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然站起身,俯身过来,一下子在慕容的耳边,说:“不是不信任你,是不信任这个世界。”
慕容睿辰的脸黑得更难看,斜眼死死瞪着她,低声喝道:“谢颖华,你太过分了,这有什么区别?”
谢晚晴伸出十指轻轻搭在凤桐古琴上,中指一弹,打在宫弦上,一声悠远的琴声传出。
“慕容,在这场棋局里,你会站在我身边吗?”随着那声琴声,她轻声问,琴声杂着她轻柔的声音,似有若无。
慕容睿辰却是听得分明,他早知道内心的决定,只是她这句话似乎是反过来了。他有些不高兴,修长的手指也是在琴弦上拨出一声悠远,低语道:“谢颖华,你的要求太过分了。你要守他的江山,为的是他。却是来利用我对你的心。你真是这等没良心。”
谢晚晴没有说话,她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卑鄙。可在这场弈棋里,只有萧成熙取胜了,她才有所谓的自由,而萧成熙要胜,得有人替他拿下北地。而慕容家就必定要站在他身边。所以,她狠狠拨动琴弦,随着一声弦惊,低声说:“前日里,我得到消息,当年谢朝英为董佳慧谋划董启芳,而为营救董启芳,早就被慕容家以私奔罪名逐出慕容家的慕容蕊走投无路,无奈之下去找容州易容圣手,交换条件是慕容家独一无二的血。你该知道容州易容圣手是谁的人吧。”
慕容睿辰一听,眸光陡然森寒,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谁告诉你的?你对我说这些,有何意思?”
谢晚晴略略低头,发丝纷纷垂落在他耳畔,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你没有必要便宜了仇敌,与我合作就好。”
“谢颖华——”慕容痛苦地喊一声,一把搂住她的腰,用唇语说:“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
谢晚晴并没有动,只是一手支撑在桌上,轻笑道:“只是让公子看清形势而已。若是慕容家能掌控北地,那倒是给不可一世的韩家一个绝对的下马威了。”
“如果我不只要北地,还要车姜呢。”慕容睿辰反问。
谢晚晴紧抿着唇,好半晌才缓缓地说:“你知道,我不愿看到那局面,就是董启芳也不会容许出现这局面。你若反出,北地于你易如反掌,这就意味着北地十三州将会落入车姜之手,天然防线一个都没有。董启芳不会没有部署。”
“你倒是了解他。可你为何觉得他会让我掌控北地?”慕容睿辰胡乱地拨着琴弦,声音杂乱,但足可以扰乱在密林中监听的人。
谢晚晴也心知肚明,声音越发低,头也几乎放到慕容睿辰的肩膀上,说:“因为董启芳有足够的能力制衡慕容家。容许奴家大胆猜测一下:当年放车姜铁骑入关,造成帝都之围耻辱的并不是谢朝英,而是慕容家。这是慕容蕊最极端的手段,赢得董启芳,作为慕容家的同盟,她很清楚,她只需引车姜入关,急功近利的谢家和马家必然不会放过这个灭掉董家的绝好机会。她在逼迫董启芳,可是——”
慕容睿辰一脸惨白,狠狠拍在琴弦上,喝道:“谢颖华,你不要含血喷人。”
谢晚晴直起身,闭着眼道:“可惜这古琴了。”她淡然说出这句话,心里也是一片荒芜,她最不愿意去逼迫的就是慕容睿辰和萧成锦。
这几日,她随伺萧成熙,萧成熙看什么奏折或者密信从不避讳她。她从那些只言片语,加上自己观察所得,以及自己的掌握,加上方才董佳琪抖露的秘密,倒是将这么几件事理个大概。
她不知萧成熙不避讳她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的。总之那厮深刻得如同大海,看不透。她也不想用过多的精力去猜测萧成熙的心思,她总觉得在这等时刻,去与萧成熙对垒是一种绝对的浪费。
“谢颖华,你就那么为他担心么?你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与谢朝英的爱情,当年在北地美得如同传说,可是最后的结局,你到底看到的。萧成熙并不比你爹好多少。他还有所谓的祖训——”慕容睿辰有些语无伦次,指尖因那琴弦的骤然断裂而流出汩汩的血,缓缓浸染在古琴木质上,纹理暗深。
谢晚晴还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她与萧成熙之间隔着祖训、家族、权力、大臣、别的女人、性格等,早就是山万重水千条。
