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呢?”
“王爷一回京便被皇上召进宫里去了。他让如敏带慕遥太子回府,好生照顾。”
“慕遥,你先去洗洗,在积石阁稍作歇息,呆会儿我再过来看你。”
慕遥点点头,然后跟着杏花走出了嘉鱼水榭。我让方鸿派人暗中守着慕遥,怕他有什么损伤。孟如敏正要退下,我叫住他,说:
“你们把慕遥带到东庭,就是想让慕珏来救我?我只担心这样会触怒整个屹罗!”
“王妃不必多虑,王爷自有打算。何况,如敏此去天都本就是奉了皇上密旨,出使屹罗,说服东方家出面让摄政王慕珏为王妃解毒。”
“条件呢?”
“东庭割让边境四城。”
我整个人怔住了,辰恒,他竟然愿意用四城作为交换?!
“可惜慕珏先下手了一步,派人软禁了我。宣阳王带着密卫赶赴屹罗,把如敏带出,偶然之下在凤渊处见到了慕遥并把他带走,王爷已经向东方家承诺只要王妃身上的毒一解,必定完好无损地护送太子慕遥回国。此时东庭大军已经集结边境,屹罗此时断不敢轻举妄动。此事的前因后果就是如此,王妃还有何疑虑?”
我摇摇头,沉吟不语。孟如敏退下,到积石阁去照看慕遥,我让人送了些点心过去。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刚想派人到皇宫里探听宣阳王何时回府,成阅却匆匆走进来道:
“王妃,宫里的马车来了,太后说王妃乃有功之人,今夜的晚宴和园游,请王妃务必参加。
无奈之下,我只得换好了衣服,披上貂皮大氅,让方鸿和杏花随着我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想起无心大师的叮嘱,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和忧虑,但是想到了梅继尧的安排,如此的天衣无缝,我似乎是不应该担心些什么的。
一别这么多天,我真的很想见他,心里一旦放松了,这种渴望便倾巢而出盖过了那刚萌芽的隐忧。眼看皇宫近了,下了马车,太监恭敬地领路一直把我带到太后的永福宫。晚宴即将开始了,可是我还是没看见继尧的身影,我不由得焦急地问身边的太监:
“这位公公,你可知道宣阳王正在何处?”
“是宣阳王妃来了吗?”永福宫首座穿着凤袍雍容华贵的王太后问道。
我连忙起座出跪,“臣妾见过太后,太后千千岁。”
“宣阳王妃为小皇子采生,功不可没,特赐东海明珠一斛,玉如意一柄,烟水罗锦缎五十匹……”
“谢太后,臣妾只是略进绵力,不敢居功。柔妃娘娘福泽深远方能诞下小皇子,是太后皇上之福,东庭之福,臣妾实不敢当。”
王太后满意地笑了笑,让我平身。
这一夜宴,就在食不知味中过去了。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我有些乏了,正想离去,偏偏这时谢芳龄朝我款款而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
“晴儿妹妹,这宴会虽已结束,可是为皇子庆祝满月的园游灯会才刚开始,妹妹是皇子的采生人,必然希望皇子此生福有尤归吧?为皇子放了莲花灯再走也不晚啊!更何况,太后若是知道妹妹先走了,必然会觉得妹妹不识大体,姐姐真替妹妹担心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带着杏花走到了御花园门,从守门宫女手里接过莲花灯,便走进了御花园。说是灯会,可是御花园里挂着的灯却不多,到处树影幢幢的有些吓人,我向着花园中的觅清河走去,觅清河的河水一直可以延绵到宫外。此时虽说已经过了年,但是春寒料峭,正是河里冰雪消解之时,比腊月另有不一样的冷寒之意。
“杏花,方鸿呢?”我问杏花,杏花说道:
“怕是去找王爷了吧?晚宴结束后他就不见了。”
“哦。”我快步向着河边走去,那里灯影点点,有几位内命妇正在放莲花灯进水里。我走过去时她们已经放好了,只见那灯随着流水一直向前飘移,她们起身对我施了施礼就离去了。我蹲下身子,解开灯上的绳子,也把灯放进水里。就算我再恨水晴柔,她的孩子我还是愿意祝福的。如果幸运的话,日后,我和继尧也会有孩子,那些恩怨就让它走远飘散了吧。
我站起来,看着那灯渐渐飘远,“好了,杏花,我们走吧。杏花?”
