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把家人接来,也该加强孟家屯的防卫力量,至少在大军过时能够自保。
可他到底该怎么做?
孟虎和孟清江在徐忠军中,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脑海中突然闪过沈瑄的面孔,摇摇头,不成。
正想着,隐约听见敲门声,十分的规律。
这个时候,会是谁?
该不会王爷有令?
想到这里,孟清和抓起外袍,系好衣带,快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面前站着的人却出乎预料。
“沈指挥?”
沈瑄静静的站着,身姿修长挺拔,黑眸深不见底,唇红似血,带着微醺的酒气。
白玉一般的手探出,轻轻压在孟清和的肩膀上,掌心的热度浸透了衣料,有些烫人。
怎么回事?
喝醉走错门了?
不等孟清和开口询问,沈瑄突然俯身,一片温润擦过孟清和的脸颊,熟悉的冷香染着几许酒气,包围了他的全身。
僵硬的转过头,几乎能听到脖子发出的咔咔声。
对上那双染上别样色彩的眸子,孟十二郎没有夙愿达成的惊喜,只有惊吓。
他是在做梦,还是这世界玄幻了?

第53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美人当前,扑还是不扑?
扑了,就是趁人之危,禽兽!
不扑,让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白溜走,有便宜不占,禽兽不如!
孟十二郎在禽兽和禽兽不如之间举棋不定,虽说机会难得,可真做了禽兽,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严重点,说不得小命不保。
壮着胆子看向沈瑄,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沈指挥,醉了没?”
“没醉。”
孟清和眯眼,一般醉了的都会这么说。
竖起一根手指,举到沈瑄眼前,“这是几?”
沈瑄弯起嘴角,张开红唇,含住了孟清和的指尖,咬了一下。
黑眸深邃,像是两弯深泉。
指尖传来的触感做不得假,孟十二郎的眼睛有点发直,喉结上下滚动,嗓子开始发干,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不然就禽兽一把?否则太对不起自己。
为了小命着想,必须做最后的确定。
稳定了一下心跳,孟清和开口说道: “沈指挥,卑职这里有件重要的事想请教。”
沈瑄恩了一声,放开孟清和的手指,指节上留了一圈浅浅的牙印。
不疼,只让孟清和的耳朵有些发红,心跳再次飙升。
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控制不了。
“如果有人不小心冒犯了沈指挥,占了你的便宜,你会怎么做?”
“冒犯?”
“恩。”
“如何冒犯?”
孟清和看着浅笑的沈瑄,还要打个比方?
“例如,有人不经过同意扒你衣服…比喻,只是比喻!”
孟十二郎承认,有贼心没贼胆当真是件十分丢人的事情。
要不是他这副小身板,再加上对方的武力值,需要这样吗?
“揍一顿。”
沈瑄回答得很痛快,孟清和在心中衡量一下,军棍都挨过了,只是揍一顿,貌似可以接受。
“见一次,揍一次。”
沈瑄眼中冒出了杀气,孟十二郎顿时打了个哆嗦,沸腾的情绪瞬间冷却,接受什么的,通通去死!
不说完全了解沈瑄整个人,对他的性格却摸透了几分。他说见一次揍一次,就绝对不会食言,更不会在动手时留情,揍不过瘾八成还会动刀子。
做个禽兽的代价太大了,还是老实的做个食草动物比较安全。
冲动要不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美人,可以下回再议。
摆正神色,孟十二郎无比正经的说道:“沈指挥,你喝醉了,走错门了,卑职叫人送你回去。”
扶着沈瑄坐到桌旁,孟清和迈步就要出门。并非不想亲自送,可他都挪地方了,沈瑄未必会住在原来的厢房,再者说,遇上熟人怎么解释?
沈指挥半夜不睡觉,醉酒溜达到他屋里?
他们的交情好像还没好到这个程度。
人一旦心虚,想什么都会觉得有问题。
孟十二郎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刚迈出一步,一条有力的胳膊忽然从身后勒住了孟清和的腰,大手一扣,很是绰绰有余。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手指还捏了一下,“不只腕子,腰也一样,着实像个小娘…”
孟清和:“…”
不是调戏?真不是调戏?果真不是调戏?!
