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推开,卫媪抬着一盆血水走出,很快被门前的卫长子接过。
卫媪返回屋内,绕过屏风,看向躺在榻上的二女,双眼微红,恨铁不成钢道:“少儿,你糊涂!”
卫少儿哼了一声,强撑起身体,解开衣襟,将婴儿抱在身前。
“阿母不也如此,何来说我?先前我带回蒸饼、炙肉,阿母不也吃了?得来的细布,阿母还给长兄和阿妹做了衣裳。”
卫媪气得直捶胸口,卫子夫走上前,扶住卫媪,看向抱着婴儿,面色苍白,笑容却带着慈爱的卫少儿,贝齿咬住红唇,眸中闪过一抹坚定。
她绝不会如阿母和阿姊,绝不!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卫少儿生子满月, 孩子的生父托人送来两匹细布,一斗粟, 一册木牍。
卫媪及诸子女皆不识字,看不懂木牍所载,还是卫长子想出办法,寻到平阳侯府的一名老仆, 奉上半匹细布,方知其中内容。
“许我子姓霍?”
听完卫长子转述,卫少儿抱着婴儿, 将木牍紧紧抓在手里。
“阿妹,”卫长子眉心紧拧,沉声道, “亲父不愿养,何不随母姓卫?”
“不。”卫少儿摇头道,“冒母姓就一样为僮。他父为县中吏,纵不愿养, 凭此信, 他日也能为庶人!”
“不如将他送走。”卫长子继续劝道,“送去其父家中, 到底是亲生骨血, 还能弃子不成?”
卫少儿仍是摇头。
“我养。”
“少儿!”卫媪听了半晌,出声道, “留下他, 你可知要过什么日子?”
“我知道。”卫少儿抱紧婴儿, 轻轻晃动两下,语气愈发坚定,“我生的,我自会养大。他父总归有些良心,许我子有姓。看在这份上,既不愿养,我就一字不提!”
卫少儿说着,亲了一下婴儿的小脸。
心知劝说无望,卫长子留下半罐米浆,转身离开室内。
卫媪看着女儿,想起被送到郑家的次子,到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摇头叹息一声,将陶罐带去灶下,米浆温热之后,倒进碗里,递到女儿面前。
两个幼子凑过来,被卫媪拦住。
“这是你姊的。”
卫少儿接过碗,饮下两口,单臂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空出来,将还有大半的米浆递给两个弟弟。
“阿步,阿广,来。”
两个孩童先是抬头看向卫媪,见后者没有阻拦,才捧起碗,你一口我一口将米浆饮完。
卫媪收起碗,身形似乎伛偻许多。
卫少儿靠在榻上,正要开口说话,屋门再次开启,卫孺和卫子夫先后走进来。卫孺提着一只藤篮,掀开盖布,里面是从宴上撤下的蒸饼和糖饼。
卫子夫捧着一只陶豆,里面满盛着肉酱。
“如何得来?”卫媪接过藤篮和陶豆,看向两个女儿。
“今日府内设宴,我为讴者,因唱得好,得了赏赐。”卫子夫声音轻柔,略微带着沙哑,大致是用多嗓子,有些伤到。
“赏赐?”
“本是布和一枚钗,我寻上王媪,请她帮忙说话,将布换成蒸饼和酱。”卫子夫一边说,一边取出仔细包裹的银钗,递到卫媪面前,“阿母让阿兄换粟和盐吧。”
听到女儿解释,卫媪松了口气。
她担心三女走上自己和二女的老路,心中时常惴惴。然而,以奴婢之身,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等卫媪接过银钗,卫子夫走到榻边,靠着卫少儿坐下,道:“阿姊今日还好?甥也好?”
“好。”卫少儿点头,看向卫子夫,眼神颇为复杂,许久才低声道,“阿妹,我知你聪慧,也知你的心气,但你我终究为家僮,这是命,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我知。”卫子夫颔首,长睫低垂,“阿姊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给阿母招祸的。”
卫少儿本想再说,卫孺却在这时走过来,放下装着蒸饼的木盘,俯身接过她怀里的婴儿。
“我帮你抱着,快些吃,才好有奶水。”
“阿姊,快吃。”卫子夫拿起一块加了蜜的饼,道,“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就两块,都给阿姊。”
话题被扯开,卫少儿到底没有再说,不过也只吃了一块蒸饼,剩下一块没有再动。
“给阿母。”
卫子夫点点头,又拿起一块麦饼,掰开,一半递给卫少儿,一半送到卫孺嘴边。等长姊咬过一口,才撕成两块,递给两个弟弟。
是夜,卫媪和三个女儿各怀心事,都没有睡好。
卫长子嘴巴虽硬,到底关心妹妹和外甥,和同屋的人商量,今后有出府的差事,能否帮忙带些药材和吃食。
“帮是能帮,你有布和钱吗?”一个身材高壮,嘴边生了短须的骑僮道。
“有细布。”见事情有门,卫长子忙道,“劳烦了。”
“有钱布就行。”骑僮应承下来,没有为难他。
本该睡熟的健仆突然翻过身,嘿嘿笑道:“卫长子,求他不如求我。我不要钱布,将你妹许我如何?”
