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说:“哎,当补药喝么!如今,给结了婚的男人送酒,其实人家爱人们都挺烦的。可送这种酒,当妻子的没反对的。”他也不管王小嵩愿意不愿意接受,起身将酒放进了小冰箱里。
王小嵩心里非常不悦:“我到现在还并不知道,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小老板郑重起来,说:“我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王小嵩越发纳闷:“和我做交易?我又不是一位老板。”
小老板慢慢说道:“以你的身份,我猜你一定不打算拒绝了解关于‘兴北’公司的一切经济情况。或者也可以说是对你最有价值的情报。”
王小嵩研究地瞧着对方的脸。
对方眼眶有些发青,王小嵩若有所思。
小老板的真相露出来了:“发怎么样?您给个什么价?”
王小嵩说:“那就要看看你提供的究竟是什么了。”
至此,双言都不再彼此“您”“您”的了,而“你”“你”的相称了,并且进入了赤裸裸的阶段。
小老板说:“好,那我就先筛给你一点角货——吴振庆并没有去香港。”
王小嵩出乎意料,但脸上不动声色。
小老板接着说:“他正在水库疗养院那儿养尊处优哪!”
王小嵩忽然一笑,随机应变地说:“这算什么情报!我不过是代表日方来谈判的,并不因此拥有特权,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嘛!”
小老板急了:“可……可他这不明明等于是在‘涮’你么!”
王小嵩说:“我也不会这么认为的。因为推迟谈判日期,是我方主动提出的。”
小老板沉不住气了:“那,你看看这个!对于你代表的日本人,总不至于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吧?”
他从皮包夹层,抽出一份文件双手呈递给王小嵩。
文件封页打印着——“兴北”公司经济实况(内部绝密材料)。
王小嵩刚要接,小老板立刻将双手缩回,炫耀地拍着材料:“‘兴北’有两亿资产不假,何止两亿,四亿也不止。可大部分是固定资产。也就是公司盖的那些楼。活动资金呢,一部分又缠在三角债里,剪不断,理还乱。目前公司能够支配现用的,至多不超过一千万。美元不超过几十万。姓吴的小子现在像只没头的苍蝇,一心想干事儿,却不知干什么好。和各个方面外商谈了几次,不是人家感兴趣的,在这座城市里又没条件,便是他巴不得一锤定音拍板的,人家晚上不感兴趣。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为什么盯住你们日本这家公司不放?因为如果这一次再谈不成,他就得破釜沉舟,独资上马一个什么项目了。可就没有享受免税政策这一说了!而他又一时没这个魄力,没这个信心。”
他又拍了拍材料:“你,要是手中掌握了这个,那就等于号准了他的脉,谈判的时候,想怎么要挟他,便怎么要挟他,不怕他最后不乖乖的按你方的意愿,迫不得已地登上合作的船。”
王小嵩沉吟道:“这……有点儿意思。”
小老板好像受到了蔑视一样不高兴:“有点儿意思?意思大着哪!”
王小嵩一抬头:“你开口吧。”
小老板伸出五指:“五千!……不,七千!”
王小嵩说:“你出价还算便宜,可我只有美元。”
小老板紧接着说:“我也不朝你要人民币,我指的是七千美元!”
“这……七千美元就不是小数了。”王小嵩站了起来,走动着。
“我这个人,可不习惯讨价还价。”小老板硬张起来。王小嵩站住,定定地看他。
小老板继续说:“要是在国外,这么重要的经济情报,谁肯像我这么便宜就卖给你?”
王小嵩说:“别忘了,这不是国外,这是中国。再说,你所谓的经济情报,也就是在我方和‘兴北’谈判之中,能提供多少参考意义,实际上并没有你自己估计那么大的价值。”
小老板说:“你已经是外国人了,别像中国人那么小抠儿。”
王小嵩说:“外国人也不是个个都慷慨大方,倒是我们中国人常常死要面子,出手阔绰。我出不起你要的那个数儿……”
小老板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看在我们当年都是兵团知青的份儿上,我降五百,六千五怎么样?”