“孟佥事不必费心,沈某并未喝醉。”
胳膊勒得有些紧,孟清和稍显费力的侧过身,以俯视的角度观察沈瑄。
必须承认,美人到底是美人。
醉了也照样是美人。
“瑄深夜造访并无他意,因倾慕孟佥事之才。”
“…”好吧,是他想歪了。或许沈瑄属于那种喝醉就会换个性格的特例,平时冷冰冰,醉了却变得格外热情。这样的人,孟清和见过。
“吾欲与汝同塌,共剪西窗烛,凤友鸾交…”
孟清和点头,无非一起睡,古人不是经常这么做,还被引为佳话。同塌没关系,剪蜡烛没问题,凤友鸾交也…凤友鸾交?!
孟清和倏地瞪大双眼,这词是用在这里的吗?
喝醉了还会乱用成语?
“沈指挥,你确定自己还清醒?”
“孟佥事何出此言?”
沈瑄又笑了,黑色的双眸,如玉的面容,君子如竹,冷香沁染,刹那芳华。
孟清和来不及反应,被一把捞了起来,视线颠倒,从震惊中回神之后,已是倒在了床榻之上。
这情形该如何解释?
孟清和支起手臂,想撑起身体,却被轻松的按了回去。沈瑄单膝跪在床沿,手指擦过孟清和的领口,“吾与汝抵足而眠,何如?”
何如?
不何如!
何如个XX!
孟清和瞬间发现,他好像一直看错了沈瑄,也给自己定错了角色。
眼前这位不单单会打仗,还是个标准的侯二代,在永乐帝身边长大的!
事实上,他才是即将被禽兽的那个吧?
“沈指挥。”
“恩?”
砰!
孟清和用了同燕王妃一样的招数,在沈瑄俯身时,一掌击在他的颈后。一下不见效果,孟清和正打算再补一下,沈瑄却眼睛一闭,压在了他的身上。
世界安静了。
“沈指挥?”
没动静。
凑近些,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喝醉了也不打呼噜,这习惯很好。
孟清和把沈瑄搬开,下了床榻,想了想,又弯下腰,手脚放轻,把沈瑄的腰带解开,靴子脱掉,被子拉上。
直起身拍拍手,旖旎的心思早就退得一干二净,沈瑄的表现让孟清和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一个人动了心思,这事就要好好考量一番了。
能得个长久的,没人愿意只享受一把露水姻缘。孟清和天生是个弯的,没办法,也改不了。上辈子情况不允许,想找个长情的也难,现在呢?
人是高级动物,会冷静的思考。
冲动是一回事,对某个人动心是荷尔蒙吸引和肾上腺激素的反应,长久相伴则是另一回事。
之前他没想过长久的事情,他以为那不可能。
现在的话,沈瑄会是他想要的那个?
孟十二郎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冷了,入口之后,略微苦涩的味道却让大脑更加清醒。
要试一试吗?
看着沈瑄,孟清和的表情渐渐变得宁静,好似一片湖水,只有黑色的双眼会偶尔掀起一波微澜。
陷入沉思中的孟十二郎并未发现,本该昏睡中的沈指挥在一瞬间睁开双眼,黑沉的双眸中不见一丝醉意。
当夜,孟清和与沈瑄同塌而眠,却纯洁得不能再纯洁,连盖棉被聊天都没发生。
翌日,天刚擦亮,孟清和醒来,目光对上侧躺在身边,不知醒了多久的沈瑄,困意顿时消失无踪,立时间清醒了。
“孟佥事。”
“卑职在。”
“解释一下。”
解释?怎么解释?
说沈指挥醉酒走错门,他想借机耍流氓,结果发现这位比他更流氓?
“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
“沈指挥昨夜喝醉了。”
“是吗?”
“千真万确。”
“哦。”
沈瑄突然单手撑在孟清和耳边,散开的黑发扫过孟清和的脸颊,在他发呆的时候,利落的跃下床榻,像只矫捷的豹子。
拿起搭在床边的腰带,头发只是随意的一束,沈瑄侧首,“孟佥事。”
“是。”
“改日,瑄再与汝秉烛夜谈,同塌而眠。”
话落,沈指挥拉开房门,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青色的武官服下摆轻扬,乌黑的长发搭在肩头,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
房门打开又关上,沈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孟十二郎彻底傻了。
沈指挥,真没醉?!
