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跟在那人身边,那段时间仿佛是我的另一个梦境,恍惚中,我忘了她,忘了儿子,看着路边因战争、因瘟疫和其他莫名其原因而死去的人,还有手下被自己用邪术杀死的人,心中生起了一个念头羽化飞升
我要用其他凡人的血脉铸就我自己的飞升之路
我将不再是蝼蚁,也不会成为尸体
年幼时在邙山的经历浮现在眼前,那个老道士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他的话语却在我耳边响起:“证得大道,羽化飞升,从此成为天界仙人,无忧无虑,无惧无怖玄坤,资质下等,不堪为徒,分派山脚劳作”
两句话反复在我耳边回响,我低头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忽然间就笑了。
那个奇怪的修士带我去了天南海北,在那叠羊皮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标记。我很注意分寸,在那个修士做事的时候从来都是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当摆件,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不去思考。最后,他带我来到了天水城。在听说了水龙王的传闻后,我就震惊了。一抬眼,我看到那个修士饱含深意的微笑。
梦境就此结束。他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梦境中的东西保留了下来,我决心靠他教我的东西证得大道,羽化飞升首先要做的便是长生不死
资质低下又如何我有比常人多出来的千百倍的时间,那些天才们已经化作白骨,我却能继续修炼,而到时,能飞升入天界的是我,不是他们
第二百六十三章 番外 玄坤(二)
我炼制了尸王,就在我遇到那人的地方。
我开始炼制魂尸,抽取的是那些凡人的魂魄。
我开始布局,盯上了阴差,雕琢天水城的法阵。
我刻意同凡间的权贵以及邙山的道士结交。
我的新生活无比顺利,有惊无险地进行了数百年,然后,某一天,像我遇见她一样,我遇见了一个乞儿。
孱弱、肮脏、快要死了的乞儿。
和其他乞儿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脉,我和她的血脉。
这简直是一种奇迹茫茫人海,时隔数百年,我没找到那是走丢的儿子,却找到了我血脉的延续
是天道给我的暗示吗
突然间,我又陷入了一种奇的梦境之中。
我收他为徒,给他取名冲云,带着他回到了邙山。
那是我年幼时生活的地方。
冲云是个好孩子,单纯、天真,在被我带入邙山后,就忘记了行乞时的悲惨生活,用孺慕的眼神仰望我。
我在那种视线下只觉得难受。
那个孩子走丢的时候和冲云差不多的年纪,如果他没丢,他应该也会像冲云一样这样望着我,用稚嫩的嗓音喊我爹爹。即使她仍然死在了战争中,我也会努力抚养他长大,看着他成家立业、子孙满堂。晚年的时候,和围绕在自己膝下的子孙们谈论他们的祖母、曾祖母。内容大概不会太多,因为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很短暂。等我重复念叨那些相同的故事,孩子们会觉得无聊,会偷偷往嘴里塞点心,会偷偷挤眉弄眼互相打闹。而我,那时候应该老眼昏花,不会发现他们的小动作,等说累了,就这样睡着。直到有一天,睡着后再也醒不过来,那些孩子们会不理解我的死亡,或许等我死后,他们还会拉着他们爹娘的手,问他们祖父、曾祖父什么时候再给他们讲故事。
可那个孩子丢了。
我没有死。
我活了数百年。一个梦境结束,开始另一场梦。
我低头,两只手干干净净,我却笑不出来了。
我开始躲避冲云,冲云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可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躲避他。邙山的一个弟子自然而然地接下来照顾冲云的任务,教导他识字念书,诵读经文。
当冲云紧张地站在我面前,将一整篇深奥的经文一字不差地从头背到尾时,我发现,我又做错了一件事情。
我没有说话,默默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去看冲云一眼。
冲云不是我,他的资质比我要好,留在邙山,他会有一个好前程。
