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海的妻子端着一碗汤药站在门口,听到婆婆的哭声也是一个劲的掉眼泪。想起娘之前来家中说的话,咬紧了嘴唇。
无论如何她已经是孟家的人了,只要当家的还剩一口气,就绝没有改嫁的道理。十二郎的两个嫂嫂都能守着婆婆女儿过日子,她夫婿尚在就要改嫁算怎么回事?还要不要脸面了?
婆家没有薄待她,即使知道爹娘是为了她着想也不能这么做。至少不能因为她连累弟妹的亲事,有个因夫君病重改嫁的长姐,传出去谁还会同他家说亲?
不说孟清海这病还有救,就算没救了,她也要为他守足三年,想到这里,小刘氏终于下定了决心,“爹,娘,药熬好了。”
孟广孝家中一片愁云惨淡,孟王氏和两个儿媳却收到了孟清和托人送回的两贯铜钱和几十斤米面,还有半扇羊肉。
送信的人赶着牛车,不只给孟王氏送了东西,孟重九家也得了孟虎捎回的粮食和两匹棉布。
“米面和羊肉是世子赏的,还有授田出产同人换的。”孟王氏坐在堂中,展开了孟清和的信,得知儿子又升官了,还在世子身边做事,心中大慰。
北平城内的算命先生与和尚道士经常下乡村走访,连紧闭门户轻易不出院子的孟王氏婆媳也时常听闻,燕王乃真龙天子,当得天下。燕军对朝廷军队连战连捷,更是坐实了这一点。十二郎能得燕王世子重用,将来必有从龙之功。每每想到这里,孟王氏总是忍不住掉的眼泪,当家的死得太早了,两个大儿子也是福薄,留下一家寡妇幼子,十二郎一肩撑起这个家,何其的不易。
“娘,小叔信中都说了什么?”孟许氏和孟张氏一同清点了米粮,把羊肉送去灶房,另有两小袋胡椒和糖块,更是让妯娌俩喜出望外,“之前来信,不是说赶到中秋之前回家一趟?”
孟王氏摇摇头,“怕是不成。”
“怎么?”孟张氏也抬起头,“可是遇上了变故?”
“十二郎没有明说。”孟王氏展开第二页,看着纸上的内容,神情渐渐变了,“八郎家的,让三姐去请九叔公,就说家中有事,请九叔公商量。”
孟许氏一愣,见婆婆神情严肃,不敢多问,立刻让含着一小块糖的三姐快去。
三姐脆生生的应了,五姐也要跟着,孟王氏没拦,姐妹俩一起出了院门。
孟许氏和孟张氏一同将米面送到仓房中,两贯铜钱她们也只是看了两眼就不再过问。现如今家中的钱钞米粮都托赖小叔,自然是婆婆收着才稳妥。
孟王氏将铜钱收到匣子里,等着孟重九上门,思及孟清和信中所写,心中有些七上八下。
说服族人在屯子周围立起土墙,建造吊桥木门不难,乱世刚过去三四十年,北边经常有鞑子侵扰,燕王如今同朝廷打仗,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
可为何要以木牌纸张书写“太祖高皇帝万岁万万岁”,挂于墙头,贴在门上?
虽然想不明白,但对孟清和要做的事,孟王氏从不会反对。请孟重九前来为的就是商议出个对策,说服族人。
实际上,孟清和信中所提是仿照了铁铉守济南的方法。朱棣亲自带兵攻打济南,连日不下,正打算用大炮轰,时任山东参政的铁铉下令在城头竖起“太祖高皇帝神牌”,就算是假冒伪劣产品,也令朱棣不敢妄动,更不敢开炮,无奈只能退兵,以此保住了济南城。
孟清和被取消探亲假,回不了家,干脆写信给孟王氏,请族中安排。
这不是为一家,而是为了全族,整个孟家屯都能受益。他特别写明,从送回家中的钱粮拿出部分交给族中,相信族人不会有太多反对的声音。
孟清和曾到过铁公祠,听闻过铁铉的事迹,还曾为这位被朱棣下了油锅的建文忠臣唏嘘不已。
燕王不敢用炮轰老爹的假牌位,南军队将领就敢无视“太祖高皇帝万岁万万岁”?明显不可能。
这份“人情”孟清和记在心里,他日总要报偿一二。
孟重九看过孟清和的书信,回家之后立即请来族老,老人们大部分都经历过乱世,自然知道大军过时的厉害。
“此法可行吗?”