王小嵩痛快地说:“我接受了!”他打开保险箱,翻出钱,点数,瞧着小老板商量地说:“我自己还要留点用,只能先给你三千五。其余三千,容我过一天再给你。”
小老板也痛快地说:“那,也行啊!谁叫咱们是战友哪!过一天我来取……”
王小嵩将钱递给他。小老板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揣入西服内兜。
王小嵩说:“你……不当面点点么?”
小老板说:“谁跟谁呀,战友还能‘切’战友?”
王小嵩说:“那可不一定……你不要到这里来找我了。你约定个见面的地点吧!”
“在天鹅饭店二楼餐厅,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小老板站起身来,将文件交给王小嵩:“还是跟咱们北大荒哥们儿办事痛快!‘北大荒啊真荒凉,又有兔子又有狼’一唱起这歌儿,你说见了北大荒哥们儿,咋就那么的……那么的从内心里往外溢着一种亲呢?你也是的吧?”
王小嵩冷淡地应付道:“彼此彼此。”
小老板欲握手告别,王小嵩不跟他握手,掩饰着转身去压上保险箱盖儿,然后复转身,倒背着双手说:“讲明白了,如果你们了解的,关于‘兴北’的经济情况,如果在出卖给另外哪一家打算与‘兴北’合作的外商,你可就要对后果负责任。我们既然出了钱,就等于一次性买断了。我们要独家占有这份材料。这点规矩,你是懂得吧?”
小老板说:“我懂我懂!”他获得了大收获似的走了。
王小嵩将门插拧死,坐在沙发上,吸着一支烟,翻看起材料来。
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振庆,振庆,‘兴北’有令人可忧之处啊!早在两年前,它的房地产开发搞的红红火火的时候,你这位当老板的,就应该替它想到,两年后的今天,它该朝什么方向发展,它该再开拓什么实业……”
6.
小老板从王小嵩房间出来,正碰上小高陪着宫本踏上台阶,他朝小高报复地一笑。小高和宫本望着他踏下台阶,扬长而去,感到不解。
小高心生警惕,自语道:“他……到这里来找谁?”
小高和宫本径直走到王小嵩的房间。
他们敲门进去,发现王小嵩正坐在沙发上读小说。宫本一进屋,就用鼻子东嗅西嗅,好像猎犬一样。
王小嵩说:“你做什么怪样子?”
宫本说:“晚上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大概有什么女客来访吧?我闻闻空气里是不是留下了香水儿味……说着,宫本打开小冰箱,取出两厅冷饮,自己饮一听,一听递给了小高。”
宫本一边喝,一边望着王小嵩问:“真没来过客人?”
王小嵩说:“真的。我始终一个人在看这一本书来。”
宫本狡黠地一笑:“那,冰箱里那两瓶酒,是自己变出来的么?”
王小嵩怔了怔,笑道:“你这家伙,好像在审问我似的。那时我买的,准备送人的。一楼商品店就有卖的……”
宫本喝着冷饮:“哪里是我审问你,我是馋酒了。等吴老板从香港回来,一定要让他陪我们醉一场。”他说着打开冰箱,拿出了那两瓶酒细看:“三鞭酒,这名字好怪!可以当礼品的酒,自然是好酒了……”王小嵩赶紧从他手中夺下酒又放入冰箱,嗔道:“你呀,一见了酒就像猫见了鱼!高小姐会笑话你的。”
宫本得意地说:“不会的。我们已经无话不谈了。”
王小嵩不禁望望小高:“唔?真的么?这倒是件事我高兴的事。那,有利于促进我们双方的合作哇!”
小高郑重声明:“您应对宫本先生的话作这样的理解——可以坦诚相谈的,无话不谈了。对于一切使双方敏感的话题,其实仍处在彼此顾左右而言其它的阶段。”
小高一边说,一边想着刚才小老板那挑战似的目光。小老板和这三鞭酒有没有关系呢?小高满腹狐疑,却不方便流露出来,找着适当的时机,她便站起身来,说:“您们两位先生早些休息吧,我该告辞了。”然后,矜持地点头告别,飘然而去。
小高从电梯里出来,走入了宾馆的商店,在烟酒柜台俯身观看。这时,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
小高问:“有没有‘三鞭酒’?”