那个弟子很照顾冲云,但他只是大弟子而已。这个身份很微,不太好的微。我已经见惯了凡世间的勾心斗角,揣摩算计过不少凡人的心思。邙山的道士虽然踏上了修士之路,不过到底,他们也只是凡胎罢了。既是如此,那么他们和凡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就像蝼蚁和尸体没多大区别一样。
我决定杀了那个大弟子,伪造一场假象,离开邙山,让冲云安生地在邙山住下。和我交好的那位天尊会看在我的面子以及对大弟子的爱屋及乌上好好照顾冲云,这比大弟子的身份以及大弟子的照顾要妥善许多。
就如同我之前所有的计划和梦想一样,每一次到了尾声,总会出现差错。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冲云会出现在这里。冲云看到了我炼制的魂尸,看到了魂尸杀了那个大弟子。
我以为那个孩子会哭闹,会恐惧,会厌恶我,但是没有。那个孩子虽然受了惊吓,可是他依旧用孺慕的眼神望着我。
这大概就是天性吧。
也是天意。
天意如此,我决定顺从。虽然我一直在做的事情是逆天而行。
我带冲云离开了邙山,开始教导冲云那些邪祟法术。
最初很顺利,如同我一直以来的计划一样,我们用还阳又活了百年。我计算着,再有三百年的功夫,我的魂尸就能大成,能够对付阴兵了。可没想到,意外又出现了。
我在那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内看到了一棵古树。
这让我头皮发麻。
那棵古树是一株灵植,已经有了神智,是炼制法宝的好材料,但对于我这种邪祟修士来说也是巨大的威胁。
这都不是我在意的事情。真正让我觉得恐怖的是我在那棵灵树上发现了久远的气息。
是那个修士的气息
这让我惊恐万状。幸好我也活了数百年,与无数人打过交道,所以我强压下了心头的恐惧,面上镇静自若。
我决定试探一下这棵灵树的底细。
村里面是一群普通人,但其中有一人的气息极其不凡,是一个修士。我观察了那个女人许久,又一次感觉到了惊恐。
那个女人是陵渊的人
更重要的是,当这个陵渊女徒弟和灵树站在一起,我才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虽然有点不同,但那个修士和陵渊一脉的气息有着微的相似
陵渊一脉和邙山一脉两派都是世间最顶级的修士门派,和邙山一脉修道不同,陵渊一脉是阴阳师的传承,论法术、法阵,陵渊一脉无异于是当世最强者。一个与陵渊有渊源的修士,为何要教导我这个资质愚劣、被师门放弃的邙山叛徒而且教的全是邪术
这种行事作风不像是超绝尘路的陵渊一脉。他们虽然擅长法术,却不会用邪祟法术害人。
难道那人是陵渊的叛徒
我一边冥思苦想,一边不放松警惕和试探。凡人们自然不会觉察出我的目的,那个村子的里正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将灵树给了我。
但诡异的事情终是发生了。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冲云离开村子,走得稍远,我的脑海中一阵翻江倒海,回头望去,才发现那棵灵树好端端地矗立在村子中央,树冠如同一朵硕大无比的绿云飘在村子上空。
我的心神一阵震颤,靠还阳保持至今的居然开始泄露阳气,延迟了数百年的衰老和死亡步步逼近。
不愧是陵渊一脉不愧是成灵聚神的植株
我心头如遭雷击,只能带着冲云尽快赶到天水城。
我的计划必须得提前。
还没有到十年之期,但我需要用一次还阳,止住死亡的到来。
我选中了天水城中的一个小男孩。这次的还阳不再是为了维护、延续阳寿,而是要增进我的道行。我需要进补疗伤。
可这个被我取名为白云的小男孩不是我的冲云,天赋高于冲云,性情上却低劣不堪他贪图人间享受,居然在我千叮咛万嘱咐后还破了童子之身
我快要发狂,深深后悔那时候下咒毒为什么没有下这方面的咒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冲云身上。
冲云跟随我多年,论道行修为,比白云更合适。但我一开始仍是选择多花费精力和时间去培育新的进补之物。没想到失败了。
这大概又是天意。
我遇到了冲云,我教了冲云邪术,现在,冲云应该成为我的一部分。
他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
是我和她血脉的延续。
现在,他应该回归本源。
我这样想着,下定了决心。
在我要动手的时候,冲云机警地逃了。
我教出来的好徒弟,我的血脉,果然很像我。我面无表情地想着,只能再次移转目光,看向了漕帮。
第二百六十四章 番外 玄坤(三)
