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你帮我……”她苦苦哀求道。
“他不是你的佳偶良配,凝霜,没有这女子,难道景渊身边就没有别人了吗?七哥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凝霜两眼噙泪,发了狠似的说:“你不愿帮我,说那是火坑,难道你这七王府就不是?你那么多的姬妾,左拥右抱的难道就比景渊高尚?我不介意他过去三妻四妾,就算那是火坑,我就愿意跳下去那又怎么了,你是我哥哥,可是一直以来你做过几件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我就要嫁给景渊,嫁不了他我这辈子当尼姑算了!”说罢一咬牙就转身离开。
“凝霜——”司马烨无奈地看着她怒气冲冲地背影,目光落回那幅画上,又变得复杂起来。
“出来吧,”他说,“我知道你看到了。”
阿云轻手轻脚地走出来,脸上神色惴惴不安,司马烨指着那画说道:“你最好解释一下,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此时,浣云轩院子里,司马念用力地荡着秋千,一边笑嘻嘻地问一旁的阿一:
“阿一,秋千很好玩吧?是父王给我做的,我和阿云都能荡得很高很高,怎么偏生就你不行呢?”
阿一抿唇一笑,说:“阿一怕高啊,而且,你有疼爱你的父王,我没有。”
“那你的爹爹和娘亲呢?”
“我没有爹娘。”
“就像阿云一样?”
“嗯。”
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也没有。湛蓝的天空里飘过丝丝流云,阿一发出了那个单音后,就连秋千摆动时发出的一点声音都不知隐退到何处,墙外立着的那月白身影有如塑像凝立不动,惟有扶着墙的手指骨突出像是在用尽全力克制着什么一般。
景勉小心地安抚着车辕前的马匹,生怕有一点儿声响发出让墙内的人发现了他们这样听人墙恨的恶行,心里迟疑着是否要劝自家侯爷干脆带府卫翻墙而入把人抢走更好。正在此时又听得司马念同情满满地说道:
“阿一别难过,我父王一定很喜欢你,吃烤红薯时他一直和你有说有笑,我从来没见他这样温和平易过,我去跟他说,让他也好好地疼你,就像疼阿云和我一样多。”
阿一不语,只是一笑置之,伸手拍去司马念肩上的落叶。
墙内人心思单纯,只当此话是孩童无知的善意,而墙外人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薄唇微抿,一丝恼意自眼内掠过。
脚步声响起,然后渐渐止息。
那种寂静又好似抚平了涟漪的湖面一样,半点动静都无。
她的声音,绵绵醇醇的一如既往,只是难掩落寞和自伤。景渊湛黑的桃花眼幽深莫名,身子斜倚墙上,目光虚空不知焦点落在何处,直到景勉轻声问他:
“侯爷,我们是不是该登门拜候七王爷?”
景渊回过神来,苦笑着问景勉:
“你说,见到她我该说什么?是解释,还是二话不说把人抢走?”
说罢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景勉还想说什么,只听得帘内的他轻叹了一声,说:
“她,怕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的……你知道怎么样把水里的游鱼一手抓住吗?”
“景勉愚钝,侯爷可是有了打算?”
“走吧,回府去,景老头子和沈默喧应该从静泉庵回来了。”
马车蹄声响起,向着兰陵候府方向而去。
车厢中景渊一手支额,另一手抚着挂在自己颈项上的缺口绿玉如意吊坠,深深吸了口气,压住起伏的心潮,告诫自己欲速则不达。无声无息地接近,把所有能逃生的出口封死,在唯一的生门以逸代劳——这里是建业,不是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兰陵郡,他不容许自己再有一点点失去她的可能。
回到品雪轩,景时彦早就等候多时,一见景渊就跳起来问道:
“乖侄孙,你告诉叔公那老尼姑是什么人?”
“她的腿可以治好吗?”景渊坐下,接过沈默喧递来的茶碗,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你和那尼姑什么关系?你总不会莫名其妙地让我去给一个老尼姑治腿吧!”