“总要一试。十二郎身在军中仍念及族里,无论事成与否都要记下他这份情义。”
“正是如此。”
族老们商定之后,知会了身为族长的孟广孝召集族人,每家分摊钱粮,户有男丁的都要出工,每日在屯外挖掘沟渠,挖出的土石直接用于修造围墙。围墙后按照孟清和绘制的图纸修建角楼,每日派壮丁驻守,一旦发现南军,立刻将准备好的木牌立起,纸张贴上。
这也是孟清和特别提醒的,只有关键时候才能把木牌用上,否则,怕是会被视为对洪武帝的大不敬。
一座围绕孟家屯的简单防御工事逐渐成型,不只引得附近村屯纷纷效仿,宛平县令得知消息也立刻上报。族人多将功劳归于孟清和,孟十二郎的升官之路当即又宽阔了许多。
月间,孟氏族人一直忙着修筑围墙,孟清海也挣扎着起身,拿起笔书写木牌,连日下来,汤药进得少了,饭食却用得多了,身体奇迹似得开始好转。
孟刘氏知道修建围墙的主意是孟清和出的,亲自给孟王氏送去了两袋白面,倒是让孟王氏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说的?不过孟清和说过,大堂伯家送东西接着就是,孟王氏也没推辞,和孟刘氏说了几句好话,关上门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八月中旬,燕军集结完毕,朱棣亲自率军屯于娄桑。
真定城中的耿炳文得知燕军动向,很快派人前往雄县和鄚州,叮嘱潘忠和杨松务必小心燕王用计偷袭,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八月壬子,中秋佳节,燕王令沈瑄为前锋,领麾下士兵渡白沟河,对雄县发起进攻。
孟清和领兵紧随沈瑄之后,过河之后全军加速,于夜半抵达雄县。
雄县守军压根没想到燕军会在中秋当夜发起进攻,更没想到燕王因为一个生员憋了一肚子火,自己不好过,也不打算让别人好过。
沈瑄选择的进攻时间在丑时末,恰好是一天当中人最困倦的时候。
等到城头的火光开始变暗,人声渐息,孟清和学着其他军汉的样子,扎紧腰刀,沿着城墙向上攀爬。
雄县的城墙并不高,风吹日晒,有些残破。杨松进驻之后并未多加修整,凹凸不平的墙面正好方便借力。
明月高悬,嫦娥玉兔不见踪影,雄县的城墙上,却有为数不少的燕军士兵在进行攀岩运动。
同后世的攀岩爱好者不同,他们徒手爬城墙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是为了战争,为了杀人。
孟清和费劲的攀住一块凸起的城砖,喘气之余,看着前后左右身手矫健,嗖嗖嗖向上爬的一群燕军,和这些人相比,蜘蛛侠绝对的小儿科,超人都可以回家待业了。
正考虑是不是请人帮把手,这样不上不下的也不是个事,一条有力的胳膊突然扣住他的手腕,紧接着,一条绳子垂到了眼前,“抓着。”
原来,速度最快的兵卒已经爬上了城头,无声无息的解决了守军,从城头垂下数条绳索。
有了绳索借力,孟清和总算爬上了城墙,不到片刻的功夫,偷袭的燕军被一队换岗的守军发现,守军高声示警,城头立刻陷入了一片混战。
燕军仍在不断涌上城头,沈瑄斩杀一名百户,下令周荣带人打开城门,放后军进城。
得知燕军夜袭,已经上了城头,杨松大惊,也不敢托大,立刻派人去给潘忠报信。不知燕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他手里这几千人能不能支持到援军赶到。
对攻入城中的燕军和守城的军队来说,时间同样重要。
周荣终于杀退了城门的守军,打开了雄县的大门。
等候已久的朱能率领骑兵杀入城内,守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和苦战。
杨松亲自披甲上阵,他知道,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到援军赶到,内外夹攻之下,燕军必定败退。
沈瑄和朱能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攻入城内的燕军越来越多,城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小,高悬空中的明月似已染上了血光。
孟清和背靠城墙,高福和其他几名熟悉的燕军拼杀在他四周,一旦陷入混战,多人的战阵很容易被打乱,十几人组成的队伍反倒容易进退。
孟清和用力砍倒一名南军,擦掉模糊了视线的血水,借着月光,看到一名骑在马上的南军将领正朝这里冲了过来。
“高总旗,”孟清和提高了声音,对高福说道,“ 射那个将领!”