家僮是贵人的财产,没有任何自主权,婚事也是一样。健仆所谓的“许”,绝非是嫁娶,而是另一种含义。
卫长子胸中燃起怒火,正要扑上去,却被骑僮按住。
后者坐起身,看向说话的健仆,沉声道:“别挑事!长子的三妹得王媪喜欢,将来未必没有好前程。你今日说这些话,不怕他日被甩鞭子?”
健仆不服气,到底不敢和骑僮硬顶,冷哼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骑僮看向卫长子,低声道:“你也小心点,这几日府内常来贵人,别给自己招祸!”
“多谢。”
“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骑僮躺回榻上,目光如电,“同住一屋,你们生事,我也会受牵连。丑话放在前头,他日君侯出征,我是要护卫上战场争军功的。谁敢拦我的路,坏我的事,休怪我不客气!”
室内很快陷入寂静,骑僮和健仆的鼾声陆续响起。
卫长子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阿母和几个妹妹再受欺负,想改变家僮的身份,不再为奴仆!
可该怎么做?
黑暗中,卫长子躺在榻上,仰望屋顶,胸口烧起一团火,似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上战场,随君侯上战场,这是唯一的出路!
建元元年,六月
长安下了一场大雨。
雷声轰鸣,闪电破开天幕,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眨眼成倾盆之势。
刘彻从林苑驰回,被雨水浇个正着。眼见雨越来越大,甚至夹杂着冰粒,谨慎起见,就近前往平阳侯府,等雨停再起驾回宫。
得婢仆禀报,知晓刘彻进了侯府,阳信公主大喜过望,立刻命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并亲自往前院去迎。
行至前院,看到熟悉的身影,阳信正要扬起笑脸,却发现韩嫣正拿着一块净布,为刘彻擦拭发上的雨水,笑容不由得一顿。
曹时和公孙贺没那么多讲究,当着婢仆的面,就将革带解下,除去湿透的外袍。
发现门边的阳信,公孙贺立刻抓起外袍,重新套上去。曹时皱了下眉,稍显冷淡地道一声“公主”。
声音提醒了阳信,很快压下复杂的心思,重新展开笑容,迈步走进室内。
“阿彻。”
对于这位长姊,刘彻的感觉有些复杂。
她所做的许多事让他不满,可终归是自己的亲姊。当下瞪了曹时一眼,对阳信笑道:“阿姊怎么亲自过来?”
见到刘彻的态度,阳信松了口气,心下大定。言已命人备下热水,为免着凉,可先去沐浴,换身干爽的衣物。其后用些热汤,再用膳食。
准备如此妥当,刘彻自不会拒绝。
曹时有些讪然,对阳信的态度好了许多。
公孙贺和韩嫣郑重谢过,由婢仆带路,分别下去沐浴更衣。
待驱散身上的凉意,四人被请入正厅,宫人婢仆已备好矮几,陆续送上冒着热气的肉汤,暄软的蒸饼,以及切开的炙肉和煮过的菜蔬。
席间还有美酒,在送上前仔细筛过,色泽仍有些浑浊,入口却十分绵软。
刘彻饮下两盏,拿起木筷,开始用膳。
阳信公主朝宫人示意,后者退到门前,轻轻拍手。
一阵香风飘来,七八名身着彩衣的少女鱼贯走进室内,行礼之后,伴着乐声抬起双臂,翘袖折腰,裙摆如花瓣铺展。
另有数名讴者站在廊下,伴乐声唱出悦耳的调子,声音婉转清脆,娓娓动听,犹如天籁。
看着眼前的歌舞,刘彻面上带笑,眸光却变得微冷。
阳信兀自不觉,见刘彻“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名舞者,自以为得计,暗自得意不已。
一曲毕,舞者俯身行礼,依照宫人的吩咐,各自坐到矮几后,素手执起玉勺,舀酒注入觞内。
只可惜,刘彻对美人看都不看一眼,一门心思用膳,再无动过酒盏。
察觉情况和预想中不同,阳信脸上的笑容渐渐变了。看一眼刘彻,又看向吃完蒸饼,面带嘲讽的曹时,手指微微攥紧。
膳食用毕,婢仆撤下碗筷,舞女和讴者也被挥退。
刘彻端起蜜水饮下一口,开口道:“阿姊费心了。”
阳信心生不安,看向刘彻,不确定对方是否话里有话。
终归是自己的长姊,刘彻扫一眼曹时三人,见他们会意,方才压低声音:“阿姊,父皇驾崩,至今不过一年。”
字句犹如重锤,阳信瞬间脸色发白。
“父皇为何见二姊,不见阿姊?”刘彻盯着阳信,一字一句道,“阿姊如今可想明白?”
