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旺婶住处,他掏出银票递还她,「这我不能收。」

「你不是说,陆想容是你的梦想?它能完成你的梦。」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的梦想,又与她何干?

「这是我欠你的。」她不能给他的,就让另一个女人来完成,至少,她还能替他做到这一点。

她转身兀自进屋去了,没再让他多言推托。

他独留在屋外,呆立了好半晌,收下也不是,退也退不回,回程路上,苦思着该如何处置。

她说,她欠了他。

他想,那绝非前日她送钱时,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她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初识。

该问大哥吗?

可——问了又如何?真有什么恩怨,忘都忘了,她也没再提,还不如法个单纯的点头之交就好,反正,往后应是不会有太多牵扯了。

思及此,也就抛诸脑后,他加快了步伐回家就寝,明日还得上工呢!

抽离了杂思,这才留意到地面上晃动的暗影——那不是他的。

是谁一路鬼祟地尾随在他身后?他疑惑地欲转身一探究竟,同时间,一只白帕覆上口鼻,他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警觉要闭气已来不及,后颈一疼,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清楚了。

 

再一次醒来,周遭一片暗寂。

他本能伸展四肢,舒缓一身的僵硬疼痛,不经意间,肘弯碰着了一处湿软,瞬间,他神智整个回笼,惊愕地坐起。

「醒了?」

这声音——

「慕容夫人?」

「是我。」

「这……怎么回事?我们……」

「有人在茶里下药,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所以是针对他们来的吗?他两袖清风,没什么可图的,但若是冲着她来,何必连他也一并下手?他想不通。

眼前一片不见五指的黑,他掌下缓慢地摸索,约略知晓他们是同在一张木板床上。

他耳一热,微窘地退到床头边,保持距离。

莫雁回缓缓坐起,抱膝倚靠在床尾,两人各据一方,静默无语。

「抱歉,你……呃……」也不知这事是如何招来的,顿时词穷了。

他俩都知晓,这事多半是冲着他来,除了穆邑尘无人知晓她在此处,而她来流云村也才一个月,不至于与人结怨或利益冲突,如此推想,肇因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了。

真讽刺,才说流云村没坏人,转眼就自掌嘴巴,让她遇上这种事。

「你知道是谁了?」

「还不清楚。」得继续观察对方行动,由所图之事推敲。

而后,两人都没再开口,维持了长长的静默。

他一直很怕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从没问过原因,心里大致也推想得到,必是与他童年备受欺凌的过去有关,如今,他将一切全忘了,没了那些灰暗记忆,应是也不会再害怕这一窒阒暗了吧?

静得发慌的幽寂中,传来微沉的呼吸频率,她捕捉到了,手探向他,触着一片湿凉。

「穆阳关?」

「我——抱歉,但是——」一个大男人怕黑怕得呼息急促、意识涣散,这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关系,我明白的。」她张臂将他搂来,温声安抚,「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

他不是一个人……

穆阳关蜷曲着身子,说不上来在怕什么,像是……看不见的黑暗里,随时会有东西扑上前撕咬他,直到一记温软的怀抱,将他柔柔护住——

不会……有什么的,她护得很牢,不会、不会再有什么能伤害他,也不会再痛了……她一直、一直地在他耳边这么说着。

他缓缓调息,努力让心绪平复下来。

纤长的指在他颊畔、肩背柔柔抚着,他枕在她颈际,莫名的恐惧稍稍退了些,那感受并不陌生,好似、好似许久以前,也曾有过——

带着薄茧的十指,不若一般闺秀细致柔软,但是指间有技巧揉按穴道,让他头疼欲裂的紧绷感舒缓了放多,还有这熟悉的馨香……很淡,不是来自任何人工香料,是纯粹体香,必须极为贴身才能嗅闻得到。