“治不好也得治好,一月,一年,十年,你慢慢治,”景渊道,“静泉庵清修之地,适合你这种一把年纪仍心浮气躁的老头颐养身心。默喧,明日收拾一下陪他上山,我已修书一封与元罗宝刹住持,让他们与你们方便,提供僧舍。我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景时彦一手拉住他的衣袖,不死心地说:“莫非她是阿一师傅?”
景渊的脸黑沉下来,景时彦乖乖收了口,他有多久没在景渊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了,分明是个禁忌,景渊现在没有对他发飚已经让他很意外了,这时沈默喧扯了扯他的衣袖躬身行礼后两人退了出去。
“你说这臭小子怎么回事啊?净给脸色我老头子看!”景时彦嚷嚷道。
沈默喧笑着对他说:“老爷子,你不觉得我们侯爷最近脸上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了吗?”
…………………………………………
“纳、纳妄?”阿一膛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阿一,你不想留在王府陪我一起吗?我跟王爷说好了,你和他只是假意成亲,否则……”阿云收住话尾,她实在不想告诉阿一那个她视作洪水猛兽的兰陵侯正千方百计地找她。到了浣云轩多日,她常听到阿一在半夜里呓语或是惊醒,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不知梦见了什么可怖的事。
如果让阿一知道了,说不定这梦魔的病症还要加剧。
而且,只要她在七王府的名分定下来,就算日后景渊找到她也于事无补。不要说司马烨不会放她们离开,就算愿意,阿一还是会被景渊找到。她战战兢兢的跟司马烨提出假成亲的想法时差点没被司马烨的眼神冻死,还记得他冷笑着问她:
“娶侧妃?而且还是假成亲?阿云,你就觉得我堂堂一个王爷是个软柿子小白免好拿捏是不是?”
阿云连忙大摇其头,慌忙解释道:“臣妄也是希望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可以让王爷尽兄长的情分帮凝霜公主的忙,另外也是出于臣妾照顾阿一的私心,侧妃是入了王府金册玉蝶的,兰陵侯就算事后发现了也无补于事,王爷也可以灭灭兰陵侯的威风……至于王爷和阿一,王爷您当初想的不就是把阿一接进王府吗?娶了阿一一偿夙愿,这成亲虽然是假,但假以时日若是阿一对王爷情愫暗生,两情相悦,也可以假戏真做……”
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按自己的打算对司马烨上演一幕缓兵之计,没见到那人的脸色渐渐变得比上好的端州岩墨还要黑。
该死的女人,就不能有哪怕一刻钟的时间不要曲解他的话吗?
不过,不趁这个机会趁火打劫一把,就不是他司马烨的作风了。
“别说得好像本王占了天底下最大的便宜,本王还觉得自己是吃亏了。”
她脸色一变,嗫嚅着说:“那王爷如何才肯帮阿一这个小忙?”
“娶作侧妃也可以,但是要经皇宫内务府核实身份入家谱太过烦琐,先纳作妄,稍后再上报内务府,就住你的浣云轩。”
这样也好,阿云松了一口气,正想道谢时又听得司马烨说:
“你,搬来首阳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晴天霹雳之下,阿云苦着脸问:“王爷可是缺人伺候?”
“不愿意?”司马烨挑挑眉,“那么此事便作罢。”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我愿意,愿意……”阿云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衣袖万分不情愿地挽留。
既然是缓兵之计,也只好待到火烧眼眉再另行想办法了。司马烨向来对她冷冰冰的,晾了她三年,不要说是人,就算是块风干的腊肉,过了这么久了谁还会想要一口吃进嘴里?