可她到底不是董佳慧,没有单纯天真的心,没有可以飞蛾扑火的勇气,甘愿去做三夫人,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她是现代的女子。在人生道路上独自摸爬滚打十多年,早就练就一身铜墙铁骨,她独立自主,渴望爱情,可是更怀疑它的真实性。她有着现代女子的务实,不会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
所以即使做着能与石磊天长地久的梦,但她也会因为寂寞或别的原因,去参加无数次的相亲。而她一旦确定目标,就会为之竭尽全力去努力,而最终的结果,无论如何,她都能安之若素地接受。
“我们总会遇见什么人,来过这坎坷的一生。不一定会深爱,但如果合适,便就牵着手扶持着走下去,一直到人生的尽头。”这是她写在佳缘网上的征婚宣言。
有朋友说她写这种现实的句子,活该没有人应征。她顽皮地笑笑,继续在商场上积极打拼。对于她来说,生存是第一要素,生活是第二要素,其余阻碍生存与生活的东西都可以抛弃。
“谢颖华,他的心太大,装着太多,始终不可能只装着你。”慕容睿辰叹息。
谢晚晴缓缓睁开眼,看着慕容良久,轻语:“慕容,你可知,对于我来说,我不是非谁不可。但一旦确定目标,我从来都会全力以赴。”
慕容睿辰看着她,不着痕迹地将那受伤的手拢在宽袖中运功疗伤。而脸上渐渐浮起魅惑人心的笑。
他能不了解?这丫头从来都长情,只是承受失去的能力比别人高出许多,倒像是一个经历百事沧桑的人了。
“好,时机成熟,我定当去执掌北地。只是颖华——,萧成熙并不是你的良人。你倒是好好想清楚。我希望能陪你一起走的人即使不是我,也是萧成锦。说句公道话,萧成锦对你,并不比任何人少。”慕容睿辰絮絮叨叨说话,立马又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兀自弹拨起琴来。如浮云慵懒,如小荷初露,流泻在周遭。即使没了一条弦,慕容睿辰却还是弹出惊世骇俗的琴来。
第62章 奇奇怪怪的萧成熙
回到宫婢所,看那刻漏,竟是到了萧成熙用膳时间,谢晚晴赶整理一下,就往御书房跑,怕得萧成熙那厮又得要发脾气了。
这几日,萧成熙用膳也让她站在一旁,每次都努努嘴,哼哼唧唧地示意要吃什么,她起初装着不知。本来嘛,自己又不是司膳宫婢,所以低眉垂首站在一旁,一副不动不摇坐如钟的神色。
那司膳宫婢自是聪颖人儿,所以上前为萧成熙布菜。萧成熙看看那菜,再看看谢晚晴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脸沉得跟锅底似的,对司膳宫婢一挥手,不耐烦地说:“滚出去。”
宫婢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口称“奴婢该死。”萧成熙更是烦躁,对着御书房的一干宫人喝道:“都给朕出去。”
谢晚晴听得这话,如蒙大赦,低眉垂首退着,退得比别人欢欣愉快。就在会退出御书房时,萧成熙冷冷地说:“昧心,你,留下。”
她不得不停住脚,在众宫人同情的扫视中,装着战战兢兢地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多嘴,抄书十遍。”萧成熙白她一眼。
谢晚晴心里暗自责骂:有朝一日,我定然会将这局面反转,届时,一定让你抄书一百遍。现在就忍你一下。
“还不过来替朕夹菜?”萧成熙很是猖獗地说。
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说“是”,然后走过去拿起筷子,问:“不知皇上现在想吃哪一道?”
其实萧成熙用膳很简单,五菜一汤加一个糕点,又不像慈禧用膳那般有二百多道菜,摆得自己夹不到。
“桃花鱼。”他努努嘴,含糊不清地说。
谢晚晴扯起宽袖,轻轻地从鱼肚子上夹下一小块肉,小心挑去刺放到他面前的小碟中。
“不要鱼肚上的,朕要鱼尾巴上的肉。”萧成熙看看那小碟中的鱼肉,并没动手。
谢晚晴耐着性子,又在原本就没有什么肉的鱼尾巴上扒拉着鱼肉,好不容易弄好一个。萧成熙却是故意刁难,将筷子一放,不悦地说:“那等翻鱼,破坏鱼的整体,让这汁入侵,坏了味道,败了鱼,朕不吃。撤走。”
谢晚晴在心里咒骂他千遍,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走到御书房门口,柔声喊道:“皇上用膳毕,可撤膳。”
那几个司膳宫婢诚惶诚恐地进来,看着未动几口的饭菜,心里更是惶恐。平日里,皇上是绝对不会剩下的,今天基本上是一口未动。司膳宫婢都属于御膳房,这会子,不由得为御膳房的未来万分担心。
司膳宫婢的领头名人悄无声息地撤走,尔后思量再三,鼓足勇气,问:“皇上,奴婢有一事相问。”
萧成熙从一本奏折里抬起头,狐疑地看着这个宫婢,道:“何事?”