年轻的女售货员以异样的眼神儿看她:“没有。”
小高又问:“从来没进过货么?”
女售货员说:“那我可不清楚了。”
小高心里的疑窦越发深了。她决定尽快给吴振庆通个电话,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他。
在王小嵩的房间里,宫本还在兴趣盎然地谈着小高,王小嵩心不在焉地听着。宫本将一些照片瘫在床上,请王小嵩欣赏。
其中一张照片上,宫本的手搭在小高肩上。王小嵩拿起了那一张照片。
宫本说:“要渐渐获得一个女孩子的好感,其实并非什么难事。”
“对你而言,我完全相信这一点。”王小嵩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达夫,我,我有一件为难的事,想求你……”
宫本笑着站起来:“求我,你还这么客气?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王小嵩缓缓地说:“我离开日本时,并没带多少钱。如果你带的钱充足,我……想向你借三千美元……”
宫本说:“人民币不是更方面么?我也带了些人民币……”
王小嵩说:“我需要的是美元。当然日元也行。你知道我十年没和家人团聚了,想为他们添置些家电器,比如彩电录像机什么的。我在日本的存折上有一笔钱,回到日本我就还你。怎么样?”
宫本爽快地说:“没问题。不过,只能借给你一半美元,一半日元。”
扯完了闲篇儿,工本收拾起照片。也收拾起刚才嘻嘻哈哈的轻松的笑容,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我跟家父通了一次长途,家父一再叮嘱我,也可以说是命令我,要我尊重你,服从你,并按你的想法协助你,配合你,完成我们彼此的使命。家父交待了,必要之时,应不惜重金对吴个人施展好处外交手段。让我报告你,一切拜托了!你知道,此项合作成败与否,对我们的公司也是举足轻重的啊!”
王小嵩默默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转身从小冰箱取出一听冷饮,啪一下启开,一饮而尽,然后,将冷饮筒捏扁,投进纸篓里,心理压力很沉重地落座于沙发。
宫本始终望着他,又说:“我也理解,你的角色实在不好扮演。”
王小嵩摇摇头:“不是好不好扮演的问题,使我跟本就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成功。试想,我们的公司,企图不出任何资金,只许诺给‘兴北’一个合资的虚名,而又要从它将来的利益之中,每年提取百分之三十,除非吴振庆想通了这一点……”
宫本:“哪一点?”
“拿他公司的利益向我们作他个人的交易。”
宫本道:“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中国目前象‘兴北’这样的公司多如牛毛。这类公司有一个特点,就是产权不明确。既非国家,亦非个人。名曰集体,实际上是众多人象征意义上的拥有。当老板的,哪一天被查出什么问题,则必自身难保,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如果个人能得到巨大的好处,他们又何必为他人恪守什么利益原则,又何乐而不为呢?”
王小嵩充满疑虑的问道:“达夫,你认为,与‘兴北’签订了合作意向之后,公司在日本的股票,肯定会有升值么?”
宫本也毫无把握,只好说:“这很难说,但愿如此吧!”
王小嵩继续问道:“如果股票升值,公司可不可以队‘兴北’作出这样的许诺——将股票的升值部分,投入到‘条形码’收款机的合作项目中呢?”
宫本摇头:“我看不会的。”
王小嵩长长呼出一口气,往后一仰,说:“那,就让我们希望,吴振庆是你所想象的那一种人吧。”就在他们商谈的当口儿,电话铃又响了,王小嵩刚欲伸手去抓电话,想起了什么,又作罢了,对宫本示意:“你来接。如果不是我家里的人,便说我不在。”
宫本抓起了电话:“喂,对。可是他不在啊。好,我一定转告他。”
宫本放下电话,对王小嵩说:“是一个叫韩德宝得男人打来的,他说他想来看你。”
王小嵩失声叫道:“糟糕,这是我应该亲自接的电话……”
宫本不解地瞧着他……
7.