没有人回答我,我心里蓦地一惊,刚一转身,指风疾点至我肩胛处,顿时我全身一麻,一股力道传来,我整个人向后一仰,便跌落到觅清河里。
“扑通”一声响起,接着便是有人的喧哗声、脚步声、惊叫声纷杂涌起,可是我已经什么都分辨不了了。只知道冰寒入心,从四肢百骸闪电般掠过直至心脏,身上厚重的衣服此时成了催命的枷锁,沉重地拽着我往下坠去……
我好像在做一个绮丽的梦,我还记得,那海是如此的宽广,那水渗透着阳光的暖意,我无力挣扎正想放弃之际,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我,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向我靠近,贴上我的唇,深深地渡了一口气给我……
可是,那是梦吧!没有明媚的阳光,没有温暖的海水,我紧紧地闭着眼睛,萦绕着我的只有森寒冷意和灵魂几要离体的痛苦。
第八十二章 一笑泯然,情怨随风逝1
“晴儿,晴儿!——”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一直一直地喊着我的名字,歇斯底里,伤心欲绝……
继尧,我终是让你为我心痛难当了吗?我苦苦筹谋的一切被忽然而至的意外冲断了,你会讥笑我的幼稚无力吗?
我微微地睁开眼,满室是幽微昏暗的灯光,一时间我茫然了,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地,只是淡然的香火气息飘过鼻端,似有所忆,可又忘乎所以。
有人用力地抱着我,手心处传入阵阵暖流,我的意识稍稍清晰了一些,便努力地望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瞳孔蓦地放大,我看见了那张我潜意识里一直暗示自己遗忘的冷漠倔强的脸,脸上的孤绝清冷之色依旧,只是某种多了些痛惜怜悯。我的心忽然一痛,喉头一甜,张嘴竟吐出一大口殷红的血,他拿起洁白的帕子要给我擦去嘴角的血迹,我无力拂开他的手,只好把自己的手搁在唇边阻挡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对他说:
“我……不要……你救!”
“别说话!”他脸色一沉,一掌贴住我背心用劲,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死了,你……才愿意……了结,对吗?……”
“蜻蜓儿……”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将我紧紧地抱入怀中,“你不会死的,不会……你要了结是吗?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会让一切了结的。”
“继尧,继尧……我要见他……”我挣不开他的怀抱,只得迷糊地呢喃着那个绞痛我心的名字。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平地响起,接着便有一阵阵梵音唱颂响起,有如潮水浪浪迭高,我的意识很快便被侵占了,身体内寒意不断地涌动,我的手心渐渐变得冰冷。
“施主可准备好了?”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响起。
准备什么?只听得身边的慕珏沉声道:
“请大师导出‘血魂’。”
周遭的佛号声唱经声更甚,从百十人的音量转而演化成无数的声音在这个空间回荡着,我的眼帘稍动,只见忽然之间满室红光,有一血红欲滴的火球腾起在半空,炙热逼人。转眼间火球徘徊停留在我的眉心上方,我的皮肤仿佛被炙烤着,几乎要被这热度撕裂的时候,慕珏的手迅速伸出一掌把火球压下直入我眉心,一瞬间如在四肢百骸燃起地火,热得几乎要熔化了。
慕珏扶起我,快如闪电地在我身后几处大穴分别落掌,那热流渐渐汇聚于心脏,似大江东流势不可挡般灌注进去,时间好像就此停住,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热流渗透全身仿似大江入海,全身脉络温热舒畅,再也没有那冰寒入心的感觉了。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小小的禅房之中。入眼俱是暗淡朴素的颜色,素白的帐幔,简陋的木桌椅子,青黑色的墙砖,我霍然起坐,看看自己的身上穿着整齐的杏白棉衣襦裙,而房内除了自己外再无一人……
是我在做梦还是过去种种本来就是一个梦,而我现在,梦醒了?一个小沙弥端着一个水盆走进来,看见我醒了,便把我引到另一个禅房,禅房里端坐着一人,淡淡的阳光从漏窗进入,照出了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这样一个静谧的清晨,我却嗅不到半丝春天的气息。
“王妃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坐起身,看见无心双掌合十站在床前对我微笑致意。
“无心大师可否相告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真觉寺。王妃这一睡就睡了五个多月了。”
我惊讶不已,原来这已经是初夏,怪不得阳光是如此的和煦。
茶香飘来,无心微笑着对我说:
“王妃已然无恙,可赏脸来喝无心煮的茶?”
