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欲无求,置生死与度外,老天却没让我死,而是让我遇到了一个少年郎。
他是渔家出身的孩子,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身腥味,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白晃晃的牙齿。
他把我从海边拖了上来,救了我的性命。可我是想死的,所以没有感谢他,反而有些恨他。他对此不放在心上,还是傻傻地笑,说自己叫季平,问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答。
他又笑了起来,嘴角咧开,上翘,说,既然我没有名字,那他以后就叫我阿白。
我抵触这个字,下意识地问他为什么。
他回答,因为我皮肤白,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女人。
我沉默了很久,点头答应。
我成了阿白,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头,做一个渔村里的女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季平一起帮着他家补鱼网、晒鱼干。
季平并不是那家人家的孩子。他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那家的男人从海里捞了起来,就像我被季平从海里拖上岸一样。
那个男人坦荡荡地表示,捞起了季平,救了他的小命,还收留了他,他就应该报答他,所以季平要入赘他家;又说,我是被季平捡回来的,他也收留了我,我就得给他家干活。
季平傻乎乎地附和点头。
我心中狐疑,假意答应了男人的要求,旁敲侧击地在渔村里打听。
原来,男人把季平救回来之后,在季平的襁褓中看到了绣着的“季平”二字,想来是季平的名字,才这么称呼季平,也是这么告诉季平的。这事情许多人知晓,因为村里没人识字,还是男人拿着那块襁褓去了镇上,问了好些人才知道的。男人原本是想找到季平的爹娘,将季平还回去,找了两年多都找不到人,才决定让季平入赘到他家,给他当儿子。
我听后失笑,真是看多了华家人,见什么人都像是衣冠了。又或许,华家人就是这样的阴暗,我身上流着华家的血,也免不了有这样的恶习。
渔村是个很朴素、很平凡的小村子,日子千篇一律,琐碎而平静。离开了那个时空,我仿佛也远离那些腌臜事,整个人安宁了下来。
季平说我变了,不像是当初在海里见到我时的模样。那时候的我像是渔民们口中的海妖,头发如海草,漂浮在海面上,会在太阳落山后爬上船,用长头发把人拖下海淹死。现在,我像是个普通的女人。
我笑他。
一个孩子,张口闭口说女人,实在是滑稽。他懂什么是女人吗
这话一出口,我就尴尬地沉默了。
我这辈子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倚门笑,虽然只有最后两年做得似模似样,但有些坏习惯养成了多年,戒不掉,一不留神,荤素不忌的话就会从嘴边溜出来。
季平听到我的话却是没有尴尬,还是如往常一样咧嘴笑,得意洋洋地说他知道,他快要入赘了,以后秦芳芳就是他的女人。
我继续沉默着,原来是尴尬,现在则是茫然,豁然发现,三年前,那个吃力地把我从海中拖上岸的少年已经要成婚了,将为人夫、为人父。
秦家办喜事的那天,屋子被装点一新,红得耀眼。
秦芳芳生了一双丹凤眼,娇俏可人。因为秦家人丁单薄,后来又多了我干活,秦芳芳养尊处优了两年,皮肤养白了回来,一身大红色的嫁衣,显得她更加白皙漂亮。
我看着两人拜堂,眼眶中含了泪水。
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我之前都没被邀请进过喜堂。我并没有觉得遗憾或嫉妒,而是由衷地为季平感到高兴。
秦芳芳同季平两人青梅竹马地长大,早就知道自己会同对方过一辈子,少女怀春、少年慕艾之时,眼中就只有对方,如今新婚燕尔,自然过起了蜜里调油的日子。
海边随处可见的贝壳已经不适合被当做礼物送给新婚,季平带秦芳芳去镇上买首饰和花布,去逛庙会灯会,还自己偷偷摸摸地去夜钓,了鱼,带秦芳芳下馆子吃顿好的。
秦家夫妻嘴上嫌弃两个年轻人不懂得过日子,眉眼却弯成了月牙。
我也笑着,看着这对璧人,那个时空的事情真正离我远去。
我不是华白,而是阿白,没有姓氏的阿白,被季平捡回来的阿白。