恐怕不过是喜欢上看她在他面前一副小白兔般战战兢兢的表情罢了。
欢喜佛,薄情赋 第八十七章 爬墙与私奔 1
在军营呆久了没怎么见到女人的人,心理莫非或多或少都有些反常变态?自作聪明的她如是想……
阿一坐在浣云轩内的厢房中,铜镜里的自己穿着白色亮缎抹胸淡青襦裙外罩纱衣半臂,娥眉淡扫,一双翦水双瞳清泠泠的,干净得似乎容不下世上半点尘俗,鼻梁俏生生的挺直,樱唇是极淡的粉色,懒得上一点胭脂。身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套大红喜服,房外的喜娘已经在催促她赶紧换上好梳妆打扮。
可是她还是处在一种发呆的状态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反应。这一切太儿戏了,昨日抵不过阿云的眼泪傻傻的点了头,不料连时辰吉日都不作挑选今日便要行过门大礼,一大早的连喜轿都备好了,说是午后吉时一到新娘子只要上了轿子绕着王府走一圈再从小门进府跨过火盆,就算是王府的人了,其余一切从简。
而王府的前院,七王府筵开数十席,宴请朝中大臣。
王爷纳妾,从来没这般声势浩大过。
不过,这辈子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不也发生过吗?喜服没穿,轿子没上,无端地就成了兰陵侯府的十八姬,无端的一头栽了进去,以为得遇良人,不科竟然是个断袖……
嫁就嫁吧,她不想阿云难过,无论嫁谁,反正都不是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房门忽然传来一点声响,她以为是喜娘又来催促,于是大声说道:
“就要好了,再等等。”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拿起喜服,不料啪的一声一个黄色布袋子掉落在地上,她捡起来打开一看,心猛地坠到了谷底。
里面装着一串断了的檀香念珠,其中最大的那一颗是紫褐色的,刻着一个小篆,阿一不会认字更看不懂小篆,但这个字她是认得的。
静林师傅的檀香手串,其中最大的一颗上面刻着一个“静”字。
常年的摩挲,珠子光滑润泽。
她的手有点抖,打开袋子里放着的一张纸,上面潦草地画着几幅图,第一幅是静林师太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围住;第二幅是静林师傅被绑住双手,一旁的刀疤汉子手上正拿着一把尖刀狞笑;第三幅画歹徒被官兵逼到悬崖,身后是万丈深渊,静林师父一脚悬空眼看就要坠下;而第四幅画画的却是青砖绿瓦围墙,墙下是一丛丛灿烂的玉簪花,墙外的银杏树下有人背对着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阿一的脑袋这时混乱至极,这是什么意思?师父被绑架了?不许自己报官?那堵墙看上去很熟眼,那堵墙……
那堵墙不就是浣云轩的南墙?!她顾不上许多,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喜娘和来伺候的丫鬟捧着水盆险些被她撞翻。她们连忙喊住她,但她置若周闻一直跑到南墙之下,果然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把竹梯。她一把掀起裙子攀着竹梯咬着牙爬上了墙,墙外的银杏树高大粗壮,叶子婆娑成荫,树下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赶车人靠在车横木上草帽盖住了半张脸像是在小憩。
“姑娘,您这是在干什么?”喜娘在身后气喘吁吁地喊道,一边对丫鬟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禀报云夫人?”
阿一站在墙上,正胆怯犹豫着该不该跳下去,喜娘这一喊不由得迟疑了,她一咬牙闭上眼睛就往下跳。
大不了摔到手脚,擦伤扭伤什么的,过几天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师父被什么歹人掳走了……她抓紧了手中的布袋子,对静林师父的担心胜过恐惧,可是……
没有想象中的下坠挫伤,更没有疼痛,只是忽如其来的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然后被紧紧地抱着跌坠在地上,淡淡的混着薄荷味的青草气息涌入鼻端,也许是地上的砂子石头实在硌得厉害,他闷哼一声,她却是猛然惊醒般睁大了眼睛,身子被他的手臂勒得骨头都几乎要碎了,可是她却看不见他的脸,他的下巴抵住她光洁的额,右手手指没入她的黑发禁止了她的挣扎。
周遭一片静寂,除了他和她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动弹不得,只听到他胸口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起伏着,清晰无比。那是久违了的熟悉的怀抱,她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一瞬间失却了思考的能力,心绪混乱不堪,慌乱无措中终究还是发现自己心底那一丝隐隐的期待和苦涩的情怀。
许久以前,远远的望着那薄唇噙笑眼眸幽深目光却冷峭得如霜如雪的他时,心底被苦苦压抑住的就是那样的苦涩,想多看他一眼,然后再多看一眼……直到,情根深种而不自知……
她知道自己犯了贪痴之戒,可是就像沉迷了的赌徒一样,再也回不了头。
伏澜江上,她告诉自己,可以死心了。他不过是利用你,阿一,你是个傻瓜,死了也好,人不在了,心也不会再系在他的身上。
于是她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忘了那些曾经甜蜜或是忧伤的往事,但是到了此刻才明白,有个人注定是你命中的冤孽,逃不开,避不过,忘不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狠地用力想要撑起身子,无奈他的手臂反而箍得更紧,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了,艰难地说:
“你,放开我!”