“我…”对上刘彻冰冷的双眼,阳信嘴唇颤抖,险些委顿在地。
不孝!
刘彻在指她不孝!
历史上,卫子夫是在建元二年得幸,由平阳侯府进入宫内。如今不过建元元年,且阳信和刘彻的关系未见得和睦。
如果阳信没有多此一举,以她稍早的表现,未必不能缓和同刘彻的关系。
怪只怪她太心急了。
景帝驾崩刚刚一年,她就着急给刘彻进献美人,无疑是出了一记昏招,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让姊弟间的裂痕变得更深。
雨停后,刘彻未在侯府停留,很快起驾回宫。
曹时倒是留在府内,却未至公主屋内,而是选择独宿。
曾在席间伺候的舞女和讴者回到居处,都是脸颊泛红,既兴奋又有些惶恐。尤其是伺候刘彻的舞女,更是辗转反侧,后悔自己表现得不够好。如果再好一些,能得天子宠幸,岂非一步登天!
卫子夫因嗓子受伤,未能在席间伺候。
比起其他落选的讴者和舞女,她的表现意外地平静。
在几名讴者向舞女打听天子是如何英武时,卫子夫走出屋外,立在雨后的凉风中,目光向远处眺望,那里是侯府的书房,也是平阳侯曹时最常留宿的地方。
平阳侯府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宫内。
比起既怒又惊、当日就想召阳信入宫的王太后,窦太后仅是摇摇头,全当是一场笑话,并不放在心上。
陈娇回到椒房殿,到底还存了几分少女心性,在脑中描绘阳信当时的表情,没忍住,直接笑倒在榻上。
刘彻走进殿内,就见陈娇鬓发微松,脸颊泛红,笑得不可抑止。
“娇姊这是怎么了?”大概是被气氛感染,刘彻也不免扬起笑容,道出亲昵的称呼。
“陛下来了。”陈娇坐起身,没说出因阳信发笑,只道在窦太后身边听到一件趣事,越想越可乐,这才忍不住。
“不能道于我听?”
“不能。”陈娇摇头,将一缕发拂到耳后。不想继续被追问,试着转开话题,提到入京的边军。
果不其然,提到魏悦和赵嘉等人,刘彻被转开注意力,谈兴更浓。
“算一算日子,应该快到了。”刘彻笑道。
“我听大母说,届时会有演武,能否一同去看?”