一年之后,秦芳芳仍然没有怀孕,季平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笑容减少、淡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我起初以为他是在担心子嗣的事情。秦家夫妻也忧心忡忡。我竭力思考着,自己有什么能帮到这两个年轻人的。可是,我在里面只学会了避孕和打胎的法子。
季平原本出海顶多两三天就能回来,现在则七八天回来一次,镇上更是再也不去了。
秦芳芳也变了,阴霾消沉了一阵后,她的一双丹凤眼越来越勾魂夺魄。季平出海去,她就自己去镇上玩。到了后来,见到季平,就阴阳怪气地嘲讽两句。
那样的话我许久没听过了。
渔村里的村民大概是从未听过,更不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只有我立刻就明白了她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季平是天阉。
秦芳芳的话像是一只黑爪,将那个远离了我的时空重新拉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实在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都忘记了自己的命不好。
那是张半仙给我批的命。他为了天灵锁的事情搜寻我,找了我的母亲要了我的生辰八字,除了算出我的方位,还算出了我的命。在我跳河之前,他告诉了我这事情。
我知道他心有戚戚焉,对我起了同情心,才告诉我这个事实。
半魔半仙全疯癫的张家人,比我的遭遇更加悲惨。
这个念头成了我此后的精神支柱,让我没有选择自暴自弃,也让我更加地疯狂。
不过,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会儿的我全副心思都用在了季平身上,再也分不出一丝一毫给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番外 华白(二)
我那会儿想着,这对年轻的夫妻说不定是弄错了。秦芳芳不是手段百出的娼妓,季平不是流连花丛的恩客,这里也不是充塞着粘腻脂粉味的烟花巷子。这里是个闭塞落后的小渔村,男女笫之事无人教导,全靠本能和摩挲。这两个年轻的孩子也许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我下意识地忽略了季平没多大变化的声线和面容,也忽略了秦芳芳越来越娇艳的脸庞。
我去找了季平。
季平先是不愿说的,他涨红了脸,羞涩又拘谨,色厉内荏地大声吼我。我连华家的男人和鬼神皆惧的张半仙都没怕,怎么可能怕他这个半大小子我死缠烂打,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像是原来算计华家的男人那般,将话套了出来。
季平支支吾吾地把事情含糊地说了说,在我逼问了几个细节之后,他忽然哭了出来,委屈得还像是个大男孩。
我安慰着他,一颗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等他的情绪过去,我斟酌着开口,叫他把裤子脱下来给我看。
季平二话不说,直接跑了。等我追过去,他已经跳上船,驶出了渔村。
季平跑了,秦芳芳依然故我。
我同她的关系平平淡淡,同村里人的关系都平平淡淡的,唯有和季平,相处得亲热一些,把他当弟弟、当儿子。有些事情我可以无所顾忌地问季平,却是不好问秦芳芳的。但她一个渔家女,见识和手段都有限,我小施心计,就把她困在了渔村。她烦躁起来,时不时地大发脾气,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发脾气就开始砸家里的东西。秦家夫妻受不住,还是放了她,她又开始往镇上跑。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很快也应验了。
没等季平回来,秦芳芳就下体流血了。
秦家夫妻和秦芳芳都没当回事,只当她月事来了。
我知道,那是小产的征兆。
我主动提出陪她去镇上找大夫。我把事情说得严重,未曾见过世面的三人吓坏了,一叠声地答应了下来。
秦芳芳到底是年纪小,一路上像是个鹌鹑,拉着我的手,瑟瑟发抖,直问我她会不会死。
我带着她找了个大夫一把脉,如我所料,是小产,幸好不严重,孩子保住了,接下来要好好养胎。大夫当我是她的长辈,意有所指地叮嘱我,小两口房事不要过度。
我不愿去想的事实摊在了面前,逼得我不得不去正视。