高福没说话,退后两步搭起长弓,立刻有燕军顶上他的位置。
三支利箭带着风声,接连射向了马上的杨松,杨松不觉,被一箭射中肩头,另外两箭却接连落空。
“冲过去,斩马腿!”
在这一刻,边军常年同北元骑兵对战的经验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高福率先冲了上去,孟清和同其他人紧随其后,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逮到一条大鱼。
杨松受伤,胯下的战马仍在横冲直撞,其他燕军也被奋勇拼杀想救出主帅的南军拖住,恰好便宜了高福等人。
横托腰刀,巨大的冲击几乎拖倒了高福,刀刃翻卷,骏马哀鸣,前膝跪倒在地,杨松像个葫芦似的从马背上滚落,一滚两滚直接滚到了孟清和跟前。
出于战场上训练出的本能,没等杨松站起身,孟十二郎手起刀落,一下不成又补了一下,武力值不及朱能沈瑄,却远高于他的杨指挥就此饮恨,到死都没看清砍了他脑袋的家伙长什么样。
或许,不知道比知道更幸福点。
杨松战死了,还死在一个不起眼的燕军刀下,正拼命向他靠拢的雄县守军顿时傻眼,主帅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守军士气一下跌落谷底,燕军的战意却瞬间提高两百个百分点。
“杨松死了,杀啊!”
砍瓜切菜一般,九千雄县守军全军覆没,燕军缴获军粮无数,战马八千余匹。
朱能跳下马,看着杀了杨松的孟清和,一拳头砸在沈瑄的肩膀上,“难怪五十骑兵也不换,搁我这里也不能换!”
沈瑄没不轻不重的回了朱能一拳,可见两人的交情相当不错。
此时,孟清和才明白自己砍了个什么人物,顿时有了一种被馅饼砸中的幸福感。
不说继续升官,赏赐也不会少吧?
雄县被下,潘忠却不知情,正亲自率领骑兵心急火燎的往这边赶。他没想到杨松会死得那么憋屈,也没料到雄县连一夜都守不住,更没想到燕军会在他驰援的路上设下埋伏。
于是,继杨松之后,潘忠在月漾桥被伏军逮了个正着。
一顿炮轰之后,潜伏在桥底的燕军接连杀出,等了快一个晚上了,你小子总算来了!
一通拼杀,潘忠和他率领的援军悲剧了。
潘忠被抓,鄚州自然守不住。燕军又是一场大捷,燕王憋在胸中的郁气总算消散,骑在马上遥望真定城的方向,长兴侯,接下来就是你了!
就算没吃月饼,燕王这个中秋节也过得很爽。
南京的建文帝却很是不爽。
朝廷中的监察御史似乎专门同他作对,讽谏他不如燕王世子孝顺,又上疏对他削藩一事指手画脚。
上疏没得到回应,以“铮铮铁骨”为标杆的御史干脆当着朝廷文武百官的面直接上言!
以御史康郁为首,摆出不畏强权的姿态,鼻孔对着齐泰黄子澄等削藩激进派一喷气,以“人主亲其亲,然后不独亲其亲”为切入点,发表了如下言论:
藩王是洪武帝的儿子,朱标的兄弟,建文帝的叔父,身份尊贵。
皇帝宠信的竖儒,唆使陛下不顾亲情,废太祖法令,夺藩王封地,对皇帝的亲叔叔实行残酷迫害,相当的不是东西!
现如今周王代王被发配边疆劳动改造,齐王被囚禁京城,岷王被扔到海边风吹日晒,湘王最为凄惨,一家子都葬身火海,燕王干脆举兵造反,天下人会说燕王不臣,可皇帝的名声就好听吗?
说到这里,康郁声泪俱下,“天下人必曰:兵不举,则祸必加。是朝廷逼藩王造反啊。”
“为陛下计,当释齐王之囚,封湘王之墓,还周王代王岷王于封地,迎楚王蜀王于京师,俾其各命世子持书劝燕,以罢干戈,以敦亲戚,天下不胜幸甚!
简言之,把齐王放了,废掉的藩王复爵,为湘王修墓,再请楚王蜀王当和事佬劝说燕王罢兵,朝廷自此不提削藩,皇帝藩王一家亲,你好我好大家好。
康郁拜伏在地,一边叫着陛下,一边哭得不能自已,那叫一个伤心。
知道的他这是上言,不知道的还以为建文帝也要驾鹤西归了。
都察院左右都御使默默低头,站在群臣的队列中,深藏身与名,一言不发。
御史上疏能想办法,跳出来直言却着实没辙,难不成还硬拖回去?