“不放。”忍住背脊处传来的硌痛,他从喉间蹦出这两个字,语气前所未有的执坳。
王府南墙内的脚步声人声开始哗动,她怒了,道:
“景渊,放开我!”
“不逃?”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不逃。”
景渊的手臂微徽松了一下,她像得救般喘了两口气,他终于松开她,她狼狈地挣开他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而他只是坐起身子,桃花眼光彩幢幢,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眸,釉色的薄唇动了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月白长衫沾了尘土,随意络在脑后的黑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但就是这样毫不在意地坐着,什么侯门贵胄什么冷傲公子的身份抛诸九霄云外。惟独那张脸,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只是消瘦了许多,竟有了嶙峋的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痛楚,她分辨不清他眼内密密交织的究竟是思念还是惊讶,只觉得有什么汹涌地冲击着自己的心自己的眼,发酸发涩,可是往事依旧清晰,历历在目。
她回过神来,对他淡淡一笑,这一笑冷漠疏离,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景渊眼里的那一点点幽微火焰。
“是你吗?”她扬扬手中的那封“信”,“我师父在哪里?”
“一年不见,”他说,眼神又回复到从前的那神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在她脸上徜佯,“小尼姑胆子见长了,敢对本侯颐指气使高声呼喝了?”
“阿一不敢。”阿一握信的手紧了紧,“阿一的师父是方外之人,还请侯爷高抬贵手,阿一不记得有什么得罪侯爷之处,如果有……”
“过来。”他皱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呃?”阿一反应不过来。
“过来,”他望着她懊恼带怒地说:“扶我。”
阿一愣了愣,随即走了过去,按捺住心底的一点点怯意伸出手去扶他起来,然后才见到景渊后背白色长衫上的一大块血渍,低头才发现原来地上竟有一块棱角尖锐的巴掌大的石头,沾着斑斑血迹。
“小尼姑,你还是那么笨,梯子给你搭好了让你爬墙,谁知道你笨得竟然跳墙!”他没好气地说。
阿一顺着他的目光往南墙一看,原来在墙头之外早就用钩子搭好了一具绳梯,而自己慌忙中只想着尽快出去根本没有看到。
你不是更笨吗?活生生的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当了人肉垫子。
阿一默默地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膘向他的背,问道:
“是不是很疼?”话一出口,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阿一,你真是不争气。
“你说呢?小尼姑,你究竟知知道自己有多重?!”故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景渊嘴角微翘,为着话语中自己好不容易捕捉到的那丝心疼而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用力握住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带着她往马车走去,王府东边的小门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阿一挣了挣,说:
“你要带我去哪里?”
“难得你如此急于爬墙,本侯爷自然是要带你私奔。”他挑挑眉,“戏文不都是这样演的么?”
“我不能跟你走。”她走了,剩下那个烂摊子,阿云怎么办?
“难不成,”隐隐有怒气在景渊眉间凝聚,“你真想要嫁给那司马烨?小尼姑,我告诉你,在西晋朝,女子有夫重婚罪同通奸,是要判勾舌之刑的!”
“在那里!”王府的家仆府卫追出来了,景渊不由分说地扯过阿一把她带上了马车,一直坐在车辕用草帽盖脸的景勉马上扬鞭起行。
车厢内光线昏暗,一如以往,景渊的马车里软垫小几背靠一应俱全,他坐在小几旁靠着软垫,半眯着眼神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一冷冷地说:
“侯爷,您闹够了没?”