秦芳芳哭了起来,回去的路上哀求我不要把事情告诉别人,许下了很多荒谬的承诺。
我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哭得更大声了。她说季平不行,那里只有一个指节的模样。她的落红甚至不是因为季平,而是因为另一个男人。那是她在镇上遇见的男人,那个男人主动同她攀谈,还惊讶她做妇人打扮,却是完璧之身。她听后惊慌失措,迷迷糊糊地就被男人给骗了身。食髓知味,自那以后,她看着季平就觉得别扭,同他行房更是觉得可笑。加上那个男人是镇上的富家子,舍得讨好她,她更是把持不住了。
季平大概也是留心到了她的不对劲,焦急了起来,可他再怎么折腾,一个天阉,能做什么呢
天阉这个词也是她从那个男人那儿听来的。
我警告她不要再和那个男人来往了,她不清不楚地和人通奸,被人捉到了是要浸猪笼的。她若是真的无法忍受季平,两人就和离,她可以再嫁或再招赘。
秦芳芳抹着眼泪点头。
她对季平还是有十多年感情在的,村里没有和离、休妻的事情存在,何况她现在怀了身孕。秦家夫妻笑得合不拢嘴,秦芳芳自己惶恐难当,大多数时间都安安分分地缩在了家里。
我想着要如何解决天阉的问题。这是病,只能找大夫去治疗。
等季平回来知道秦芳芳有孕,并没有表现出很开心的模样,对秦芳芳这一胎他是心中有数的吧。
我拉了他去找大夫的时候,季平闷声问我,秦芳芳是不是另有野男人,那个孩子是不是不是他的我不忍心骗他,可看他郁郁寡欢的模样,更不忍心说出真相,就打了个哈哈,翻过了这一话题。
我们沿着海岸线跑了老远,在另一处小镇上找了大夫。大夫把完脉就说没得治,季平震惊又绝望。大夫感慨万千,末了说道,他们镇上有个季家,十几年前那家的娘子就是生了个天阉,那个娘子直接疯了,抱着孩子出了家门,跳海自尽了。有路人看到了,往季家报了信,但季家什么话都没说,都没下海去捞母子俩的尸体。镇上也有人推测,季家就是故意逼疯了那个当娘的,放任她抱着那个怪胎去寻死。大夫说着说着,就拍了拍季平的肩膀,安慰他,比起那对母子,季平还算可以的,平平安安活到那么大了,只是不能有妻有子而已。
我不敢让他再说下去,付了诊金就拉着季平往外走。
季平拦了个人,问了那个季家的位置。
我急了,想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可是看着他黑洞洞的双眼,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只能默默陪着他找到那户人家。
季平远远看着那家人的院落,隔着墙,听到里头孩童的嬉戏声。他回头又去了街上,打听季家的事情。原来那家的娘子跳海之后,那户人家就给男人娶了填房,填房是个好生养的,现在都有六个孩子了,健健康康的孩子,最大的两个都成了亲,要添丁了。
季平没有再问什么,出了镇子,一路沿着海滩走。走了许久,他忽然问我,他那会儿怎么没跟着他娘一块儿死呢秦家为什么要把他捡回去呢他让我自己回村子,他要去找他娘。
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我被拐子到,在那里呆了二十年,我没死;我被赶出,落魄到当了暗娼,我没死;我被华家的畜生欺辱,我没死;我自己愿意死了,季平把我给拖上了岸。他才活了二十年都不到,他不过就是遇到了顽疾,他把我救了上来,让我继续留在这尘世间,他凭什么叫要抛下我去死呢
我那一巴掌没有打醒季平。
我伤感地落泪,对他说,我能帮你,我是个道士。
季平听不懂我的意思,我拽了他,找地方买了黄符纸和朱砂,又跑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树林里头,将黄符纸撕成一个纸人的形状,用朱砂在上头画了眼耳口鼻,手一松,纸人落地,就动了起来。
季平惊讶。
我告诉季平,我能帮助他的,我教他法术,练了之后,他的身体和魂魄都会越来越厉害,天阉就能不治而愈。
季平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我看着他笑,也笑了起来,笑容却是苦涩难当。
哪来的法术能治疗这种疾病呢张半仙都不敢夸下这海口。
第一百零五章 番外 华白(三)
总归,季平不再想死了,也振作了起来。他很勤奋,很好学,虽然天赋有限,但日夜不辍,很快就将我会的那些法术学了个七七八八。他不断地掏挖着我的知识,我怕他想起天阉的事情来,绞尽脑汁地教他,把我的所学、所思、所悟,倾囊相授。