我走到无心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大师若是想还上次的那杯清茶之谊,不若卖我一个人情?”
“王妃想见宣阳王?”他请我坐下,开始洗茶。
“我想见他,也想知道元宵节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心中的疑惑,最好去问一个人。”
“谁?”
“屹罗摄政王慕珏。”他把沸水冲进茶壶里,“可是,他现在不一定能回答你。”
“他离开了?”
“不是,他就在我隔壁的禅房里。”他站起来,“可要无心带王妃去见一见他?”
我站起来,随着他走进了隔壁的禅房,一个小沙弥见了我们,恭敬的双掌合十施了一礼,无心和我走到落了素白帐幔的床前,无心轻声说:
“王妃,摄政王就在这里,你……可是要看?”
我伸手掀起帐幔一看,整个人僵住石化。这是慕珏吗?枕上一缕缕银白长发闪着幽昧的银光,双目紧闭眉心深锁,似是郁结难解;疲倦不堪的脸上嘴唇紧紧地抿着,脸色黯淡无光,有如病入膏肓之病人,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我的手颤抖着,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无心,无心叹息一声说:
“冰芒雪魄的反噬之毒甚为霸道,白发三千已是毒发出体外的好征兆,他耗尽内力为你将血魂行遍全身,也不知何时能转醒过来。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却不知这红尘世间,情爱本就是虚妄之物,人生匆匆不过数十载,偏生要苦苦执着几声几世,何苦来?”
我怔怔地落泪,“血魂能救我,为何会伤了他?”我本来心里是真的恨他,一次又一次地说着爱我却尽是无情地伤害着我。可是如今见到他这个模样,我又禁不住心中酸楚,他说过不能让他自己一人受情伤,要拉着我们三个人一起坠入地狱……可如今,他对我,终是不忍……
无心转身走出禅房,立在庭院中望着远方,我跟在他身后一时也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声道:
“小鱼,你可知道,当年碧玉青蛇因毁去你的元神而流下眼泪,这眼泪成了如今的冰芒雪魄;而秋童为你能重入轮回而坐化成一堆枯骨坠入暗黑地狱,他又留下了什么吗?”
“是什么?”我轻声问。
“一滴心血。便成了如今的血魂。所以,血魂能救你,却能伤他。”
“一滴心血……”我喃喃道,唇角绽出一丝凄异的笑容,“那一世,他为我,留下了一滴心血……大师,你告诉我,让真觉寺方丈无忧大师请出‘血魂’,条件是什么?”
“王妃当夜坠入觅清河,冰寒的河水触发了你体内的雪魄之毒,王妃你当时已经气绝……悯一方丈赶到宣扬王府已是三日之后,悯一往你口中放置了定颜珠,将你送至真觉寺。当时王妃的魂魄几要离体,幸好我住持师兄用锁魂阵寻回王妃魂魄,七七四十九日后方能回魂。到屹罗请来摄政王又耗费了一些时日。住持师兄用血魂救回王妃一事,宣扬王并不知晓。”
我惊讶不已,心脏处微微起伏,“这怎么可能?悯一带着我到真觉寺继尧怎么会不知道?!无忧大师又怎会请出血魂救我?”
“悯一禅师说要把王妃灵柩带至真觉寺以佛法超度亡魂,宣阳王只对悯一禅师说了一句话。”
无心定定地看着我,“他说,他要用这天下为王妃你陪葬!”