躺下,单臂搭在额前,僵硬两秒,孟清和突然笑了,看来他想的事情有门,绝对的有门!
一连几天,孟清和的心情都相当的不错,灿烂的笑脸差点闪瞎汉子们的虎目。
孟佥事这是怎么了,捡到钱了还是又要升官了?
世子派人来抓壮丁帮工,孟十二郎依旧是满脸笑容,闹得来请人的王安一头雾水。
莫非孟佥事决定投靠世子了?所以世子来请才这么开心?
厢房中,朱高炽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用高粱饼子磨牙,朝廷的大军已经到了真定,燕王不日又要出征,北平的政务再一次压到朱高炽的肩膀上,世子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膘。
通报之后,孟清和进门,脸上的笑容把朱高炽也闪了一下。
“卑职见过世子。”
朱高炽放下高粱饼子,疑惑问道:“孟佥事有喜事?”
孟清和摇头,“回世子,没有。”
朱高炽不相信,“那为何如此开心?”
孟清和顿了一下,“卑职很开心?”
朱高炽点头,“很开心。”
“哦。”
孟清和继续笑,朱高炽再次被闪。幸好这位脾气不像他爹,更不像他爷爷,对下属的容忍度极高。不然,以为孟十二郎这表现,纯粹是找打。
“父王即将率军出征,粮草调拨让孤很是头疼。”
朱高炽挥挥手,王安知机的退出门外。房门关上,世子立刻大吐苦水。他只想找个人说说话,并非一定要孟清和想出办法。当然,能想出办法更好。
“这些话,孤也只能同你说。”
或许是因为在南京发生的种种,让朱高炽对孟清和产生了战友情,孟十二郎有幸成为世子倾吐苦水的对象。
“世子,可是粮秣不足?”
“短期尚好,时间长了怕是会有麻烦。”
朱高炽取出两本账簿递给孟清和,“你来看。”
“卑职谮越。”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孟清和侧坐着翻开了账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的确如世子所说,情况并不乐观。
燕王造反前期准备十分充足,奈何以北平一地对抗朝廷到底底子单薄,拼不起消耗。速战速决是最快的办法,一旦时间长了,后勤肯定会出问题。
建文帝可以檄令各省给过路大军准备军饷,燕王却没法这么干。建文帝占据正统的名义,天下都是他的。燕王敢伸手,一个劫掠地方的罪名绝对跑不了。
叔侄俩已经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燕王起兵靖难,打着扫除奸臣清君侧的旗号却改用洪武年号,明摆着不承认中央政府。
建文帝也没和叔叔客气,一方面派出大军,一方面削除燕王的爵位,取消他的封地,还扣下了即将发往边塞的军粮。这下子遭殃就不只是北平一地,边塞诸王,包括宁王,辽王等都遭受了池鱼之殃。
北疆苦寒,越是边塞充要之地,军屯的收获越少。以开平卫为例,孟清和为何要铤而走险,用兽皮为手下的弟兄们换粮食?就是因为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
从洪武年间,朝廷一直用海船北上运粮,运河疏通之后改用河运。洪武年间设漕运使,正四品。永乐年设漕运总兵官治理漕运。
建文帝扣下了这批粮饷,也算是掐准了燕王的命脉。
随着燕军攻下怀来,开平,龙门,上谷,云中等卫所关隘守将陆续投靠燕王,粮饷的问题一下凸显出来。没有粮饷,谁还愿意提着脑袋跟燕王造反?
“夏粮已开始征收,秋粮仍需等些时日,只北平一地,收上来也是杯水车薪。”
朱高炽不能上马打仗,于政务上却愈发娴熟,发现问题马上报于燕王,可惜燕王也是挠头,没太好的办法。
继续这样下去,燕军说不得要从朝廷军队那里抢劫才能养活自己。
历史上燕王真这么干了,靖难起兵不久就开始抢,一直抢到靖难结束。对燕军帮助最大的是曹国公李景隆,他率领的五十万大军除给燕王送出不少军粮,还送了大量的士兵军械。按照孟清和的话来说,有了曹国公,燕军中的提调官基本都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现在李景隆还没来,进驻真定同燕王对峙的是长兴侯耿炳文,这位的作战经验和战斗水平同李景隆绝不是一个级别。论起进攻,耿炳文或许比不上朱棣,若论防守,不客气点说,两个朱棣捏一起也比不上耿炳文。
当年让朱元璋恨得咬牙切齿的张士诚都拿他防守的长兴城没一点办法,何况是手头力量远比不上张士诚的朱棣?
