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骇然失色,佩服之情愈发高涨。
慧心坐在甬道口,开口念经,手中佛珠转动,声音入耳,只让人觉得玄无比,却不似张清妍那般让人直接体会到一股奇特的力量。
随着张清妍的咒语,阴森诡异的乱葬岗忽而就升腾起一股气息来,土地仿佛烧开的水,“咕噜噜”地作响,轻微颤抖。这抖动实在是太轻微了,转瞬即逝,时有时无,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随之而来的耳清目明之感却是真实的,做不了假。乱葬的空气像是被人清洗了一遍,森冷的感觉一扫而空。
黄南四下眺望,嘀咕道:“没有僵尸过来啊。”
陈海瞪了他一眼,“没有更好,你不要乌鸦嘴。”
“但是大仙说了有僵尸来,就应该会出现啊。”黄南不客气地说道,“难道大仙又说错了”
陈海想要动手抽死黄南。
姚容希坐在了张清妍身边,黑眸深邃,那两朵黑焰再次闪现,在眼眸中跳动。
张清妍的速度比她自己预计的都要快,尚未日落,五百遍就念完了。一睁眼看到姚容希在自己身边,她笑道:“久等了。”
姚容希回以一个笑容,“没有很久。”
黄南直接嚷嚷,把在心中盘桓了一天的疑问抛了出来。
张清妍挑眉,“没有僵尸来”
慧心指了指周围,“这边几个墓,慧能都处理过了,再加上白天阳气足,远处的僵尸也就没有过来。”
慧能听着不住点头。
“大概吧”张清妍模棱两可地说道,皱眉看了眼慧心身上的七串佛珠。
佛珠已是被天道设计毁去大半道行,没有那么强大的威力。这些条件加在一起,也不可能让超度的过程那么平静。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吗张清妍暗自叹息。她这会儿才发现,理论知识掌握得再多,实践起来仍然免不了疏漏。无关紧要的事情还好,就像她大意,没有去看万氏的尸体,出了岔子,同她的干系也不大,毕竟这事情是慧能惹来的,论因果,怎么都算不到她头上,顶多是给她的心情添点堵。但若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出了错漏,可就麻烦大了。
姚容希看穿了张清妍的心思,说道:“你不可能全知全能,尽力了就好。”
张清妍点头,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超度完成,几人又回了利州府。张清妍一行人连夜赶路,直接继续北上去淮州汝乡,慧能和慧心则留了下来。
分别前,慧心冲着张清妍双手合十,感激一拜,“多谢张施主。”
慧能茫然不解,只是跟着大师兄一起行礼。
张清妍笑了笑,“希望令师没有算错。”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苦
这时,知府已经处理完了商家事情的后续,破碎的尸体被清扫干净,受伤的人被送去了医馆救治,完了又要抬回家养伤,好一通忙活。
万氏青天白日地一路走回来,见到人的不算多,但也不少,再加上有官府插手,衙差在商家进进出出,这事情就逐渐被传播了开来。
商九娘本就是商家的当事人,商柳轩受伤无力处理这些事务,她便又站了出来。传言四起,但商九娘一向名声良好,除了个别心思阴毒狡诈之人以己度人,对张清妍的怀疑啧啧称道,其他人多半是不信的,另有一小半是将信将疑的。正如张清妍所说,商九娘值得怀疑,但要说证据,却是任谁都拿不出一个来。
商家人是其中的例外。商家这回死伤惨重,幸存者和女眷们自然是要来找商九娘兴师问罪的,他们可不管证据不证据的,没有证据指证商九娘,商柳轩却是亲口承认养尸的,这事情归根结底还是怨他。还有那个喝酒喝死了的,商晨荣一直义正言辞地表示这和商家酒铺无关即使有关也不能承认双方迟迟没有达成一个共识,商家此时出了大事,他的亲眷家属更是心头惶恐,生怕商家因此一蹶不振,没钱赔付,闹得更厉害了。
商九娘身心疲惫,终于打发了众人,这才回了内院,去看望商柳轩。
商柳轩躺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顶,明显是在想着心事。
商九娘温和地劝道:“你受了伤,就好好休息,不要多废心神了。”
商柳轩眼珠子没动,声音轻飘飘地问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
商九娘沉默以对。