我浑身一颤,“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小沙弥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说:“师叔,摄政王醒了。”
我随着无心回到了慕珏的禅房,我站在慕珏床沿,看着他半靠在床头,神色疲倦,无心正在替他诊脉。
“王爷身体已无大恙,只是……”他沉吟着,半响没有作声。慕珏摆摆手,低声说:
“我知道,大师不必多言。明日慕珏自当离开真觉寺,免得牵连真觉寺带来祸难。”
“王爷言重了。”无心抬头看我一眼,然后说:“希望王爷记得与无忧师兄的约定。”慕珏郑重地点点头,无忧离开后,我看他一眼说:
“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正要转身时他忽然喊了我一声。
“小鱼——”
我顿住身形,回头望他,他清朗的目光如水影般迎上我的视线,我心里矛盾之极,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谢他,心下暗暗叹息一声,走到他床沿坐下,看着他说:
“你什么时候记得的?那些前生的事,我已经忘了。”
“屹罗王族藏有冰芒雪魄的禁地之中有一面观心镜,去取雪魄时从观心镜中看到的。我才明白到自己心里为何总是放不下你……早知道那样的结果也许会重演,可是,我还是不死心,逼你服下雪魄。我知道为了护住你的性命,司马继尧会妥协的,但是想不到慕遥竟跟着他到了东庭。”他的神色里满满的忧伤,伸手抚上我的脸,我侧了侧身子,却没有躲开。
“我到东庭来,的确是希望给你解了身上的毒的,你相信吗?”
我点点头,“你何必要骗我?”若真是想我死去,又怎会惹得满头银丝?
“司马继尧收到密报,说我要到王府夺回慕遥,于是从皇宫赶来。我们两人一场恶战,”他苍白地笑笑说,“几乎杀了对方。”
“后来你落水的消息传来,我才猛然警醒,我们两个自诩天纵英才的人竟然被人算计了。那夜将你推入水中的是柔妃的人,以前太子府的密卫!柔妃利用我拖住司马继尧,就是为了促使你体内的雪魄毒发。”
我一怔,心底一阵伤心愤怒,她为何一而再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赶到皇宫时,你已经气绝身亡。司马继尧两眼血红地一直抱着你走回了宣阳王府,我不相信你就这样死了,想要再给你倾注真气,可是他一掌把我击开,他面如死灰地说:
‘人都不在了,你还要争什么?她大婚之日说过宁愿死都不要离开我,她隐瞒着中毒之事,就是怕我再把她推给你!她连你碰她一下,都不愿意!’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才悲哀地明白到,你真的已经不再爱我了,前生我纠缠不放,怨念一直没有消解。到今生,想要放手时却是已经太晚……”
我心中一酸,眼里已有泪意,执起他的手轻声说:
“对不起。”行云,对不起,当初对你的心是真,后来不再爱你也是真,一个情字纠葛出那么多的恩怨,我已经不知道这是谁的错了。
“蜻蜓儿,原谅我......”他说,望着我的目光诚挚而带些忧伤,我恍然又见到了青林山上那个忧郁坦率的少年,似有满腔心事无人能诉的孤独。
我无言,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第八十三章 一笑泯然,情怨随风逝2
元熙二年春末,东庭宣阳王率东西两营大军共三十万兵马开赴越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襄城,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间连破屹罗骁骑营十万大军,东庭大军所到之处,均满插白色祭幡,又一个月后,攻陷绵远。
东庭大军铁蹄踏破屹罗国土,百姓奔走不及的或死于铁蹄之下或被流矢射中,死于战乱的不计其数。
屹罗没有想到东庭新皇刚刚才登基,就敢于发动规模如此大的战争,战线拖长,后勤补给居然也能跟得上,几番查探之下才惊惶地发现,原来宣阳王司马继尧已向西乾彰元帝求娶九公主,不日完婚。东庭背后庞大的粮草补给原来有一半是西乾供给的!
夜风微凉,我的心底却陡然生起冷意,在下真觉寺的山路上,我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行云。他鬓边的一缕银发是如此的触目,更为他孤傲的面容添了几分沧桑,他笑笑说: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可能?”
