一家?”凌雅峥问。
元晚秋低头,苦笑道:“一直想法子呢,就盼着澄天出息了,叫姓赵的心甘情愿写了休书。”
凌雅峥连连点头,笑道:“也不急着走,先吃了饭,回头再将布缠上吧。”说着,就叫人摆饭,见元晚秋对着她别别扭扭,草草地吃了两口就叫梨梦陪着元晚秋吃饭。
待到黄昏时分,丽语过来说:“晚秋,你婆婆在大街上拦着送亲回来的大少爷、二少爷、四少爷、五少爷,叫嚷着咱们府的少爷偷了她儿媳妇。如今人被领到老夫人那了,老夫人说,你收拾整齐了,就随着你婆婆回家去吧。”
元晚秋一怔,忙抱着绫子慌张地就向里间去。
凌雅峥一点头,梨梦跟进去,见元晚秋脱衣裳,就帮着她将那绛红绫子一圈圈地缠在腰上,又帮着她将衣裳穿好。
“也太瘦了一些,缠上那么几圈布料,腰身还跟杨柳一样。”凌雅峥站在隔间门下叹道。
元晚秋羞涩地一笑,就忙跟着凌雅峥向外去,一路匆匆地向前,等进了养闲堂里,就听见元晚秋婆婆赵家的战战兢兢地说:“老夫人,真不是存心给府上没脸……家里多少事都等着她去干……”
“等着她去干,你还打人?”凌古氏冷笑一声。
凌雅峥带着元晚秋进去,就见凌古氏冷着脸靠在椅背上,凌智吾、凌敏吾、凌妙吾、凌韶吾兄弟四个站在右边,左边站着凌钱氏、凌秦氏。
凌钱氏无精打采的,丝毫不想去理会眼前的事,只问凌敏吾:“你们将人送过去,瞧着拜堂了,就回来了?没多待一会子?老爷已经没去,你们又……”
凌敏吾皱了下眉头,说道:“母亲,国公爷不在,要紧的老爷们都跟着祖父出城了,就连大公子又露了一面也被人抬回屋里去,留在那边做什么?”
凌钱氏闷声道:“这么着,万一雅文被人看轻了。”
凌敏吾不耐烦再理会凌钱氏,转向凌古氏,劝说道:“祖母,你瞧这婆子太不像话,知道咱们家办喜事,也没个忌惮,敢在咱们家门前生事——这么个人,背着人,还不知怎么折腾元澄天的姐姐呢。”
凌古氏向元晚秋望去,对她招了招手,叹道:“可怜见的,长成这么个模样,进了谁家里不被人当成宝贝一样地供着?”
元晚秋腼腆地低着头,轻声道:“见过老夫人。”
凌韶吾开口道:“祖母不如就当做善事,将她,留在府里当差?”
凌雅峥眼皮子一跳,深深地看了凌韶吾一眼,忽地瞧见凌韶吾身上的绛红绫子裤脏了,那脏污恰跟元晚秋身上的一样,心一提,登时明白元晚秋要那绫子做什么用,正待要开口,又见凌敏吾说:“正是,祖母权当做是做善事了,不然,过不了两日,他男人要喝酒要赌博,就将她卖出去了。”
凌古氏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总是人家儿媳妇……”
“祖母,祖父都夸澄天有志气,将来不是池中物。若是放着他姐姐不管,万一叫澄天成材了又埋怨咱们见死不救呢?”凌韶吾着急地上前,跪坐在凌古氏脚下脚踏上,伸手拉了拉凌古氏的袖子。
凌古氏满心愧疚地摸着凌韶吾的后脑,叹了一声,就问赵家的:“你怎么说?”
赵家的巴不得将元晚秋送进深宅大院,“放长线钓大鱼”,堆笑道:“求之不得呢,家里眼瞅着揭不开锅,若是晚秋留在侯府里,多一份工钱,家里也宽裕一些。”
“那就着了。”凌古氏拍了下凌韶吾后脑,叫凌韶吾站起来。
凌韶吾立时站起身来,虽眼神还是冷冷的,却也投桃报李地拿着手在凌古氏肩膀上捏了捏。
“……祖母,叫晚秋去芳草轩里看屋子吧,等她熟悉了府里规矩,再给她其他差事。”凌雅峥垂着眸子,心道凌雅嵘既然想方设法要去柳家拉拢柳家人,那她就设法断了她的后路,叫她回不来。
凌古氏点了点头,也不耐烦多费心思地说:“就那么着吧。给她婆婆五两银子,打发她回去。”
“是。”凌秦氏应着,见凌古氏打了个还欠,就令众人退下。
凌雅峥随着出来,依稀听见前院里莫三跟雁州七君子笑声,见凌妙吾百无聊赖地走了,凌智吾、凌敏吾、凌韶吾兄弟三人去了前院书房,就先打发丽语送了元晚秋回芳草轩,便带着梨梦向凌韶吾那寸心馆走去,瞧着夕阳西下、三两点乌鸦斜飞,就在庭院竹林中呆呆地站着。
“二哥,瞧着大伯娘脸色不好,万一大伯从城外回来埋怨你没多给七妹妹撑一撑场面……”
“哼,你可瞧出她怀胎四月了?”