是香气作崇,还是暗夜教人迷失?他恍恍惚惚,陷入现实与虚幻的交界,分不清真伪,脑海浮现朦胧面画,两道赤裸交缠的身影,床第间,翻云覆雨,旖旎似火——

他气血翻腾,下身火热紧绷得发疼,本能地欺上她,吮上那道恼人的香气,藉由雪白嫩肌安抚体内狂热的躁动。

她怔然,对上他情欲氤氲的眸。

「穆阳关?」

他迎上前去,噙住软唇,没让她有机会多言,乘隙堔入唇腔的舌,缠着她,渴切索吻。

她抚过他颊容、颈际,掌下所触肌肤热烫得惊人,他野蛮炙热的吮咬,摩疼了她的唇,她一退,他便顺势欺上,将她压进床板间。

纠缠中,鼻间嗅着一丝异香——

他,是误中了媚药吧?才会这般——激狂野蛮得失了理性。

「小……拾儿……」

轻不可闻的呢喃,飘入耳际,一瞬间揪紧了泛酸的心房。

他还记得。

两情厮磨时,他最近在她耳边,亲匿地唤她乳名,即便忘却一切,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的那个呼唤,也不曾真正抛舍过。

她鼻间一酸,张臂回拥他。

「是我,我在。」

「……拾儿……雁……回……」药物狂乱了神智,仿佛又回到那个两情缱绻、恩爱无尽的日子,他失了自制地想抓住那抹温暖,全然独占。

「要你……」他急切地揪扯着衣衫,不教任何事物阻隔在他俩之间,几近蛮横地闯入幽径,肆意冲撞起来。

「嗯……」她蹙眉,粗野的需索弄疼了她,可她没抗议,温温驯驯地应承着,任由他取走身子,解媚药之苦。

他顶弄得深且狂,几回深凿后,快意地在她体内释放。

过后,他微微喘息,伸展肢体拥抱她,那冰肌玉肤、温软身躯缓了体内躁热,他上了瘾,喜爱地厮磨着,暂歇的热潮又起,饱满地撑胀着女性幽径。

这一回,他缓了步调,深深浅浅,来回顶着她。

痛意过后,渐进的频率堆叠起酥麻快意,她闭眼低低轻吟。

他认得这声音。

有些记忆藏得太深,但身体、本能就是认得出他曾经眷爱万般的一切,媚药只是引子,勾起那压得太深,几欲癫狂的情潮。

他眷着这身子,还有被撩起情欲时,总压抑着不习惯喊出声,成了断断续续的低吟喘息,他听着,总觉得媚得入骨,搔人心痒。

释放了第二回后,仍不舍得罢手,身子缠着她,不曾稍分。

夜尽天明前,一再、一再地纠缠,不知节制——

倦极,交颈而眠。

 

再度醒来,是被由远而近的杂沓声响挠醒。

尚未完全醒觉的脑子,模糊间见着撞开的木门,接涌而至的村民,认出第一张脸、第二张脸,困顿的神智这才缓慢反应过来。

昨夜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当下,他震惊得彻底清醒,本能抓来一旁散置的衣衫,翻身挡在未着寸缕的她身上。

「嗯……不要了……我好累……」莫雁回被折腾了一夜,尚未完全醒来,软软地抱怨一声,便将脸埋向他颈际。

他当下窘得难以成言。

「先……出去,拜托!」

最先有反应的是瞪大眼不敢置信的陆想容,她掩着脸洒泪奔出。

「容……」他想喊,迎上村民不苟同的谴责目光,脑海乱成一团,不知由何解释起。

「看吧、看吧,我说了你们不信,这下眼见为凭,这个伪君子!」

谁还在那里瞎起哄!

他一恼!火大地吼,「出去!」

「我看你怎么交代。」村长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其余几人鱼贯而出,他连忙伸手摇醒她,「慕容夫人!」

她揉揉眼,初醒时的娇憨模样宛如女孩儿似的,两颊红扑扑,迷蒙眼神忒惹人怜,完全没了平日的冷艳矜雅——停!他在想什么。

收回骚动的情思,他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察觉身子还亲密地贴着人家,赶忙抽离,背过身快速着装。

失了熨贴的温暖身躯,一丝凉意袭来,将她唤回现实,终究是想起——这男人已不再是她的。

她敛容,冷静地起身穿回衣物。

一时间,两人各据一方,默然无语。

混乱的脑子,这才能逐渐沉淀思绪,好好思考。

他打量着眼前的破落小屋,再怎么无知,也晓得他们是遭人设计了,且依目前这情势看来,他心中已大致有底。

只是,知晓又如何?终究是将她拖累了,而且是拖累到这种事上头,他如何对得起她?