“皇上,今日的菜是不是有不妥?还望皇上明示,小的们好进行改进。”那宫婢匍匐在地上。
萧成熙咳嗽两声,御膳房送上来的菜虽每顿不同,但都非常不错,今日自己不过是想刁难谢晚晴,看看她如何发作而已。可她脸皮实在厚,也实在忍得。
“那个没有,只是朕今日没有什么胃口。”他有些不自在地说。平心而论,他身边的这些宫婢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举手投足自有分寸,他从不会轻易责罚。
“皇上为国事操劳,要保重龙体,春来易燥,不知是否需要小的请太医来看看。”那宫婢长松一口气,原来不是御膳房出了事。
“不必,朕午睡片刻就无事了。你且退下,还有以后布菜这种事,你们交给昧心就是了。”萧成熙将折子一合,伸个懒腰,作势要午睡。
那宫婢应声退出。谢晚晴舒活一下筋骨,赶忙将书架后备下的软榻收拾一下,道:“皇上,软榻已收拾好。”
“嗯,很不错。以后做事就要这般机灵,记得朕的事情,你要亲力亲为,用膳这等事,从今以后就归你了。”萧成熙很是满意地说。也许是真的累了,他走到软榻畔坐着。
谢晚晴笑得非常灿烂,轻语道:“能让皇上这么看得起,真是小婢三生修来的福分。小婢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心里却是将萧成熙鞭打滴蜡无数次,还让他跪着唱《征服》。
“嗯,非常不错。”萧成熙满意地点点头,斜斜地靠在软踏上,就要沉沉入睡。
谢晚晴点完安宁香,轻声说:“皇上,您午睡,小婢到外面守着,您有事,就吩咐。”一边说,一边往门口挪。
萧成熙却是气定神闲地说:“跑什么?别忘了抄书十遍。朕醒了就检查。书的那页在礼部今日送来的折子下。”
谢晚晴一片哀号,这几日,萧成熙是变着法的整她,而无一例外,处罚就是抄书十遍。而那书到底是什么书,她也搞不清,他是一页一页地给她,而那些书页的句子类似于佛经中的惩戒篇目,可仿若又是不通顺的句子,她试图理解过几次,都没有成功。所以,她疑心这是萧成熙专门为了用来整她而准备的。
从那日起,萧成熙的膳食倒真的全让她来布菜。若是她做得不好,少不了抄书。某日,她去龙渊殿替他取一本折子,回来晚了。已过用膳时间,她推门进去,看到地上跪满司膳宫婢,萧成熙捧着折子坐在饭桌前,那些饭菜一口也没动。
见她回来,萧成熙瞟她一眼,道:“从御书房到龙渊殿需要那么久?不知朕要用膳?”
谢晚晴垂首在那里不说话。萧成熙继续说:“以后,你若做错事。就让宫婢来受罚。她们受罚都是因为你。还不赶快布菜?”
他放下折子,让司膳宫婢都滚出去。
谢晚晴盈盈一拜,柔媚地应声说“是”,萧成熙不自在地咳嗽几声,漫不经心地说:“今天不守时,你一会儿吃完,将这张也抄十遍。”
谢晚晴脸一黑,《义务教育法》说,罚抄是变相体罚。他没有打得她遍体鳞伤,却是喜欢这样折磨她。
今日,萧成熙遇见美人投怀,看起来像是心情不错,还破天荒准她回去休息一个下午,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厮历来喜怒无常,保不定又得难为宫婢,罚她抄书。所以她一路小跑到御书房。
御书房外,宫人与侍卫各司其职,一切如常。她走到门口,整理一下衣衫,正正身子,深呼吸一口,这才敲门。
开门的是陈总管,看她一眼,放她进来。尔后自己是识趣地退出去关上门。
一切太诡异。御书房里没有宫婢跪地,没有杯盘碗盅。萧成熙坐在御案前,正看着一本书。谢晚晴瞟一眼,黄昏的光线有些不好,只能隐约看得到那是一本明黄丝绢封面的书,大约又是皇家秘辛之类的。
谢晚晴还没站定,萧成熙倒是抬起头,面上还是柔和,只是看着她不语,看得她毛毛的。谢晚晴映着头皮,小声问:“皇上可用过膳了?”