徐克自打那天打包不平,认识了宫本达夫,见到了小高,得知王小嵩从国外归来,心里一阵狂喜。他兴冲冲地跑到韩德宝家,向他报告这一喜讯。他们这一帮哥们儿,他,吴振庆、韩德宝、郝梅、张萌,虽然也各自忙得不经常照面,但逢年过节总是要聚一聚。平时也时不时通个气。只有这个王小嵩,远在异国他乡,一忽儿美国、一忽儿日本,十年音信渺茫,他们年年想他回来,年年盼他回来。如今,他囫囫囵囵地回来了,而且成了外商的全权代表,想必是混得不错。他们一方面替他高兴,一方面也盼着早点儿相聚。谁知,热脸孔碰上个冷屁股。韩德宝兴冲冲打去电话,居然不接,还称不在!不在?不在他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人。分明是不想接。
正在韩德宝家就着猪头肉、花生米下酒的徐克,顿时就冒起火来。他抄起电话就要再拔,被韩德宝按住了手:“大概他正为为什么事儿心烦,没情绪接电话,咱们何必再打扰人家呢!”
“我来气”——徐克固执地推开韩德宝的手,把号拨了出去,对方拿起了听筒:“谁?”
“你谁?”徐克没好气地说。
“你徐克吧?我小嵩……”王小嵩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根本不值得哥儿几个想念你!王八蛋!”徐克不待对方辩解,一说完便放下了电话。
正在索然无味嚼着花生米的韩德宝说:“你过了!”
“过了?一点儿不过!”徐克捏起酒盅一饮而尽,又说:“年年想他回来,年年盼他相聚,不找借口骂他一句,觉得亏!”这时韩德宝的妻子从另一间屋走出来。
韩德宝问:“韩磊睡了?”
韩德宝的妻子说:“睡了。如今的孩子真没治!都上小学三年级了,还得妈守着才能睡着。要不要我再给你们炒几样菜?”
徐克说:“不用了,怪麻烦的。”
韩德宝不客气地说:“我说,你屁股怎么这么沉啊?你也该走了吧?”
徐克看看表:“你撵我干嘛?还不到十年呢!”
韩妻不再理他们的茬,按开电视,坐在沙畈上看——电视图像很不稳定,不但有“雪花”,还转眼就跑台,使她不得不一会儿摆弄天线,一会调频……
她已不如当年那么年轻,更不如当年那么利落了,似乎脾气也变得好些了——从她身上,可以感到,岁月不饶人,生活将各种各样的女人变得庸庸碌碌的家庭妇女,是那么的容易,那么的天经地义……
可以看出来,韩德宝打电话遭到冷遇,心里也十分的不痛快。现在又喝了两口酒,微有醉意:“想当初,相互之间跟亲兄弟一样,形影不离的。有句比喻怎么说来着?”
徐克说:“合穿一条裤子还嫌肥……”
韩德宝摇头:“不是这句,这句有勾搭连环,狼狈为奸的贬意……”
徐克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韩德宝重重地点着头:“对,象是这句。几天要是不聚在一块堆儿呢,就都觉着生活不对劲儿了似的。如今,吴振庆揪个冷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大的老板。见他和见市长差不多了,得先通过秘书预约。王小嵩呢,十年一消失,十年一出现。等下回再见到他,说不定都该奔六十了。就说张萌吧,也当上了大公司老板的助理。由此我到大饭店去抓小偷,见着了一回。对我倒也怪亲热的,问有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她帮忙儿。这话听着就别扭,仿佛我成了一个需要人人拉扯一般的家伙。郝梅是最能理解人的了。可又是个哑巴,到她家去,只能和她丈夫聊。她呢,心里有话,都对稿纸说了。何况,也不便常去,怕打扰她写作。就你来的次数多,也不管我烦不烦你,自己想来就来了,倒是不必预约……”
徐克说:“我念旧……”
韩德宝嘴一咧:“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像没家的狗,满城乱钻。到我这儿来的时候,那纯粹是实在闷得慌了,实在没处可去了。来了就讨酒,就东南西北砍大山。哎,你这位优哉游哉的息爷,倒是要挨到什么时候讨老婆成家啊?”