“什么,大伯娘怀胎四月了?”
“他们瞒着我,无非是怕我生事——我又不是无知小儿,怕我做什么?还不是将我当外人?”
凌雅峥听着院墙外凌敏吾、凌韶吾二人说着话过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妹妹?”凌敏吾走进来,瞧见凌雅峥在,搭着凌韶吾肩膀说,“好生将先生交代的书背了,不然,有你好受的。”对凌雅峥一笑,转身就去了。
凌韶吾拍着竹子,任由上面的枯叶簌簌落下,笑道:“妹妹来找我,有什么话要说?”
“……哥哥跟晚秋……”凌雅峥犹豫再三,只觉莫三不是没眼光的人,那元晚秋必有过人之处,踌躇一番,就肯定地说:“哥哥瞧上晚秋了?若是,我这有银子,先叫赵家跟她和离,哥哥再……”
“你想哪里去了?”凌韶吾失笑一声。
“难道不是?”凌雅峥低头向凌韶吾裤子上看去,想起凌古氏面前,就数凌韶吾、凌敏吾二人急着求情,就问:“那是二哥?”
“是大哥,大哥求了我跟二哥,叫我们帮他一把。”

第43章 卑鄙无耻

凌雅峥大吃一惊,在凌秦氏管教下,凌智吾、凌雅峨兄妹两个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是以方才在凌古氏那,她瞧过了凌韶吾就去看凌敏吾,甚至连凌妙吾都看了一眼,唯独漏下了凌智吾。
“大哥他……如何认识的晚秋?这两人不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吗?”凌雅峥疑惑不解地问。
凌韶吾说:“据说那一日父亲不顾祖父禁令出了家门,祖父怕他出事就叫大哥去追,大哥追错了地方,撞上了被赵良庆追着打的晚秋……后头又遇上了两次。”
“哥哥可知道,大哥跟马家大小姐,明后两日就要纳礼?”
凌韶吾一呆,“还有这事?”
“哥哥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凌雅峥问。
凌韶吾说道:“念慈似乎提起过,但料想也没什么相干的。”
不相干吗?凌雅峥想着凌智吾会否像莫三一样执意娶了元晚秋,不由地担心地说:“这事,万一叫大伯、大伯娘知道了,他们埋怨下来,哥哥怎么办?”
凌韶吾笑道:“放心,我们只管帮大哥‘救人’,旁的,就跟咱们不相干了。”
“大哥跟晚秋,到了什么地步?”凌雅峥迟疑地问。
凌韶吾浑不在意地说:“到了什么地步?也就是替她说情,叫她离着她婆婆远远的。”
“没有其他的?”
凌韶吾笑道:“你小小年纪,怎地心思那样多?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若是马家小姐这点事也容不下,就未免太小心眼了些。”瞧着天色已经大黑,就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凌雅峥点了点头,就跟凌韶吾有一句没一句地向三晖院走,路上忍不住又提起元晚秋。
凌韶吾不耐烦地说:“你多心了,大哥就是路见不平罢了,这身份天差地别的,能出什么事?”
凌雅峥站住脚,正色地说道:“这兵荒马乱、什么事都能出的年头,最不缺的就是野心——等盛世来了,做小厮的尚书、杀猪的将军比比皆是,谁比谁高贵?若看轻旁人的野心,以为出身底下的就不该往高处想,那就等着倒霉吧。”
凌韶吾正要反驳,远远地就瞧见凌智吾借着夜色遮掩大步流星地进了芳草轩,也一下子愣住,随后含糊地说:“大哥就是太心善,定是去瞧晚秋伤得怎么样了。”
“什么伤得怎么样?”
背后忽地传来一声,凌韶吾、凌雅峥双双地回过头来,见莫三慢吞吞地走来了,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你这客人,怎地在人家后院随意走动?”
莫三一呆,伸手递出三张银票。
凌雅峥忙接了,数了一数,立时笑着塞给凌韶吾:“哥哥替我兑了现银,就将银子藏在上月叫哥哥买下的宅子里。”
凌韶吾狐疑地问:“他为什么给你银子?”一挑眉毛,就挑剔起莫三来。
莫三笑道:“你不要还我就是。”
凌韶吾忙将银票揣入怀中,又忧心忡忡地问凌雅峥:“万一买的宅子,过上一些日子,叫人给烧了呢?”
莫三笑道:“要打仗,也是外头打,火怎么烧得进雁州城来?若是烧进来,连这大宅子也保不住,谁还在意外头的宅子?据我说,该捡着一定会打仗的地方的地,多买一些,待国公爷平定天下了,那地不知要涨成什么价呢。”
凌韶吾跟着点头,有意要拉扯着莫三向外去,“走,咱们回前头书房去。”
莫三被带得一个趔趄,摆脱开凌韶吾,回头看着凌雅峥说:“弗如庵里要选新庵主。”说着,一眨眼睛。
凌雅峥明白莫三的意思,想着净尘捞了那么多银子,这庵主的肥差,万万不能让给旁人,思忖一番,就问:“如今待选的都有谁?”