“你说你带我下山去找继尧,可是一转身又告诉了我这些,继尧不在宣阳王府?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我大声地喊起来,抑制不住心内的激动。
“你忘了吗?在屹罗摄政王府我已经承诺过,自那以后我对你不再相欺。”他淡淡地说,脸上不见有什么表情,“无忧大师找到我时,我正在襄城督战。我知道司马继尧这一次比以往谋算得更深,但是没有想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不,继尧他不是那样嗜杀的人!”我气愤地瞪着他。
“以前是,可是现在失去了你的他,不再有弱点。或者说,我已经找不到他的弱点,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时刻张牙舞爪的兽,尤其是他。你不要忘了前生他催动天水咒淹没全城,无一人生还,而现在,这样的过往似乎要重演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是因为这样所以放下迫在眉睫的军情不管不顾,随着无忧住持到真觉寺来救我的?”
行云轻叹一声,拉起我的手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你觉得呢?”
他把问题又踢回来给我,这一回轮到我哑口无言了。
“对你,我的私心杂念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笑笑,“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如今,顺其自然吧,或许有一天可以放下对你的执念;而眼看着我屹罗的子民因我的过错而受苦受难,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到真觉寺来,我只希望能成全自己,成全屹罗,希望百姓能逃过劫难。”
“你说,他要娶西乾的九公主,这是真的吗?”我咬着唇,几乎要咬破了。继尧会这样做?莫说我现在并没有死去,即使我真的死了,他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忘了我,要另娶他人啊!
“若是我,我也会如此。”行云说,“我想,我以后也会如此。”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黑如宝石的眸子染上一丝落寞,“对于司马继尧来说,你已经不再了,他娶不娶或是娶谁又有什么区别?娶了西乾公主,然后踏平了屹罗,东庭最后也会是他的,你相信吗?”
我盯着他,冷冷道:“行云,你不要危言耸听!”
“我也希望自己是危言耸听!”
我们已经来到了京城郊区的来乐镇,此时已经夜深了,行云在街上某处留下了暗号,然后带着我都一家客栈投宿。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到街上买来一辆普通的马车,车上放着一些粗粮米面,两套车夫的衣服,他和我分别换了,我穿上那宽大的衣服,身量更显得娇小。他没有送我回宣阳王府,因为那儿有柔妃的人,于是我便终日在颠簸中度过。十天后终于到了越关城,城防自然很严密,越关城的景况与平时并无两样。可是当出了越关过了回龙峡后,一路上的景象真让我食不知味。
不但到处都有难民乞丐,不时经过一些密林或是险要的山路便有流寇伏击,我们拼命地赶车,行云让我沿路扔下一些粗粮,那些流寇忙着捡拾才追不上我们的马车。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又见到路边有孩童正被他的母亲喂以树皮粘土,我远远地把剩余的米面袋子抛过去,行云也不阻止,他只是说:
“你能救多少?”
我心里一窒,只觉得难受。尤其是到了襄城,整座城荒凉得可怕,偶尔在街上行走的百姓面有饥馑之色。行云的脸绷得紧紧的,他把车停住在一家客栈门前,我刚一下车便被人冲上来抱住双腿,我大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中年妇人,她的头不断的往地上磕,一边说:
“好心人,求求你要了我这儿子吧,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饭了,只要能有一口饭吃,从今以后他的生死都由您说了算,我不要一个钱,求求您,救他……”
她的身后是一个面黄肌瘦饿得起不了身的五六岁大的小男孩。
行云蹲下身扶住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银锭递给她,“拿去吧。”
她松开了我,接过银子,想了想,又把银子还给了行云,一手把身边的孩子推上前来,连声说:
“不要银子,只望两位大慈大悲收了我这孩子在身边……”行云叹口气,让店小二过来将那孩子带入店中安置好,又把银子塞回给那妇人,那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心情很是沉重,若非已无生路可走,世上有哪一个母亲愿意这样离弃自己的孩子?继尧,你现在在哪里?你可曾想过这样的惨剧这样的罪孽也有我的一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