徐克乜斜着眼:“怎么?你替我着急了?”
韩德宝“哼”了一声,说:“不是替你着急了。是盼着你早点儿娶了老婆,别再总往我这跑。我和你不一样。你不管熬到多晚,第二天可以一觉睡到中午,我成么?照样得早早儿的赶去上班……”
徐克站了起来:“你这么说,我真的走了……”
韩妻扯了他一把,将他扯坐下去:“别听他的。喝几盅二锅头,真真假假的,什么话都从肚子里往外抖落。也不管别人听了心里会怎么想。”
徐克看着韩妻:“他这是酒后吐真言呐!”
韩妻并不看他:“你还真往心里装啊?”
徐克转过头说:“看你面子,那就再坐会儿。”
他又坐了下去,又饮酒,并去夹盘子里的一片肝,最后的一片肝——韩德宝用筷子和他争抢,被他争抢了去塞入口中,报复地瞧着韩德宝,嚼得津津有味。
电视图像又花了,韩妻又起身去摆弄天线,一边自言自语:“当年我顶烦他恋着你们。如今我倒是习惯了,愿来的就来,愿走的就走。他自己呢,倒感情淡薄了,还动不动就念刚才那套经……”
韩德宝七分醉三分醒得说:“都比我韩德宝混的强啊!”
徐克说:“你混得也不赖呀!当上了派出所所长还不满足?还想怎么着?”
韩德宝说:“我这样想的,想怎么着,又能怎么着呢?也死了往上挣巴那颗心了。连二等文凭都没有,挣巴不上去了。有时候反过来一想,全市往多了算,不过一百多派出所所长。我韩德宝是其中一个,而且是先进的一个,也就心里平衡了……”
韩妻一边看电视,一边听他们说话,这时就插上了一句:“听听,就他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机会再多,能轮到他头上么?还能有大出息么?”
韩德宝睁着醉眼:“谁说我自暴自弃了?派出所所长那也是副处正科。徐克,你说咱们可是什么命?等咱们死气白咧入了党,党票又不吃香了。钞票最吃香了。人家都说,派出所所长,想肥也能肥得肥鸭似的。可咱又没那个胆儿,怕事儿,不敢执法犯法。几次别人塞到兜里的钱,怕字当头,又当面拍给人家了。咱也没卯着劲儿想当先进模范啊!可这顶高帽往咱头上一扣,咱就肥不起来了……”
徐克开导他:“那就狠斗怕字一闪念呗!”
韩德宝说:“你以为斗这个怕字就比斗私容易多少啊?我也想开了,我这号人,憋死牛儿似的,明摆着被憋死了——只留下一条道儿——做个好民警,好所长。为老百姓办点儿小小不然的好事儿。死了的那一天,给老百姓心里,留点儿念性……我……不陪你了……我得……去睡了……”
他喝多了,起身时,趔趄了一下。徐克扶了他一把,他站稳后,摇摇晃晃地踱到另一房间去了。
徐克不放心地看了韩妻一眼——那意思是你不过去关照他一下?
韩妻习以为常地说:“他没事儿的。”关了电视,又说:“徐克,嫂子想求你件事儿……”
徐克说:“什么事儿?”
韩妻说:“给兑换点美元。你看这破电视,总盼着什么时候降下价来再换,可不但没降下来,反而涨上去了。还想添一台录像机。嫂子如今也没别的喜好了,就爱晚上坐在家里看看港台的什么带子。”
徐克问:“多少?”
韩妻说:“一千多足够了。用美元买,不是能便宜不少么?”
徐克又问:“兑各什么价呢?”
韩妻说:“那,嫂子求你,当然是按公家价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