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那连绵不断的宫墙飞檐画梁玉栋才是他的去处,不想放手,然而不得不放手。他杨昭,终究是属于那里的。
只能是那里。
三辆马车从不同的城门出了安阳城,终于在天刚亮的时候在孟家溪前的有间客钱停下,碰头。然后三辆马车变成两辆,剩一辆空车。阿惟抱着琴下车时正见到顾桓扶着一位中年女人下车,他也见到了她,她扭头看向阿一,避开他的视线。顾桓温和的眼神中有那么一瞬风云色变,可身旁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正在下车的明了间,他又恢复了清明,伸手去扶明澜下车。
阿一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生气地盯着顾桓,气不过正想迈开步子上前“赠”他两句,不料景渊一手拉住她,低声道:
“别冲动,会坏事!”
这时顾桓对文安叮嘱了几句,又跟景渊交代了一番,便让顾东赶着空车,骑着马不作任何停歇地继续赶路。
苏宛背着一个包袱,带着孟三儿早在客伐门口等候,阿惟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话,后来连琴都交给她了。她点点头,拿着琴进了村子,片刻后又马上回来,景渊问她:
“确实要跟我们回建业了?”
苏宛笑着点头,吐吐舌头道:“偷偷回去看爹娘一眼就走,带孟三儿到外面见见世面。”
是苏宛孟三儿还有景勉环儿同一辆车,景渊夫妇和阿惟还有明澜和她的坡坡一辆车,驾车的分别是顾南和顾北,他们两个都易容成中年的大叔,面容陌生至极。
明澜上另一辆马车时一见景渊,脸色便极不自然,又见景渊面容迥异,那块狰狞的疤痕无影无踪,变成一翩然俊朗的书生模样,不由得惊疑不定。景渊笑笑,道:
“公主勿要介怀,宫中之事在下实在情非得已,顾兄日后定会对公主解释清楚。在下既然是顾兄的朋友,公主亦大可放心,绝不会提不该提起的事情。这时景渊的袖子忽然被人拉住,一看,原来是阿一,吸着小嘴不满地说道:“不见了这许多天,原来跑到宫里去了。也不知道人家担心,说,你到宫里干什么坏事去了?”
那语气中有点担心,又有点醋意,景渊没由来地心花怒放,捏捏她的鼻子,道:“想我了,嗯?”
明澜有些尴尬地别开脸去,身旁的女人拍拍她的肩,对她报以宽慰一笑。阿一这才仔细看清楚那妇人模样,娴静文稚的中年女子,梳着常见的髻寰,眉目娟好如画,身上衣衫款式寻常,但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贵气和韵味。她很沉默,但是会对明澜很温柔地笑,还不断向她打手势比划着什么,打开包袱拿出点心放到她手上。
明澜很乖巧很顺从咬了一口点心,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
“哑嬷嬷,你也多吃点,明澜不饿。”她拿起一个馒头塞到她的手里。阿一这才明白原来这妇人是个哑巴。她手肘碰碰阿惟,看了甘面一眼,阿惟捉过她的手在掌心写道:
“ 别好奇,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
“你知不知道究竞发生了什么事情?”阿一又写。
“不知道,那天在德麟殿被人灌了两杯酒,便醉了;后来被带上宫门外的一辆马车,一上车就见到你了,然后就是糊里糊涂地到了孟家溪。景渊总该知道,怎么不问他?”
“问他?”阿一写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一声不吭跑到宫里去这么多天,问了也是白问。我只知道有人来放火烧宅子,我们幸好早早从暗道离开了丹阳巷。”
景渊看了看她们两个,笑道:“手不累?”
这时明澜才正式抬眼深深地看了阿惟一眼,礼貌地开口问道:
“袁先生,是否给明澜引见一下两位姑娘?”