“母亲,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商柳轩看向了商九娘,眼睛都不眨一下。
“连你都怀疑我”商九娘气愤地质问道,“我是你亲娘,生你养你,你就因为外人几句话怀疑我”
商柳轩没有说话,还是两眼发直,好似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商九娘拂袖而去。
过了半晌,周岩端着药进来,伺候商柳轩喝药时,商柳轩问他:“母亲是不是做过了什么”
周岩手一抖,汤药洒了几点在被褥上。
商柳轩目光黑沉地盯着周岩。
周岩嗫嚅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少爷,您快些吃药吧。”
商柳轩的脸色立时就变了,颓然问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周岩垂眸,叹了一声气,道:“少爷,老太太总归是想着这个家好,想着你好。”这话已是默认了商柳轩的问题。
“呵呵她想着我好,所以要了我娘子、她媳妇的性命,要了我们家那些亲戚的性命”商柳轩愤怒地质问道。
周岩默不作声,只是又说道:“少爷,快些喝了药吧。”
商柳轩一把推开他,瓷碗落地,“啪”的一声摔碎,黑乎乎的药汁全泼在地上。周岩苦着脸又劝了两句,商柳轩一个翻身,直拿后脑勺冲着他,他只好找了下人来收拾,默默离开。
等周岩这一走,商柳轩躺在上,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高声喊了人进来,询问道:“晨荣如何了”
那下人楞楞回答:“一直没有见到呢。”
没有见到,那就该是死了。万氏杀人的手法血腥诡异,死在她手上的,一半都成了肉泥,分不清谁是谁。商家人那会儿屁滚尿流,哪还有功夫去分辨到底是谁被杀、谁逃走
商柳轩叹息一声,既是叹息商晨荣之死,也是叹息那护身符又是一桩死无对证的事情。他挥挥手,懒洋洋地让那个下人退去,等人走到了门口,又喊道:“给我拿一壶酒来。”
那人迟疑起来,“少爷,您有伤在身,怎么可以”
“让你给我拿来,你就去拿”商晨荣气骂道。
那人缩了缩脖子,眼珠子一转,连忙要跑出去。
商晨荣又冷着脸叫道:“你要是敢让老太太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人脚步一顿,变得拖拉起来,但总归是出了屋子跑去拿酒了。
商晨荣苦笑一声。他原本没有在意,现在被张清妍一点拨,这才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整个商家都是在商九娘掌控之下的,她若愿意,可以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这个宅邸内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是商九娘不知道的呢没有,没有一件是她不知道的。
万氏那一胎来得蹊跷,不管是万氏自己求医问药或求神拜佛,还是桑落对万氏下了毒手,都不可能瞒过商九娘。但反过来说,若是商九娘有这意思,万氏则不可能有所察觉。至于桑落,他相信她从武力上能制服商九娘,但其他的方面,那个女人差商九娘太多了。
商九娘能以一个女儿身坐上商家当家人的位置,经营商家酒铺,总不见得是靠“以德服人”四个字让其他商家人拱手奉上酒铺。商九娘从来不是没有心机手段的人,只是在过去,商柳轩是商九娘的亲儿子,和商九娘没有任何冲突,立场完全一致,商九娘所作所为,他只有在旁叫好的份,看到那些丢人的叔伯弟兄被商九娘打发,只会觉得高兴。现在,他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产生了分歧,他也见识到了自己母亲真正的手段。
商柳轩想到此,心中只觉得凄凉。
毕竟是嫡亲的母子,知道了结果,再去推断商九娘的想法,这就轻而易举了。无外乎是万氏的身体有问题,受孕不易,商九娘就对万氏用了猛药,这一药下去,万氏怀了孕,但却过不了分娩那一关。后来的事情却是由于他和桑落横插一脚,万氏被养尸,桑落则是拿住了人参这一把柄进行要挟,商九娘顺势一石三鸟,利用万氏除了桑落、除了商家那群狗皮膏药,同时也借自己的手,除去尸变的万氏。
商柳轩越想越是心凉,无所适从。
下人这会儿拿着酒回来,将酒送上后,连忙就退了出去,生怕又被商晨荣喊去做什么事情。
商柳轩见状,更是觉得痛苦。