景渊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拿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司马烨位高杖重,手中握有兵权,虽然我特地挑了两匹千里良驹来驾车,但说不定他此时已经恼羞成怒调派西营的兵马来追他外逃的小妾了。要是被他的人追来,你的下场不用说也能想像,而与他私怨甚重的侯爷我,会被他趁机要了小命,小尼姑,你舍得让我去死吗?”
他拿捏准了,像她那样善良心软的人,怎么舍得让他送死?
“以前不舍得,”阿一怔怔地说,“但是侯爷忘了,伏澜江上侯爷能舍了阿一,阿一今日为何不能舍了侯爷?”
捏着茶坏的指骨慢慢用力收紧,阿一看不清景渊此时的脸色,又继续说:
“阿一重遇师父和阿云后也知道侯爷当初勉强阿一留下实在是用心良苦,什么算计利用的都不能怪侯爷,只怪阿一痴心妾想。死了一回,如今宛若重生,过去的事不恨了,也不去想了……侯爷能不能就当阿一死了,放了阿一?”
“你不恨我?”他的声音有点飘忽。
阿一垂下眸子,“不恨。”
“你让我当你死了,从此和你再无半点关系?”
“求侯爷放了阿一,放了我师父。”
茶杯终于抵不住手上的力度啪的一声碎裂成几片,殷红的液体从指尖蜿蜒而下,那双幽深的黑眸似蒙上了一层薄冰,氤氲着浅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心底那道不知道有多深的伤。
他笑了,笑得凉薄,笑得自嘲。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他问。
阿一沉默。
“四岁多五岁那年,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十四岁那年,我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在兰陵你也亲眼目睹过我是怎么处死不忠的姬妾的,傅明远怎么死的你也忘了?一年前我回建业,一把火把长公主府烧了个通天,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像我这般狠戾冷血喜怒不定的人,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他一手扯过她到自己身旁一手推开马车车门,说:
“想回七王府?想忘了我重新开始?好,我们一起跳下去,如果我死了那就如你的愿,如果你死了我就忘了你,如果我死不了哪怕你是人是鬼我都不会再放过你!”
光线猛地变亮,阿一这才见到他的右手上满是鲜血却还不管不顾地抓住敞开的车门,脸色白得像纸,微微下陷的眼眶发红,眼神凌厉之余她还清楚地青见了那一抹伤心决绝。马车飞快,正经过去往郊外的一条嶙峋的山路,路旁荆棘满布,他一手搂过她就要往下跳,阿一惊呼一声,一手抓住另一边的车门,大声说:
“景渊,你疯了!”
“没错,我疯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惹了个疯子!”他发狠道:“来,看看到底是谁的运气更好一点……”
欢喜佛,薄情赋 第八十八章 爬墙与私奔 2
“景渊,我不要陪你死!”阿一死死地抓住马车车门,对上他发红的眼眶,要不是那些伤痛的过往提醒着她她真以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深沉难言的痛苦。假的,一定是假的,如若他有一点点喜欢她,怎么舍得说那样绝情的话,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
“那就换我陪你死好了。”
多少个朝暮,多少次酒意迷蒙时他曾为当初悔恨痛心过?
……小尼姑,在奈何桥上等我,不许喝孟婆汤,不许不等我。
那一日,来不及说的这句话被永久地埋葬在心里,成了夜夜煎熬着他的伤。
阿一的眼睛红了,满心的酸楚委屈,声音在山风中凌乱而破碎:
“迟了,也晚了……”
景渊脸上疯狂决绝之色更甚,他搂着她腰肢的手猛地一紧,带着她身体就要用力往外跃去,阿一紧紧闭上眼睛,抓住车门的手终于被一股大力扯得松脱,马车走在山路上,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乱石嶙峋灌木丛生,景渊抱着她往外坠落,山风在耳间猎猎作响,不出意料地狠狠一撞,然后便滚下了山崖。
天昏地暗之际阿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发痛,翻腾不已,整个人震荡得要散架一样,估计她的手脚都被割伤了划破了,一阵阵刺痛传来,甚至还闻到了血腥气息……他们终于跌落到了崖底,意识回归,阿一艰难地睁开眼睛,景渊的左臂犹自紧紧的勒住她的腰,右手护着她的头固执不放,双目紧闭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