景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拙荆阿一,拙荆的闺中好友上官惟姑娘。”
明澜笑了笑,向她们点头致意,阿一一反常态地没有什么表情,只阿惟生硬地回以一笑。她们走的是比较偏远的小路,一路上没有什么追兵,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他们在一处山林边上停车歇息,阿惟和阿一烧火用瓦罐煮了一点热水,阿惟倒了一碗捧去给那位嬷嬷,她接过水放在嘴边吹了几下然后递给了明澜,看也没看阿惟一眼。阿惟回头一看,罐子里的水阿一都分完给其他人了,她想了想,拿起自己的那碗又递给了明澜的嬷嬷,不料那嬷嬷只是淡漠地看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不理她。
阿惟愣了愣,以为她只是碍于陌生,于是又把碗往前递了递,谁知她一手推开水碗,用力过猛那碗哐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景渊走过来,对上一道据傲的视线,那嬷嬷不会说话,可眼神里的淡漠和拒绝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嬷嬷不小心把碗摔了。”明澜赶紧道,“她不是故意的。”
阿惟默默地俯身捡起那碗,转身走开了。
一路上,车厢里的气氛都冷到了极点,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哪怕是景渊也对阿一的不满情绪视而不见。赶了三天路后人马疲乏不堪之际,眼看着寿城就要到了,明澜在中午吃了一点干粮后吐了两回,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哑嬷嬷心疼而担忧地给她拍着背,一个时辰后还开始发烧了。景渊于是让顾东把马车赶到最近的三和镇里找大夫去医治她,而顾南和苏宛她们先往寿城赶去。
好不容易找了一户农家借他们用来堆放柴草和粮食空余院子宿一宿,请了小镇里的大夫过来,那大夫本就不甚高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两帖止吐降热的方子。到了半夜明澜烧得更厉害了,密密的一额汗,依旧上吐下泻,再来诊症的大夫慌了神,说是伤寒霍乱之证,搞不好会成了瘟疫,丢下一副药方子匆匆地离开了。
哑嬷嬷脸色发白,推开门就要进屋里去看明澜,阿惟一手拉住她,冷静地说道:
“你去煎药,明澜我来看着就好了。”
“不行,”阿一急忙拉过她,“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若是还不退热说不定有性命之虞,还会传染…… 我跟你一起。”
“阿一,你和景渊尽快到寿城请有名的大夫过来,说不定明澜不是什么伤寒霍乱之症呢。”阿惟朝景渊眨眨眼睛,哑嬷嬷却突然用力推开阿惟就要走进屋里,景渊一手拉住她,情急之下大声喊了一句:
“夫人,勿要轻举妄动!”
哑嬷嬷脚步硬生生顿住,回头看着景渊,眼神里有着担忧和请求,景渊叹了一口气,刚想说句什么,身旁的阿一突然脸色发青发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景渊大惊,抱住她倒下的身子喊道:
“阿一,阿一你怎么了?! ”
阿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连忙上前去看阿一,哑嬷嬷也吃了一惊,正想上前一步时.忽然颈上一痛随即晕倒在地,原来是身后的顾东闪电般一记手刀劈下,阿惟大惊,这时景渊松了一口气对顾东道:
“马上把人送到寿城与景勉顾勃他们会合,不得有半分差池。”
顾东领首,当下把人抱起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原来,你是故意让阿一晕倒骗她分散注意力,好让顾东下手将她打晕送往寿城的。”阿惟恍然大悟,“但是她是何人,竞然比一国之公主更为重要?”
“她是谁以后自然有人会告诉你,”景渊笑了笑,捏捏阿一的脸,“阿一,起来了,人都走了就不用演戏了…… 知道你聪明了许多,在手心写个晕字你就懂了…… ”那嘴角的笑容渐渐褪去,他的脸色开始发白,“阿一,阿一?”阿一不是演戏,她是真的晕倒了。
景渊一把抱起她踢开柴房的门,将她放置在草褥子上,对阿惟说:
“阿惟,麻烦你去让那农家大嫂送点热水过来,找位大夫,再把明澜的药抓了来煎。”
声音听似冷静,可是难掩那丝颤抖。阿惟应了一声便去办事,把那位走了才片刻的大夫又喊了过来,景渊脸色沉沉如水盯着那人,一字一句道:
“内人到底怎么了?难道也是跟刚才那位得了同样的病症?”
那大夫是个中年人,不敢对上景渊犀利的视线,只孤疑地道:
“不对,不对…… 跟刚才那位有些不一样,好像是…… 是喜脉…… ”
“喜脉?! ”景渊失声问,心头一瞬间不知是喜是忧,“她怎么会晕倒的?”