这时候我才惊觉,原来我会很多的法术。我那会儿,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发明了天灵锁,一门心思要锁华家人的魂魄呢除了“我是华家的人”,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这段时间,秦芳芳安分守己,安心养胎。季平当做没看见她越来越凸起的肚子,只埋头修行。
我那会儿觉得欣慰,觉得自己大功告成,若是季平以后醉心于道学,脱离了红尘俗世,身体的残缺就不会再影响他了。我没有看见季平眼中的恨意,每当有人议论秦芳芳的肚子,每当有人恭喜他要成为父亲时,那恨意就更深了几分。
我的命是真的非常不好,柳暗花明,却长久不了,只会每况愈下。
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一年,在秦芳芳怀胎八个月的时候,那个男人找了过来。
那一日,渔村里大多数的男人都出海捕鱼去了,村里头留下的都是女人和老人孩子。男人找来,秦芳芳大惊失色,男人看到秦芳芳的肚子却是开怀大笑,上前摸着她的肚子喊儿子。
村里人再傻也知道秦芳芳偷了人了。
事情暴露,秦芳芳急于辩解,她口不择言地把季平天阉的事情说了出来。季平是天阉,所以她偷人是情非得已,是可以被原谅的。
那时候,却没人再去关注她,而是纷纷看向了季平。
怀疑、质疑、鄙视、同情如此种种,没有任何掩饰地直射向季平。
那个男人抱着秦芳芳变得粗壮的腰身,趾高气扬地睥睨季平。
季平的心弦绷断了。
他用我教他的法术对付村子里的人。我挺身而出,阻止了他,看到他愤怒得发红的双眼和额头上布满的青筋,联想到当初那个给我取名阿白的少年,我心头一软。就那一个分神的功夫,情势逆转,季平挟制了我。我求他住手,他反倒问我,修炼法术治疗天阉的事情是不是骗他的我是不是像这群女人一样在背地里嘲笑他
我怎么可能会嘲笑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他他是天阉,但至少他是干干净净的,我则是从污泥里诞生、从污泥里爬出来,双手沾满了血腥。
我想要劝服他,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往扒拉开来,让他看到我的真心实意。
季平听后却只说了一句:“原来你也是个淫妇,连血缘亲人都去。”
我战栗起来,说不清楚的情绪在我的身体内崩腾,比我被华家的畜生欺辱还要痛不欲生。
季平束缚住了我和村里的女人,又用法术逼迫那个男人拿出了家产,了许多天灵锁,扣在了村里女人的头皮上。
我觉得此时的季平非常陌生,我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这个男人。
对,男人。
他已经不是那个傻笑的大男孩了。
他在我没留神的时候,和我做了一样的事情:花了很长的时间,小心谨慎地打听别人的生辰八字,只为了扣上天灵锁的这一刻。
季平做完这些,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秦芳芳开膛破肚,取出了那个婴孩。他又杀死了其他的女人,拔下天灵锁,将它们融了。
他把我拖到了村子的一处空屋内。那是个风水眼,放上祥瑞之物就可招财。这是我教他的。他将我放在了那个风水眼上,把天灵锁融成的金刷在了我的身上。这是金鬼封,用黄金和鬼魂封印身体,同时也封印住魂魄。这本来是很难的法术,但他用了天灵锁,便不再需要高深的道行和演算天机了。风水眼放上金像,可以招财,同时财运聚集,其他运势被避开,我想要靠自身道行冲破这个金鬼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早该知道的。我是卑劣的华家人,我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呢不过是比我更加卑劣的徒弟罢了。
我被封印了,但魂魄还能感知。
我看到村里的男人们驾着渔船回来,季平告诉他们,那个男人是个妖怪,把村里的女人都变成了金子,还下了邪术,以后住在村子里的女人都会变成的金子。
单纯的村人相信了,愤怒地杀死了那个男人。
季平又说,有个追着这只妖怪来的女道士教他一个办法,就是天灵锁扣在女人的头上,能防止她们变成金子。
天灵锁的法子只有季平会,又因为夺了那个男人的家产,季平很快就控制住了村子,当上了村里头说一不二的里正。
他在我的金像面前,宣布村子要改名叫天女村。村里人以为季平是感激那个女道士,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得。我从天而降,教了他法术,反倒被他给封印镇压,真真是可笑。