「是田无达吧?」

他愕然回身,见她一脸平静。

「不必如此意外,这人不是要钱、不是要命,设计别人一夜春宵,对谁最有好处?你和陆相容毁了,一心想娶佳人进门的田元达就有机会。」这种小把戏,她看得多了,当年随家主营商,什么肮脏手段没见识过?

问题是——她怎能如此云淡风轻?这赔上的是她的清白,他偿不起。

莫雁回也知他在想什么,扯扯唇,平寂无绪地又道:「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与陆想容解释清楚,她会理解的,毕竟你也是遭人陷害,怪不得你。」

她只管想容怪不怪他,那——她呢?她受到的伤害与羞辱,只会比想容多,不会少,她为何不怪?

「只怕——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纵是想容谅解,村长也会逮着这机会大作文章,没那么轻易善了。

「也没你想的那么难,只要两个人坚决相守,任何问题便不会是问题,怕就怕,没那个心而已。」所以,她当初才没能守住,错放了他。

「走吧!先离开这儿,若需要我代为解释,我也愿出面与陆姑娘说清楚,不使你婚约生变。」

见她姿态洒脱,毫不拘泥,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春梦一场,天一亮,便丝毫痕迹不留。

她甫迈出步伐,脚下一软,他赶忙伸臂,搀住她,脑海隐约想起,自个儿昨晚是如何孟浪粗狂地折腾她——

那画面令他耳际一阵窘热,还有更多涌上心房的愧疚,心知自己必然是伤到了她,此时身子绝不会太好过,她愈是故作不在意的姿态,就愈觉对不住她。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事不出半日,已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他去了一趟陆家,没见着陆想容的面便让村长赶了出来,说是未成亲便背着想容与人勾搭,这种品行不端的下流胚子,说什么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再加上田元达煽风点火、四处造谣,说是多次见他们暗渡陈仓、野地苟合,这回好不容易逮着了……

莫雁回想了又想,还是暂留了下来。

她若转身一走,他纵有十张口也说不清。

她是女人,所以了解陆想容的心思,今日若不证明他是遭人暗算,日后就算两人成了亲,心里永远埋着怀疑的种子,不知今日走了一个慕容夫人,几时又再与另一个女人勾搭上。

要真如此,这亲他结了也是勉强,只是表面的幸福。

他们两人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承受全村的不谅解,尤其是莫雁回,一个外来的借宿者,村民心疼陆想容,她承受的谩骂与累视绝对比他高上许多。

同是一起犯的错,男人与女人,永远不会一样。

男人,会被遗忘,女人,却会一生被轻贱蔑视。

这年头不就是这样吗?高道德、高标准地规范都会女子贞节与操守,稍有疏失,便要冠上失贞败德、放浪轻佻的罪名,一辈子翻不了身。

就像原本对她和善万分的旺婶,当天便将她逐出门,仿佛多留她一刻,便会玷污了门庭。

他远远看着,上前抱过左臂上的孩子,拎起早先打包好、如今被扔在地上的行囊,「走吧!」

不需多言,她安静随着他回到穆家老宅。

「你暂时安心住在这儿,其余的,我们日后再谈。」

「嗯。」也没问要谈什么,安然接受了目前的情况。

有时他都想,她为何还能哪些沉定?明明最觉委屈愤恨的应该是她,却仿佛无关己事那般,安然自在。

她曾问过他,「你要我走吗?我走了后你会不会比较好处理?或是要我留,为你解释清白?」

「你……留下吧。」他当时思绪一团混乱,还没能厘清些什么,但本能地知道不能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无关要她代为解释什么清白,而是——他亏欠她的,同样没能交代清楚。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清白可讲?