“这可能是孕妇体质不好,受了寒…… 怕有滑胎之虞……”
景渊眉间那抹喜悦瞬间消失无踪,“滑胎?! ”他一手揪住那大夫的衣领,把他拖出柴房之外厉声问:“怎会这样?如何保胎,你还不开方子?!”
“开、开,现在马上就开。”那大夫一见景渊想吃人般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除了服药,最最好补补身子…… ”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睡、睡醒了就会睁开眼睛…… ”
阿惟等大夫走后,对景渊说由她来照顾明澜,那间屋子他和阿一谁都不许进去。景渊的意思却是她们两个先到寿城,由他在这里等顾桓。
阿惟说什么都不肯,准备好汤药还有煮好白粥后便把该用的物事都带入了屋里。明澜还在发烧,迷迷糊糊地不知说着什么话。阿惟拿巾布蒙住口鼻,拿烧开的热水给她一遍一遍地擦着身子,待她安静下来后又用毛笔的笔管一点一点药慢慢的喂给她吃,然后再喂粥。饶是再喝药,明澜还是吐了两回,但阿惟还是坚持不断地给她喂热水。
一个晚上过去了,阿惟坐在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忽然听得外头人声喧闹,窗外的天才刚蒙蒙亮,她把窗子推开一点点往外看,结果吓了一跳。许多人手拿着火把把整个屋舍围了起来,带头那人大概五六十岁,大声衬站在房前空地上的景渊说道:
“你们几个外乡人,染了瘟疫无药可医,再拖延下去会连累我们整条村子的人的!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马上带人离开让我们烧了房子和快要病死的人,要么干脆我们现在就一把火连你们带房子一同烧掉!”
“谁敢动手?! ”景渊怒喝道,“随意毁人性命,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
阿一这时打开柴房的门,怔怔地望着把房子围得水泄不通的人,问景渊道:“他们想放火烧房子?”
景渊大步走到她身旁拉过她的手,低声道:“不是让你好生歇着吗?为何又出来了?”
“里正大人已经到了县衙报官!”为首的村民大声道:“以前我们一旦发生疫症都是这样处理的!这就是王法!”
阿一揉揉惺松的眼睛,挣开景渊的手走到那人面前,很认真地问他:“大叔,要是里面生病的人是你的女儿,你也会狠下心来一把火烧掉?”那人不自然地别开脸,闷声道:“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这样了。”
“大局?大局是什么?”阿一想了想,又问:“保住了大局,可你的家都毁了,你会活得开心么?”
那人一时语塞,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无知妇孺!”
“我是无知,可我也知道人不是畜生,断断不应做出抛弃自己亲人的举动来,”她回头看了看那间紧闭着门的屋子,红着眼圈道:“我的姐妹就在那屋子里,为了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留在了那里。我不能抛弃她独自离开,也请你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寿城的大夫很快会来,也许再不用一个时辰,明澜就会退烧了…… ”
景渊搂过阿一,沉声道:“别说了,不是叮嘱过你不许动怒伤情吗?”
那些村民的表情在火光里明灭不定,为首那人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问道:“我们绝不能让疫症蔓延开来,再给你们两个时辰,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阿惟”啪”的一声关上窗子,鼻腔发酸,阿一,她真的是傻傻的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况,难道不是应该头也不回地走掉的么?阿惟,她对自己说,你命中多坎坷,可还是能遇上阿一,也算万幸。
“水…… 我要喝水…… ”
阿惟猛地一惊,床上的明澜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虚弱地道:“嬷嬷,给我喝水…… ”
阿惟连忙去扶起她坐着身子靠在床栏上,道:“明澜,是我,阿惟。你现在好些了吗?”
“阿惟?”她微微睁开眼睛,仔细地辫认着眼前的人,“我,我到底怎么了?”