漕帮,我花费最多心力去结交的凡人,上任漕帮帮主不识好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忍耐了许久,终于是忍痛解决了他。漕帮经过了一阵动荡才重新在京南运河流域站稳了脚跟,也重新掌控住了天水城。新帮主对我敬服,但这种敬服没有让他失去理智,他的心神还放在漕帮上。是时候让漕帮再次改朝换代了。我已经等不了现在这种慢吞吞的前进速度了。
顾长生上台,我施展了小手段,让他看了看魂尸,这个傻子就全心全意地相信了我,向往起长生不死的美好将来。
我对冲云起了杀心,虽然没来得及实施,冲云就跑了,但我依旧愧疚难当,怨气不平。所以,我怂恿顾长生,让他用自己的亲生儿女作筏子,坐稳了他的帮主之位、巩固了水龙王的信仰,又对我献出了代表忠心的祭品。
这是我常用的手段。
邙山的天尊们常说心魔难除,天罚难逃,其实只要发泄了那股子气,平复了心境,又怎么会留下心魔呢
我就是这样用还阳活到现在的。
我必然将继续活下去,直到飞升的那一天。
衰老如期而至,我却没了最初的担忧忐忑。漕帮尽在我手,要找到苟且偷生的冲云易如反掌
我没想到这一找就找了三十年。
三十年,最初漕帮还能找到冲云的踪影,我还能卜卦算到他的方位,可没多久,他就消失了。就像我和她的孩子,也像那个教导我的修士,如同梦醒,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遍寻不到。
我越来越苍老,可冲云的踪迹始终没有出现。别说是冲云了,连那个低劣的白云都找不到
我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再次降临,还阳顶多延长一分我的阳寿,衰败,最终那点阳寿都会被给耗干净,还阳会就此失去作用。
再找不到,那我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即使失败,也能用整个天水城的百姓给我陪葬,算是个轰轰烈烈的结局吧
至少,我不再是蝼蚁。虽然我可能会变成一具尸体。
当我这样谋划的时候,又一次水龙王祭祀到来了。我木然地重复早就练熟的套路,想要尽快度过这种无意义的表演,回到自己阴暗的住处完成还阳,可远处蓦地起了骚动。
我抬眼望去,看到了站在车辕上的小道姑。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那个修士站在高处俯视着我。可等我眨了一下眼睛,就分辨了出来,她不是那个修士。我的开始衰败,已经分辨不出那个道姑的气息,只觉得小道姑的眼神和那个修士极其相似:淡漠,虚无。
邙山的道士们下山后也会有这样的眼神,犹如神祗在俯视凡人。
这其实也不算错。
哪怕是凡人互相之间也会有如此眼神。英明神武的高位者看愚蠢笨拙的下位者,不外乎如是。
可现在,那个小道姑看着的不光是旁边哭天抢地的老妪,还看着我。虽然她的视线没有扫到我,但我知道,她的确是在注视着我。
顾长生的能力卓越出众,很快就查到了这小道姑的身份,正是最近风风火火的张大仙,闹得宣城鸡飞狗跳、满城风雨,搅得肃城一城血腥、死伤惨重,这两场暴风骤雨般的混乱一直延续到了京城,让京城权贵们都为之侧目。
百姓们对张大仙的议论带着对神怪之事的敬畏和好奇,那些权贵们可不会如此,他们在张清妍身上看到了阴谋诡计虽然他们还没能调查出来到底是谁策划以及怎么做到这种阴谋诡计的。
我知道,这不是阴谋诡计,这是道行和修为上的差距。寻常和尚道士自不必提,连邙山和陵渊的修士们都未必能有这小姑娘的能耐。
顾长生早就探听到,张清妍是要一路北上进京的,却是没想到她会在今天到达天水城。
这实在是一个惊喜
她是比冲云更好的帮手那时候有白云当补药,冲云当助手,我也顶多只有八成把握成功。而现在,时隔三十年,我道行退步,却多了张清妍这个帮手,我的把握却上升到了十成十
这样的修为道行,我相信我的计划,这个小姑娘一定会感兴趣的,她或许会提防我,但看她一路以来的行事风格,她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有骄傲的资本,也有骄傲的心,所以她只会提防我,不会想要算计我这种她看不上的修士。
我以为我一开口,张清妍就会点头同意,但等我开口说了计划,才发现事情的走向截然相反。
张清妍毫不客气地嘲笑了我的计划,我听出了她言语中对我的不屑一顾和鄙夷轻视。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她言语中对于地府阴差的避讳。
这让我又看到了希望。
我本就是个邪祟修士,不介意用手段对付凡人,也不介意用手段对付修士。我决定用自己炼制至今的魂尸逼迫张清妍,可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是轻视了这个年轻又张扬的女人。她的身边有一只大圆满的极品魂尸,她对魂尸的了解比我更多,她的实力远超我想象