孟清和左思右想,也难想出个主意。思及刘经历提到的残元内乱,脑海中似有念头闪过,奈何闪得太快,根本抓不住。
见孟清和不说话,朱高炽也没觉得失望,“孤曾想,若是有孟佥事所言的土豆地瓜等物,难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孟清和苦笑,土豆地瓜的确有,可还长在美洲,离郑和出海还有几年,远水解不了近渴,想也是白想。与其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不如想办法去截南军的军粮,或是从鞑子那边下手。
鞑子能来明朝打谷草,就不能反过去抢他们的牛羊?随即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明朝农耕,北元游牧,满草原和鞑子玩游击战去?
世子吐完苦水轻松许多,将一堆账簿丢给孟清和,起身到屋外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孟清和忙出声道:“世子且慢,卑职有一事相求。”
“何事?”
“卑职家在城外孟家屯,家中只有寡母和两个嫂嫂,还有年幼的侄女,没有男丁。卑职…”
孟清和话没说完,朱高炽就明白了他意思。
“孟佥事不放心家中?”
“是。”孟清和面露忧色,“近日未逢战事,卑职想回家看一看。”
“既如此,孤准了。”朱高炽很痛快,“不过到底军中有令,你带孤的令牌去见宛平县令,同县衙官吏一起到里中问候诸老。按常例该给里中老人送去米肉,你一并带去吧。”
“卑职谢世子!”
“没别的事了?”
“是。”
“桌上那些尽快处理一下,孤很是头疼啊。”
朱高炽挥挥手,出门溜达去了。
孟清和看着桌上那堆小山,再瞅瞅门外候着的几名文吏,为了得来不易的探亲假,撸起袖子,干活!
孟十二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首案牍,手中的毛笔使出了钢笔的速度,一手狂草写得是酣畅淋漓。
抄录的文吏各个两眼蚊香圈,一边抄,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识字障碍,十个字里竟有七八个不认识!
不求横平竖直,至少写出来像个字吧?连认都认不出来,还叫字吗?
三日中,孟清和一直忙于世子交给他的工作,王府文吏也终于习惯了孟佥事的一笔狂草。
朱高炽的工作轻松不少,掉下去的膘又有贴上来的趋势。
与儿子的轻松相比,燕王遇上了难题。获悉朝廷大军的最新动向,燕王立刻召集手下大将商议对策。
耿炳文不愧经验老道,他亲自率军驻守真定,派徐凯率兵十万屯河间,潘忠屯鄚州,另派杨松领兵九千进驻雄县。
几处大军犄角相望,互为支应,对燕军呈包围之势。
虽然各处守军的人数都要打个折扣。燕王却不敢小视,再打折也是十几万人,加上耿炳文摆出的阵势,的确很难对付。
沈瑄进言,朝廷大军互为犄角围困北平,一处被攻,他人必定来救。这是优势,却并非无法可解。
“雄县防守最弱,可主力进攻此处,再于路上对援军设伏。”
起初,燕王举棋不定,张玉探查军情后带回的消息,最终让他下定了决心。
“朝廷军中皆是无能之辈,军纪涣散,城防松弛,仅凭耿炳文一人,不足惧。”
张玉对沈瑄的计划十分赞同,“沈指挥此计极佳。雄县防守最为松懈,守军人数有限,卑职愿领兵为先锋。”
意思很明白,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下手的地方了。
朱棣考虑片刻,拍板决定,就这了!
制定好作战计划,安排好进攻时间,解决了一件烦心事,朱棣本来挺高兴,偏偏有人要给他找不痛快。
之前被举荐入王府的杜奇,因工作出色被燕王亲自召见。燕王一见小伙子长得挺漂亮,才干也有,本想擢升他到布政使司做事,不料杜奇突然暴起,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痛斥燕王“不守臣节”,是为“逆贼”。
燕王立时间怒了。
一品的都督都砍了,一个连举人都不是的生员算哪根葱?也敢指着他的鼻子骂?