“你生病了,”阿惟拿过热水喂她喝,“多喝点水,然后用些粥,吃些药,你会没事的。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已经大白,村民们正忙忙碌碌的把一些稻草和枯枝,看那阵势就是在准备烧房子。这农舍的主人早就躲起来不敢露面,景渊他们租农舍时给的那锭银子都差不多能买下整间屋子了。今日难得没有下雪,太阳早早地放了晴,可是一点也无减于那凝重萧瑟的气氛。
景渊在窗下问过阿惟几句话,得到的回答都只是要他马上带阿一走。最后,他没有法子了,劝她马上出来,他想办法让村民们放他们走,可阿惟只应了两个字:
“不要。”
你要是出了事那顾桓怎么办?”景渊被逼急了,“你让我如何向他交待?!”
“我与他早就没有关系了,况且没有我,他也能活得很好。”说完这一句,阿惟又一次果断地锁紧了窗户。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村民们虎视晚眺眼看着手里的火把就要扔到柴草堆。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只见远处尘土嚣扬,大概有五六骑飞奔而,为首一人声音清亮地大声喝止道:
“住手!不许放火!”
“是城守元十八大人!”有眼尖的村民惊讶地叫道。
元十八身后,分别是顾桓、顾东顾南和景勉,还有一个浑身是血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男子,脸上脏污一片几乎连五官都辫认不出,双手被乌金链锁住。他们几个下得马来,景渊走上前对顾桓说:
“你来得正好,再晚些真的是要出事了。大夫呢?”
“大夫在路上,”顾桓盯着前方那门窗紧闭的房舍,“人呢?顾东,来不及了,把人给我带走!”
景渊脸色微变,一手拉住他,“你想干什么?你想把明澜带到寿城去?那是疫症,你理智一点!”他看了一眼那浑身血污的人,忽然明了,道:“你刚从安阳赶过来是不是?你怎么不把人送到寿城去?!顾桓,你——”
顾桓用力挥开他的手,大步向那屋子走去,景渊大声道:“顾东顾南,还不赶紧拉住他?!明澜得的病是会传染的!”
不等顾东顾南动手,元十八已经拦在顾桓身前,沉声道:“世子切勿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
而这时那浑身血污的人却疯了一般想要闯进屋子里,景勉和顾东反应极快地制住了他,他被死死地按住在地上,悲论地大吼一声:
“明澜——”
“让开!”顾桓盯着元十八,一字一句道:“本世子命令你让开!”
元十八岿然不动,这时寿城的一营士兵匆匆赶来,元十八一挥手,他们便开始驱散村民,取代他们的位置把这房舍重重围住。
“元十八,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桓铁青着脸,“你敢抗命不遵?! ”
“世子恕罪,这是王爷的意思。”元十八道:“等几位大夫来了,自有处理办法,请世子稍安勿躁。”
景勉这时走到景渊身边低声耳语了两句,景渊随即转忧为喜,刚想跟顾桓说,却见顾桓隔了五丈之遥对着屋里大喊道:
“上官惟!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我要你立刻给我出来!”
四周一片静寂,这一句他几乎用尽生平力气吼出来的话,激不起半点涟漪,一丝回音。
“上官惟!我知道你听到的,你故意不理我是不是?! ”他脸色一分寒比一分,“你以为你救了她,我就会感激你吗?我不会!上官惟,她是我没过门的妻,就算要照顾也是我来照顾,我不要承你的情!”
“让我进去!”杨旻道:“顾桓,我把你要的人带出来给你,我只求你,让我跟明澜一起…… ”
分分秒秒开始变得漫长,顾桓僵直了身子,一颗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我没有守约,你生气了;我说要娶别人,你伤心了…… 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法子来惩罚我?
“吵死了——”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阿惟堪堪站在门口,摘下蒙着口鼻的巾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道:
“明澜退烧了,出了一身汗,凌晨开始也不再呕吐,找个大夫来诊诊脉,应该不会有大碍。”
顾桓的嘴唇动了动,本想说句什么,可终于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我需要一桶艾草煮的水洗一洗,”她向他走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染上了什么,不过景渊,”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对景渊说:
“若是我病了,死了,那就随便挖个坑理了。不要告诉我爹娘,免得他们为我这不争气的女儿伤心。 ”
欢喜佛,薄情赋 第一百二十章 明明白白谁的心 1
顾桓胸口像被重重打了一拳般闷痛难当,他刚带人从安阳大狱救出杨旻便马不停蹄地往寿城赶去,半路上接到景渊发出的消息更是忧心不已,匆匆换马星夜赶路,在官道上遇到元十八和景勉等人,于是一同赶到三和镇。
一向的风尘仆仆,满心的懊悔担忧,终于见到她平安无事站在他面前,她却不看他一眼,只说道,要是死了便随便埋了。
如此的自轻,若非对自己伤心失望到了极致,怎会有这样的言语?