面对满脸期待的陈娇,刘彻不由得哈哈大笑,将她揽入怀中,道:“等演武结束,我讲与娇姊。”
陈娇点点头,靠在刘彻怀中,没有再出声。
建元元年六月底,自云中出发的队伍,终于如期抵达长安。
看到全身黑甲,刻意放慢速度,仍气势惊人,犹如洪流般的骑兵,特意来迎的少骑不由得心头一凛。
距离近了,扑面而来的煞气仿似有形。
坐骑感知敏锐,开始烦躁地打起响鼻。
距离城门尚有百余步,魏悦和李当户拉住缰绳,举起右臂。近四千人的队伍近乎同时停住,动作整齐划一。
旗帜立在风中,猎猎作响。
赵嘉策马上前,遥望巍峨的城墙,心头莫名一阵火热。
眼前就是西汉都城,长安!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林苑位于长安城郊, 本为秦时修建的苑囿,其内有夯土纹瓦建造的宫室, 供帝王贵人射猎的园林,以及休憩游玩的园池。
建筑虽有缺损,却是依山傍水,规模宏大, 足可见当年盛况。
苑内畜有兽类禽鸟,种类繁多。
一旦号角吹响,野鹿成群奔跑, 雀鸟振翅而起,铺天盖地。
汉高祖立国之后,鉴于多年战乱, 民生凋敝,都城的百姓也少食果腹,下圣旨,将苑囿园池还于民, 许百姓垦殖种粟, 打猎伐木。
武帝为建少骑,收回苑囿土地, 取数县之地为猎场和训练场, 命少骑扎营训练,勤习骑射。迁走的百姓得赏粟米绢帛, 并于城郊另置田地。
这片广阔的苑囿即为上林苑前身。
两年后, 规模宏大壮丽的建章宫也将兴建于此。
此时的林苑建筑尚未修葺, 多数仍为秦时遗迹。农人建起的木屋陆续被推倒,残留的地基被匠人巧妙修整,同挖掘出的沟壑浑然一体,成为骑兵障碍训练的组成部分。
边军抵达长安后,奉命驻扎林苑,营地距少骑营不到五百米。
演武定于十五日后,在此之前,赵嘉、魏悦和李当户将随边军同驻营内,不可随意走动。
宦者未言面君之期,三人都有准备。
演武之日,天子必当亲临。
届时,展现出边骑和步卒的勇猛果敢,博得天子好感,事情会更加顺利。
思及此,赵嘉定下心来,叫来随军的文吏和书佐,一道道命令发下去,迅速得以执行。
在屯长和队率的号令下,边军纷纷下马,卸车取来工具,将营地进一步平整,其后砸下木桩,搭起帐篷。
在赵嘉的带动下,全军都似有了强迫症,包括匠人在内。武器、铠甲之外,利用剩下的颜料,帐篷都被漆成同色。
搭建帐篷时,左右前后距离都有要求,未必要分毫不差,但就视觉感官而言,必须要成行成列,尽量保持齐整,一眼望过去,做到森然有序,整齐划一。
如有参差不齐,负责该处的兵卒和辅兵都要受到责罚。最轻一级,也要披挂全身甲,佩双盾长戟,绕营地跑上五圈。
边军搭建营地时,少骑抑制不住好奇心,站在不远处观望。
看到骑兵下马,和步卒一同平整土地,挖掘堑沟,立起拒马,尚不觉得稀奇。
到木桩打下,辅兵打开蒙布,从大车上搬下帐篷,一座接一座立起,齐整的营地逐渐呈现在眼前,观望的少骑不由得面露惊愕。
甲胄同色,兵器同色,战马同色,连帐篷都是同色?
这是边军的规矩?
为何他们从不晓得?
未等他们想明白,突然有二十多名边军走到拒马前,各披全身甲,两面大盾背在身后,盾上负有长戟,身左佩有短刀,手中还抓着一把长矛。
这样一身打扮是要作何?
就在少骑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时,几名边军动手搬开拒马,余者迅速列队。在一声哨音之后,开始绕营地飞跑。
观其速度,丝毫不亚于少骑中的斥候。
最关键的是,他们身上的负重,少说也有十多斤!
边军跑过一圈,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第二圈,步伐仍保持一致;第三圈,彼此间距离稍有拉大;第四圈,五人组成第一梯队,同余者的距离越来越远。
第五圈,速度最快的五人接连越过终点,慢走一段距离,气息很快恢复平稳。落后的十多人也陆续抵达,待气息喘匀,回到营中,卸下大盾长戟,继续抡起木锤干活。
目睹整个过程,少骑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如果是刻意挑选,他们尚不会如此吃惊。问题是以方才的情形,这二十多人分明是犯了营规,被拎出来受罚!
这样的耐力和速度,搁在长安诸军中,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双腿跑得快,上马不一定强?
做梦去吧!
为首的队率心头发沉,表情凝重。
在边军抵达之前,少骑营上下都憋了口气,以为凭自身的本事,必然不弱于边军,等到演武时,很能同对方比划一下,甚至拔得头筹,在天子面前争得荣耀。
队率也是如此想。
少骑是天子亲军,选拔极为严格,必须是良家子,身高八尺,体力强健,马术精湛。
在奔驰中挽弓,能精准射中两百步外的靶心。并能策马跨越堑沟,在行进间列阵冲锋,挥刀砍断手臂粗的木桩。
这样的标准,已经超过大部分精锐。
少骑成军后,配有铠甲强兵,战马都是精选,就如彭修所言,观人不是鼻孔朝天,也不差多少。
然而,此刻见到边军,在场的少骑都生出闻名不如见面之感。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自以为是精锐,和面前的边军相比,队率却有些没底。
但不比就胆怯,就认输?
