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贫僧只能言尽于此。正月十五元宵日,贫僧师兄无忧方丈在真觉寺静候王爷到来。只要王妃能偕王爷到真觉寺一行,无忧师兄必定竭尽所能为王妃斡旋、化解。”
“前生事前生已了。无忧大师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身中奇毒是我命数如此,我夫君是否与佛有缘也应该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烦大师费心!”我脸色大变起来,身子因震惊而颤抖着。可是不管我是不是小鱼,今生的事今生了,那些恍然的前世如此遥远,我已无心力再去追溯计较了。
“王妃瞒着王爷一心候死,可有想过,王妃毒发后,王爷知晓此事将会有何后果?无忧师兄得悉天机,此番让贫僧来,只是为了免却将来的一场浩劫,众生无辜啊……”
我咬着唇,苍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一直在安慰自己,还有半年,那些身后之事我不去想也不敢想。可是现在从无心嘴里说出这番话来,我不禁有些惊惶了。
“什么浩劫?”
“天机不可泄露。请王妃记得,元宵日偕王爷到真觉寺,贫僧也希望王妃能吉人天相,从此喜乐平安一生。”
我怔怔地望着无心远去的身影,回过神来后走出了月黄昏的院门,对迎面走来的成阅说:
“成总管,以宣阳王府的名义向真觉寺捐僧衣三百件香油三百斤。”
“真的是来化缘的?怎么刚才就拒绝我了呢?”成阅领命后转身离开时还不忘自语了一句。
晚膳过后,天色是浓重的黑,甚至下起了鹅毛大雪。我斜靠在贵妃椅上看着一本诗集,实际上心烦意乱半个字也看不下去。继尧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问我:
“在看什么书?”
“姚远山的《品玉诗集》。”
“好看吗?他洁白修长的手指掠起我鬓边的一绺黑发抚弄着。
“没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你今天不舒服吗?脸色好像不大好。”
“我没事。”我放下书,伸出手臂绕着他的脖子,“只是有些累了。”
“今天真觉寺的无心来过,单为了化缘?”他眸子里带着一丝询问,跳动着的慧芒似是想把我的心看透一般。
我摇摇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一红,轻声说:
“无心说,到真觉寺去祈福,可佑家宅平安,早……生贵子。”
他失笑,俯下头,下巴抵着我的额,“我让晴儿孤独了么?这么快就想要孩子?”
我但笑不语,心底却苦涩异常。不是这样说的话只怕他生疑,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所想所做的是否正确,我要告诉他吗?怕的是他心痛难当,毅然把我送至屹罗……
“继尧,过完年后我想回青林山住一段日子,陪陪爹娘。”
“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你朝中事务繁忙,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
“嗯,到时再说吧。”他握起我的手,皱着眉说:“你的手怎么这样冰?”
我的心像被尖利的针刺了一下,他抱起我走向床榻,躺好。绫罗方枕上他墨黑的发和我的长发交缠,我侧着身子凝视着他的双眼,他的双眸也幽深似海与我的目光胶着。他抓起我冰冷的左手放进他的衣襟内,我的手在碰到他灼热的胸膛时猛地往回缩,他稍一用力还是按住了。
“你不怕被我冰到?”我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他摇摇头,还是望着我,没有说话。我忽然害怕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太过于复杂以至我无法辨别那时深情还是怜惜还是隐忍,于是我急于摆脱自己表情的不自然,笑笑说:
“那夜你到太极殿接我,为什么不问我在太极殿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他说。
这一瞬,他眼里的目光清晰明澈,仿佛照进了我的心底,想把我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这一瞬,我几乎忍不住要抱着他嚎啕大哭,诉尽我心中积压着的种种情绪……可是,我不能……
“我会啊,因为根本没有什么事发生!”我笑嘻嘻地说。