这就是他的家,他这个最名正言顺的商少爷已是成家立业,该顶立门户了,在这个家中却始终都比不上商九娘。这也就罢了,母子二人,也不用争那些自尊心,让他痛苦的是万氏的死。他和万氏情投意合,万氏温良贤淑,对商九娘孝顺恭敬,他怎么都想不通商九娘为什么要这么偏激。万氏不易受孕,那么就找名医、买好药伺候着,实在不行,像商九娘那样过继一个孩子不就好了商家那么多人,他有那么多兄弟,挑个年龄小的,从小教养,还怕养出来一个商家的浑人吗商晨荣也是商九娘过继来的,虽然为人欺软怕硬,懦弱了一些,但除此之外,没有旁的大缺点了。要不是有他在,商晨荣也完全可以支撑门户,管理酒铺,而多了他,商晨荣只在酒铺里领个闲差,同样没有二话,不曾和他生出过嫌隙。
商柳轩往嘴里倒了口酒,烈酒入喉,滑入腹中,灼烧的感觉泛了上来。他不禁又喝了一大口。借酒消愁,只能愁上加愁,但喝醉了,没有了意识,这样的痛苦就会减少许多。一坛子酒很快就下肚,一滴不剩,商柳轩的手逐渐松脱无力,酒坛“哐当”落地,这高度倒是不至于摔碎。酒坛子滚了几下,停在了屋子正中。
许久之后,一人推门而入,一脚踢开了酒坛,靠近边推了商柳轩两下,商柳轩没有反应。他伸指一探商柳轩的鼻息,缓缓收回手后,转身离开。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死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铺洒开。
库房内,蜡烛只剩下了一个指节的高度,商九娘正靠着着微弱的烛光和晨光辨清纸上的内容。她眼睛通红,左手翻着账簿,右手却是在另外一叠纸上勾勾画画。
那叠纸是商家死伤的名单。
这事情商九娘责无旁贷,原本就应承下了商家的幸存者们要做出赔偿和补偿的,只不过有的人家死的多,有的死的少,该赔多少、补多少,这就有的好扯皮了。外加上商家原本就打算分酒铺,这钱要一块儿算入,商九娘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幸好商九娘昨日进入库房看账簿并非装腔作势,而就是带着这目的的。这点钱,她完全出得起,却也不能大手一挥就撒钱出去,不然傻子都能知道她这些年吞下酒铺不少盈利了。至于分酒铺的念头她由来已久,考虑周详,谁家会有什么反应,该给多少,她心中早已有了成算。现在,她做的事情已经到尾声,过会儿只要听商家人再吵最后一回,把钱分给他们,这事情就彻底了结了。
听到脚步声,商九娘头也不抬地问道:“轩儿怎样睡得如何我让你叫厨房熬的粥有去看过吗”过了会儿都没听到回答,她尖一顿,侧头疑惑看去,就瞧见周岩脸上老泪纵横。商九娘心中“咯噔”一下,捏着杆的三指一松,在宣纸上留下一道墨迹,杆骨碌一下滚落了桌子。
周岩哭道:“老太太,少爷他他去了”
商九娘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
周岩抬手用袖子擦眼泪,又说一遍:“少爷他去了。”
“去了什么叫去了”商九娘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你这话可真是奇怪。之前大夫都说了,只是伤到了皮肉,失血有些多,五脏六腑没事儿,好好养着就能”
“少爷他叫人拿了酒,一坛子酒喝下去,身体就”周岩打断了商九娘喋喋不休的话。
商九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声音:“什么酒”
周岩将那话又说了一遍。
商九娘踉跄着起身,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地往外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的”走着走着,她就跑了起来,气喘吁吁地埋头飞奔,直到冲到了商柳轩的屋门前,“砰”地撞开门,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冲得她差点儿仰倒。
这情景多让人熟悉啊二十多年前,她走进另一间屋子,同样是一屋子的酒气熏得人头昏脑涨,一堆酒坛子中,躺着那个无数次令她难堪的男人。她那时候心头狂跳,脸上全是震惊的神色,心情却是如释重负。
不,不会是这样的
商九娘心中呐喊着,稳了稳心神,发现那的确是自己的错觉,屋内没有什么酒气,她只看到了一只酒坛子和躺在上的年轻人。
“轩儿”商九娘轻声念道,像是怕惊扰到正在睡梦中的人。
商柳轩歪头躺在上,一手垂下,没有半点儿反应。