自是不能!
“回营!”
队率调转马头,率麾下返回营地。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将所见禀报君侯,接下来的五日,全营训练加倍,就算真不是对手,也要展现出少骑营的强悍,绝不能让对方看扁!
马蹄声逐渐远去,赵嘉放下水囊,反手抹去唇边的水渍。眺望尘土扬起的方向,挑了下眉,嘴角微微翘起。
近处的文吏和兵卒背后一凉,不自觉后退半步。
赵县尉苦恼于魏三公子满肚子黑水,殊不知在他人眼中,县尉大人一样好不到哪去。
如果之前还好一点,至赵嘉入云中骑,接手后勤工作,黑的指数就不断飙升。对此,几名挂着黑眼圈,体验过“用生命加班”是何等感觉的书佐,完全可以现身说法。
早在入林苑时,赵嘉就捕捉到少骑营的情绪,细一思量,心中就有了悟。
数日后的演武,参加的不只是边军。既然是竞争对手,自然不需要客气。不过是找人绕营跑几圈,就能打击对方士气,增添己方声威,赵嘉毫无压力。
营地建起之后,赵嘉又召集随军匠人,在圈出的校场内搭建器械,多添两道障碍,再立起木靶,供边军抓紧训练。
“明日起,卯时中起,负重二十斤,绕营地十圈。”
“早膳之后,做障碍训练。”
“午膳后歇息两刻,骑兵上马,步卒列阵,分各队结阵厮杀。”
“胜者,全队得一条猪腿,队中最优十人,早膳多加一枚咸蛋,午膳多一罐糖渍野果。”
“连续三次落败,隔日晨起负重增至三十斤,多跑三圈!”
赵嘉制定训练计划,交给魏悦和李当户过目,两人均无异议,很快下达全营。
其结果就是,少骑自以为加码足够,派人探查边军情况,却发现对方的训练强度简直丧心病狂,自己完全不能比。
按照后世的说法,很有反人类嫌疑!
天刚亮就起身,全甲披挂,盾、弓、枪、刀一样不落,有不少身上还背着包裹,里面装的竟然是木桩和石头!
一样样加起来,负重少说二十斤,偏偏还能撒丫子飞跑。
除了兵卒,里面貌似还混了书佐?
整个过程中,还有小吏骑马跟随。
跑得最快那一批,近乎和战马同速!
尽管战马不是全力奔驰,只能算是中等速度,但两条腿追上四条腿,怎么看都有点超出常理。
负重跑之后,边军列队回营…没有全部回去,落在最后的三队在营前罚战。据悉,是代替明日增重加圈。
毕竟速度已经够慢了,还要比旁人多跑三圈,哪里还有赢的可能?
原本没有替代计划,是李当户见上郡骑兵几次落后,别说沙陵步卒,连云中骑都追不上,只能厚着脸皮找上赵嘉,表示这规矩不合理,必须改,不改的话,信不信他找魏季豫麻烦!
为何赵嘉制定计划,偏要找魏悦麻烦?
只能说野兽的直觉再一次发挥作用。
争取两次,规矩的确改了。然而,作为胆敢威胁军需官的惩罚,李当户连续三顿都只能就着热水啃蒸饼。隔日还被魏悦拉上训练场,几次被从木墙和木塔上踹飞,全部脸着地。
负重跑之外,边军的障碍训练,步卒列阵,骑兵冲锋,以及从实战演化而来的步骑协同,都让少骑大开眼界。
最惊人的是,边骑训练竟使用真刀!
步卒对战虽包裹-枪-头,箭矢也为特制,但对面冲锋时,半点没有留手的迹象。
几名少骑亲眼见证,两名步卒合力,用包着麻布的长戟将对手挑飞,飞出去足有三米,方才砰一声落地。
被挑飞的兵卒趴了片刻,猛然站起身,呸呸吐出两口泥土,就要冲过来再战。
结果没等跑出两步,突然有背上-插-着三角旗,伪装成医匠的书佐冲过来,拽胳膊抬腿,把“战死”的兵卒生拉硬拽出战场。
“放开我,乃公还能战!”
砰!
书佐一拳砸在兵卒头上,砸得对方直翻白眼。
“敢在耶耶跟前叫嚷乃公?!身上戳了两个窟窿,飞出去十余步,还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