可她到底是太年轻了,那时候没有趁机杀了我,反而是无视了我的存在。
我在她身上失败了两次,我以为事不过三,却发现自己忘了,一直以来,我的每次计划、每段人生,都在最初的时候顺风顺水,到了尾声,却必然会步入失败的结局。
我被张清妍打败了,天雷落下,我要死了。
身死道消。
终究是没有能够活得长长久久,等到羽化飞升的那一天。
不光是我死了,冲云也死在了那个小姑娘的手上。
我不明白。
天道让我遇见冲云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我的血脉断绝在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姑娘手上吗
那个修士呢为什么教导我又为什么离开他没有对我的后续计划吗
或许是没有的吧。
我看向张清妍。
有实力,所以可以随心所欲。
他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必顾及别人的想法,想做,就去做了。
而我,始终都只是蝼蚁,自以为算计过人,实际上不过是旁人懒得从我身上踏过,而当他们落脚将我碾压,我无处可逃,只能成为尸体。
不,不对
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但有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中浮现,回忆在脑海中不断翻滚,全是那个俊秀的身影和他垂头翻看羊皮纸的模样。我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偷看过,但实际上,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利州府初见时,他在那羊皮纸上划下的痕迹。后来每一次的划动,没有规律可循。我是发现了的,那些羊皮纸上画着地图那个人在进行一种非常玄而神奇的法术,他每一次落脚,施法,都会是百余人的死亡,结束后在羊皮纸上轻轻一划
天水城没错,天水城在利州府旁边,我最初见到的那张羊皮纸上有许多标记那一天,他在利州府的标记上又划了一道,在利州府的不远处,天水城的位置,也有一个标记在。
从数百年前起就将我带在身边,只是为了数百年后的今天
我的意识终于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我大概不是蝼蚁了,而是一枚棋子,被别人捏在手中,然后被另一人踢出棋盘。
我的人生就此结束了。
不是梦,而是真实的人生,就此结束,不会再醒来了。
这次是最终的失败。
卷六·家族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尸体
京城,刑部尚书莫燕归的宅邸内。
低声的尖叫被人捂在了嘴巴里,变成了闷闷的声响。吓得软倒在地的小丫鬟呜呜哭泣,死命捂着自己的嘴,往身后挪动。她双目紧闭,泪水从眼皮缝里挤出来,一滴滴地划过脸颊,渗入手掌。
“雀儿,让你烧壶茶,怎么那么久还不送来”清亮的女声从小丫鬟身后的传来,帘子被撩开,阳光射入室内,那婉转的嗓音随即拔高了八度,成了第二声尖叫,十分短促,戛然而止,后来的丫鬟比雀儿更为稳重,咬死了下唇,沁出血珠子。她吞掉了自己的叫声不说,还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将雀儿从屋里面拽了出来。
“喜鹊姐姐”雀儿呜咽着,模糊地喊了声那个大丫鬟。
喜鹊对上雀儿朦胧的泪眼,盯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字说道:“你在门口看着,我去禀报夫人。”
“别喜鹊姐姐别丢下我”雀儿揪紧了喜鹊的衣摆,“求求你,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我和你一块儿去”
喜鹊垂了眸子,摇摇头,“总得有个人留下看着,你不愿留在这儿,就去禀报夫人,快点儿去”喜鹊一伸手,将雀儿从地上拽了起来,力气大得不可思议,让雀儿的手臂一阵生疼,两个人却似是都没发现。
雀儿一个劲地点头,磕磕盼盼地往正院跑。
阳光洒在喜鹊身上,刚入秋,凉风送爽的好天气,又有明媚的阳光在,喜鹊却是生生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她惊恐地望了眼重新垂下的帘子,心头一阵阵发麻。
“怎么会这样呢”喜鹊惶恐地说道,忍不住浑身冰凉。