这一夜我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是出乎意料很安稳地睡着了,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心,只是我的手,仍然是冰凉一片。
第八十章 游园惊梦,月照人离别2
离除夕还有八天,继尧就没有再上朝了。每天只是在王府里陪我看看书,或是写字作画,他知道对于我来说下棋是件苦差事,也不勉强我,有时会邀孟如敏来,两个人在书房里杀个天昏地暗。
这一日我正在描字,他走进来给我罩上貂皮大氅就拉我到嘉鱼水榭前面宽阔的庭院中,大雪初停,寒冷的空气里透着淡淡的梅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呵手成寒,仰头见天空澄明,心想即使是寒天腊月也足以给人明朗的心情了。
我坐在回廊的长椅上,圆石桌上早放好了煮酒的炉子,杏花把一壶女儿红放到炉子的沸水中,而他走到在院子中间好一会儿,隔着稀疏的梅花,我不知他在忙碌些什么。
“晴儿,像不像你?”梅继尧在庭院中大声喊,我站起身子一看,白雪皑皑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堆起了一个高高的雪人,依稀是个女子,可是眉眼都不甚清晰,唯独从脑后蜿蜒出来自然垂下的一根大辫子是那样的生动逼真。
他走回我身边,我笑着抓起他冻得通红的手拼命地呵气,杏花倒出温好的酒,他一连喝了两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又走出回廊,伸手在梅树上摘了两朵红梅,拿着一杯还没温过的酒走过去,笑着把两朵花放在发辫的末梢,滴上酒,不消片刻那梅花便被牢牢地封在冰中。
红梅娇俏,白雪晶莹,这一红一白的颜色倒是成了湛蓝天色下的绝配,美得极致,那个容颜依稀的冰雪女子仿佛牵住了一缕魂,竟是生动起来了。
“好看么?”他把酒杯放至我唇边,我抿着喝了半杯,笑道:
“不喜欢,你把我塑得太丑了,而你的梅花独秀!”
“晴儿,”他挨近我身边,把头斜靠在我肩上,“我明年塑的一定比今年更好,你信不信?”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淡淡的语气在我听来透着丝丝忧伤,他又说:
“以前在青林山你一到冬天总偷偷地玩雪,满手都是冻疮,可是那时我心里却是既心痛又窃喜,因为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像小猫一样温顺,心不甘情不愿地依赖着我,每天躲在书房里缠着我给你抄写课业。有好几次我偷偷地塑了雪人在风荷院中,想着让你早起时有个惊喜,但是冬天你总是起得晚,那雪人不是消融了便是一夜之间被风雪扑打得不成样子了。”
“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伸手抚上他的脸,他轻笑着说:
“当时很失望,但后来又觉得坦然。爱一个人,有时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你真傻……”我心里酸酸痛痛的,似被往事温柔的碾过。
“是很傻啊,晴儿,你是不是也会那样傻,傻傻的以为,爱一个人有时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那些痛苦的、焦虑的情绪自己一个人背了就好了呢?你,会不会?!”
他那些温柔的字句一下下打在我心上,我猛然坐直了身子凝视着他,他也看着我,凤目中瞳光潋滟,视线胶着在我脸上,我判断不出那是忧虑还是怜爱,只好故作轻松地说: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情瞒得了你呢?我从来都是笨丫头一个,你知道的。”
他看着我,眼神渐暗,叹息一声伸手把我纳入怀内,便不再言语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把我带到盈川别业去。他把温泉水引进了室内,让人用汉白玉建成了一个浴池,每天阳光最灿烂气温最高的时候就让我在热水里美美地泡一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我手上冰寒的感觉竟然好了一些。直到除夕那天他才把我带回宣阳王府。
城里微醺着淡淡的烟火香烛的气息,大街上热闹非常,就是在王府里也能听得到人的笑声、车轮的辘轳声、货郎的叫卖声,当然还有爆竹的钝响。王府里早早的就点上几重宫灯,热闹非常。小乔和我走到天心阁前我才发现那儿搭建起了一个大舞台,我皱着眉说:
“不是要在这儿唱戏吧?”
“蜻蜓儿,继尧哥哥请了一个演滑稽剧的戏班子还有杂耍班子来表演,他说过年了王府要热闹热闹,他说王府所有的人吃过年夜饭后都可以来看。”
“哦,那他人呢?”