秦芳芳的那个孩子被季平当做自己的孩子养大了。他将天灵锁的方法传给了他,但没有传其他法术,大概是为了防止落到我这样的结局吧。他又告诉了他天灵锁的真正作用,告诉他:女人,活着的时候就是需要一根链子拴着,死了之后就给风水阵增添助力,让村子富裕。
那个孩子就这样被抚养长大,季平死了之后,由他给村子里的女人戴天灵锁。
季平是掉进海里淹死的。同行的村人说,海里面冒出了恐怖的头发,把季平拖进了海里,他们回航的时候看到了季平飘在海上的尸体。
秦家后来的子嗣都是这样落海溺亡,秦家就再也不敢出海了。
我知道,这是天道。秦家人用天灵锁,所以受到了惩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连半仙张家都不能避免。
我也在受惩罚,但想到张半仙,我没有寻死,而是忍了下来,看着秦家的人在金像周围修出了一个庙,把我当神仙供奉,看着村子富裕了起来,更加信奉我,也看着秦家折磨一个又一个女人的魂魄。
看久了,我心头恨意就越深,未免冲动坏事,我强迫自己陷入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有个叫江铃的女儿碰死在了金像上,把我惊醒了。
我知道,是时候了,天道觉得时机到了。
很快,我就感觉到了天灵锁钥匙的气息。怨气冲了风水眼的财运,我一举冲破了封印,滔天的怨恨引来了天罚,村子被覆灭。
我的魂魄则和江铃的合到了一起。她想要找秦元浩报仇,一路跟着秦元浩,伺机而动。我则趁机现身,一路魇吓那些男人。
我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看走了眼,信错了男人,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她们的魂都散了,我只能去帮其他可怜的女子。这回我很理智,理智地疯狂,挑选目标,仔细规划,每一次都能成功。越是如此,我心底深处越是意识到,我并非自己认为的那样大义凛然,我只是在发泄,而且很享受这一过程。
呵呵,果然是卑劣的华家人
在感觉到那个郡主肚子里头怨灵的气息时,我预见到了自己魂飞魄散的结局。我没想到的是,我在这里会遇见张半仙另一个张半仙。她本身没有什么道行,却带着个厉害的帮手在。我以为她是来收我的,平静而坦然地面对她,没想到她却告诉我张家已经变了。
半仙半魔全疯癫的张家苦尽甘来。
我想,要是我忍耐下去,要是我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我会不会也能苦尽甘来
张半仙给我批命,他是同情我,也是鼓励我。因为命运更加不堪的张家已经逆天改命成功了。
但我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也没有张半仙们的心智毅力。华家不是张家。
魂飞魄散,没有来世,亦没有悲苦。
这才是我最好的结局。
卷三·行尸
第一百零六章 小殓
商家酒铺是一家寻常的铺子,在利州府内开了有三十年,进出的客人都是利州府里头的平头老百姓,生意起起伏伏。商家则不算是一户寻常的人家,因为他家时不时地就要闹出些幺蛾子,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三日前,商家又出了桩事情他家的少奶奶万氏难产死了。今日,正是万氏小殓的日子。
给万氏接生的马婆子同相熟的人感慨:酒娘子真真是心疼媳妇,吊命的人参都掏了出来,可惜万氏命薄,又是含人参片,又是喝人参汤的,都没活过来,可惜了那一支参
酒娘子是指商家的当家人。她在商家行九,起名九娘。因她脑子灵活,商家酒铺到了她手里头,生意就渐渐有了起色,让她那群叔伯、堂兄弟没了话说,大家就改叫她酒娘子。
商九娘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四十多岁,待人和蔼可亲,为人乐善好施,就是亲缘太浅薄了些。生母被休弃,连同外祖家都和商家不再来往;继母在她十多岁的时候出了意外,在自家院子里一跤跌破了头,没两日就咽了气;二十岁上头,好不容易怀了孩子,父亲一高兴,贪杯,喝死了自己;三十岁守了寡,膝下就一个儿子在。她原本还有个过继来的侄子,前些时日在酒铺里头被落下的酒坛子砸中了脑袋,人就给砸傻了。三天前又死了媳妇幸好孙子保住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难受呢。
被人议论的商九娘这会儿正看着孙子唉声叹气。商家刚出生的小少爷瘦瘦小小,不哭也不闹。