“来人!”
不等杜奇骂完,很快被王府护卫拉了下去,直接在院子里咔嚓了。
燕王怒气未消,杜奇这件事再一次提醒他,在天下人眼中他是个反贼!靖难的口号喊得再响亮,他也是个反贼!
燕王火大就想杀人,朝廷的军队成为了他最好的泻火对象。
袭击雄县的日期当即被改到了八月壬子,提前了足足五天。
三保小心的提醒了一句,“王爷,那天是中秋。”
燕王一吹胡子,“老子日子不舒坦,那黄口小儿也别想舒坦!过什么中秋过中秋,打仗!”
三保退后两步,沉默是金。
孟清和好不容易忙完了工作,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探亲,结果燕王一声令下,探亲假当即泡汤。
得知事情起因经过,孟十二郎很是无语。
不过是想回家看看,怎么就怎么难呢?

第54章 真定之战一

杜奇的死在宛平县学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也让北平的读书人对燕王产生了各种非议。
燕王杀官可以认为是立场不同,张昺谢贵是朝廷的人,杀之无可厚非。宋忠马宣等人被擒后不愿投降,一死以报皇恩,也能得个忠义之名。但杜奇只是个生员,不过是以有些激烈的言辞“劝谏”燕王几句就被杀了,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洪武年间的空印案,敢向朱元璋上书直言的郑士利也不过是被流放,到朱棣这里却直接一杀了事。这样的人造反成功了,到底是福是祸?
宛平县学中,教谕几番严令不许生员议论此事。比起热血澎湃的愣头青,教谕看得更加清楚,杜奇实在是不了解燕王,直接撞枪口上了。他换个劝谏的对象,例如世子,都不会死得这么没有价值。
当初举荐杜奇,教谕也曾存在担忧,平日里骂燕王不臣最响亮的就是他,燕王府征贤才,第一个响应的也是他。如今看来,杜奇的人品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性格,太过耿直了。
叹息一声,还是太年轻了。
“此子有才,着实可惜了。”
训导坐在一旁没有接言。有才又如何?人都死了。
县学生员虽被严令不许言及此事,私下里仍是议论纷纷。有人佩服杜奇敢于直言的勇气,“以杜兄此举必能史书留名”。也有人认为杜奇不识时务,更有人觉得杜奇不过是沽名钓誉,错估了燕王的脾气才会遭此横祸。
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孟清海已经多日未至县学,当日回到孟家屯他就病了,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孟广孝和孟刘氏托人为他在县学中告假,又到宛平县中请了大夫,药服了许多,仍不见好。
大夫也没有办法,孟广孝急了,骂大夫是庸医,幸亏孟重九赶来劝说了几句,否则宛平县里的大夫不会再踏足孟家屯一步。
“广孝,知道你心疼大郎,可大郎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这是心病。”
孟重九经历过元末乱世,经历了洪武朝,见识过世间种种,一眼就看出孟清海这病不简单,应该是心中有事才迟迟的不见好。
“凡事多开解大郎,弱冠之龄就中了秀才,在里中也是拔尖,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算今年不能乡试,等个三年又何妨?”
孟重九背着手,孟广孝一家行事欠妥,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再疏远也是亲族。十二郎都能明白的道理,孟重九岂会不知?
“好生劝说一下大郎,如此折腾自己怎能对得起亲长?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看看十二郎如今,再看看四郎,前些日子四郎不是来信,说是也做了小旗?”
“是。”
孟广孝连声应是,送走了孟重九,回身再看孟清海,到底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莫非真是因他算计兄弟,害人性命夺人家产,欺负孤儿寡母,老天看不过去才会报应在儿子身上?
他只有两个儿子,四郎从去边塞就与家中离了心,也是他对不起儿子,让四郎心中生了怨愤。大郎现在又这样,有个万一的话,他该如何是好?
孟广孝后悔了,早知今日,他万万不会将孟广智和两个侄子推上死路,更不会逼迫那一门孤儿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