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拉住她的手臂,身形不动,轻声唤她道:“阿惟——”
她顿住脚步,态度坚决而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道:“世子大人请自重,阿惟之前不知道世子身份,强求高攀,种种无状可笑之举还请世子大人见谅。”
他身形一僵,褐色瞳仁闪过一丝痛色,阿惟越过他,径自走向阿一所在的柴房,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手腕忽然一痛,顾桓追上来用力捉住她的手,把她拖着往回走,脸色铁青神情前所未有般暴戾,甚至可见额上青筋乍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你干什么?放开我!”阿惟顾不上许多,挣扎着大喊。
顾桓本是一介书生,没想到力气会这么大,他把她拉到马匹跟前二话不说抱起她横着扔到马上,“绳子!”他朝顾东喊道,顾东连忙从另一匹马上拿了一捆绳子给他,看着他脸色阴霾有如暴风雨前夕,手上毫不留情地把一味挣扎的人结结实实地捆住双手,然后自己一跃上马,回头对元十八说:
“你把屋里的人带走,我先行回寿城!”说罢头也不回地扬尘而去。
剩下原地一堆人惊诧得下巴都几乎掉了下来,从来都只见顾桓温润如玉、谈笑风生、儒雅风流,任谁都没见过他这样粗暴阴狠的一面。景渊啧啧两声称奇道:
“你们瞧瞧,这披着羊皮的狼终于有了点危机感,对想逃走的小白兔亮出利爪獠牙了!对了,景勉,老头子呢?你不说他快要到了么?”
这时在元十八的示意下,顾东顾南正要把杨旻押上了马车,杨旻不甘心地朝明澜所在的房舍看了一眼,低声问景渊道:“明澜真的会没事?”
“没事,没事,有我老头子在怎么会有事?”穿着褐色布衣的花白胡子老头从人群中挤身出来,身后跟着背着药箱的郁离,景时彦笑嘻嘻地走到景渊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道:
“好侄孙,许久不见叔公想死你了,来来来,快让叔公仔细瞧瞧你瘦了几分?哟,可怜见儿的,阿一没把你伺候好吧?瘦得脸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都跟你说要常吃些鹿鞭虎鞭蛤蟆鞭什么的来补补身子,你总是不听……”
景渊顿时满脸黑线,以目示意景勉把他带到明澜的房里,让他好好给她诊脉,景时彦从屋里出来时说是已经无甚大碍,景渊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阿一呢?”景时彦道,“怎么不见她出来给叔公老爷斟茶?快快快,喊她出来!”
“她——”景渊佯装一脸平静,“老头子,你快有曾侄孙了。”
“曾侄孙是什么东西?曾侄孙,曾、曾侄孙?!”景时彦跳了起来,“快带我去看阿一!”
阿一正闷闷不乐地坐在柴房里,景时彦奇道:“阿一你不开心么?”
“他把人关在柴房里一上午,这样也不给那样也不许,一点自由都没有,快要闷死人了。”
景渊脸色微变,拉下脸道:“谁许你说那个字的?大夫说你不宜情绪过于激动,才让你留在这里歇息,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
“曾侄孙?”正把脉的景时彦狐疑地抬头看他,道:“侄孙,你说老头子我那曾侄孙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
“老头的曾侄孙啊!”景时彦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是喜脉吗?”景渊和阿一异口同声地问,一时都愣住了。
“奔波操劳,气血两亏,又水土不服,才会有晕眩和胸闷气短等症状,类似喜脉,可脉象的沉浮轻重又与喜脉有所不同,哪里来的庸医胡乱断出来的喜脉?”景时彦站起来的气愤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