“左右不过是那几个老尼姑。”
凌雅峥心思一转,想起那因袁氏胡搅蛮缠认识的老尼姑,只觉那老尼姑若干净,绝不会将白矾的用处往野男人上头想,就笑道:“那就戒律院的万象师太吧,回头,我也请祖母去举荐她,再有干娘举荐,万象的庵主之位就定下了。”
莫三向凌雅峥伸出一直手掌。
“走吧,没事伸手干什么?”凌韶吾不知那一只手是五五分账的意思,唯恐莫三在后院里乱窜生出祸事,拉着他就走,对着莫三话不投机,就一直默不吭声,待过了角门进了他内书房里,见着邬音生,解脱一般地交代邬音生:“好生照看莫三少爷。”就脱去外面长褂,自去一旁打拳。
莫三坐在栏杆上,托着脸瞧着,忽地对邬音生说:“你下午提起的齐清让,人还在育婴堂里?”
邬音生忙压低声音说:“是,三少爷去见了他,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才了。”
莫三点了点头,见凌韶吾一拳落在树干上,那手指粗的小树摇曳了两下,从中间端成两截,就拍手叫了一声好。
凌韶吾收了手,瞧见莫三还不回房去,蹙眉说:“你等什么呢?”
“等你家老太爷回来呢。”莫三笑了。
凌韶吾上下打量莫三一番,不解凌雅峥怎会看上他,丢下一句“你不去洗,我去。”就昂首阔步地进了房里。
邬音生赶着去伺候,莫三懒懒地跟了进来,翻了翻凌韶吾的书,觉得无趣后就果断地丢开手,去书房东间的榻上合衣躺着。
凌韶吾洗漱之后,带着邬音生出来,就见莫三呼吸绵长地背对着人睡了。
“也不知妹妹看上他哪一点。”凌韶吾不满地冷嗤一声。
“大抵是莫三少爷性子好。”邬音生拿了一条薄被给莫三盖上,紧跟着凌韶吾走到床边,待凌韶吾在床上躺下,就将帐子放下来,吹了蜡烛向外去,待关了门后,忽然见凌智吾来了,忙说道:“大少爷,五少爷、莫三少爷已经歇下了。”
“替我叫醒韶吾吧。”凌智吾说。
屋子里凌韶吾听见动静,自己个推门走了出来,望着天上满月,问道:“大哥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凌智吾为难地说道:“韶吾,明儿个替我问一问八妹妹,她那从曾阅世那取来的药,可还有剩下的?”
凌韶吾登时想起元晚秋额头上的伤来,迟疑地问:“大哥是为晚秋要的?”
凌智吾点了点头,脸上不由地一红。
凌韶吾说道:“梨梦脸上的伤疤那么大,只怕梨梦那的药,还不够用呢。”
凌智吾立时说道:“……分出一点点,也不成吗?”
凌韶吾一怔,邬音生立时凑上去,笑道:“大少爷,今儿个跟莫家三少爷说话,莫三少爷说,秦大小姐那有方子。”
凌智吾吱吱呜呜地说:“若表妹知道了,母亲自然就也知道了。”
“还有一个法子,”邬音生伸手指了指屋子里,“莫家三少爷替秦大小姐弄那药出来发卖呢,如今他还没正式开张,三百两银子就能买来一小瓶。”
“三百两?”凌智吾一愣,喃喃地说道:“不用银子时,只觉自己阔绰得很,如今乍然提起银子……”窘迫地看向凌韶吾,“韶吾,你可有银子?”
凌韶吾只觉凌雅峥的银子都是留作嫁妆用的就不肯将凌雅峥的银子拿给凌智吾,向身上摸了摸,说道:“这几个月,祖父每月偷偷给我二十两银子、祖母偷偷给我十两银子,偏我大手大脚地花用,这几个月了,也只积攒下七八十两。”
“全拿来给我吧。”
“音生,去给大哥取出来。”
“哎。”邬音生走进房里,摸黑开了柜子,取出拢共八十三两银子,出来了,就将银子一股脑儿地交到凌智吾手上。
凌智吾接了银子,叹了一声:“剩下的银子,还不知道哪里去弄。”
邬音生笑道:“大少爷去跟莫三少爷说明白,莫三少爷还为难大少爷不成?”
“不好,此事万万不能叫旁人知道,不然,坏了晚秋名声可怎么好?”凌智吾担忧地说。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朦胧的月光撒在地上,忽地下起了朦胧的小雨。
凌韶吾瞅着这妖异的天象,不由地想起柳如眉过世那一夜,又想起凌雅峥的话来,忍不住开口问:“大哥心里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凌智吾反问。
凌韶吾笑道:“人,我跟二哥替大哥弄进家里来了,大哥就没其他的打算?”
凌智吾沉默一番,开口道:“我只是叫她离着她婆婆远一些,少挨一些打骂罢了。”
凌韶吾蹙眉说:“此时叫她离着她婆婆远一些,明儿个难道不想叫她跟那只知道打女人的赵良庆远一些;后儿个,难道不觉得她孤苦无依,要给她个依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