建文帝头顶冒烟,指着康郁手直哆嗦,拿着他给的工资,不给他办事,还指着他的鼻子骂?!
可建文帝不是燕王,燕王能砍了杜奇,建文帝连给康郁一顿廷杖都要再三考虑。
康郁哭得更起劲,建文帝气得眼前发黑,干脆手一挥,退朝!
惹不起躲得起,至于还趴在殿中哭的康郁,愿意哭就哭去吧。
事实证明,建文帝不愧是洪武帝的孙子,一条道走到黑的意志力,他同样不缺。
康郁上言的隔日,建文帝便诏令辽王宁王进京。
辽王没有二话,立刻收拾行李。宁王却借口身体不适,就是不动地方。建文帝也不含糊,当即下令削宁王护卫。
此令一出,燕王高兴得直拍大腿,想什么来什么,正愁没人和他一起造反,侄子就帮他把问题解决了。
道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皇帝果真是个好人。
孟清和是从沈瑄口中得知的消息,唯一的念头是,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建文帝是不是觉得只有燕王造反还不够给力,想让宁王也反了,人多了才热闹?
据说建文帝的头型很有特点,莫非真是脑袋被石头砸过?
第55章 真定之战二
朝廷要削除宁王护卫,燕王乐得直拍大腿,但他现在还不能直接去和宁王朱权商量一起造反,必须先把耿炳文解决了。
宁王对建文帝的旨意相当不满,但他比不上燕王的决心,身边也没有道衍一样的人物,对是不是举旗造反仍在犹豫不定。
建文帝派来的敕使一直盯着朱权,一旦发现宁王有试图造反的迹象,将立即奉旨采取行动。齐泰这次变聪明了,没再玩制衡的把戏,逮捕宁王官属和宁王本人的敕令都在一个人的手里。可这两份敕令是否能发挥作用,还是个未知数。
此时,大宁的局势正如靖难前的北平,柴堆已经被建文帝亲自架了起来,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驻守在真定城的耿炳文得知情况,胡子揪掉了一大把。
没法比,真的没法比!不说太祖高皇帝,就连先太子朱标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想想正朝真定城进发的燕王,再想想被朝廷往燕王那边推的宁王,长兴侯叹息一声,皇帝身边的腐儒看不清形势,魏国公徐辉祖可是个明白人,怎么也没能劝住皇帝。万一宁王也反了,北边最有势力的两个藩王联合起来,这仗还怎么打?
耿炳文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宁王还没露出反意,他手下的一群人却坐不住了。
首当其冲的,是由蒙古骑兵组成的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以朵颜卫实力最强,因此也被统称为朵颜三卫。
这些蒙古骑兵在洪武年间归降明朝,一是因为明朝军事力量强大,隔断了他们同大兴安岭以西的联系,二是比起朝不保夕的北元,打谷草都要上交的草原部落,明朝这边工作稳定,按时发薪,隔三差五还有额外的赏赐,他们自然愿意为明朝工作,为了养活一家老小,给谁打仗不是打?
从洪武二十二年设立,到洪武二十五年归于宁王统辖,以兀良哈,翁牛特,乌齐叶特三部组成的朵颜三卫在工作中始终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遇上北元来打谷草,不用命令,挥着马刀就冲上去,亲戚朋友一样砍,多次受到洪武帝的表彰,堪称劳模中的典范。
经过多年的艰苦奋斗,比起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北元老乡,朵颜三卫的生活已经大踏步迈进了小康水准。
吃喝不愁,放牧无忧。
三卫的蒙古骑兵对这样的日子十分满意,不想朝廷的一纸令下,他们就要被迫下岗,饭碗保不住了。
削夺宁王护卫?这还了得!
一旦被明朝解雇,断绝了生活来源,日子怎么过!回草原放牧?习惯了豪车别墅,谁还乐意去挤公交睡通铺?
学习老乡打谷草?身为明朝的打工仔,他们比草原上的老乡更了解明军的战斗力,这么干除了找揍就是找揍。
三卫的首领凑到一起商量了一下,不想下岗,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宁王也和燕王一样,造皇帝的反!
如果宁王像燕王一样去靖难,朝廷还削个X的护卫!
朵颜三卫的首领日盼夜盼,望眼欲穿,就等着宁王扯起反旗。
造反是多好的事,宁王怎么还不反?