商九娘的心激烈地跳动着,惶恐不安的情绪充斥了她的全身,让她手脚发软,甚至无法上前亲自确认一下。
周岩追到了商九娘的身后,小声安慰道:“老太太,您节哀顺变。”
这就像是盖棺定论,打破了商九娘所有的幻想。
商九娘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她咬紧了唇,终于是有了力气,抬脚迈进屋内。踏出第一步后,后面就容易了许多。她走到了商柳轩的边,伸手一摸,商柳轩的身体僵硬且冰凉。
“怎么会这样”商九娘呢喃着,跪坐在了边。
没有人回答她。
商九娘眼角余光看到了地上的酒坛,转过头,看向周岩,问道:“谁给他的酒”这声音像是困兽的嘶吼。
周岩哭丧着脸,“就是少爷屋里的下人。少爷发了火,他们不敢不给,也不敢来回禀,送了酒又怕少爷吩咐他们做其他的事情,都躲出去了,也没人发现少爷他昨夜就”
商九娘充满血丝的双眸更是赤红一片了。
“老太太,您”周岩还想要安慰,却惊见商九娘的嘴角渗出一道血丝来,“老太太”
商九娘听到这声呼声后,一张口就吐出鲜血来,满嘴血腥,却仍是悲愤地叫道:“报应真是报应啊”
商柳轩喝死了自己,商九娘吐血昏迷,商家一片混乱。
那户喝死了人的人家找到了最有力的证据商家自家的少爷都被自家的酒给毒死了,那还有的假却也噩梦成真商家一个话事人都没有了。
慧能听说这事后瞠目结舌,呆滞地问慧心:“这是大仙的仙法”
来给两人传信的知府心头一凛,内心惊惧,表情上却勉力维持住镇静,充耳不闻。
慧心皱眉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慧能一个激灵,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蓦地盯着知府,视线非常具有魄力。
知府脸上神游天外的表情更加真切了。
“唉张施主那番话的意思,你还是没明白。”慧心看慧能这副模样,叹道。
慧能垂头,正襟危坐,聆听大师兄的教诲。
“那位商少爷不是性情中人,他虽然爱极了他夫人,却仍有理智,学会了你教他的四神养尸之法,又按照你的吩咐准备金刚杵,这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万氏真的尸变,他也会狠下心,消灭万氏。”慧心徐徐道来,“这样的人又怎会被情感蒙蔽双眼既是一时不察,稍有点拨,也能醒悟过来。”
慧能懵懵懂懂,“大师兄你这是和大仙一样的看法,觉得真是那个商九娘在暗中捣鬼”
慧心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有没有捣鬼,我是不知。张施主她将疑点提出,那位商少爷是商老太太最为亲近之人,彼此知根知底,比我们更了解商老太太,若真有可疑,他自会察觉,若是没有,这事情也就结束了。现在看这结果,恐怕是商少爷同样认为商老太太可疑,但他不可能像对付尸变的万氏一样大义灭亲,只能借酒消愁。”
知府和慧能连连点头。商柳轩是有喝酒消愁的习惯,这习惯,会去酒肆的人都知晓,慧能则是亲自撞见了一回。
知府好奇问道:“张大仙怎么知道他有这习惯而且他在养伤,未必能喝到酒,即使喝到了酒,也未必会喝到死吧”难道这也能掐指算到
慧心脸上划过一丝异色,“那位商少爷早是死期将至了。”
两人愕然。
“大师兄,你是看到了他的死期”慧能比知府要了解慧心,马上就问道,脑中灵光一现,“难道大仙也看到了”
“阿弥陀佛。”慧心念了一声佛,没有回答。
慧能说的没错,他是在昨天发现了商柳轩脸上的死相。他那会儿猜测商柳轩被万氏打伤后重伤不治身亡,没有多言,现在看来,张清妍在他前一天见过商柳轩,早比他知道这一点,且远比他要厉害,看得更为透彻。
知府沉吟着说道:“但这些同样只是猜测,没有确实的证据。看起来是顺理成章,但商九娘的那套说辞同样顺理成章。”
慧能补充道:“即使商九娘会因此悲痛欲绝,一命呜呼,也证明不了什么。”
慧心再次念佛,“恐怕张施主要让你看到的事情还没到来。”
正说着,有一衙差跑了进来,禀告:“大人,商家大管事前来求见张大仙。”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慧心对着慧能说道:“这恐怕才是张施主要让你看的。”
三卷行尸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番外 商九娘(一)
我叫商九娘,是利州府商家酒铺的当家人。这是我现在的身份,在我掌管酒铺之前,我在商家的地位很是尴尬。