她不晓得,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那一夜,虽是受药力影响,可做了一回又一回,到后来,神智逐渐清明,他还是吻她、抱她、进入她的身体,他不是一整夜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懂自己的身体,为何会自有意识地眷着她,更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不是说,心里只容得下死去的丈夫?那又为何与他——

她没有抗拒,再受药物所惑,也能确定自己并未迫她,她是心甘情愿,以身体换得他的安好。

她待他太好,从钱财到身子都不吝于给予,若说这背后的因由他还想不明白,那未免矫情。

他想了一夜又一夜,深思熟虑过后,想明白了,心里也有了决定。

他问她:「我与想容谈清楚,你要嫁我吗?」

正在房内哄着孩子睡的莫雁回,动作一怔,抬眸望他,「什么?」

「我说,嫁我,要吗?」

「那陆姑娘……」他不是说,娶陆想容是他的梦想?

「我与她相识半年,还没有那样深的纠葛。」也幸好还没有,来得及,喜爱之心自是有的,可权衡轻重,他知道何事应为,何事不可为。

他势必是得辜负想容了,因为他亏欠另一个人的更多,他们的事早传开了,连大哥都来关切问上几句,旁人看她时的异样眼光,他不是不晓得,若不担起责任,她要如何做人?

「你的意思呢?若愿嫁,我就娶。」

「好。」没有矫作的寻思矜持,她答得俐落。

「不过……」他沉吟了下,「有些事,还是得先跟你说清楚,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婚事我会先问过他,另外,我希望你也能与我一般敬重他,可以吗?」

「当然。」

「另外,婚事一切从简,礼数到了就成,总得顾虑陆家那一头的感受,希望你能体谅。」辜负想容已经够说不过去了,若再大肆铺张,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懂。」

「嫁了我,吃苦是必然的,我无法让你锦衣玉食,我知道你不缺钱财,可那来自慕容家,我也有男人的尊严,希望你明白,那些——将来就留给两个孩子。」用她前夫的家产度日,他怎么想都不能接受。

「好。」虽然事实与他以为的有些出入,但钱财确实来自慕容家没错,她也没与他多作争辩。

「还有——」她始终安静聆听着,他忽然有些心虚。

自己条件开出一长串,她照单全收,逆来顺受,倒显得他存心欺人似的,难得她捺得住性子,要换成旁人,嫁来吃苦,有钱还不能用,早跳起来骂他刁钻了。

于是他话锋一转,改问:「你呢?有没有什么要求?」

她想了又想,还是摇头,「没有。」

想起来……很不平等。

他又是一阵气虚,连忙自己开出一条保证,「我会将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嗯。」她不甚在意地应和,像是压根儿未曾怀疑过这一点。

「还有、还有……」她这般淡定无所求,他倒词穷了。

「穆阳关。」所幸,她浅浅地接喊一声,化解了他的窘境。

「什么?」

「我会尽我所能,当你心目中的好妻子。」低浅的话语,却沉得有如蕴含无尽重量,许诺般郑重。

他并不晓得,她是用了多少泪水、相思与椎心痛楚,才换来说这句话的机会,只是默默听着,心房鼓动,汩汩流动着暖意。

「……嗯。」言语仿佛已成多余,他安静地感受她的诚挚,作下决定后,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这个抉择,他作对了。

第十五章

穆阳关先是去了一趟陆家,这一回,已经不若上回登门时那般,急着把事情解释清楚,到了这地步,解不解释已经无所谓。

迎上陆想容眼底满满的不谅解,他受了下来,即便她此刻恨他入骨,那也是应该的。

「我们——就这样了吧。」

她一愣,震惊地瞪住他,「你说什么?」

「这些天,你应当也听得不少了。」关于那些暗渡陈仓、月下幽会诸如此类的传闻,她要将他看得多下流不堪,他都不意外。

「你不解释?」

「一开始,我想,不过现在——」既然已经作下决定,就没什么好说了。

他取出那方她亲手所绣的帕子,物归原主。

「穆阳关,你这浑蛋!」她伤心气极,帕子用力扔向他,「我没怀疑你啊!我知道你的为人,他们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只要你解释、只要你说,我一定会信你的,你为什么连哄哄我都不愿意?!」