老天或许听到了他们的祈祷,哪怕宁王下不了决心主动造反,在燕王和建文帝的联手推动下,早晚也会被拉上靖难的大船。
这个日子,注定不会太久。
八月下旬,燕军开往真定的途中,遇上了耿炳文派出查探军情的部将张保。张保自知以自己手下一千多人根本不是朱棣的对手,干脆领着部下直接投降,还告诉了燕王一个重要情报。
“朝廷号称发兵三十万,人数并未集齐,目前只有十三万在滹沱河南北扎营。若在此时进攻,可趁大军立足未稳取得大胜。”
听闻此言,帐房里的诸将都面露喜色,若真如此,将又是一场大捷。
于是纷纷进言,中心思想就一个,“王爷,打吧!”
燕王没有马上做出决定,令人先将张保及一千多名降兵安置到营中,随后同众将关起门来商议到底该不该打。
朱能和大多数人的意见一致,打!必须打!
张玉老成持重,认为应该先探明张保所言是否属实,提防耿炳文用间。
朱棣将目光投向帐中其他部将,最终落在沈瑄身上。
“瑄儿,你意如何?”
攻打雄县,设伏月漾桥是沈瑄出谋,燕王话一出口,众人同时将注意力转向沈瑄。
“回王爷,卑职认为,可将张保遣回真定,告知耿炳文,我大军挥师将至。”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荒谬!”何寿最先出言反对,“我军已知真定军备,耿炳文却不知我军,正该趁其不备一举拿下!遣张保回去是何道理?!”
何寿出言,李彬,孟善,房宽等人纷纷表示赞同。
朱能皱眉,同样认为沈瑄此言有些不妥,介于两人的交情,没有公开反对。张玉却在沉思,并一把拉住了想要附言何寿的儿子张辅,不许他出声。
投靠燕王不久的毛遂,郑亨深谙职场新鲜人的道理,除非必要绝不轻易开口,心中却在思量,看眼前的情形,燕王麾下绝不是铁板一块。武将不和有好有坏,端看燕王怎么想,如何处置。
燕王没说何寿对还是不对,转向站在武将队伍中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说道:“高煦,高燧,你二人是何意见?”
朱高燧年纪尚小,一向唯朱高煦马首是瞻。
朱高煦也在思考沈瑄话中的机关,奈何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战场经验不够丰富。
“回父王,儿惭愧,不解沈指挥言中所指,还请沈指挥解惑。”
“好!”朱棣笑了,“不明者当问,不丢人!不求甚解,固执己见才是为将者的大忌!”
话中的意思明摆着,何寿房宽等人顿时面露尴尬。
燕王点到即止,既点拨了何寿,又给他留了面子,之后才继续说道:“耿炳文大军驻扎滹沱河南北两岸,若我军进攻北岸,即便得胜,南岸之军必有准备,趁我军疲惫渡河进攻,胜负难料。不若令其合兵一处,一举歼灭。”
众人茅塞顿开。
张玉道:“先有雄县鄚州之败,闻听我军将至,耿炳文必将合兵!”
谭渊朱能也接连点头,沈瑄没有再出声,有的时候,风头出得太多并非好事。
众人商定计策,燕王令人将张保请来,给出丰厚的赏赐,令其返回耿炳文大营,告知耿炳文燕军将到,并趁机在军中传播杨松潘忠大败的消息,以期动摇军心,打击南军的战斗意志。
燕王当着众将的面承诺,只要张保办成此事,必将重用于他。
“王爷厚赏,卑职定当全力而为。”
张保领命离开,一千多士兵只带走两三名心腹。要使耿炳文相信他遇到燕军,九死一生才夺马逃出,并不是件容易事。出了半点差错,燕王承诺的高官厚禄得不到,小命也得玩完。
燕军在张保离开后连夜开拔,用间只是一计,燕王同时做好了被耿炳文识破计策硬攻的准备。
将入九月,天气渐凉,夜间又下起了雨,大军不得不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雨越下越大,等到帐篷扎起来,很多士兵都被淋了个透心凉。
身强体壮的军汉们不在乎这些,淋雨就当洗了个冷水澡。喝碗热汤,睡一觉,照样活蹦乱跳。
孟清和不行。
身体底子本来就薄,冰天雪地里又挨了十五军棍,虽有赵大夫精心调配的丸药,到底不能慢慢调养,多少留下了一些病根。
连日来的行军作战,日夜温差已是疲惫难熬,又淋了大雨,便再也支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