我的生父为了娶一个妓子为妻,污蔑我的母亲偷人,将她休弃。我是在那之后诞生的,却直到生父发现自己伤了身体,不能再有子嗣,才将我从母亲的道观中接回商家。有这么一个生父,有这样一段经历,再加上那个女人在,我的处境可想而知。
但幸运的是,我的外祖家与众不同,外祖父安排了一对年轻夫妻进入商家为仆,暗中保护我、照顾我、教导我。周岩是老成世故之人,年轻时就稳重机敏,后来为人处事越发老道;周翠则有着一身好功夫,身手灵活,上树上梁,轻而易举。
起初只有周翠在内院服侍我,她功夫虽好,头脑心眼比不上她的男人,照料我的衣食起居还好说,要让我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不被她蒙蔽,却是有些使不上力道。后来周岩在我的生父那儿有了脸面,能在内院自由进出,方便同我见面,他每次三言两语,让我一点点醒悟了过来。
在我顿悟之前,我全心全意地相信着那个女人的话,鄙夷自己的母亲,对她却生出了孺慕之情,言听计从,甚至为此气病了我的大舅父。不仅如此,有她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的性情已是大变。据周岩后来同我坦白,大舅父见过我以前的模样,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娃娃,同母亲住在道观内,安贫乐道。后来他在商家再见我,每一次见我,每一次都发现我眼中的戾气增加,脸上的神情同那个女人极为相似,轻浮又奸诈。
周岩教了我该如何处变不惊,该对什么人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我学得用心,也很有天赋,很快就将那副丑陋的嘴脸给改了。他还教了我许多东西,我勤学苦练,在不堪的商家逐渐有了点好听的名声。旁人认为我遗传了我母亲的温顺柔和,我心中知道,我同母亲是不一样的。最明显的一点,换做是母亲,肯定不会同那个女人虚以委蛇,去学的奇淫巧计,即使这些技巧的确是实用。
我比不上周岩,修炼不到家,露出了端倪。那个女人敏锐地发现了我的改变,看我的眼神也变得不同。
我的生父不可能再有子嗣,接回我的时候就决定让我坐产招夫,给他,也是给那个女人养老送终。这样一来,那个女人对我也算是尽心尽力,除了抹黑我的母亲,离间我同外祖家的关系外,对我本身没有任何恶意。而这两者,不过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表现,她对于能踢走我母亲,嫁给我生父这一点非常自得。
但她始终不是我的母亲,且她的为人和心智也不适合来教导我成长。从周岩、周翠两夫妻进入商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同她是要分道扬镳的。而她,发现了我对她的疏离之后,立刻就急了。她是无根浮萍一般的人,现在依靠我的生父,等老了就要依靠我。她看得透彻,开始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我,想要哄我回心转意,甚至咬牙掏出了自己私存下的银子,买了条珍珠项链做我的生辰礼物,期望我重新对她亲近起来。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开始给自己留退路,煽惑我的生父去争抢商家酒铺的财权。
现在想来,我要感谢她的这一举动。生父是个聪明人,但头脑从来不用在正途上。他对那个女人是真心,那个女人在红尘中打滚,深谙巧言令色的本事,琢磨透了生父的心思,在唆使生父做事上,她总能轻而易举的成功,而我的生父面对商家其他蠢货,也是轻而易举地成功抢来了酒铺的经营权利。
那个女人欣喜若狂,借机肆意敛财。她不信我,依靠不了生父一辈子,那就只能靠手中的钱财了。
这同我本来是没有冲突的。商家酒铺那会儿不是我的,即使以后是我的,在我从生父手中接过酒铺前,她有足够的时间,捞到足够的钱。但她的本性放在那儿,在有了钱后,没了危机感,就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没有搭理她低声下气的小意讨好,她打败了我的母亲,却没有压制住我,这让她很没面子,心中气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