萧成熙乖巧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自御案后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他本来高大,这会儿站在她面前,倒像是一面高大的屏风,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影里。
谢晚晴本能往后一退,今天的萧成熙太不寻常,让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萧成熙却是一下子拉住谢晚晴,将她往怀里一带。
亏得谢晚晴眼明手快,内伤都快憋出来,才站稳脚,彼此之间才保持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清明的距离。
“皇上——”谢晚晴低着头轻喊,不想挪动脚步。
“嗯,想你定是睡得好,没用饭,朕给你留了好吃的。”萧成熙用力拿着她,回答的声音慵懒而温柔,像此刻御书房后窗里斜斜射进的几方金红斜阳,落一层梦幻的不真实。
他拉着她绕过屏风,那软榻前置着一方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些精致的糕点,还有几盘她喜欢吃的鹅掌鹅肠,以及一些她喜欢的水果。
“来,我不知你喜欢哪种做法,所以吩咐了所有的做法。”萧成熙兴致颇好,拉着谢晚晴在软榻上坐下,执起筷子替她夹着鹅肠鹅掌。
然后又拿着筷子继续挑着一盘桂花鱼,夹了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将刺挑掉,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前。
太诡异了,这场景跟前几天完全反过来了。她不禁疑心这人还是不是萧成熙。
偷偷瞟他一眼,萧成熙专心拨弄着鱼,那唇边还是浮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得到了巨大满足。
“皇上,这不合适。”谢晚晴一边说,手里拈的银针蠢蠢欲试,巴不得就伸进那菜里去插一下,看看是不是下了毒。
“有何不适合的?又没有外人。”他还是专注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鱼。然后夹起一块鱼肉递过来,竟是要喂她吃鱼。
谢晚晴大惊,一下子站起身,低眉垂首道:“请皇上赎罪,小婢从来不吃鱼。”
萧成熙眉头一皱,却是没有生气,又恢复柔和的神色,柔柔地说:“那就不吃,来,吃这春笋,令州山中采的,快马送来的。”他说着又夹一块竹笋送到她嘴边。
谢晚晴头皮发麻,越发觉得这饮食有问题,慌忙说:“皇上,你这么做是折杀小婢,赐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这——”她越发装得手足无措,心里却是将他大卸八块很多次了。
萧成熙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知晓这女人大约在心里想着蹂躏他。也亏得这丫头这些日子忍得。他不由得放下筷子,轻笑道:“谢晚晴,别装了,现在又没有外人,赶快吃完,有好事交给你。”
“好事”二字让谢晚晴觉得毛骨悚然,她不确定地看看萧成熙。他还是心情极好,对着她点头。
“最好别弄无聊的把戏来算计我,我这个人心很窄的。”谢晚晴白他一眼,耸耸肩。
萧成熙脸上的笑意更浓,很贼贼地说:“朕知晓你心很窄,一不高兴就在背后诅咒人。”
谢晚晴不说话,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拿起筷子挑拣一下,再度看看萧成熙问:“这里确定没下毒?”
萧成熙听闻,笑得天花乱坠,双手一撑枕着头躺在软榻上,道:“你向来本事大,自己不会判断?反正朕赐下这桌,你得吃光。否则就是欺君。”
谢晚晴白他一眼,狠狠咬一口鹅掌,含混不清地问:“这跟欺君如何拉得上关系?”