“在嘉鱼水榭等你吃年夜饭。”
我拉着她便往嘉鱼水榭走去,她却立在原地不动,我讶异地看她一眼,她有些腼腆,笑笑说:
“蜻蜓儿,我今夜不在王府吃年夜饭。”她见我脸上的疑问越发重了,急急忙忙地说: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赴一个邀约,很快就回来……”
“承中回长信侯府了吗?”我淡淡地问。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我让成阅派人送你去。”我说,“不要太晚回来。”
小乔郑重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到嘉鱼水榭时,梅继尧已经就坐,饭桌上只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肴,而在一旁伺候的只有杏花。
“这是我们成亲后的第一个除夕。”他给我倒上一杯酒,“我也不会做什么菜,逼着厨子教了我半天,才磨出这么几碟,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我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玫瑰甘露鸡,霸王鲈鱼和老笋烩肉丁……竟是他做的?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放进嘴里,他看着我,表情竟有些紧张。
“真的是你做的?你不会拿厨子做的来糊弄我吧?”我皱着眉问。
他望着我,笑意从眼底一点一点的溢出来,伸手夹了一片鲈鱼给我,甜甜地说:
“你再尝尝这个。”
“坦白从宽哦!不要霸占他人的劳动成果说是自己的!”我故意说。
“真有那么好吃?”他有些不信,自己吃了一口鱼,脸上的神色也得意起来了。
“师兄,我们去开个酒楼吧,我当掌柜的,你当厨子。反正,你现在一点王爷的样子都没有!”
“好啊,我出力,你出钱,我们生一窝孩子,当店小二!”
这一顿年夜饭就在安宁静谧偶尔拌嘴的气氛中淡淡的渡过了,我忽然觉得,若是我当初没有逃婚,他没有回到京城,我们还是在青林山,这个除夕,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我们不是什么王爷王妃,只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凡夫凡妇,在一年之末守着对方,心怀憧憬,静待来年。
我不想去看什么滑稽剧,我知道这本来就是他照顾府中下人才有此举。他给我披上貂皮大氅,牵着我的手走出嘉鱼水榭。
“闭上眼睛。”他说,我乖乖地把眼睛闭上,忽然有什么被塞到我的手里,是一根圆圆的棍子,下面不知缀着什么,沉沉的。我睁开眼一看,不由得轻呼出声,拿在我手里的竟然是一盏冰雕的六角形宫灯,每一面都细细的镂刻着画,晶莹润泽有如玉雕,里面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明亮的光芒使得整盏灯熠熠生辉。其中有一面墨迹深深浅浅地刻着一句诗:千江有水千江月。
我抬起头看着他,明眸带笑,踮起脚轻轻亲吻过他的眉心、嘴角,他皱皱眉,似是不满意这样的轻描淡写,俯下头攫住了我的唇……
他执起我的手,带着我到月黄昏散步、煮茶。梅花的幽香还是随着沸水升腾的茶香,淡淡然的交织在一起,这种除夕的味道,我竟然记住了许多许多年,铭刻于心。
这个年也平平静静地过了,一转眼已经是大年初十。这天清早他正陪我用早点的时候,宣平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神色紧张而焦虑,行了一礼后说:
“王爷,孟如敏有急报送到。”
“到书房等我。”他看了我一眼,仍然脸色如常平静无波地陪着我把早点吃完。我一个人在嘉鱼水榭荷塘前的亭子坐着,成阅走来向我一躬身,说:
“王妃,王爷临时有急务要出一趟远门,他让我告诉你,元宵节之前一定回来。”
我急匆匆地走到府门,看见宣平正拉着他那匹名叫烈风的黑骏马候着,他正在向方鸿交待些什么,看见我来了,便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轻松地笑着说:
“好生呆在王府,事情一了结我便回府,别担心。”
在他转身要走的那一瞬,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地开口轻声喊道:
“秋童?——”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而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五脏六腑险些翻江倒海。他转过身来走回我面前,眉头微蹙眼神却格外温暖。
“你……怎么知道我母妃给我起的小名的?”