片刻后,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一行人急切地赶到了喜鹊面前。
“怎么回事”为首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一身华服锦缎,正是莫燕归的嫡妻原配萧氏。
喜鹊僵硬地行了一礼,只指了指那帘子,强忍着说出一句话来:“里头里头有个死人。”
“是谁”萧氏的脚步顿住,看了眼喜鹊,又看向身边紧跟着的仆妇。
那仆妇脚步不停地进了屋,又脚步不停地跑了出来,脸色比进去时又苍白了几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喜鹊只是摇头,忍不住再次掉眼泪。
“萧妈妈,里面是谁”萧氏看向那个仆妇,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缩入袖口。
萧妈妈同样摇头,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道:“穿的是大丫鬟的衣服。”
“怎么会不知道”萧氏质问着,跨前一步,被萧妈妈拦了下来。
萧妈妈瞪大了眼睛,满眼惧意,“夫人,不可,不可进去”
萧氏的脚步再次顿住。
“还是请老爷回来看看”萧妈妈劝道。
“请老爷”萧氏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来,“难道是”
萧妈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快去请老爷回来吧。”
萧氏一挥手,一个有眼力见的小丫鬟忙往外跑。
“夫人,我们先回院子等老爷回来。”萧妈妈扶住了萧氏的手臂。
萧氏疲惫地点点头,头也没回地离开,并且留下了一句话,“喜鹊,你呆在这儿看好了这屋子,不需任何进去。”走了两步,萧氏又抓紧了萧妈妈的手臂,“去查查,少了哪个大丫鬟,派人守好各个院落、大门,所有下人都必须呆在原地,不得乱跑。抓到的,一律捆起来送柴房。”
萧妈妈赶紧点头,将事情分派下去。
一主一仆带着浩浩荡荡的下人们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
等回到了主院,萧氏挥退了众人,急切地问道:“乳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妈妈一听这问话,那一眼所见顿时浮现在眼前:斜靠在墙上的娇弱女子,双手无力耷拉在两侧,双腿不雅地弯着,四周散落一地的杂物,凌乱不堪的现场,以及萧妈妈脸色大变,看萧氏不依不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就是死了脸整张脸都”
说到此,萧妈妈胃部翻涌,忽然间就冲到了门口,干呕几声。
萧氏浑身发抖。萧妈妈是她的乳娘,从小将她奶大,后来当了她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跟着她出入了莫家,一直照顾、陪伴她到今天。她从未见过萧妈妈有失态的时候。
萧氏忽然间不敢再问了。可她是莫家的当家夫人,这事情又出在她管理的后院,死的是后院的大丫鬟,她怎么可以不闻不问
萧妈妈显然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干呕几声后,面如金纸,却缓缓走了回去,刻板僵硬地说道:“那丫头的脸全给毁了,看不清了。”
“被划花了”萧氏猜测。
萧妈妈摇头,“看起来看起来是被烫伤的。”
萧氏蓦地瞪眼,“烫伤烫伤的,你还让我兴师动众找老爷回来”
萧妈妈更为用力地摇头,头上的钗子都快被甩落了,“可不是一般的烫伤整张脸皮都坏了连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了”
血肉模糊连五官都分辨不清就像是别人扔在水里面煮过
萧妈妈轻轻颤抖。
萧氏怔了怔,“整张脸皮都毁了”
“是啊要不是那么重的伤,怎么会死了呢”
“即使如此,也不该找老爷”萧氏皱起了眉头,“那间屋子是东院的茶水房吧丫鬟做事不小心,烫死了自己,也没理由大张旗鼓去衙门找老爷”
“夫人,您忘了外院的事情了啊”萧妈妈急道,“外院一个溺死,一个被马踩死,现在内院又出了个烫死自个儿的事不过三,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往常家里面的下人哪有一下子死掉这么多的您管家这么多年,小心谨慎,下头的人也跟着做事稳妥,把自己烫得整张脸都就那样死了的,什么时候有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