她知道这件事一定有内情,可是哪个女人遇上这种事会不生气的?她是闹着别扭,要他来哄哄她,测测他有多在意她,并且保证下回会小心,不再对不起她……

她心里头也惶然啊!是她主动靠近他、是她先示好的,他的喜爱一直都温温淡淡,浅薄得像是一阵风吹来便会消散,她从来不曾踏实过。

可她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如此不重要,他连一丝努力也不曾,便轻易将她给舍了。

「问题是,我的确做了,背后原由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女人贞节何其重要,你会不懂吗?」

「她是寡妇——」

「寡妇就该任人轻慢?」有过一个男人,不代表她的身子就可以不被尊重,她是受他连累,连自己也给赔上了,他能当没这回事吗?

「我必须要对她负责,容儿,也许是我们缘份不够深,结不成夫妻,你——再看看别人吧,或许将来会有更适合你的良缘。」

「穆阳关,你真的好可恶!」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他的私心!

他的心早就偏了,如今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否则为何被牺牲的是她而不是那个女人?这一切根本就是借口!

穆阳关不语,受下了她的指责。

他知道她会气、会怨,但时间终会冲淡一切,也许一年半载、或许更短,三、五个月后,她又会是那个爱笑、活泼的陆想容。

真的,他衷心地如此期望,自己带给她的伤害不会太深。

说完该说的,作了清楚的了结,他找了一日,带着莫雁回一同回去见兄长,告知成亲的决定。

「慕容夫人?」兄弟俩在偏厅内私下谈时,穆邑尘一脸怪异地瞥他,「你都这么喊她?」

「不对吗?」大哥的神情耐人寻味,「她说她夫家姓慕容。」

不过,未来要成穆夫人了,如今这么喊,确实是不妥。

「她……呃……她的闺名?」

穆邑尘又挑眉了,「都要娶人家了,至今连闺名也不晓得?」

他这弟弟,究竟还能多耍宝?

「一开始没问,现在——再问也怪。」完全问不出口了,只好私下求助兄长。

「雁回,她名唤莫雁回,家中排行第十,有时她『夫婿』会唤她一声小拾儿。」说到最后一句,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拾作……雁回……」他绕在舌法细细玩味,总觉熟悉又亲密。

穆邑尘专注地审视着他神态,问道:「你是真心想娶她吗?」

「是。」察觉对方语带保留,回问:「大哥不同意吗?」

「我若不同意,你会如何?」

「我——」他一窒,答不上来。

单单如此,就够了。

他没能在当下毫不迟疑地说:「大哥不允,我不娶」。

他为难了,舍不去。

因为在意,才会为难,一直以来,都只有雁回才是他心中无可取代的独特之人,无论有无记忆,皆同。

他笑道:「雁回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待她。」

兄弟俩谈完,拍拍他的肩,要他唤雁回进来。

莫雁回也知,这已违背最初与家主的约定,步入内堂后,便一直僵立不语,等着他开口。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忽而笑出声来,「你现在的模样,好像初跟在我身边学做生意,下错了第一个决定时,直挺挺地在我面前,等着挨骂的小嫩娃。」

那件事,她记得。

一个错误的决定,损失的银两得以万计,他却只是问她——「学聪明了没有?」

学聪明了,可代价好大。

问他为何不予训责?

他回她:「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大吗?不必谁来骂,自己都过不去了,要再骂下去还得了?」

他说,他也犯过错,没人是生来什么都会,犯错也是一种学习,懂得从错误中爬起来,记取教训,那便值了。

他一直都是个仁厚的主子,如今——

她敛眉,低道:「他若要娶陆想容,我绝无二话;可是他今天开了口,要我嫁他,家主,您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拒绝他。」她已经拒过他一回了,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允他。

即便家主不苟同,即便成为众矢之的,即便他明日想起了什么,扔来休书一封,不欲与她再有瓜葛,她也不悔今日下嫁。

「我也没要棒打鸳鸯。」原是一片护弟心切,若是在不伤害弟弟的前提下,阿阳想娶,他也没理由非拆散他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