此刻我的心急剧下沉,是真的?难道无心说的都是真的?这段时间我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多想,然而他的这个转身却彻底证实了我的恐惧。
“哦,是杏花她爹还在世时跟我说起过的。”我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见他释然的笑笑,走向烈风翻身上马,动作潇洒自然。
“继尧,正月十五你回来与我到真觉寺上香,可好?”我微笑着问,身子已经有些发颤。
“好,你等我。”他一挥马鞭,烈风绝尘而去,身后十多骑护卫也跟着策马离开。
第八十一章 游园惊梦,月照人离别3
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正在午睡时小乔急匆匆地走进嘉鱼水榭我的卧房里把我拉了起来,说:
“蜻蜓儿,你知不知道孟如敏刚刚过完除夕就秘密到屹罗去了?”
我坐起来,奇怪地说:
“孟如敏到屹罗去又怎么了?”
“他临行前到青林山跟我姐姐说,若是他元宵节回不来,她这辈子都不用再等他了。我姐姐开始时以为他只是开玩笑,结果现在过了初十都没回来她终于感觉到事情的严重了,本来我想找继尧哥哥,可是一探听之下,才发现,继尧哥哥不在京城!”
“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想说的是,继尧哥哥可能知道了,他现在人应该在屹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乔,迅速穿好了衣服,让人把成阅喊进来,对他说:
“成阅,我要知道王爷现在在哪里!”
“禀王妃,这个……老奴不知道,王爷没有提起过。”
“你不知道,那总是有人知道的,你去给我把那人请来。”我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他垂手答了一声,转身出去便把方鸿叫到了外厅。
“方鸿,你是府中密卫,曾经发誓誓死守护宣阳王府的,对吗?”我问。
“是的,王妃。”
“不知我这个王妃是否算得上你的一半主子?”
“王妃言重了,王妃就是方鸿的主子,何来一半?”
“那好,你老实告诉我,王爷现在何处?孟如敏为什么到了屹罗?!”
方鸿吃惊地看着我,慌忙跪下,“王妃,这个……方鸿不便说……”
“是吗?既然你不便说,我就自己去求证。你去给我准备好车马,我要到屹罗去……”
“王妃……”方鸿面有难色,我冷着脸盯着他说:
“你不告诉我实情,难道要王爷又为了我被人胁迫吗?这就是你的忠心?方鸿我告诉你,若是王爷这次有任何损伤,我饶不了你!”
“王妃,”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好,我告诉你。”
……
我坐在马车上,心情沉重有如磐石。原来他已经知道了,我根本不晓得自己哪里出了破绽,一想到他每一天对着我那样悉心呵护枕畔缠绵,没有流露出一丝忧虑哀伤,我便难过不已。要用如何的心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让我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
他的演技真是越发的好了,当初我中了失心散的毒时,他偶然的忧伤终是难以掩饰。而这一回,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孟如敏到屹罗去,居然是奉了密旨与东方家会谈,不知道其间出了什么意外竟然被慕珏软禁了起来。继尧赶去屹罗并不单单是为了救孟如敏,我知道的,他暗中把王府的三分之二的密卫都带走了……
马车停了下来,方鸿跳下车辕对我说:
“王妃,齐云山到了。”
上了山,悯一方丈早就在山门候着我了。他把我引至一处幽静禅院,小沙弥奉上清茶,我拿起茶碗呷了一口茶,然后说:
“大师世外高人,想必知道晴儿此来是有要事相求的。”
悯一方丈微微一笑,“老衲与真觉寺无忧大师乃莫逆之交,真觉寺供奉迦叶菩萨,长年香火旺盛,据说真觉寺有一迦叶菩萨留下的镇寺之宝,名为‘血魂’,不知王妃可曾听说?”
我摇摇头,他又说道:
“据说这‘血魂’能让人魂魄尚未离体之时精血重生,死而复生。但是真觉寺有一寺规,存放‘血魂’的禁地,非住持方丈不能进入。”
我这才豁然明白,为何无心说要继尧到寺中专修佛法,才能为我斡旋,原来如此……可是,如果让我活着,而看着继尧遁入空门,试问,这样活着还有意义吗?