萧成熙也不解释,只是很无赖地说:“朕说了算。不过,可特许你不吃那鱼。你好好挑好,伺候朕用。”
“是。”谢晚晴阴阳怪气地回答,又狠狠咬一口鸡腿。
“将朕当做鸡腿咬了。”萧成熙非常悠闲,打趣道。
“皇上,你想多了。”谢晚晴嚼着鸡腿,对着他笑得灿烂。心里的警觉度却是提到七星字数。
好不容易在萧成熙的注视中毛骨悚然地吃完一桌的饭菜,肚子很撑,又伺候“萧扒皮”吃完那条鱼,暗中埋伏的几根刺,结果都被他准确地找出来,意味深长地看她几眼,懒懒地吐出一句:“弑君未遂都是可以株连九族的,别忘了,绿柳山庄一干人等还在朕手中。”
谢晚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说:“小婢愚钝,不知皇上所谓何事。”
他也不说话,只是挂着笑,一顿饭吃到暮色四合,他拿着折子也是心不在焉。不一会儿,陈总管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轻声喊:“皇上,牌子来了。”
谢晚晴还没有搞懂,一眼瞟过去,竟是绿色牌子,每个牌子上系着各色缨穗,上面竟都是红字书写的名字,搞得像是要判斩立决似的,红字旁边还有小一些的黄字,写的是品级。红、黄、绿,各色缨穗,真是不伦不类的牌子,一点美感都没有。谢晚晴撇撇嘴。
萧成熙扫她一眼,合上奏折,咳嗽一声,正声道:“拿过来。”然后在那盘子里翻来拣去,最后挑中黄玉梅的牌子,将那牌子翻转抛在盘中,道:“今夜就玉常在侍寝龙渊殿,去准备吧。”
“是。”陈总管端着牌子退出去。
萧成熙一挥袖子,对谢晚晴说:“你将奏折收一下,今晚就不用执灯了。”
谢晚晴一听,赶忙收拾,总算可以睡个囫囵觉了,虽然这厮招黄玉梅那等货色侍寝,真是让人不爽。
她埋头整理,心中腹诽。萧成熙站在一旁看着一直埋头的谢晚晴,说:“从今晚起,随侍。”
谢晚晴手一顿,心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哀号,面上却是平静,一言不发。
这沉默让萧成熙感觉不自在,便又咳嗽两声,补充道:“你要与我合作。那朕的一举一动,周遭的人际关系,行踪,包括后妃的喜好,大臣的忠奸,你都得记清楚。所以,必须随侍。”
“是。”谢晚晴回答,不由得斜眼瞟一眼他,觉得这萧成熙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
第63章 荒芜
龙渊殿,高大廊柱,九重帷幕披拂。萧成熙的龙床在九重帷幕深处,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
龙渊殿的左侧是一处温泉池水,有个俗气的名字叫“龙池”,是帝王沐浴之所,历来不许后妃宫婢进入。
谢晚晴作为随侍,站在九重轻纱之外。萧成熙则是在一干宫人的簇拥下进入“龙池”。因黄玉梅是初次侍寝,龙渊殿值守宫婢如临大敌,来往穿梭,忙碌异常。她站在龙渊殿下,反倒成最闲的人。
抬眼打量幽深的龙渊殿,还是朱漆大门,幽深如大海的帷幕。与四年前的炎夏不同的是:今夜,这龙渊殿灯火妖娆,人来人往。
抬眼看那帷幕深处,不由得想起四年前的炎夏,就在那高高的台阶顶端,行将就木的德启帝召见她,用自己生命的终结给了萧成熙一个不得不恨她的理由。
但到底他恨她到底有多少,却又无法从萧成熙这等心思深如大海的人身上找到蛛丝马迹去度量。她现在做的,一方面是为天下太平,另一方面更是为了将一切的迷雾都扫除。
不明不白的活,让她总感觉有芒刺在背,觉得像是踩在云端。因为被萧成熙这样一个人恨着,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同样,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也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而在父母双亡、外婆也去世后,她彻底成为孤女。一个人摸爬滚打,她已经很厌恶不幸的事发生。所以不喜欢不安,不喜欢不确定,于是习惯性去掌控生活中的每件事,力求做到分毫不差。
而在这个时空,萧成熙的爱也好,恨也罢,都让她觉得很不确定,很不安全。于是天性使之然,她便不得不选择这条看起来可笑的道路。
因为她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她要看真实的萧成熙。
正在兀自想着。朱漆大门徐徐打开,几个宫人抬着软轿,软轿以粉红的丝绒铺着,四角是红色璎珞摇曳,其上坐的正是黄玉梅,她一袭白纱羽衣,青丝绾结,一柄木刻步摇,媚眼如丝。
前面几个宫婢低眉垂首,熟练地将帷幕悉数挑开。黄玉梅略偏头看她一眼,那一眼充满挑衅,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谢晚晴扫她一眼,便平视前方,继续站在那里。她现在的身份若要对付这些幺蛾子,倒是比她做后妃来得更好。因为至少,她每天大部分的时间,跟萧成熙呆在一起。只是目前情况下,还不是对付这些跳梁小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