悯一似是看透我心中所想,“若是宣扬王潜心修佛,定有功德圆满的一天;而前生的事终有了结的一天,王妃你也会有自己的因缘,平安喜乐一生……”
我的心里,多了一滴青蛇的眼泪,会死;然而我活下去,少了他,还可喜乐一生?
我苦笑,“大师以为晴儿此来是想求一线生机吗?生固我所愿,但我亦知不可强求。晴儿此来,是想大师答应我一件事。”
“愿闻其详。”
“若宣阳王不愿入佛门,那么晴儿毒发之期将近时,请大师赶来王府,告诉宣阳王大师有一故交好友能解此毒,只是那世外高人性情偏僻,居无定所,不喜见人,大师将我送至友人处疗伤,待晴儿身体无恙自当回府。宣阳王虽有疑虑,但一定会将我交予大师您。”
悯一方丈长叹一声,“王妃何苦如此?”
我心中苦涩,幸好上辈子看小说对杨过小龙女的故事印象犹深,知道该如何挽回继尧一同赴死的念头。我转头看了看禅院外的青青翠竹,轻声说了句:
“齐云山有清流翠竹,晴儿埋骨于此,亦是有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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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天一湖上一叶扁舟,白衣迎风衣袂飘扬,我身子轻浮如风般追上去,伸手想牵住衣袖下洁白温润的手,然而继尧衣袖轻拂,江面水花忽然飘飞至我面前,他对我说:
“你为我流的泪,如今还你!”
我一惊,他冷淡无情的转身背对着我,那一条小舟,渐渐没入烟波深处,只余莺啼陌上,花外疏钟,夕阳残照里……
猛然睁开眼,只觉满脸是泪,心有余悸。
幸好,只是一个梦啊……
今天就是元宵了,继尧还未回来,我安安静静地坐在水榭边的石凳上,雪花在亭外纷飞,我的心里却是一片焦灼。
没有等到继尧,却等来了宫里的圣旨。说是大皇子延徽满月暨元宵佳节,着大臣王公内外命妇如果参加盛宴及园游盛会。我接了旨后把圣旨交给了身旁的成阅,然后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
我在厨房,做梅花糖浆作馅的元宵。
“王妃,孟如敏在嘉鱼水榭求见。”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面团,擦净了手,走到嘉鱼水榭的外厅,只见孟如敏一身月白衣袍,干净清爽,却难掩脸上的疲倦风尘。让我惊讶的竟然是站在他身边一个穿着朱色锦袍的小人儿,面如满月,眸似墨玉,带着笑意定睛凝视着我。
慕遥?!我还反应不过来时,慕遥已经朝我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笑着大声叫我说:
“真的是你,晴儿姐姐!他们没骗我,你果然没死!”
我受的惊吓不可谓不小,拍着他的肩膀连声问:
“慕遥,你怎么到东庭来了?你母后允许……”
“我是离家出走的。”这小鬼揉了揉鼻子,神色平静地对我说。
离家出走?我望向孟如敏,他脸上浅淡的笑意不改,我知道没有那么简单,“慕遥,你母后和皇兄知道吗?”
“我留书说明了。他们都不理我,母后整天要听戏,皇兄常不在天都,我都闷死了。皇兄说你死了,我就从来没有相信过,后来凤渊哥哥说你在东庭,原来是真的!”
“谁把你带来的?是他吗?”我指指孟如敏。
慕遥摇摇头,“我跟人下棋打了一个赌,他让我十五子,如果我赢了一盘他就把你送到屹罗给我,如果我输了,就跟他到东庭来看你。”
我讶然失笑,“一盘棋就让你到东庭来了?!”
“不是一盘,是三十盘。我在宫里下棋还没遇到过对手……”慕遥有些懊恼,可是又坦荡地笑了笑,“愿赌服输,我就要践约。”
这一霎那,我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的那种王者之气,从小的宫廷生活毕竟熏陶了他这样的气质和思维,似乎天生就应该是那个位置的。我转头问孟如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